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了的那个。
熊局长见了陈风却一点没有‘老相识’的意思,很冷淡地点点头,指一指日历,“你应该昨天下午就来报到的。”
陈风没有解释,站得笔直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是我的错,临时有事耽误了,我保证决不再犯!”
熊局长却一点不肯谅解,不依不饶地说了句经典台词,没有给陈风留一点台阶──“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麽!
”
陈风只好不说话了。
好在熊局长没有太难为人,挥挥手把他放了,“刑警队在一楼,你的办公室在一楼顶头,案宗材料已经搁在桌子上
了,自己去看吧,该干什麽自己看着办。”
到了一楼刑警队,陈风跟大夥儿见了面,做了个自我介绍,算是打了招呼。转身推开顶头办公室的门,桌子上,厚
厚一摞材料,粗粗翻一遍,正是那个‘单身女子失踪’的系列案子。
翻完材料陈风找到熊局长开了封介绍信,老头这回倒是很好说话,确切地说应该是──老头什麽也没说,很爽快地
就签了字,陈风甚至怀疑老先生压根连他写了什麽都没看清楚。拿着介绍信陈风敲开了警队的门,“有没有谁肯陪
我去趟东城?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情况。”
一屋子人赶紧都站了起来,我去,我去。一个愣头青直接蹦了过来,陈队长,我去,我以前就是东城的,我熟!
陈风看了看这个愣头青,你叫什麽?
刘平,你叫我小刘就行!
行,小刘,你开车,咱们走吧。陈风点点头,跳上了警车。
案子是挂在东城分局的,昨天设点盘查的警察也是东城的人,陈风开了介绍信,要把这案子接过来,不然,再让那
帮人这麽胡整下去,非出事不可。
分局那边倒是很痛快,极其热情地列队欢迎新领导下来视察,又是端茶又是敬烟,一边拍马屁一边介绍情况。
“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对辖区范围内的‘摩的’进行了细致的盘查,目前虽然还没有掌握到比较确实的情况,但
是工作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就在昨天,我们还在盘查中收缴了三把管制刀具,抓获了一批不法分子──其中有几个
就有重大嫌疑……”分局刑警队队长从善如流地做报告,官腔打得十足,自然是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分
局现在正是非常时期,谁还有心思管案子?!
陈风却顾不上听报告,两只眼睛都盯住了桌子上的那三把被收缴上来的管制刀具──其中一把匕首,看起来不起眼
,甚至有些粗糙,不过真是锋利,寒光闪闪。看起来,像是手工货,比一般的匕首细且长,可以很方便地揣在袖子
里……熟悉得让他的心口一阵阵发痛,那把梦魇一般的匕首。
“这把刀是我们从一个姓周的‘摩的’司机身上搜出来的,”分局刑警队长赶紧接上了话题,“我们已经对这把刀
做过了指纹鉴定和痕迹分析,虽然没有发现什麽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这个姓周的,嫌疑非常大……”
陈风拿起了那把匕首,那把被楚卫送给了当年的那个‘冯陈’,却又被他带走的匕首,刀刃靠近鞘把的地方,刻着
小米大的两个字。
借着警队办公室明亮的灯光,陈风几乎是颤抖地认出了那两个字,小小的繁体字──无,心。
无心,无心……楚卫说,“你知道……送刀意味着什麽吗?伤害。”
无心的……伤害,陈风忽然明白了楚卫的意思。
陈风定定神,轻松地把匕首丢回了桌子上,笑着握住了分局刑警队长的手,“你们干得很出色!来,咱们把手续办
了吧,我要把这几个人,还有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
手劲儿大了点,分局刑警队长疼得汗都下来了,咧着嘴直抽凉气,忙不迭地点头,一句话也没顾上说。
24
费了老鼻子力气婉拒了分局领导的“工作餐”,陈风招呼一声刘平,走,咱们到那几个受害者家里走走去!
发动车子驶出分局大门,正看见警察押着几个人上车,楚卫排在第一个,脸上带着伤,衣服破成了烂布条,看样子
,是正要送到市局去。
陈风冷漠地瞥了一眼,转开了视线,戴上墨镜,遮住了眼睛。
一回头,却看见刘平紧皱着眉头盯着那几个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奇怪……”
“怎麽了?”陈风随口一问,加大油门冲了出去。
“没什麽……嗯,排在第一个的,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平摇摇头,努力地回忆,“在哪里呢?想不
起来了……”
陈风心里咯!一下,脸上却一点没显出来,若无其事地放慢速度,把车开得很稳,“哦,那你好好想想,也许能是
个线索也说不定。”
刘平於是开始冥思苦想,想得满头是汗,终於抱歉地看向陈风,“我……没想起来,就是觉得眼熟。”
陈风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
刘平却很认真地捏捏拳头,“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陈风在墨镜後面翻个白眼,偷偷骂了句粗话,老天保佑这个愣头青失忆吧,我靠!
跑了一下午,累得半死,收获却少得可怜,陈风疲惫地跟刘平道别,下班了,你先回去吧,我得回办公室整理点东
西。
刘平却显得很精神,干劲十足地摆摆手,我也要回市局,今天我值班!
陈风摸摸鼻子,叹了口气,那就……回!去!吧!
一进办公室刘平就迫不及待地请示,队长,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把上午的那几个人审一审……呃,算了,你早点
回去休息吧。
还行,这小子还不是很不识相。
不过陈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累,你去办手续吧,我收拾好东西就过去。
刘平答应了一声兴冲冲地跑开,陈风咬着牙撞上了办公室的门。
……
姓名?
周正。
性别?
……
性别!
男。
年龄?
36。
陈风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多少?
36!
呃……职业?出生年月家庭住址政治面貌本人成分!
无业,1971年12月14日生於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香坊区……楚卫回答得很流利,陈风转头吩咐刘平,“看看他的身份
证,对得上吗?”
刘平点点头,小声跟陈风嘀咕,我还是觉得他眼熟,肯定在哪儿见过!
陈风觉得火往头顶上撞。
楚卫的眼皮子很轻微地抖了一下,陈风敏锐地感觉到,楚卫一定是听到了刘平的话,他说过──我这人耳朵特灵,
一个蚊子飞过去,我能听出公母来,你信不信?
我信。陈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一口气,他本来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成功地忘记掉了,却发现,什麽都没忘掉
。
陈风狠狠甩了甩脑袋,刘平,你来问,我记录。
问了两个锺头,什麽也没问出来,楚卫的回答滴水不漏,一点破绽也抓不到。至於其他的几个人,也基本排除了嫌
疑,陈风这次是真累了,吩咐刘平把交接手续办了,就在值班室里间的小床上将就睡了。
睡不着!虽然很累,可是实在睡不着,心里头打鼓,这个刘平,是不是真的见过楚卫呢?
这种可能不见得没有,毕竟楚卫曾经在这里卧底好几年,跟警察打过多次多次交道,被人认出来也是保不齐的事…
…
手机响了,熊局长扯着嗓子问那几个蹬三轮的你审了没有?有问题没?
“审了!”陈风没跟局长解释‘摩的’和三轮的区别,坐起来毕恭毕敬地汇报,“基本排除嫌疑。”
“那就赶紧把人放了!”熊局长恼火地下了命令,“东城那帮添乱的干的什麽事!上路盘查乱收费还打人,群众举
报信都递到厅里去了,奶奶个熊,本来这案子上面就盯着呢,净他妈给我惹事儿!”
陈风跳起来冲出门外,刘平!赶紧的,跑一趟,到熊局长那儿去签个字,放人!快,这儿我替你丁班儿!
人很快放了出来,陈风指一指楚卫,你,等一下再走,我得核实点情况。
转过头来吩咐刘平,去找件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
楚卫接过衣服,笑一笑,点点头,谢谢您了。
刘平说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被陈风瞪了一眼,没敢说下去,吐吐舌头值班去了。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陈风指一指沙发,坐吧。转身锁上了门。
一回头的工夫,楚卫已经换好了衣服,歪在了沙发上,苦笑地看着他,“怎麽每次一碰到你,我都狼狈得要命?”
“你说反了吧?明明是我很……呃,这次好像的确是你比较狼狈,”陈风有点歉疚,“要不,我送你上医院?”
“不用了,”楚卫咧咧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拍了拍手,“我看,你有必要跟你们局长沟通一下,在全市范围内开
展一次端正警风警纪的整风行动。”
“知道了,明天我就打报告。”陈风找出创可贴和云南白药,“坐好了,我给你上药。”
“行。”楚卫坐得笔直,答应得很干脆,连声‘谢谢’也没说,倒是陈风反倒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药瓶子摔到地上
去。
楚卫身上的伤不少,有新伤,也有旧伤。陈风小心地摸了摸脖子後面那道伤疤,“这道伤,是怎麽来的?”
“不记得了。你别瞪我,真不记得了。”楚卫回答得漫不经心,摊开手一伸,“有烟麽?长官。”
“没有,我给你倒杯茶吧。”陈风闷闷地站起来,拉开抽屉找茶叶,一转身,楚卫已经点燃了一根烟抽上了,得意
地冲他一笑,“你瞧,咱这业务还没生疏。”
楚卫面前的茶几上,扔着陈风的烟盒和火柴,陈风摸了摸兜,摇摇头,把茶杯推了过去,“还是喝茶吧,少抽点儿
烟,你忘了……那天晚上,在操场上,你怎麽说我的?”
楚卫愣了一下,掐灭了香烟,双手接过茶杯,手有些抖,茶水星子溅在了茶几上,像一滴泪。
窗外起了风,风吹动窗纱,簌簌地响。
25
“不逗咳嗽了,抓紧时间吧,我有话问你,”陈风低头看表,夜已经很深了,“我说,你到底在哪儿见过那个家夥
──呃,我是说,刚才那个刘平?”
(注:逗咳嗽──方言,逗闷子、耍嘴皮子、逗乐、开玩笑、说废话……)
楚卫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呵……算是见过吧,我救过他的命。”
陈风愣了一下,想起来了,“嗯,他就是那个……那个……‘血溅三尺’?”
楚卫皱皱眉,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度,“没那麽夸张,最多也就三寸……哦不,两寸半吧。”
“你抻面条呢!”陈风不满地唠叨,踢了楚卫一脚,“不对啊,他不是根本没看见你麽?怎麽会觉得你面熟的?”
“不瞒您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觉得面熟。”楚卫瞟了陈风一眼,不在乎地搔搔头发,“第六感吧大概?
看来这小子是块当警察的材料。”
“哪个小子?说清楚了!”陈风又踢了一脚,“我?还是他?”
“当然是他。”楚卫哼了一声,“我从来就没觉得你是块材料。”
陈风摸摸鼻子,有点酸,“我说,你不损我两句你睡不着觉咋的?”
“没错,非得损你两句我才睡得着呢,真的,你看……我这就睡给你看……”楚卫又打了个呵欠,“呵……好困,
让我先睡会儿,就一会儿,行不?长官……”
话没说完,人已经躺了下去,脑袋沾在沙发上,眼睛闭得死死的,陈风怎麽喊都喊不醒。
……
这一觉睡得香,这麽些年了从来没有睡得这麽香这麽甜这麽沈这麽踏实过。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在身边,所以才能够
放心地睡下去,不用再担心,再害怕,就这麽睡下去……连梦也没有一个,就是实实在在地睡着了,再没有绷得紧
紧的弦,没有随时都会炸开的心,没有扯肝牵肺的痛──那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挥之不去。
终於,长吁一口气,悠悠醒转,睁开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只有床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黑的──陈风的脑袋
,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
“醒了?”
“醒了。”
然後又是沈默,陈风的两只眼睛就那麽死死地瞪着他,一言不发地,瞪得楚卫心里发毛。“呃,我说……”
後面的话没能说出来,陈风忽然手一收,紧紧地贴了过来,下巴颏贴在了他的脸上,两只手死命地箍住他,紧得让
人透不过气来。
楚卫挣扎着说了一句话,“喂,你……该刮胡子了。”
陈风的回答带着些哽咽,不管不顾的半是赌气半是耍赖,咬牙切齿的赌气和耍赖,“就不刮!看扎不死你!”
“不刮就不刮吧。”楚卫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又阖上了双眼,“我说……我是不是伤得有点重啊?”
陈风重重地点点头,骂了句粗话,“内出血,差点送了命,你说重不重?TMD,你充英雄给谁看?你要气死我啊!
”
楚卫歪歪脑袋,蹭了蹭陈风满脸的胡子茬儿,“别生气,是我错,我保证,再不瞒你,真的,相信我。”
“我要信你我就不叫冯陈!” 陈风忿忿地发了句牢骚,把他搂得更紧了。
“你本来就不叫冯陈。”楚卫淡淡地笑,继续蹭那满脸的胡子茬儿。
“谁说的!” 陈风的口气恶狠狠的,像赌咒,“我是冯陈,你是楚卫;我是切糕,你是白糖!”
“我以为……切糕不要白糖了。”楚卫还是淡淡地笑,眼睛却湿了。
“瞎说……”,陈风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一滴泪挂在睫毛上,掉进了楚卫的眼睛里。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两个人沈默地贴在一起,点滴瓶子冒出一串气泡,咕嘟嘟地响。
陈风呆呆地看了一眼药瓶,“哦,该添药了。”说着话,却没有一点要动作的意思。
楚卫也看了一眼药瓶,“是啊,该添药了。”
然後还是一动不动,一直到护士冲进来一把掀开了陈风──看着没药了也不喊一声!有你这麽陪床的吗?!
陈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挨骂,楚卫的脸顿时铁青。
护士刚出去,楚卫就迫不及待地强撑着要起来,“怎麽搞的,你给我陪床?你不会是把我的身份暴露了吧?是不是
!”
不带这麽煞风景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