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屋詹下——藤原りん

意外事故之一
踩到猫了！
跟漱石频频谢罪后慌慌张张出了门，玄关前面摆了一辆脚踏车。
“从这里到市场大约十五分钟。那慢慢骑就行了。”
天色渐渐泛白。
昨晚视线不明，在微亮的晨曦中重新打量九十九的家，他发现这里气派得远胜一般单身男性的住处。
“不知道是租的，还是背房贷买的？”
最近有些房子只要预付头期款五十万就可以买了，九十九话在车上的钱不多，应该缴得起房贷。
“附庭院的两房两厅，跟矶子宿舍真是天壤之别哪！”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他该不会是为了猫才买的吧？”
别傻了。除非他是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要不然就是个猫痴，夏目摇头否决。
漱石的铁爪攻击下的抓伤比想象中来得深，纵横在手背上的三条线隐隐作痛。尽管如此，迎着海风踩着脚踏车驰骋

在黎明的产业道路上，仍让人心情舒爽得想吹起口哨。
就在此时，第二桩意外降临了。
“喂，你等一下！”
正义的使者，警察先生登场。
可是，世上的事总有例外。市场的人员到事务所的时候大多赤脚穿着拖鞋。这是工作导致的后遗症，经年累月穿着

长靴使他们大多感染了香港脚的职业病。
这两年来，许多年轻女孩为了追逐流行不分季节穿着长短靴，结果感染了香港脚，平自招惹羞于启齿的困扰，夏目

却是货真价实的职业病。只可惜香港脚不适用于劳保。
“我没骗你，我真的要去上班。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那就把你的身份证或通行证给我看。”
警察也不让步，自叹倒霉的夏目无可奈何地取出皮夹里的驾照。
“夏目淳司，二十三岁……你说你要上哪儿去？”
“市场！”
夏目没好气的回答。
‘前面就是西部市场，我是大和水产的卖场人员！你看够了吧？我快迟到了！要是全勤奖泡汤，你要负责任吗？“
听到市场，警察的态度顿时软化。过去可能也拦过在市场工作，乍看之下很像劳工的大叔或小哥之类的吧！可是，

卖场的人跟事务部门又不一样，总不能叫他们穿衬衫打领带去上班吧！
“啊，这样啊，真是对不起！那么，你有通行证吗？”
态度一八0度转变的警察问道。
——烦死人了，这些警察有完没完啊！
可是，被他这么一问，他才发现大和水产根本没有员工证。健保卡上面盖有公司的名字，但一直被他扔在宿舍的抽

屉里。除非拿去看医生，否则他不会随身携带。
“谢谢，辛苦您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真的快迟到了。夏目开始卖力地踩起踏板。
四点半和五点半的拍卖结束后，夏目拖着八十五公斤的冷铕鱼大叹命苦。
瞄着前辈们用带锯驾轻就熟地把铕鱼解体，仍属新人的夏目把掉到栅栏里的铕鱼装进聚苯乙烯箱，接着推到猫车上

，推往停在另一边的卡车和货车。
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但不知道怎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脑中不停环绕着Donna、donna这首歌。
Donna、donna、donna、donna、donna、donna、donna……
所谓的猫车，指的是大型的手推独轮车。因为手把部分的弯度跟猫的前脚相似，所以被昵称为猫车。但事实上是否

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推猫车的工作每年都落到单纯的新人手上。今年中奖的新人是夏目。这首BGM的由来始于在市场实习的时候，担任

领队的九十九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市场里的野猫很多，以前抓到的野猫都放在这些车上，推去扔进海里……。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做猫车啊！”
“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夏目，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一阵错愕的夏目望着总务课的前辈，只见他脸上一本正经。
这个人开的玩笑有够莫名其妙。夏目酎道。
“多那多那多那多啊……”
自此以后，每次咯啦咯啦推着猫车横越市场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哼起了这首歌。
“夏目，你还真是喜欢这首歌。”
原本打算在脑中哼的，不知不觉竟从嘴巴播放了出来。夏目赶紧把嘴巴缝上。
“你的心情我们也能体会啦！”
周围的竟标人哄堂大笑。
“噢，淳司！这块中脊骨你拿去餐厅，用汤匙刮一刮可以做五人份的铕也盖饭哦！”
这是个生龙活虎、气势十足的美味职场，不但有免费菜肴的配给，三不五时还有剩余的商品可以一饱口福。
今天似乎是个好预兆。
“和歌山课长，可以打扰一下吗？”
早上的战场告一段落后，吃完早餐的夏目跑到了总务课。
笑脸迎人，为人所不为。这是总务课的座右铭。
“欢迎欢迎。怎么了？是不是宿舍又有纠纷了？”
总务课长和宫下阳子挂着温和的笑脸走了过来。九十九正在跟帐薄抗战中没有抬头，今天的总务课全员到齐。
搬进宿舍时因为猜拳输了，宿舍长这个重责大任便落在夏目头上。课长同情他悲惨的遭遇，于是对他多方照顾。
“没有啦！”
总务课的和歌山课长和夏目的身高在伯仲之间，但课长是个小腹微凸的欧吉桑，夏目进公司之前，他在个个人高马

大的男性员工中是最袖珍的一个，也因此他一开始就对夏目特别有亲切感，更对他燃起了保护欲。
“……其实，是这样的啦！能不能给我一张职业证明或员工通行证之类的东西？”
“啥？”
“今天早上我被警察临检，他说：‘喂，那边的高中生，一大清早的，要上哪儿去。’”
闲闲没事干嘛拿一个善良无辜的老百姓开刀啊？
因忙碌而暂时遗忘的不悦在脑海里苏醒。
“节哀顺变哪！”
从帐薄中抬起头来的九十九正经八百的说。
今天的九十九穿着清爽的薄荷绿绵质衬衫，若是静静地坐在山下公园或哪里的长椅上，高顺清瘦的他肯定被误认成

模特儿吧！
——原来如此，要是打扮成那样，我应该也不赖。
对穿着向来敷衍了事的夏目暗自佩服，正当他心想着薄荷绿不是普通人能穿的颜色时，却听到九十九爆出了一贯的

大笑声。
宫下笑得更是夸张。
“我去泡咖啡。夏目，你要加糖跟奶精吗？”
话一说完，她便转身逃向茶水间。
“原来如此，真实可怜哪！”
只有和歌山课长站在他这一边。——呜，我喜欢这位大叔！他还养了三只猫呢！太太拨给他的零用钱虽然不多，可

是除了金钱以外的事找他商量，他都会热心帮忙。
可是……
“说高中生未免太过份了！至少也说大学生嘛！”
好象不太对吧？
老实说，和歌山跟其他大多数的人一样，一致认定夏目的学历只到高中。迎新会上甚至只给他喝果汁，夏目虽然长

了一张娃娃脸，却是从考一年才上大学，比同期生还要大上一岁。
此时，宫下端着四人份的咖啡回来了。
“啊，谢谢，我不客气了。”
夏目道着谢接过杯子。
“课长的没放砂糖。九十九的是黑咖啡。夏目的放了砂糖跟奶精。”
—
—唔！我该不会又被当成了小孩吧？
“今天早上算特殊情况吧？开车的时候不是没遇过吗？”
“咦？为什么今天比较特别？”
“夏目今天早上骑我的脚踏车来上班。昨天我们一起去找兽医，因为时间太晚了，我就留他住一晚。”
——糟了。我还没跟他道谢呢！
“九十九先生，真的很谢谢你！待会儿我会把脚踏车骑回去还你！”
夏目慌张地站起来向他行最敬礼。
和歌山课长笑着问道：
“昨天真是抱歉，我有急事赶去总公司，听说又抓到猫了?后来怎样了？”
话题扯远了，但总务课上上下下的人都对我猫爱护有加，因此听到九十九说：
“目前暂时有我收养。“
和歌山课长和宫下顿时眉开眼笑地频频点头。
“和歌山课长……” 夏目迟疑到插了嘴。
“啊，抱歉。你要通行证是吗？”
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事件，因此他们跟市场方面商量过通行证的事，可是由于一般消费者也可以进出西部市场，因

此即使发行了也没有意义。
“你就勉强一下，带健保卡充数吧？”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拜访总务课。
不是说订购单没了，就是来要原子笔的笔心，有的说长靴的鞋垫磨损了要换新的，有的说钩子断了要替换品，还有

人问香港脚的药在哪里，有人甚至说主顾的儿子要结婚，必须写电报祝贺，要他们帮忙想一下内容等等。
营业部跟事务部门在同一个楼层，中间只隔一道隔板，但是跟营业部相较之下，这里感觉格外安静。然而，出入的

人却非常多，不过一会儿工夫，便有营业部的人匆匆地跑来问道：
“夏目，你居然在这里偷懒？”
“什么？你被临检啦？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
然后一个个眼睛发亮地插进来抬杠。继续待下去，他一定会变成众矢之的。
“多谢招待。”
一边盘算着待会儿把传票整理好，再处理冰块之类的剩余工作，夏目一边站了起来，却被眼尖的宫下叫住了。

“夏目，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事，只是一点小抓伤。”
“是昨天的小猫？”
“不是，是别的。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发呆踩到它的尾巴。”
他挥挥手看着宫下，再望向前面的座位。
——太好了，九十九先生在电话中。他似乎没听见夏目踩到漱石的事。
“手给我瞧瞧。你这样不行啦，猫抓伤的伤口很深，必须好好包扎。”
——阳子小姐好体贴啊！
夏目心中浮起这个念头，然而……
“你痛不痛倒在其次，这个月可是食物中毒宣导周耶！要是细菌跑进鱼里头，我们公司可就伤脑筋了！”
她喋喋不休地取出药箱，杀菌消毒后贴上了OK绷。
这一天是礼拜五，也是渔会主办的社团活动日。
“夏目，怎么回事？你今天加班啊？”
“恩，我先做一点明天的份……”
“少唬人了，还加班咧！你是在打发时间吧！”
公司前辈戳了一下夏目的脑袋喊着“我先走了”。在这里工作的人，都可以自由参加渔会基于员工福利考量所推广

的社团活动。
夏目参加的社交舞社，每周五下午利用市场课二楼的中型会议室举办活动。可是，能在中午过后就去参加社团活动

的只有营业部的人员。在事务部门和打工的女性到达前几小时通常是午睡时间，或是一群男人泡茶吃点心的聊天会

。
其中也有不少人把工作推到星期五加班以便有效运用时间，夏目则利用这三个小时细心地整理堆积如山的传票。
——这种加班的确有唬人的味道……
留在营业部的人员只有小猫两三只。外出归来的分社长一看到夏目，竟心血来潮地跟他说了句“这么用心啊”。
——哇啊……我看还是赶快收摊吧！
老实的夏目良心受到谴责，提早前往社团。
挂在会议室门把的使用中吊牌上，还有另一块用工整美术字写着“横滨湾岸社交舞社”的看板。看情形应该已经有

好几个人到场了，里面却是鸦雀无声。
隔壁传来叮叮锵锵的三味线声音。
隔壁的六坪和室是民谣的活动场地，三味线的声音似乎成了另一边社交舞社的催眠曲。
“咦？夏目，你也刚到啊？”
肩膀被拍了一下的夏目回过头来，四个零批商的打工妇女正站在后面。二十多年前她们也好似黄花大闺女的一员。
“对了，宫下小姐要我转告，她今天有事不能来。”
“她下个月就要辞职办婚事了吧？现在一定忙得头昏脑胀了。”
“夏目，你的舞伴没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搭档？还是你要跳女生的角色？”
妇女团体的加入把气氛炒得众人困意全消。准备桌子和其他琐事中，又来了大和水产会计课的两名女孩和零批商的

四名妇女，全部的人员都到齐了。
这个横滨弯岸社交舞社平均年龄和隔壁的民谣不分上下。
也不知招募活动是怎么宣传的，也或许是基于赶流行的心态，成员中混杂了不少上了年纪的妇女。单身女性虽少，

但营业部的男性也不是全部挤到这里来，因此男女比率大约在二比三左右。
“差不多该开始了吧？夏目，放音乐吧！”
按下录放音机把音量调到最低限度，免得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吵到隔壁的人，可是三味线和歌声却辜负这边的好意

，有越演越强烈的趋势。
“喂！你客气个什么劲！放大声一点啦！”：
“这样不好吧？市场课会来抗议的。”
“谁管他们啊！”
今天以男性居多，有三名多出来的男士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走人，只好闲闲地晾在墙角当壁草。夏目也是其中。

这里掌握整个主导权的是打工的妇女们。
为了和温柔可爱的单身女性有个浪漫的相遇而入社的男性们，被这群声势浩大的欧巴桑集团给挤到旁边凉快。尽管

如意算盘落空也不敢申请退社，于是成了这群跟自己老妈年纪相仿的妇女们颐制气使的对象。
调侃女孩子之类的举动更是甭提了。
要是敢不知死活这么做，就等着被这群紧迫盯人的老小姐们剥掉一层皮吧！被人打小报告对工作倒没有影响，但是

跟打工人员为敌，工作效率将会一落千丈。
想琐定目标私下邀约也困难重重。
对女性不能调侃、不能动歪脑筋、也不能违抗，那还剩下什么呢……因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同性新人，便顺理

成章地成为大夥寻开心的调剂品了。夏目不只被套宿舍长的头衔（他一直深信那次的猜拳是设计好的阴谋），在这

里也被推举为杂务干事。
其实，夏目学生时代参加过社交舞社，程度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也不能否定别人眼红才把工作一股脑地推给他。
“嗳，大和水产的老兄，换个舞伴吧！你踩了我三次脚了，麻烦你去当壁草吧！”
在中央踩着舞步的零批商打工的女孩气呼呼地发号施令。
“壁草是什么玩意儿啊？”
“因为你是男的！”
她没得商量地一刀两断后，向坐在旁边当壁草的夏目招手。
“女孩子叫壁花，男的就叫壁草！夏目，你过来跟我跳！”
她踢开搭档已久的舞伴，指名要游手好闲的夏目递补。
别、别闹了吧！我才不要招人怨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