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猛先一步到了,正在换衣服,活动室里没有其他人。
威猛换好衣服。换上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声对容若说:“嘿,你有件好事哦。”
“我有什么好事?”容若警觉地皱起眉头。
威猛再度左右张望了一下,从书包里迅速地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他手上。
“干嘛,我们俩都什么关系了,还用这样?”容若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什么关系啊?”威猛拍了一下容若的头,吃力中,“没事长那么快干什么?这是我们班女生给你的啦。你小子艳
福不浅嘛。”
容若瞪着那封疑似情书的玩意儿,小声说:“你确定不是炭疽之类的?”
“炭疽你老母啦!”威猛跳起来,“炭疽的话我不也死了吗?”
“没那么快啦,一个礼拜才死的。”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容若迅速地藏起那封信。
由于是脱了衣服却还没穿上的状态,谢敏极度好奇地看了个遍。
容若以惊人的速度穿上球服。却迟迟不脱裤子。弄得威猛好生焦躁。“干嘛啦,快点换裤子啊,早点上去抢球。”
“等一下会死啊?”
“我先上去了。”威猛估摸着晴妹妹已经在上面了,一刻也不想耽搁地跑了出去。
容若只好坐下来,等着某人先换衣服。
谢敏的衣服脱到肩上时,忽然说:“听说你上次帮了我个忙。”
“不好意思,我没有印象。”容若背对着他,说。
“阿金那小子哭着来向我请罪。说你把他们教训了一顿,要他们多体谅我的难处。”
容若掉了一地的鸡皮:“你是不是误信了什么谣言?”
谢敏走到容若面前,俯视着他,笑着说:“走之前还哭哭啼啼地说:老大你终于找到知己了我们太高兴了。”
容若说:“…………”
“是吧,知己?”谢敏的脸绽若春花。
容若冷静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把我揍成重伤,连续躲了我一个月,不就是因为不想听吗?怎么改变主意了?”谢敏笑道。
“更正一下,当时我只是轻轻拍了你一下。还有,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理解力有着重大的差别。再不仔细听的话,
恐怕事情会发展到不可预知的方向去。”容若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那个伤人眼的裸男坐到一边去。
谢敏坐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那个已经被他染得黑得不能再黑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容若在心里数着谢敏拨弄头发的次数。
“和我在一起吧。”谢敏把手从头上放下,看着面前的衣柜说。
“……”容若看了一眼衣柜。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容若制止了发抖的指尖,“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
谢敏静静地看着他。
容若静静地看着谢敏。
“跟你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的至少有六十亿的人。”谢敏不无苦涩地说,“难道对你来说,我和他们一样吗
?”
容若依然看着谢敏,没有回答。
谢敏慢慢地靠近了,沉重的呼吸拂在脸上,贴在他的唇上。后脑勺被轻轻地托住,比想像中更炽热更柔软的触感,
执拗地撬开了他的唇和齿。
“我和他们,都一样吗?”贴在耳边的言语,沙哑而且颤抖。
谢敏在发抖。他的手很冰凉。但是怎么样都不愿意从容若的脸上拿开。
“我不知道。”容若拿下他的手,“忘了告诉你,我不是女人。”
谢敏看着容若,因为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而亮,使得容若不由地转开了头。
“你当然不是。”谢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
“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容若说,“当然也有喜欢我的。”
谢敏不说话了。
“你以前是和女孩子在一起的。”容若继续说。
“以后也是这样。”容若说完了,站起来。
他的手再次被拉住了。拉得紧紧的。
容若只好回过头。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每天都梦到你?”谢敏有些无奈。
“我经常梦到威猛和郭越。”容若说,“这没什么关系吧?你不要自己催眠自己了。”
“催眠?”谢敏皱起眉头。
“谢敏,你可能有些不一样。”容若想了想,说,“我很想认你做老大。”
23
秋霜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早上容若都在被窝里缩着身子不愿意起床。老爸虽然没有班可上,还是一到七点就在楼
下的厨房里叫着“容若起床啰!”
容若要是当作没听见,过不到十分钟老爸就会来敲他的房间门,“起床了,要迟到了!”
“好啦,知道啦。就起来。”
容若以为那是深秋。把胳膊和腿伸出被子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冰冷冷的空气。以至于最近一些天,起床的时候都会
咳上那么几声。至于已经过了立冬,是在刷牙的时候嬷喃喃自语的时候听见的。
“嬷,已经立冬了啊?”吃完早饭以后,容若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便问了一下。
“怎是立冬?大雪也快过了,眼看则冬年(冬至)了。”嬷一到冬天就有点咳嗽,今年也不例外。
容若倒了碗热水,拿出红糖罐子,舀了一些放到水中搅了搅,然后递给坐在火炉边上的嬷。
嬷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嬷,我去学堂了。”
“路头且小心些。”
“我知了。”
嬷总会走到小门口看着容若顺着斜坡走上去牵车,容若在拐弯前总要向她招招手。
然后从大门内牵出他的捷安特,一口气滑下坡底。
龙岩城里是不下雪的,至少在他出生以来没有见过雪。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下了雪籽,那时把骑着摩托车
送他和哥哥上学的老爸脸都冻坏了。容若不喜欢那种湿冷湿冷的天气。
大部分时候的冷,是由于下了霜。早晨起来的时候,可以看见嬷在种东西的那些土上结了一层薄霜。容若虽不知鹅
毛雪的天有怎样地冷,霜天的冷他是十分明白的。手指脚趾都是僵硬的疼痛的。
骑单车尤其的冷。
容若瑟缩着,他虽怕冷,却讨厌穿多了,外边穿了件校服,里边只穿了件长袖T恤。抓握单车把的爪子缩了起来,
几乎是用拳头在控制车头。只在需要刹车的时候抓一抓。
到了学校之后,往往可以感觉到有两管鼻涕不自觉地垂在人中两旁。通常的情况他是用校服的袖子擦去的。今天他
照做了之后,就看见不远处的同桌大人皱着眉头看着他。
“嗨。”容若缩着脖子,抬了抬猫爪似的蜷缩的手,向他可爱的同桌打了招呼。
“你脏不脏啊?”同桌大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丢给他。
“不用浪费了。反正我的校服已经穿了一个礼拜了。”容若走上去,把纸巾塞回给她。
她咳了几声。
“感冒啦?被我传染了?”容若看她穿得很多,在校服里边还加了一件有帽子的抓绒衣,问道。
“有一点吧。”奚群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鼻子。
容若伸手把她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还牢牢的系了绳子。奚群呆呆地看着他。
“感冒了就不要爱美啦。”容若拍拍她的脑袋。“嗯,很像世界杯的那只鸡。”
“欠扁啊你!”奚群打了他肩膀一拳。
“吼吼吼,很痛也。”容若夸张地捂着肩膀。
“打搅你们了真不好意思,不过可不可以不要挡在这里啊?快迟到了也大哥。”威猛不知何时出现,嘴里叼着个小
包子,站在他们身后。
奚群快步地走了。容若正想跟上去,威猛拉住了他的肩膀。
“干嘛?你不是说快迟到了吗?”
威猛吞下包子,小声说:“你那个时候没答应我们班陈妹妹,该不会是……嗯?”
“嗯什么嗯?你便秘了啊?”容若莫名其妙地。
威猛本想拍容若的头,因为容若又长高了,感觉起来没那么舒坦所以放弃了。“你白痴啊,你不知道郭越喜欢她啊
?”
“知道啊。”容若摸摸脑袋,居然因为没有被拍而有点不习惯。“那又怎么啦?”
威猛以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容若。
容若吐一口气:“好好好,下次在隐蔽的地方做。没办法,我跟她太熟了嘛。”
“熟个屁,简直就是小两口了。”威猛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拍了容若的脑袋。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要做课间操。除了下雨天,再冷的天也不例外。一般是放运动员进行曲的那个时候就要开始往
操场上走了,要不就会来不及整队。容若一点儿也不想上操场吹冷风,慢腾腾地随着人群挪出班级门口之后,便假
装上厕所去了。
运动员进行曲放完之后,他才从厕所走出来,那个时候,教学楼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怎么会这么冷呢?容若跺着脚缩着脖子跳回教室。
他们的教室靠近西边的一个小楼梯,就在他想要近教室的时候,听到西边的楼梯那儿传来说话的声音。
难道他们班还有人逃课间操?
不要紧不要紧,一个半个人,班主任是不会发现的。容若安慰着自己。
“能不能和我交个朋友?”细小的女生的声音。
“只是交朋友吗?”熟悉的男生的声音。
容若一边在心里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走进教室。
“可以的话……”女声越发的细小。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交这种动机不纯的朋友。”
真是绝。容若心想,这句话倒是很实用。
容若回到座位上不久,在广播体操第二节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有人从后门进来了。
容若转过头去,发现那个人是他的老大。
“老大,你也没去啊?”容若笑道。
“我有点事。”谢敏走到容若的前座坐下,回过头,“你怎么也不去?人太少了,小心害我也被抓。”
“就两个人,我不信他看得出来。”
“那很难说,最后站的不就是我们三个吗?一下子少了两个,到后面一看就知道了。”谢敏说。
“林老头没那么聪明吧。”容若不太确定地说。
“要是你害我被抓,你要帮我写检讨。”谢敏开始滥用老大权威。
“这,小的文笔太烂,怕毁了老大一世英名啊。”容若苦着脸。
“我还有什么英名啊?收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小弟,早就被毁光了。”谢敏伸手,揉了揉容若的头发。
犯规了老大。容若若无其事地架下谢敏的手。谢敏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
约持续了一秒的沉默迅速地被打破了。
“吴晨说中山街的球鞋店在打折,训练完以后要不要去看一下?”老大继续若无其事地问着小弟。
“那还真是不巧,我没钱也。”容若一向觉得这是个很好用的借口。
“你不觉得让只有一个小弟的老大一个人去逛街的小弟很不讲义气吗?”谢敏笑道。
容若扶着脑袋想,早知道当时认他做小弟而不是老大了。估计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而他,当时一点也没有想说这句话:“不好意思,我不想收这种动机不纯的小弟。”
班上个子最高的两个人一齐没去做广播操,后排的队伍只剩下吴晨一个人孤零零地做着漏洞百出的广播操,这种显
而易见的事实要是还不能看出来,班主任大人也未免太过老花了。
一直自欺欺人的容若在教数学的班主任下课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容若和谢敏,来我办公室一趟”之后就绝望了
。
容若把脸贴在课桌上,企图逃避事实。
“走啦。”谢敏揪着他的领口把他拖了出去。
永远不要太引人注意。容若在心里说:老爸对不起,儿子不该长这么高。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
班主任的办公桌和教语文的应老头是隔壁的,在他们俩穿过应老头办公桌前的时候,明显地看见老头脸上露出活该
的表情。
班主任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改作业。
容若和谢敏默默站着,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时候,最好别说话。
足足等了五分钟。班主任终于放下了那叠作业。扶了扶眼镜,说:“你们两个平常都很遵守纪律,今天怎么没去做
广播操?”
“对不起,林老师,容若昨天打球的时候脚有点扭到了,我就带他去医务室看了一下。”谢敏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哦?你们都是校队的哦。学期末也要训练?”班主任狐疑。
“是的,考完试就有校际联赛了。”
“下次尽量不要这样了。”班主任做出一个你们可以走了的表情。
“好的,林老师再见。”
感觉到背后班主任的目光,容若只好轻微拖着右脚走出办公室。
“老大,你这样说了以后我要拐脚走路了啊。”容若在远离教师办公室后对谢敏说。
“是啊,也不能骑单车上学了。”谢敏何其诚恳,“要不要我接你?”
“那倒不必,坐公车就可以了。这么说,也不能训练了。”容若吹了口哨,“那我每天就可以早点回去看小神龙俱
乐部了。”
“你就不去帮你的队友加油鼓劲?”谢敏肠子寸寸悔青中。
“训练有什么好加油的?等到比赛的时候小的自然会去。”
容若为了增加扭伤的真实效果,在脚踝缠了一圈的绷带。心里懊悔着怎么没有早点想出这个好主意的容若向教练说
明了“实情”,被批准了一周不用参加训练--不过反正他只是替补而已。然后对着场上的战友们挥了挥手,风萧萧
兮易水寒,扯着校服领子缩着脖子的壮士一去便不复还了。
那当然只是发生在他的方案顺利实施的情况下。在出了操场的斜坡上,有人从后奔来扯住他的胳膊。
“什么事啊?老大?”容若何其无辜。
“你脚不方便,我一会儿送你回去。”谢敏说。
“我的脚老大最清楚怎么回事了,没关系。”容若说。
“我是很清楚,教练就不大清楚了。”谢敏说。
容若抽搐着脸看着背叛的唯一盟军,盟军笑着看着他:“要写检讨也是你写嘛,仔细一想。”
十分钟后,威猛看见寒风中瑟缩着为他们加油的容若时,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同时为自己曾经的以小
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自惭形秽。
24
期末考试接近的某个星期五下午。虽然是很冷的一个下午,而且感冒还没好,王晴提出要去逛街,奚群还是答应了
。
手挽手一起走的话女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王晴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走了半天没有进店铺的意思,奚群不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