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屋詹下——藤原りん

夏目焦急地猛摇手。这位前辈暗恋她的事人尽皆知，只有她不知情。
“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事情，差不多该走人了……“
“什么？夏目，你要回去啦？”
算一算九十九也该下班了。虽然九十九说脚踏车放在停车场就行了，但受他一宿一反之恩的夏目还是想亲自登门道

谢，再说，他也想再看看那两只猫。
“怎么啦？是不是约会啊？你该不是交了女朋友吧？”
差点被踢去当壁草的前辈发出怪声奚落了他一顿。
夏目暗自苦笑。如果练习的日子是昨天的话，他恐怕会垂头丧气、忧郁地踩着舞步吧！只是舞步倒也罢了，要是不

小心踩到珍贵稀有的单身女性的脚，别说女性同胞，在场的男人十分之八九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我好象委屈的小媳妇。
六月的下午五点天色还十分明亮。
西部市场停车场的柏油路反射着强烈的阳光，夏目眯起眼睛从口袋摸出脚踏车的钥匙。
明天跟后天是一个月一次的周六、日连休。
虽说心情飞扬，但提到要找什么娱乐又说不上来。夏目还没有约会的对象。
——扫地、洗衣、晒棉被——九十九先生答应的话，就去他家找猫玩，或是回家一趟，带奶奶去养老院走走。
夏目是奶奶一手拉拔长大的，学生时代也曾应祖父母的拜托在养老院教过社交舞。两年前爷爷撒手人归，为了安慰

奶奶阿时因寂寞变得顽固的心，他偶尔会抽空回家邀她去养老院散步。
自从春天她在庭院跌倒扭伤腰骨之后已经很久没去了，但家里还是经常接到电话。
“阿时的孙子什么时候再来教我们跳舞啊？”
——那就看天公作不作美了。
要做什么？上哪儿去玩呢？放假的前一天或许是最快乐的。
心不在焉把脚踩上踏板的时候，他瞥见对面有个人影向他挥手。纳闷之余靠近一看，原来是大型渔产课的齐藤谋长

，也就是夏目的顶头上司。
“夏目，这个时间你还在啊？遇到你刚好！”
——刚好什么？我身上可没半毛钱啊！
忍住这么撇清的冲动，夏目挂上职业笑容，神情微显疲惫的齐藤笑着说他刚刚参加完市场课举行的带动市场会议。
“所以呢，有件事想麻烦你。”
——来了、来了。
这种开场白底下接的准没好事。夏目从经验中得到太多教训了。
“什么事？”
“你礼拜天有空吗？”
“咦？”
“事出突然，真的很抱歉。你可以补个缺参加鱼摊贩卖吗？我们公司要派几个人去，算是帮山口水产一个忙。”
营业额逐年递增的大和水产是炙手可热的鱼货贩运商，可是西部市场其他多数的小型零批商却全体面临景气寒冬。

最只要的原因离不开泡沫经济的后遗症和公休日增多着两项。
西部市场的公休日包括礼拜天、国定假日和隔周的礼拜三，每个月还会有个礼拜六放假，部分出入的业者误会除了

礼拜天，连礼拜三和礼拜六都放假，因此渐渐地不再上门。
助人为快乐之本。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在同一个市场工作就像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讲义气、海派

作风的课长秉持的信念。
“人数实在不够，你帮忙救个火吧？”
手握旗帜、头上绑着毛巾、身穿整齐话划一的日式短大衣的热血男儿！展现鱼贩的气魄。
既然市场全体景气低迷，他理应尽一己之力协助贩卖。
这是在渔港工作的男儿应有的人情义理。
“你可以申请补休。知道吗？假日班的油水最好捞了，对方还说出差的待遇包在他们身上。”
上司都说成这样了，有哪个部署可以拒绝呢？
“好啊，算我一份。可是，这跟出差有什么关系？”
“要到店里去贩卖，当然算出差罗！我们负责的是科尼保土谷店，人员由我跟近海课的……”
边听边点头的夏目最后听到总务课的九十九，不由得大吃一惊。
“九十九先生也要去？”
猛然领悟的夏目为何吃惊的课长补充说明。
“你没加入之前，我因为凑不到人数，曾经在走投无路之下跟总务课那边借人，没想到九十九挺有两把刷子的，一

大堆主妇都围过来找他买，有些客人很罗嗦，他也都应付自如。”
——恩，可想而知。
“虽然急了点，那就万事拜托了。准备工作零批商会负责，你只要早上九点前赶到那里就行了。”
转述完重点又拍着肩膀说句“有劳你了”的齐藤，最后提醒他说：
“对了，夏目。你要练好那句，二十二碳六烯酸哦！”
在报章杂志上喧腾一时，目前颇受各方关注的DHA。吃了会头好壮壮的正义使者二十二碳六烯酸。
预防成人病，促进学习能力，鱼的潜能是大众健康的营养剂，也是最可靠的良伴。
“二十二、碳……碳什么？六、烯酸、二十二碳、六烯、酸、二十二碳六烯酸。”
明明念得很慢，还是咬到舌头了。
礼拜天一早便出了个大太阳。这样的天气持续下去的话，梅雨季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
——今天似乎是个好预兆。
礼拜天宿舍不供餐，大家都睡到自然醒再自行觅食。附近有超商，有此一人会去买现成便当或面包解决，不过在一

群臭男人的窝即使想喝咖啡，也会惹来“窝蜂”的”我的份也顺便”。
因此在餐厅先行动的人肯定吃亏。
夏目个性勤快，经常被人戴上宿舍长的高帽而沦为跑腿小弟。
“只要咖啡就够了吗？”
善良的本性惹来祸端，他总不忘多问这一句。
“顺便帮我带一下荷包蛋。我要两个蛋，蛋黄不可以连在一起哦！”
宿舍共住了十五个人。蛋煎好的时候，又有人随后姗姗来迟。
“啊，你正在吃早餐？夏目，我也要一杯咖啡。“
一人份和两人份的劳力相差不多，但三个、四个、五个的话就天差地远了。
“我等一下要去上班，吃完了记得把餐具收拾好。”
过两天干脆去找间房子吧！夏目认真得烦恼起来。
科尼保土谷店跟超市稍微不同，是一见比较接近小型百货公司的店铺。
今天是生鲜食品的特卖日，店里播放着流行歌，开店购物的顾客便蜂拥而入。
入口附近特别搭设了鱼市的帐篷。
比平常便将近一半的价格吸引了人山人海的客人上门，气氛热闹非凡。
“各位太太快来看喔，这些活跳跳的狮鱼是野生的，不是人工养殖的哦！”
“来来来，现买现赚，不买你会怨叹！脑袋要一极棒，吃鱼就对啦！鱼有丰富的二十二碳、六烯酸！日本人就该吃

白米饭，买条鱼回去当今晚的菜啦！”
魁梧的小哥们头上绑着卷起来的毛巾，穿着整齐划一的日式短大衣热情吆喝。
“随便挑三种只要一千圆？真的假的？”
“没骗你啦！今天跳楼大拍卖啊！”
“欢迎欢迎，三盒生鱼片是吗？多谢啦！”
横挂着红白布条的台上放着带锯，准备实际表演切割铕鱼的作业。这一招跟招揽顾客的熊猫有异曲同工之妙，由于

难得一见，聚集了众多围观的人潮。
“夏目，你要试试吗？”
“我？”
齐藤交抱双臂扬了扬下巴。
“不用顾虑啦！你还没试过切割作业吧？反正只是招接客人而已，这次就破例让你上场罗！”
“夏目，难得有机会来鱼摊贩卖，你就试试嘛！”
是九十九的声音。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啊，小哥！”
得到围观群众的声援，夏目报以缅碘的笑容。他打起精神按下带锯的电源。
当咿咿咿咿——！
铕鱼应声切成两半，购物群众的惊叹声此起彼落。
“大家看看，这么漂亮的本铕鱼！偶尔奢侈一下吃生鱼片盖饭也不赖啊！”
卖场的营业部长不着痕迹的拍手吆喝。
夏目也乘盛追击叫卖得更起劲，堆积如山的鱼转眼间出清一空。
“夏目，你跟九十九两个人先去吃午饭，午休时间是一个小时。”
平常早已习惯把动辄上百斤的铕鱼拖到拍卖场或叠放聚苯乙烯箱，肉体劳动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可是炎炎夏日

之下连续奋战三个小时，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累了吗？”
“我的喉咙都快要哑了。”
“午餐要吃什么？”
两人脱掉短大衣，搭乘手扶梯到三楼的员工餐厅和休息室。可是在途中，夏目见到了九十九意外的一面。他叫住把

手扶梯当成玩具的小孩，语不惊人一死不休地教训对方。
一般人训诫小孩，顶多是说“小弟弟，在这边玩很危险”之类的，可是九十九的台词却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小弟弟，你知道绞肉吗？”
以为会挨骂的顽皮鬼错愕地仰望着九十九。
“在手扶梯玩耍要是跌倒了，手会被输送带夹住，然后输送带会把皮跟肉扯进去绞成肉酱，血一直流啊流啊……”
九十九笑容可掬地描述着，话还没说完……
“妈—”
停止恶作剧的小孩便信以为真地哭着跑去找妈妈了。
“……九十九先生，你啊……”
“咦？夏目，你都听到啦？”
“听得一清二楚。你讲得太恐怖了啦！那个小朋友更可怜，今晚一定会吓得做噩梦。”
“哈哈哈哈哈！“
夏目的抗议引来九十九一贯的笑声。
——该说他另类吗……恩……他是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没有危险，该怎么形容呢？奇怪的大哥哥？不过他跟变态又

不太一样。
“夏目，你就忘了吧！”
被拍了一下肩膀的夏目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那对母子的九十九眼中没有笑意。
“我已经忘了。”
宛如被蛇盯上的青蛙，夏目反射性地连忙点头。——忘了？要忘掉什么？
九十九似乎不是因为那段捉弄小孩的话被听到而难为情。
事后回想起来，那是他对九十九哲也这个青年初次产生疑惑和好奇心以外的情感。
而一切，也在好奇心中开始揭开序幕。
三点的休息时间，夏目和九十九并肩走进咖啡店。
在这里他又见到了九十九出人意表的一面。一坐下，嚷着长靴很闷的九十九立刻脱掉鞋子，连袜子也一并剥掉了。

“喂，九十九先生。”这样不雅观吧？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九十九便劝道：“你也把鞋子脱了吧？会长香港脚哦！

”
夏目堂目结舌。
俊俏的帅哥居然说出这种话？唉，事务部门的女孩子梦想要幻灭了。
“两位要点什么？”
夏目向女服务生点的是冰咖啡，九十九点的却是……
“巧克力圣代。”
打工的女服务生满脸错愕地记了下来。夏目比她还要吃惊。
“原来你喜欢甜食啊？”
九十九闻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激烈的肉体劳动后，想吃点甜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接着讲起学生时代的事迹。
“以前念书的时候，我曾因为一时的疯狂加入啦啦队。”
人真是不可貌相。
“有一天，我、艺塾论的教授和十几个体格粗壮的伙伴一起去咖啡店。”
长睫毛下的细长眼眸闪烁光辉，九十九哈哈大笑。
“结果，教授点了咖啡牛奶。”
“啦啦队的人有什么反应？”
心想不会吧，夏目仍催促他赶紧说下去。
“身为团长的我点了巧克力圣代，后来大家就群起效尤。”
夏目也爆笑出声。
“因为跟女孩子去的话，就不能点这种东西了。”
说得也是。标榜硬派作风的啦啦队点巧克力圣代太不搭调了。
“夏目，你真的只要咖啡啊？要不要改成蛋糕套餐？大哥哥可以请客哦！”
就在这时候，点的东西来了。
端东西的不是刚才的大姐，她毫不犹豫地把冰咖啡放在九十九前面，巧克力圣代则给了夏目，接着转头离去。
“……”
“跟九十九先生在一起，大家的印象都是这样吧！”
夏目困扰地笑了笑，把眼前的东西调换过来。
——个子矮和娃娃脸又不是我自愿的……
夏目怎么也无法释怀。
结束卖场的工作回到水产事务所，铃虫清脆的声音不要绝于耳。
不是哪个体贴的员工拿来的，这也是公司贩售的商品。
现今的鱼市卖的东西可谓包罗完象。
营业二部的加工食品课主要制作鱼浆和鱼丸等食品，由于源料都是鱼，在鱼市贩卖也是合情合理。可是，拉面、酱

菜、烧卖水饺、厚蛋饼之类的又怎么解释？
跟鱼八竿子扯不上边的众多食品，刚进公司的夏目当时还错愕不已。
根据加工课谋长的解释：
“以前不管是蒋蓊还是其他有的没的东西，成分里没有鱼就不行，现在只要能卖的统统来者不拒了。”
夏天的果冻和可乐，甚至被称为蝼蛇的健康饮料都照卖不误，冬天则是茶碗糕、肉包和沙包。既然如此，何不卖猫

咪最爱的猫罐头呢？不知何故，这个却从未列名单。
营业一部的特种课更莫名其妙。铃虫、独角仙，连风靡议事的美西螈也凑上一脚，远远超越夏目所能理解的范围。

虽然美西螈也算鱼的亲戚（？），但脚踏实地卖鱼的说来也只有他们营业一部的大型渔产课了。
大型渔产课经手的是冷冻印度、冷冻本铕、鲜钵、冷钵和鲜印度。小至二十公斤，大至上百公斤，全都是不折不扣

的铕鱼。
这天早上，总务课不见九十九的人影。总务课长的桌上摆着“今天赴总公司”的三角牌，第一次两人都不在。发现

人不在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明明没事却不只怎地老是在总务课周围打转。
“怎么了？夏目？你也想要铃虫吗？”
宫下向他打招呼。员购属于中务课管锸，菜肴及其他杂物的定购单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五只铃虫加上笼子一共四百圆。”
“啊，那我要。其实，我还有一件小事啦，昨天去鱼摊的时候受了九十九先生的照顾，我想跟他道个谢……他今天

没来吗？”夏目不打自招，尽管自己也觉得这个藉口太牵强了，宫下却丝毫不以为意。“九十九先生今天请假呢。

”
“为什么请假？”
“恩，听说他一大早就联络谋长说家里出了点事要请假两、三天，课长也去总公司了，今天只剩我一个人撑场面。

啊，夏目，待会儿记得写张支出单，我会把鱼摊贩卖的旅费和津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