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时候,武器的使用也不是必要的。于是谢敏打架从来不使用武器。
那个年头的小混混,不知是不是受香港古惑仔电影的影响,普遍喜欢用一些杀伤性较大的武器。具体来说,除了一
中的人鲜少和其他中学的干架,经验较少,一般不准备武器以外,其他中学的帮派基本上都用武器。在谢敏成为二
中老大之前,二中的出去干架也是带武器的,谢敏由于拳脚厉害,他本人不用,导致了下面的新人以为这是个规矩
,也不好用了。
四中的人最早使用的是菜刀。到后期的进化版本就是市场剁肉那种刀。五中的用的是马刀。六中喜欢用铁棍。七中
用斧头。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武器不统一,例如光明的时常用西瓜刀,也有用镰刀的和锤子的。至于其他一些较
偏远的镇区学校,由于交道打得不多,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随着干架次数的增多,谢敏的声名渐渐远播。其实在初次和挥着马刀砍过来的五中混混干架时,谢敏也稍微发怵过
那么一秒钟,不过在看见对方的破绽,稍稍避开后进攻毫无防备的胸腹,瞬间就把对方打倒在地之后,谢敏就意识
到了,之所以使用武器,是因为不会打呀。
谢敏变成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也是没多久的事情。那是有一天在游戏机店和吴晨一起开摩托车时,听到背后有人在议
论说:“你们听没听说二中出了个超狠的?”
“听说了呀。就是那个龙岩之鬼谢敏嘛。”
“超恐怖的,听说他昨天晚上又赤手空拳干掉二十多个。”
吴晨看了谢敏一眼,昨天晚上谢敏明明在家里和他下围棋。不由莞尔。
谢敏苦笑了一下。
“我还听说他把人揍死了呢。太狠了。怎么就没人收拾他一下呢?”
吴晨很乐的样子,小声说:“你名声很差啊。”
他们说的人是谁啊?传言就是这样,以至于谢敏到后来听到自己干的那些伤天害理天理不容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天诛
地灭的事情的时候,都不禁感叹:这个龙岩之鬼谢敏也太牛叉了吧。龙岩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呀?
春日·第四章
初二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包括龙岩鬼的声名远播,包括父亲强硬地排除小妈的反对,以及谢敏的不情愿,要谢敏
去沿河路和他们同住。
谢敏和父亲一起住了三天。在那三天中,他每天中午中午依然回到北门的阿嬷家,吃着阿嬷做的糟菜焖茄子。阿嬷
和原来一样,早上会去韭菜园卖鞋垫,或者草药,十点多就回来做饭。谢敏知道,那都是因为他在这里。
如果他不在的话,阿嬷的午饭一定是随随便便在外面啃一点馒头包子。喝一点水。韭菜园离家还是有些距离的。
那三天,他每天晚上到了午夜才回家。第一天,第二天,父亲有应酬,他回家晚的事只是令小妈很不悦。说他吵到
他们睡觉了。谢敏笑着道歉之后,第三天依然如故。
第三天回来后,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色不怿地瞪着他。
父亲沉声问:“你去哪里了?”
谢敏用他一贯的好声好气的语气说:“去朋友家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父亲的手在发抖了。
谢敏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哦,十二点半了。”
父亲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你一个初中生,天天晚上出去鬼混到半夜,你像话吗?”
谢敏放下杯子,看着父亲,说:“是不是长大了才可以鬼混到半夜?”
谢敏知道怎样可以激怒别人。尤其是激怒父亲。可能的话,他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有时候,要达到一定的目的,不
愿意做的事还是需要做那么一些。
父亲看他的眼神就像那一次一样,充满震惊,由于过度震惊,连怒气都没来得及充分地发挥出来,就已经把自己的
巴掌甩在儿子脸上了。
父亲的巴掌是很容易躲的,但谢敏没有这么干。父亲没有打过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父母离婚前是很和睦的,他当
年的职位没有现在这么高,工作也没有现在这么忙,周末时会带着他和母亲去郊外玩。那时谢敏心中虽然想着母亲
说的天下第一,但对于虽是警察出身却是文弱书生样子的父亲,心里有深深的崇拜。父亲什么都知道啊。坐在父亲
怀中的谢敏听着父亲和母亲的谈天,时常这么想。
现在的自己,难道不应该承受一些只有儿子才能承受的事情,来告诉父亲,他仍然是他儿子吗?
那巴掌很重,谢敏尝到了嘴里一丝血味。父亲颤抖地收回手,欲语还休。
沉默蔓延开来。
终于,谢敏开口了。他问父亲:“爸爸,你觉得我应该几点回家?”
父亲生硬地说:“几点?当然是一下课就回家。”
谢敏说:“我可以一下课就回家,但我有个条件。”
父亲看儿子的眼神有些陌生。孩子总不会是永远那么天真可爱的。父亲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现实。眼前的儿子,神
态温和,语气平静地说着这种话,就像谈着今天天气有多好一样。在记忆中,这个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
会表达自己的喜怒了呢。
父亲低声说:“你说吧。”
父亲以为儿子要钱。或者要他不要干涉,或者要其他的什么。他没料到儿子说:“让我和阿嬷住一起吧。”
父亲抬头看着儿子。儿子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那种没有任何期待的单纯在等待的样子,让父亲深深地被刺伤了。
事到如今,已经晚了吗?
父亲艰涩地说:“可以是可以,你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了。”
谢敏却没有答应这一点,只是说:“爸爸,我分得清是非。”
谢敏是个诚实的人,他可以不说话,但是他不说话时,也诚实地在说他不愿意。他可以说谎,但是要看人。无论怎
样,他还是不愿意对父亲撒谎的。
尽管越长大越明白,所谓父亲的存在,也只是个凡人。会犯错误的凡人。
初二时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连蕊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连蕊是一个被附近的小孩成为“蕊姐”的存在。她从小就是那一带的孩子王。比她小一两岁的一帮小孩整天拖着鼻
涕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偷东西,恶作剧,爬上爬下,战争游戏,虐待昆虫。谢敏只是每周末去阿嬷家,都不能
幸免成为她的手下。谢敏最记得她小时候经典的动作就是站在乱石堆上,做出一个指点江山的手势,说:今天,我
们要打下七里岗!弟兄们!杀呀!
那样的连蕊,其实给了谢敏童年很多惨痛的回忆。虽说连蕊的欺负是广撒网式的,但谢敏总认为自己被撒的那部分
稍微多了一点。连蕊会牵来刚学会的小单车,拍拍后座说:谁上来?
众人一致退缩之余,连蕊就开始指名:小敏,你来吧。
然后就骑车飞跃乱石堆,把他掀翻在石堆上。
连蕊还会跑到他阿嬷家门口,拿着一串鞭炮问:小敏,要放鞭炮吗?
放鞭炮自然是好的,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绑在阿嬷家的鸡屁股上呢?
自然,一地鸡毛以及惨叫的母鸡,以及其光秃秃的屁股是不会被阿嬷视而不见的。阿嬷气急败坏地拿着鸡毛掸子出
来打散一堆看热闹的小孩,说:这帮死小鬼!然后训了一顿无力阻止事态发展的谢敏。
然后连蕊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从隔壁他们家的窗户爬过来,直接爬到谢敏的房间,对熟睡的他进行泰山压顶式的欺压
。
每当突然要断气的感觉来临,就是连蕊来了。
那一天连蕊又翻过窗户进来了。那一年她其实已经上高一了。当时谢敏刚睡了午觉起来换衣服,刚好换到关键部位
。
连蕊咦了一声对初二的邻家小男孩说:“谢敏,你的小JJ长大了呀。”
谢敏慢条斯理地穿上裤子,说:“你最近一次看到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应该是小学五年级,在他洗澡的时候强行突破那一次。当时刚搬来住没多久,连蕊似乎因此事异常兴奋,天天过来
骚扰,甚至弄坏了他们家浴室的锁头,心满意足地完成了一次偷窥,以表示对谢敏的热烈欢迎。
连蕊明明是个男人婆,还偏偏在上了高中就开始打扮得三从四德,留了长头发,扎着一束马尾,只不过发质有待商
量,并不是那么整齐的马尾。
用她的话说:学校要我剪头发,我偏不。
那时连蕊看了谢敏一眼,就翻滚上他的床,滚了数次,爬起来问:“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谢敏想了一下,问:“有什么好处?”
连蕊一本正经地说:“可以试用一下你的小JJ啊。”
谢敏考虑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做你男朋友,不过小JJ我想先雪藏一下。”
连蕊切了一声,说:“那有什么意思。”
那一天,连蕊亲了一口谢敏。
所以说,家里有儿子的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他被邻居家的坏姐姐盯上。
再后来的某天,谢敏被迫试用了自己的小JJ。
连蕊大言不惭地说:男女朋友,不用白不用。亏她当时还是个处女。
谢敏在两人初次嘿咻,都痛得很厉害之后问过连蕊怎么办,是不是不要再做了。连蕊说:做都做了,以后就不会痛
了啦。
当时的谢敏并不知道处女膜对一个女人的意义。当多年以后他知道的时候,连蕊早已经不在身边了。
当时的谢敏也不明白连蕊的心愿,当多年以后他明白的时候,身边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女人的心意。
春日·第五章
在成为龙岩之鬼的半年后,也就是初二的下半学期,谢敏手下的某个混混被四中的人砍伤了背部。
四中混混在新一任老大上台之后,把兵器统一换成了剁肉刀。武术界说兵器的一句古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一寸
短,一寸险。用什么样的兵器,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选择用长兵器的人,通常可能比选择用短兵的人要保守一
些。因为长兵器防守能力明显要强过短兵器,但杀伤能力并没有短兵器强。五中使用马刀,六中使用铁棍,都属于
比较长的武器,在谢敏看来,他们还是爱惜性命的。但四中的人就比较疯狂了,把菜刀改进成剁肉刀以后,尤其如
此。其实短兵并不是不熟悉武器的人可以随便使用的,如果是混混程度的干架,其实是很不利的。所以事实上,他
们时常利用那个刀来对付的是手上没有武器的人。
仔细一想,当年不知他们去了多少家市场的肉铺,才偷来那么多剁肉刀。
被砍到的那个混混名为陈金山。当时是初一的。和他一起被砍到的还有一个一中的混混,叫黄昌民。他们一齐被砍
的原因是在体育中心对面沙地上的室内旱冰场上的相撞。陈金山初学溜冰,撞到了另外一个初学者黄昌民。血气过
盛的二人推搡之余,干扰了旱冰场上的通畅度,导致正在练习后空翻的某个四中混混摔折了右腿。再后来,二人一
同被肉刀砍了。
谢敏去医院看望陈金山时,后者正在听新买的walkman,当年的walkman是那种很厚的,陈金山听的是aiwa的,龙岩
似乎并没有卖,后来才听他说那是他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他听得很兴奋的样子,没有发现谢敏出现。当谢敏拍拍
他肩膀时,他才睁开眼睛,一见是谢敏,呆了几秒开始慌神,试图爬起来行跪拜礼的样子,被谢敏按下了。
因为他是一年级的,平常很少有机会接近谢敏。这个时候也没料到谢敏会来探他,可能觉得自己闯了祸,诚惶诚恐
地。
谢敏问他伤口的事,他不好意思地说:“切了个口,就五六公分,不长。”
那并不是不长的伤口。
当时旁边有个老护士在给另外一床的病人换点滴,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说:“长是不长,就是深得
很,再深一点,就穿个窟窿到肺里去了,气都跑光了,看你不死才怪。你们这些小年轻不学好,整天学流氓打架,
都不知你们爸爸妈妈怎么想的。”
陈金山在那儿傻笑。
谢敏决定说服四中的混混放弃肉刀这种武器,再怎么说,这种东西对没有武器在手的对手来说,也太危险了。
四中和二中的决斗定在四月初。四月的天,已经变得温暖了。春天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来临了。毛衣这种东西,已经
穿不住了。白天披着外套时,还会嫌太暖和,把手上的袖子挽起来。街道两旁自新叶之间掉落的旧叶也落得差不多
了,路上已经不再有那种一天就能堆积起来的落叶了。如果是不刮风的日子,温暖也是这样渐渐伴着潮湿来的。但
是天空却常常是盖着云层的,时常地,会有那么细小的春雨,那个时候,又会稍微变得有些寒。
清明节那一天,学校按年年的惯例,让老师带着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从幼儿园到初中,每年的清明,所有学校的
学生都会到虎岭山上的烈士陵园去,在那个花岗岩的烈士纪念碑前排着长长的队默哀,再由几个学生干部献上花圈
。由于学生太多了,导致那个有着四面的烈士纪念碑每一面浮雕前的松柏林间路都站满了学生。那个队伍可以沿着
那些路一直延续到烈士陵园的门口。每一批学生都要切实地站在纪念碑跟前默哀,所以从门口移动到纪念碑前是一
段很漫长的时光。
谢敏能够记得那次决斗的准确时间,就是因为那天下午从烈士陵园回来后,在家里吃过晚饭,在阿嬷等到约她去听
山歌的黄娜婆婆来了之后,他就出门去了挺秀桥。
他的手下在他去到后不久,也到了。
挺秀桥在溪南小学外面,是一座三叉桥。三个桥身分别通向龙津河的三岸——之所以有三岸,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是
小溪汇入龙津河的地点。一个桥头通向溪南小学,一个桥头通向市政府斜对面的七层宝塔边上,另外一个桥头通向
外经大厦外的河岸。三岸种植着不同的植物。七层宝塔外的人行道种着一行高大的法国梧桐,似乎已经是很多年的
老树了,秋冬时会长出那种毛刺刺的果子,还会掉到自行车道上。外经门口恰在两河汇合的中央,角形的堤岸种植
着枝条长长的垂柳,柳枝可以垂到河面。溪南小学门口的河堤是一片平缓的草地,用不同色的草拼成堤岸的景观。
到了夜里,挺秀桥上有白色的路灯,桥下的河岸有黄色的路灯。
那些路灯在温暖的春天夜里,格外温暖。
那天晚上,虽然有很多路灯,遗憾的是没有月亮。那时不过是农历的初五初六,月亮已经下山了。
当年的大规模混混干架,是有定时间地点,要做好准备的。当谢敏他们来到工业学校外的那个桥头时,四中的已经
占据了溪南小学那一处的桥头。而在七层宝塔那边的桥头,也站了一行人。谢敏看过去时,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
一中的怎么也来了?谢敏看到那边的十几个人中有卢圣春和刘毅。那两个人也是住北门的,小时候也是连蕊手下的
鼻涕党,上了中学后由于在不同学校,就比较少来往了。他们比他低了一届。
不过这件事本来和一中的也有关系。听说他们那里的黄昌民伤得比陈金山还要重,手指差点砍断了,似乎是接续了
,但是听说是致残了。
可能一中也向四中发出挑战,四中的嫌麻烦,想一次解决过,于是就约在了这个地方,同一个时间。谢敏有些明白
四中的心理,其实这件事追究起来还是因为陈金山撞了黄昌民,一中的挑不挑二中还是一个问题,把他们都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