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在心里发了句牢骚,点点头,没说话。
楚卫差点没跳起来,手指着陈风,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半天没迸出一个字来,终於还是撑不住了,心有不甘地躺了
回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陈风摸摸鼻子,坐在了一边。
“什麽?”楚卫怔怔地重复,完全是下意识地重复,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你在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是不是?”
“是。”楚卫这才回了魂,苦笑了一声,“你猜的还真准。”
这个……好像不用猜吧。
陈风叹了一口气,给楚卫顺了顺头发,“别担心,我向梁老请示过,才把你的身份向熊局长汇报的。熊局给你安排
的诊所,放心吧,这儿离着城好几十里路,没人知道咱们的身份──我跟护士说,你是我小叔。”
这辈份倒也不错,楚卫本来也就是他的小叔──小师叔。
楚卫这才放了心,长吁一口气骂了一声,“你吓死人不偿命啊!”
“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啊,”陈风从衣兜里掏出个东西丢了过去,“我还没跟你计较呢──我说,这俩字什麽意思
?”
那把匕首,细细长长的,反着寒寒的光。
“什麽什麽意思?”楚卫的脸有点红了。
“我琢磨了一下,这俩字好像怎麽解释都成,到底是哪个意思?你告诉我。”陈风问得很认真,也很小心,甚至有
些胆怯,不过问着问着就带了些威胁──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这病房里也许会演一出《喋血双雄》也不
一定……
楚卫的脸更红了──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为了些别的,“你觉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喽。”
“那就好!”陈风一只手轻松地一抛,匕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变戏法一样地没了踪迹,“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
“你去哪儿?”楚卫在身後急急地问。
陈风没回头,留给楚卫一个背影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你报仇去!”
26
小吉普喷射着复仇的火焰,风一般地往回冲,陈风为自己的不冷静付出了代价──砰!车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树上
。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联系到修理厂把车拖走,狼狈不堪地爬回了警局,熊局长挑着眉毛瞪着陈风缠着绷带吊在脖子的
胳膊,“骨头都没断,还至於休病假?!”
陈风摸摸鼻子嘀咕,我本来也没指望您能准假。
“那个案子有眉目了没有啊?你硬要逞能把案子抢过来,要是破不了可就太丢脸了,知道不!”
陈风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遍熊局长的祖宗十八代。
“对了,医院刚才来了电话,你送去的那个人已经离院了,欠的医药费还没结账呢──这笔钱局里可不能出,你得
给他垫上。”
“他这麽快就出院了!”混帐,这家夥又不声不响地跑掉了!
大概是被陈风的表情吓到,熊局长居然改了口,“呃,你要是手头紧,我可以借你一点……”
“谢谢局长!”陈风答应得很爽快很大声,一点不客气,“就这麽定了,回头我叫他直接把钱还给您!”
熊局长苦笑一声,“嘿!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风笑得狡黠又谄媚,“瞧您说的,咱们本来就不是外人嘛,您和我师父雷波不是老熟人了嘛?”
“熟人?是啊!”熊局长愈发地忿忿不平起来,“打读书那会儿他就顿顿蹭我的饭票,这麽多年了一毛钱也没还过
!”
敢情这二位是同学啊,陈风於是笑得愈发谄媚,“是啊是啊,那咱就更不能拿自己当外人了不是?换个人就是白送
他还不稀得蹭呢。”
去!熊局长压根儿不吃这套,“你少跟我套近乎,别以为我会买你师父的面子给你什麽特殊照顾,不好好破案子我
照样叫你喝西北风去!”
“是!”陈风啪地一个立正,吊着绷带的手滑稽地敬了一个礼,“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熊局长说,滚!
陈风於是就滚了出去,熊局长在後面看看,笑着摇摇头,拿起了电话,“嘿!老家夥,好消息,你那个徒弟啊,总
算是活过来了……”
陈风没听到领导对自己的评价,他刚走出来没几步就看见了刘平──小夥子在走廊上等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
报告队长,我发现了个重要线索!”
哦,陈风斜睨了一眼这个‘看来是块料’的家夥,没什麽兴趣地应付了一句,“说说看?”
显然的,‘队长’同志对这个家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110指挥中心的电话记录,您看!”刘平拿出来一个手抄本,“我抄下来的,两个月前,他们接到过一个报警电
话,一个回家探亲的女学生,怀疑摩的司机抢劫……”
“摩的司机?”陈风来了兴趣,拽着刘平进了办公室,“说说看!”
女学生是在晚上6点左右搭上了一辆摩的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家人的电话,提醒她小心,於是留了个心眼。然後发
现司机的行驶路线有问题,询问中发现司机前言不答後语,一害怕,在十字路口跳下车就跑了──当时天刚擦黑,
摩的司机追上来,拉扯的过程中还亮了刀,幸好有个路过的军官大喊了一声,那个司机才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女学生在军官的帮助下拨通了110,指挥中心把案子通报了派出所,两个警察过来问了问,当成一般治安事件做了
个记录了事。
“一群废物!”陈风很小声地骂了句粗话,可惜还不够小,刘平很识相地挑挑眉,装作没听见。
不过还好,‘废物’们至少没忘掉记下报案人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虽然字迹潦草敷衍得活像鬼画桃符,好歹陈风
还是终於找到了当事的学生美眉──呃,你就是林小叶?
林小叶激动得眼睛发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家夥肯定和那个案子有关系!警察要是聪明就该来找我!天啊
你们终於来了你们怎麽才来啊再晚个几天我就毕业实习去啦你们想找都找不到了……”
“停!”刘平清清嗓子,林小叶同学,咱们说正题好麽?
“行!你们想问什麽?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小叶坐得笔直,举起两根手指头发誓。
陈风在心里又骂了一声‘废物’,连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那帮废物居然就这麽便宜地放过去了
!
刘平已经开始记录了,林小姐今年多大了工作联系的哪个单位父母是做什麽的有男朋友了没有……女学生被问得直
眨眼,这些问题和案子有关系麽?
这边厢陈风接了紧急通知匆匆离开,临走的时候把案子托付给了刘平,不放心地嘱咐,“别光顾着泡美眉忘了正经
事,耽误了案子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平忙不迭地点头,“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和陈风向熊局长保证的话一样一样一样的。
紧急通知是局里发过来的,闹市区发生枪击案,死者是个黑社会小喽罗。
陈风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带队的是副队长──郭胜,之前据说一直在外面查案子,还没跟新队长照过
面。
熊局长给俩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握手的时候陈风敏感地闻到对方喝过酒,看看熊局长却一副完全蒙在鼓里的样子
,於是苦笑了一声没说话,下意识地扶了扶腰。
是的,陈风和这个郭胜打过交道──当初因为楚卫的事情被抓进局子里吃尽苦头,把他揍成半残的就有这家夥──
只是,看上去,郭副队长已经完全不记得这码事了。
调查组的同事们在勘察现场收集材料,尸体被送去解剖,陈风走过去看了看,郭胜也凑了过来,“有什麽发现?”
陈风挥挥手示意车子放行,摇摇头,“枪法很准,正中眉心。”
“赵四的余党干的!”郭队长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争地盘,动不动就火并。”
“是暗杀,手法干净利落,一枪毙命,死者完全没防备,。”陈风抬头望望四周密密麻麻的钢筋水泥摩天大厦,这
个地方确实是暗杀的好选择。
“说不定是针对你来的,”郭胜的嘴角挤出一丝扭曲的笑,“也许他们听说新来了个刑警队长,於是就给你个下马
威瞧瞧。”
“是吗?那还真是看得起我。”陈风也干笑了一声,转身走开,他对这个搭档没成见,可是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忽然强烈地思想起楚卫来,想得心口挤做一团,痛如刀绞。
熊局长过来吩咐,这个案子就交给郭副吧,陈风,你集中精力对付那个失踪案。
陈风於是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是,局长!
27
火车站广场上还是一片混乱,黑摩托横七竖八地挤满了过道,每到旅客出站就一窝蜂拥上去抢生意──这场面陈风
很熟悉,那时候,他和楚卫经常混在里面偷钱包,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过这一次陈风没打算重操旧业,他眯着眼睛站在大树的下面,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他是来找人的,那个人说过──要找我的话,就去车站。
他已经眯着眼睛在树下站了两个多锺头,烟抽了快有一包,冷风吹得鼻涕成了河,连那个人的影子都没摸着。
他并不着急,他很有耐心──他知道自己曾经因为没有耐心而错过了很多东西,所以他现在耐心得就像那个守株待
兔的农夫,坚定地守着那课树,坚定地等待着那只傻兔子撞过来。
果然就有一只‘兔子’撞了过来,可惜不是他要的那只──哥儿们,毛片儿,要不?
陈风毫不犹豫,要!顺便还要下了对方的手机号,说是方便下回联系。
做成了大买卖的‘兔子’满心欢喜地离开,临走前不忘再拉一次生意,哥儿们,我那儿还有G片,欧美、日本的帅
哥正太……
陈风面不改色心不跳,行,给我留着。
一转身把电话号码通报了治安科的同行,农夫继续等兔子。
一部破摩托带着浓烟和尘土从东边的马路压过来,一路轰鸣着停在了陈风的面前,破锣嗓子吼着拉生意,老板,走
不啦?
陈风刚要摇头,对方压低声音又蹦出来俩字,“上车!”
靠!这才听出来楚卫的声音,居然能变得这麽厉害,陈风摔了手里的烟头,上了车,“去西华路,走三环过去!”
“老板,三环上出了车祸,堵得跟停车场一样。”司机又变成了破锣嗓子。
“叫你走你就走,哪儿那麽多废话!”陈风不耐烦一拍楚卫的头盔,狠狠地发泄了一下被冷风吹了两个多锺头的郁
闷。
三环路上果然堵得一塌糊涂,摩托车艰难地在车缝里穿行,见缝插针地杀出来一条路,一直杀到後来实在是一点缝
也穿不过了为止。
楚卫无可奈何地摘下了头盔,转过头来看着他,“怎麽办?”
陈风老神在在吹了声口哨,你也有不知道怎麽办的时候?
楚卫苦笑一声点点头,有啊,尤其是对着你的时候。
这句话就像一阵风穿过胸口,把心头冻结成石的部分破坏,风化成灰,漫天漫地撒出去,又被风吹进了眼里,刺出
了满眼满心的疼。
拍拍楚卫的肩膀,指了路,“靠边,推车走人行道,前面200米右转进大件路,然後左转在第三个路口停下。”
楚卫很明显地震动了一下,回过头去没再说话,默默地把车推上了人行道。
前面200米,右转,然後左转,第三个路口──这个地方他们曾经很熟悉,当年那一片脏乱的拆迁区,那装满记忆
的小院,如今已经完全埋葬在记忆里,变成了钢筋水泥的烂尾楼。
两个人并肩站在楼房的阴影里,茫然地瞪着眼前的一切,一切都变了,留不下丝毫的痕迹──时间,真是个残酷的
东西。
楚卫忽然幽幽地开了口,“我跟老师说了,这是最後一个案子,最後一次。”
陈风显得很平静,两眼平视着前方,一口烟从嘴里吐出去,“他答应了?”
“怎麽可能?”楚卫苦笑着叹了气,“唉,那个老头……”
“他不会答应你的,因为他了解你。”陈风转过头来盯着楚卫的脸,“换了我也不会答应,虽然我远不够他那麽了
解你。”
“可是,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弥补你的方式。”楚卫依然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陈风愣了一下,“我说,你是真的认为我需要你弥补?还是你真的认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我靠!你怎麽可以这麽
天真呢?你是……”,陈风用口型做出了後面的话,“22号哎。”
“真高兴你这麽崇拜我。”楚卫又是一声苦笑,调转眼神换了个话题,“看起来,那帮人这会儿还挤在三环路上下
不来呢?”
“你知道有人在监视我?”陈风惊了一下,“那你还过来凑热闹!”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有必须要找到我的理由,可是你却把我拉到这里来看风景……”楚卫耸了耸肩膀,“我只能说
,这麽些年你还是没什麽长进。”
“谢谢夸奖。”陈风有样学样地也耸了耸肩膀,“我带你来不是为了看风景的,我纯粹只是想叙叙旧,顺便谈一谈
那个案子的事情。”
“案子有眉目了?”楚卫立刻专注起来,眉毛紧紧地立起来,目光在阴影中闪烁,整个人都绷得像上紧了发条的弦
,“快说!”
显然,楚卫并没有把前面的话听进去;显然,一听到‘案子’他就什麽也顾不上了──这个发现让陈风有一点小沮
丧,一点点。
陈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U盘递过去,“资料全在这里,拿回去慢慢看吧。现在的情况是──有个女学生,曾经就是
在这里逃下了嫌疑人的摩托车。这个路口直通前面的拆迁区,你认识的摩的司机里有没有住在这一带的?”
“有,很多。”楚卫点点头,把U盘贴身放好,转身跨上摩托车,“我回去对对资料吧,再见!”
“喂,你就没别的想跟我说了?”陈风在身後喊了一声,楚卫摆摆手,连头都没回,轰一脚油门走远了,又是漫天
的浓烟和尘土,陈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忽然一下就变得冷清,陈风有点寂寞地蹲下来,一边观察地形一边在脑子里模拟还原林小叶同学所说的案发过程─
─这一带地形极其复杂,如果案犯真的隐藏在附近,倒也真是个聪明的选择。这个发现让陈风有一些兴奋,他现在
很需要一个强劲的对手来刺激一下自己松弛了多年的神经。
一辆小车从三环路的方向驶过来,陈风回头看一眼,笑了,站起来打了个招呼,“郭队长,真是巧啊,你也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