缕娘嫣然一笑,眼角瞟着六王爷管家的荷包:“王爷只是想吃顿好的有什么难处,这就是我们秦楼楚馆的首席大
厨——小茉莉。”
我被守财奴缕娘推到六王爷跟前,讪讪地问:“王爷想吃点什么?”
“不如就来个蒸豆腐、炒白菜、莼菜汤,外加卤味四宝好了,少油腻又爽口清肠,王爷您觉得怎样?”清雕抢在
六王爷前开口吩咐。
他肯定是故意的,越是家常菜越考真功夫,他绝对想让我在六王爷面前出丑。
“那也好。王爷平素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尝这些市井小菜也别有风味。”死清雕,这么容易就被你整到我还能混
么,“不如先来一壶蜂蜜茉莉花香片开开胃。”
留下两个丫头伺候茶水,我飞身到厨房研究怎么对付六王爷镶金带银的五脏庙。就让你们看看小茉莉这么多年间
歇入住柴房练成的看家本事吧。
半个时辰不到我差人把小菜端上,六王爷闻到香味眼都直了。清雕在一旁睨着凤眼打算看我不济,久远则一脸担
忧生怕我本事不到家开罪王爷。到底还是他对我够义气,好久远。
“这是怎么做的?简直比那些三角猫御厨做的下脚菜好吃十倍。”六王爷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这蒸豆腐是用上好的瑶柱、火腿、干货海鲜熬成高汤,佐以葱花和各种香料。将肉冻碾碎注入整块豆腐里,蒸
到内外滚烫确保吸收鲜味时出水即可。”我抛给清雕一个胜利者的白眼,然后对六王爷说,“茉莉的水准自然不
可能跟顶尖的御厨们相提并论,王爷过谦了。只是王爷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尝尝这些以前吃不到的家常小菜,
自然感觉新鲜。”
六王爷指着面前黄澄澄的粥问我:“这是什么?”
“南瓜小米粥,很容易做。一般小吃摊都有卖,不是我的独门配方。这粥清淡有益肠胃,每月吃上一两次清清肠
胃挺好。”
“这一顿王爷可满意?”缕娘似乎已经准备好狠敲六王爷一笔了。
六王爷当然点头称是:“满意满意,自然满意。”话锋一转,把缕娘杀了个措手不及,“我来秦楼楚馆自然不是
吃一顿这么简单,不知道老板娘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跟茉莉姑娘学习手艺?”
啊?留下来?学习手艺?学习手艺应该去找御厨不是来找我。真是,还嫌秦楼楚馆不够乱么?
“这个,留宿秦楼楚馆代价不菲。不过王爷是富贵人家,这些零碎银子一定赏得起啦!”缕娘又趁机敲了一记竹
杠。
六王爷淡淡笑道:“那在此期间,就麻烦茉莉姑娘多加照顾了。”
我一点也不想照顾你。照顾你了谁来照顾那个麻烦精久远,万一他被清雕连皮带骨的吞下肚,六王爷你就等着被
我火烧王爷府吧!
“小离,你不要紧吧!”久远走过来揉揉我的头发,“看你很累的样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还好啦,只要清雕不要出花样整我,你们两个不要没事耍花枪折腾得鸡飞狗跳我就谢天谢地了。
清雕拦腰抱着久远就走:“好了,你闹了一晚上也累了。还是上楼好好睡一觉要紧,别的事情少操心。还有好人
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那个妹妹绝、对、死、不、了,放心好了。”末了还抛给我一个胜利者的白眼,死清雕,
竟然学我的样子!
缕娘跟我一起看他们两个潇洒而去的背影大为感叹:“他们这么闹一场头牌争宠的戏码算什么?”
我用鼻子回答她:“不过是小两口打情骂俏耍花枪而已。”
六王爷凑上来问:“老板娘我跟我的管家住哪里?”
“柴房好不好?”我正好一把火在肚子里翻腾,六王爷自觉自愿做出气筒我才不会拒绝,“我的厨艺可是睡柴房
睡出来的哦!”
六王爷怔了怔,竟然答应了。
怎么秦楼楚馆尽是一群奇怪的人呐?
想到此我跟缕娘说:“其实秦楼楚馆这个名字还满俗气的,‘秦楼楚馆’不就是青楼的别名么?这跟没取名字一
样。”
“是么?难道你认为怡红院、倚翠阁这种就不俗气了?”缕娘学清雕的样子,用那种能冻得死人的眼光盯着我。
不得不承认秦楼楚馆的确比怡红院好多了,至少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缕娘总算在取名字上聪明了一回。
六王爷的厨艺比我想象中好上千百倍,只要我一说烹饪的要领他就立即知道怎么做。看来皇亲国戚也不尽是脑袋
空空的大笨蛋,以后还能跟人吹嘘我曾经做过当朝六王爷几天师父,虽然我只是教他做点家常小菜。
六王爷住了几天就走了。他说他在找人,来秦楼楚馆一来是想看看他要找的人会不会生气躲在这里,二来是想学
点家常小菜哄心上人开心。现在看来秦楼楚馆没有他要找的人,所以他就走了,继续去找他的心上人。
堂堂王爷屈尊下厨只为搏佳人一笑,我现在有点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还有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心情了。他
们凑巧身为君王,为红颜误国于是背负千载骂名,可悲可叹。还是市井百姓更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爱谁就
爱谁,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海阔天空足够耗费一生去享受幸福。
我带着几分缱绻的心情目送六王爷启程,正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也能有这样的痴心,那个专门破坏人心情的久远
就垂头丧气地闯入视线了。
轻叹一声痴儿,转向久远:“清雕又怎么了?”
他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他?”
笑话,他还有别的话题可说么?清雕都成他生活的重心了。最初几天还知道来厨房帮忙打个下手陪我聊天,现在
成天跟清雕腻在一起。我在厨房切菜,他们在花园里下棋。正巧厨房的窗子正对他们下棋的那个亭子,那份悠然
自得看得我真不爽,就把砧板上的大白菜想象成拐走我家久远宝宝的清雕,我剁我剁我剁死你这个花狐狸!
那时候旁边不知道谁来了句:“茉莉姐,今天我们是吃白菜末么?你又想到什么新菜式了吧?”
我那个呕啊!真是同人不同命,明明大家把我跟他当成兄妹的,凭什么一个天天吃喝玩乐被捧在手心里,另一个
就灰头土脸在厨房里做小工?我不服!
不是我不愿意做厨子,我很满足、很乐意、很喜欢,但我就是不能接受久远看清雕的目光越来越……缠绵,对、
就是缠绵,再这么下去怕是心甘情愿被他吃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久远跟清雕真的怎么怎么,我家久远也不能是被吃的那个!
“小离,你走神了。”委屈的眼睛又转到我面前了。
我回神,正视久远:“他怎么了?”
“他出去玩了。”
那很正常,清雕这人附庸风雅,经常跑到郊外泛舟什么的。看不出来他这块茅坑里的石头还有为赋新词的雅兴。
“那又怎么样?”
久远一扁嘴:“他是跟姿姿一起出去的啦。”
四大头牌表面上争名夺利,私下里感情却很好。这也是秦楼楚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感觉上并不像一般青楼那
样只是风月场,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
“你不是这几天身体不好不能吹风么?那他找姿姿去没什么不对啊。”这种事也能吃味,久远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他说过做什么事都会带上我的,怎么食言呢!”
“那也没什么吧,不过是出去一趟,不会怎么样的。”我打了个哈欠,好像是春困犯了,想找张床躺一躺。
久远义愤填膺:“谁知道会怎么样,清雕、清雕可是很会对人毛手毛脚的!”
苍天啊,我听到什么了?毛手毛脚?真的假的?
“你给我说清楚!”这当口我不再跟他唧唧歪歪了,那头披着羊皮的狼果然不安好心。
久远红云上脸,声音堪比蚊子叫:“就是、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喜欢、喜欢抱着我睡。”
不是吧?已经同床共枕了?这么快!
“久远,你是男人不错,男人没有贞节不贞节的说法。不过你也不能就这么跟他怎么怎么了,他、他……”没想
到一向口若悬河的我也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的时候。
“什么怎么怎么?”久远的小动物表情出现了。
我挠头,思量了半天还是文不对题:“就是说,你们还是不要太亲密的好。嗯、就是这个意思。”
“一起睡就是很亲密吗?那接客算不算亲密?”好学生的表情也出现了。
接、客?嘎,你要我怎么说?什么叫接客?有问一个黄花闺女什么叫接客的么?
“缕娘说,四个头牌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上次清雕说要留六王爷过夜,其实是跟你闹着玩的。最后六王爷不是睡
柴房去了么,对吧?”
让堂堂王爷睡柴房,秦楼楚馆也算开天辟地头一家了。
“我不喜欢那个王爷,上次是你说的跟清雕抢客人他就能不待在这里了,我才硬着头皮上的。”
我知道他勉为其难,这样也能看出来他对清雕不一般。两个人在台上一搭一唱边耍花枪边互相拉紧衣襟当我没长
眼睛咩?
“久远,你现在能不能回答我那个问题,到底、你、喜不喜欢清雕?”我望向他的眼,仿佛一潭墨色的清泉。
他笑了笑,“嗯”了一声。
“看不到他的时候会挂念他,看到他的时候又不知道怎样才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脸红心跳,不跟他在一起的时
候特别想待在他身边。这样,算不算喜欢?”
“你跟我走,马上!”我一把拖起久远往清雕早晨出门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赶去。
云莲镇郊外三里有一个大湖,清雕似乎特别钟爱那里。我跟久远赶到的时候他大爷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莎草地上晒
太阳。
“姿姿呢?”久远现在对姿姿心存芥蒂。
清雕哼了哼:“他去别处玩了。”
“喂,清雕。有句话我要告诉你,我一直看你不顺眼,你知道的。可是我哥喜欢你,所以我忍你。虽然我们是兄
妹,但我不可能一直跟着他。既然他喜欢你,我就把他交给你,你不可以欺负他,一定要对他好,就这样。”
清雕听了我没头没脑的一通话,先愣了半晌,然后划出一抹绝艳的笑:“如果我拒绝呢?”
“至于你是不是愿意,我不管。如果你喜欢他你以后就要更喜欢,你不喜欢他的话你也要开始喜欢。”很久没有
这么张扬跋扈了,我心情大爽。
“还真是霸道的人呢。”清雕头一次朝我露出不冷的笑容,“久远。”
久远很听话,乖乖腻到他身边。
“我们坐到那边去。”清雕把他牵到一旁的大树下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久远,秦楼楚馆还有事,我先走了啊。你慢慢玩。”跟他打过招呼走了几步,我有些不放心地回望,却看到—
—
久远合眼窝在清雕肩头,后者温柔地搂住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为他遮挡琐碎的阳光。
为了清雕跟久远那档子事忙得晕头转向,回到秦楼楚馆我想到厨房做几样小菜犒劳叫嚣了一天的五脏庙,路过暗
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俗话说好奇心杀死猫,我不是猫应该杀不死的。暗房是极少使用的储物室,到底是
谁在里面?
模模糊糊听到几个词“……今晚……刮地将军……双喜楼……”。虽然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重中之重的事件我
还是一无所知。
“孔雀胆……”哇,这可是重量级的剧毒。没有不共戴天的仇一般是用不上的,谁要对付谁?
我听我听我听听听,可惜说话声音太小我听不见。靠近点把耳朵贴在门上再听,忽然——
年久失修的门不堪我重压“嘭”的一声光荣牺牲。我尴尬地和门内的缕娘、龟奴六目相对。
“缕娘,我、我是来问你要不要来一碗莲子膳粥去去火,哈、哈。”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吧
。
天不从人愿,被龟奴一把抓住衣襟带进暗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对着缕娘干笑:“缕娘,你这样、我不
好去厨房做东西吃了。”
“你已经吃不了兜着走了。”缕娘狠狠盯着我,“龟龟,带她去我房里。既然已经听到了,那我也不用客气。本
来就没找到合适人选,现在倒好,自动送上门来了。”
我的一身冷汗马上顶替了鸡皮疙瘩的位置,连忙对缕娘摆手否认:“你误会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
什么都没听到。”
“哦,是么?”缕娘绽放她的招牌妩媚笑容,“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不是很想知道么,我已经打算让你全盘都知
道了。”
“我、我可不可以不听?”看来不仅祸从口出,飞来横祸也是可以从耳朵里出来的。
缕娘笑意更浓:“你、说、呢?”
看来是铁了心拖我下水了。呜呜,光孔雀胆三个字就让人有很不好的感觉,而且他们还说到刮地将军。刮地将军
这个人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听爹说起过,是个专门搜刮民脂民膏、打着朝廷的旗号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说是世袭
将军,其实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痞子。百姓们送了他一个“刮地将军”的绰号,却碍于淫威敢怒不敢言。
他们多半想对付刮地将军。虽然这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不过、不过这也不代表我就是那个冤大头好咩?
以前来缕娘房间觉得花好稻好看什么都好,今天怎么一股寒气只往头顶上升呢?
“我还年轻啊,缕娘,你忍心让我出去送死么?我是没给秦楼楚馆做多大贡献,不过我们也挺合拍的对吧?呜呜
,缕娘……”第一招,摇尾乞怜。
缕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没办法,事到如今一切都布置好了,只欠东风。现在看来你的确是最佳人选,小茉
莉你就答应了吧!”
“缕娘,话不能这么说啊!虽然只欠东风,可是这东风也不一定是我呀,我既不姓东也不叫风,我还不会武功,
你不能随便指定我出去送死吧!再说我也不能算你秦楼楚馆的人,你不能这么推我出去。”第二招,晓之以理。
“有人多事偷听结果自己下水,这好像不能怪我吧!”缕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可恨!
“那这样吧,我替你找人,你告诉我有什么特别要求。大不了我花钱买我的小命总可以了吧。”第三招,诱之以
利。
缕娘斜了我一眼,意思是如果你有钱的话还至于沦落成这样么?
“啊啊啊,不行!你说吧,怎么样我才能不去?”我真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这不是摆明要逼死我么。
缕娘轻声而坚定地粉碎我的幻想:“那不可能。”
我放弃挣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认命。“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说吧。”
“你知道多少?”缕娘见我终于妥协,口气立时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