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景悠然

从来没有过这样尴尬的局面，以前每一个上床的对象，他都是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干脆利落地结束关系，哪里像现

在这样主动找来，却又忐忑不安。

连齐皓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想要见他一面，可见了面却相对无言。

想要他的原谅？可他明明就不曾愤怒厌恶。

似乎一切就在一夜之间改变。

他不可以再随心所欲地一大早把那个人叫起来为自己弄早餐，不可以再在半夜回去的时候看到亮起的那盏廊灯，不

可以再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生活，不可以再......毫无顾忌地亲近。

"洛宁......"齐皓犹豫再三，终於还是迟疑著开口。回到从前，这是他认为的，自己最想实现的愿望。"我们可不

可以......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面前那个人的脸不知怎得让他觉得有些苍白，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半天才抬起头来冲他淡淡笑了一下。

"好。"

过客（八）

虽说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一连几天齐皓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早晨依旧要饿著肚子上班，晚上偌大的公寓里冷冰

冰的，只有自己一个。

就算真的能当作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有一样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林洛宁已经搬走。这是单凭伪装无法掩盖的事实。

原本靠得那样近的两个人，中间突然延伸出几公里的距离，这样大的反差足够令他难以适应。

站在高耸的写字楼办公室里俯瞰著夕阳下的这座城市，却只远远望向那片顶著红瓦的小点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太久的缘故，傍晚从写字楼里出来，车子再自然不过地开到了那片宁静的街区。

在楼下狠抽几口烟，齐皓厚著脸皮敲开那扇大门，抓著头发讪讪笑笑，"我想你做的鲫鱼汤了......"

认定了那人不会将他赶走，认定了那个温暖的房间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笃定的原因。

一天，两天，三天......

看著餐桌上狼吞虎咽的男人一脸孩子气的满足，林洛宁已经渐渐数不清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以为搬出来就从此没有交集，可之後的到访的确令他吃惊，甚至在那一瞬间......有了些小小的幻想。只不过，在

听到那句话时，就只剩下了苦笑。

那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也是这样麽？

可接下来的......却的确出乎他的想象。

男人频频地在自己家里出入，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在後来完全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通常仅仅是一顿晚餐，毕竟只有

一个房间的这里也没有可以给他住宿的地方，可即使这样，对方还是不嫌麻烦地大老远跑来。

有时候林洛宁甚至会有一些错觉，一切果真如他所说没有变，他们依然还在原来的公寓里，过著原来的生活。

那自己用这七年攒起来的勇气，终於决心远离，换来的，又是什麽呢？

"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意......"齐皓咂巴著嘴把最後一口汤喝完，幸福地摸摸肚子，完全不顾及帅哥应有的光辉形象

。

林洛宁笑笑，扒了一口面前的米饭。

"不要只吃饭啊，要吃的均衡才有营养......"齐皓本来都放下了筷子，见他这样又夹了一块里脊放到他碗里。

"我本来吃的就少，最近也没什麽胃口......"

"身体不舒服？"

俊朗的脸突然凑近，林洛宁慌忙向後倾了倾身子，"不是，是工作上的事......"

看男人的表情满是询问，他赶紧摆摆手，"没什麽重要的，只不过最近压力有点大。"

"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早就让你到齐氏来你又不肯，工资是现在的几倍，又不用寄人篱下......"

拿著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林洛宁低下头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需要。"

在一起的时候靠得越近，离开的时候就有更长的路要走。从前的不会再缩短，他只希望以後的，也不要再延长。

齐皓露出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干脆转身窝到沙发里去看电视。林洛宁一个人默默收拾完，打算回房看看那本买

了很久的书。是现在早已不流行的散文诗，可看到素雅的扉页便总有种亲切的怀旧感。

"洛宁......"

客厅里抱著靠垫的男人不甘心地叫著他。

林洛宁无奈地停下脚步，自己留在房里而把客人甩在一边......似乎的确也不太礼貌。泡上两杯茶，到沙发上坐下

，半倚在上面的男人一脸得意的笑容。

电视上是近来流行的港台综艺节目，似乎是请一些演艺界的新人来参加，接受主持人各种各样搞怪的考验，以此来

博取收视率。

观众群一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林洛宁就是从公司女同事的闲聊里听说这个节目。

当然也不乏觉得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人，身边这个男人便是如此。

眼睛盯著屏幕，却只是随意地把目光停留在那里，不时笑笑，脸上却是不屑一顾的表情。以他的性格，这麽无趣的

节目也能看得下去，林洛宁不知道他突然从哪里来的好耐性。

被电视里一阵嬉笑尖叫把注意力吸引过去，眼前的景象却让林洛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两个十几岁的男生笑嘻嘻地正被众人推搡著凑到一块儿，似乎是游戏输了要受惩罚，嘴唇猛地贴到了一起。

屏幕上的人只是贴了一瞬旋即分开，继续著下面的节目，可屏幕下的气氛却瞬间凝固。

过客（九）

身体有些僵硬，脸热得像要烧起来，思绪不由自主就回到那个交换了无数热吻的晚上。

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逼迫著自己不要多想，可身边男人的存在感却让他坐立不安，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必转头都可以感受到停留在自己侧脸的注视，林洛宁微微把脸偏到一边，"不早了......"

齐皓显然也有些尴尬，停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那你早点休息。"

低著头把他送到门外，在大门关上的一刻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睛。男人的目光直直盯著他，夹杂著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敢再多停留的他迅速隔断了这狭小的空间。

即使再怎麽努力伪装，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不记得，不在乎。自己不能，齐皓也是一样。

自己忘不掉的是情，而他舍不得的，只是习惯。

习惯了有人为他打点一切，习惯了那长久的陪伴。仅此而已。

本以为男人会因为尴尬而有些回避，可第二天的傍晚，齐皓还是毫不客气地提著公事包进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

意自如，似乎丝毫不记得前一晚的事情。

林洛宁不禁苦笑。庸人自扰的永远都只有自己。

"最近晚上怎麽都没有出去？"

男人每天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通常是一下班便开著车过来，磨磨蹭蹭呆到深夜才会回去。以前住在一起的

时候，一个礼拜都有四五天不著家，现在反倒却不知怎的安分起来。

甚至连像今天这样的休息日，都是一大早就出现在门口，到傍晚了都不肯离去。

"去哪里？"舒舒服服吃著洗净切块摆到面前的水果的男人随口反问。

"呃......"林洛宁一下子有些窘迫，开始後悔自己的这个问题，"就是......去外面玩......"

"哦，天冷了......"

明明才是初秋的天气，林洛宁被这个答案弄得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的男人突然抬起头，"还是你这里比较好......"

就算知道他只不过是贪图安逸，可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凝视弄得心跳了一下。

慌忙掩饰般地站起来，回身去取钱包。"你坐一会儿，我去买菜。"

"一起吧。"看著不由分说站起来已经走到门外去的男人，林洛宁叹口气跟著出去。

黄昏的菜市场熙熙攘攘，新鲜的水果蔬菜各色小吃展览似的陈列在各个摊位上以供挑选。齐皓左看右看的好奇神情

，让他不禁把疑惑的目光投过去。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来市场买菜......"大少爷抓了抓头发，喃喃解释。

林洛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齐皓却忽然目不转睛看著他，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半天才把头又重新转回去，随手抓起颗卷心菜翻来覆去。

没有在意的林洛宁买完了青菜和鱼，想到身後那个无肉不欢的男人，又去买了几斤小排。今晚给他烧个板栗排骨，

应该会喜欢吧。

齐皓跟在他身後看他认真比较著价格掏钱付钱，慢慢变得有些沈默。

提著买好的菜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光芒挥洒下来，两个人的背影被拖得长长的。林洛宁低头看著那并排在一起

的身影，心头莫名生出一种平淡的幸福感。

好像仅仅这样，就有了家的感觉。

"洛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突然开口，"你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多少？"

"一千多点......"林洛宁诧异地看著他，"怎麽了？"

齐皓没有回答，反而追问道，"那水电费呢？"

"大概几百块吧。"

齐皓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叠整币，"这个给你。"

像是被谁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林洛宁僵住身体，停下脚步。

"你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多吧，除去零零碎碎的那些费用，剩下的根本就不够花......"齐皓说著硬是把钱塞进他的

手里，"再说我整天在你这里又吃又喝，拿钱出来也是应该的。"

呆呆看著手中红得有些晃眼的纸币，林洛宁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却露不出丝毫笑容。

这是什麽？

施舍？同情？还是照顾他的薪水？劳务费？

每一次都是这样。刚刚冒出一点幻想，便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打碎。家的感觉......永远都只会是自己的错觉。

看他拿在手里没有说话，还以为他难为情的齐皓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跟我你还客气什麽，大方拿去用就好了。"

林洛宁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齐皓，以後别再跟我提钱这个字......我还养活的起自己。"

把钱递还过去，没等对方回答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是好意，可自己仅剩的，也只有这点可怜的自尊。

过客（十）

看著那个人有些孤单的背影，齐皓第一次体会到被拒绝却没有愤怒的感觉。

拿钱给他并非是救济，只是......看到他节俭地生活却从不吝啬在自己身上花钱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有些心疼。

从小就衣食无忧的自己向来没有在意柴米油盐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从来只是享受他所给予的贴心生活，

却没想过那也是需要钱来支撑。

从前住在一起还好说，最起码林洛宁没有房租的压力。可现在......

难怪他吃得那样少，还骗说没有胃口。

可是，除了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他什麽。

带著无法排解的郁闷快跑几步追上前面那个人，提过他手中沈重的袋子，"抱歉，我只是担心你......"

细瘦的人低著头，抿紧嘴唇，许久还是抬起头，淡淡一笑。"我知道......谢谢。"

心不自禁地跳了一下，齐皓强行压下那蠢蠢欲动的感觉，并肩和他向前走去。

又不是春天，可最近自己发情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视线总是围著那个人打转，就连笑一笑这样普通的表情看在自

己眼里都是生动异常。

不是没找过外面的人，只不过总是兴趣缺缺，到现在甚至有些厌恶起来。总觉得他们太随便，还是家里那个纤细安

静的人比较好。

要知道他以前可不是这样，难道果真上过一次床就开始食髓知味？

可犯过一次错，总不能再犯。就算林洛宁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接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

不过，从前不管他做什麽事，那个人总会无条件地接受和谅解，即使是被侵犯和自己後来无理的纠缠。

脑中忽然闪现出"要是林洛宁喜欢男人就好了"的想法，那样的话，也许他就会纵容一下也说不定。

可是认识了那麽久，齐皓都不觉得他的性向和自己一样，不过倒也没见过他交女朋友。

这麽多年一直单身一人，就算是禁欲也实在有些过分。

想到那晚的迷乱搞不好是林洛宁的第一次，心中的喜悦竟然出乎预料地远大於愧疚。

天知道良知都跑到哪里去了，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简直和一条大淫虫无异。

"洛宁，今天我还有事......"黑著脸冲著电话那头的人抱怨，同时在心里狠狠地把那个办事不力的助理踩扁。"晚

上就不去你那里吃饭了......"

"哦，好的，那你注意休息。"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什麽情绪，实际应该是大大地松一口气吧。

齐皓也知道自己每天都去打扰的举动有些不妥，可以到下班还是控制不住方向盘一踩油门就飞奔过去。

可今天例外。

照理说总经理的位子根本不需要加班，只要和股东们制定出正确的决策，控制好大局，把事情交待下去就没问题。

偏偏那个助理连交待的事情都做不好。漏发文件不说，连约见客户的时间都搞错。害得他只好利用下班後的时间请

人家吃饭，顺便为白天失约的事情道歉。

虽说都是老客户，以齐氏的声势将来的合作也并不会因为这个而受到影响，但必要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一番宴请之後已是夜深，顶著满天繁星开车驶进那片宁静的街区，熟悉的窗口隐隐透出昏黄的灯光。

敲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应门，齐皓耐住性子又连敲了几下，才听到里面慌忙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怎麽这麽慢"还没说出口，身体却瞬间被定住。

头发还在滴水的林洛宁全身只披一件裕袍，扶著把手微微呼气，似乎是刚洗完澡匆匆出来，脸上还带著被热气熏出

来的粉红。

齐皓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眼前就只剩下那副诱人的身体和清秀的脸庞。

还没有系好的裕袍散散垂著，露出细瘦的锁骨和光洁的脖颈。以自己的高度，微微一偏头似乎还能看到裕袍交叠处

那两点若隐若现的粉红。

原本有些淡色的嘴唇因为水气的熏陶而变得鲜豔润泽，长长睫毛上沾到的水珠，仿佛抖一抖就会落下来。

齐皓不得不相信，此刻的林洛宁，有一种慑人心魄的美。并非多麽精致的五官，却带著自然纯净的气息，让人不由

自主想要亲近，甚至占有。

似乎是察觉到了一动不动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林洛宁红著脸拢了拢裕袍，"不是说有事麽？怎麽又过来

了......"

美景一下子被遮住，齐皓不情愿地把视线收回来，转而含笑凝视著他。"我只是说不来吃饭而已。"

他现在真是感激那个笨蛋助理，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他还没有机会欣赏到这般景色。而在自己的注视下，林洛宁的

脸，慢慢漾起窘迫的羞赧。

过客（十一）

"你打算让我一直站在外面吗？"

听到自己这样询问，林洛宁才忽然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他进来。

齐皓毫不客气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抬头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带著疑问等了半天，才看见他匆匆整理著衣角从卧室出来，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换好了睡衣，还把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也系上了。

死死盯著那棉质睡衣看了半天也没能穿透，齐皓不禁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微微的不忿。

虽然知道穿著裕袍接待客人确实不太礼貌，可看他刚才那个表情，还有匆匆忙忙的举动，分明就是在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