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厨房——余生

陆欢斜他一眼，“我‘才’三十，早着呢，你不要以为我已经是积压陈年货色。”

“是是，”林正辉无法，“我当然知道你随时都有一个加强连的候补情人。”陆欢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也不用

指望他现在能改变。

“你知道就好，”陆欢笑眯眯，“我怎么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能让我心甘情愿在上面吊死的树到现在还

没出现呢。”

林正辉释然一笑，举起手中的红酒杯，“祝你尽快找到你要的那棵树。”

陆欢忍不住笑，也举杯和他轻轻一碰，“祝你尽快解决你的小朋友。”

荡漾在杯中的红酒血一样鲜艳，在餐厅柔和的晕黄色灯光中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

醇酒入喉，化做一声叹息，为这逝去的恋情，和新生的友谊……

心头只余一丝惆怅，惆怅旧欢如梦。

第七章梦想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制造的噪音在驱赶寂寞的空气。

许欣然心不在焉的吃着林正辉做好的晚饭。

林正辉一定是去见陆欢了，这一点许欣然可以肯定，即使没有证据，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放下筷子，觉得自己失去了一贯的好胃口。

妒忌吗？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来妒忌呢？

是他自己要林正辉给五年的期限，在这五年里，如果林正辉有更好的选择、找到更合适的伴侣，他也不能阻止，并

且也没有脸去阻止他。

何况陆欢不但本身是个出色的人物，并且以前就和林正辉交往过，彼此很了解，现在要再续前缘也是水到渠成。

搞不好，他们这一见面就马上旧情复燃了呢。

许欣然苦恼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多想无益，事情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这样安慰了一下自己，许欣然还是觉得气闷。自从病后，他几乎就是和林正辉形影不离，现在好不容易落得自由了

，却居然不知道干什么好，看看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可是许欣然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说起来，他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他本来就是很静的人，平时也不爱闲逛，出了门，却是一阵茫然，不知道往哪

里去才好，想了一会，还是到学校去看看。

虽然办了休学，但是许欣然心里还是颇放不下的。

读音乐学院是他自己挑的，在报专业的时候，没有犹豫就选择了笛子专业，因为虽然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却多才多艺

的父亲也会吹几曲竹笛，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教过他，因此他从小就对笛子有特殊的好感。

搭上开往学校的公车，许欣然颇有几分感慨。他特意找了个窗边的位置，看那窗外的景色，才不过几个月工夫，就

变化了很多呢，街道两边新种了小灌木，转角的一家报刊亭倒是拆掉了。

一切让许欣然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慌，世界总在他不经意之间就改变了，五年的时间，有会有多少变数？

沉闷的心情在来到音乐学院门口，才开朗了一些。

许欣然走进大门的时候，发觉自己非常怀念学校，甚至连以前最讨厌的声乐系每天鬼哭狼嚎的吊嗓子都怀念起来。

他信步走进校园，想到以前常用的教室去看看。

到笛子专业的教室的路上，总要经过钢琴专业的教室。

在路过这里的时候，许欣然突然想起，他和董言，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当时许欣然因为一点事情，很晚才离开教室，但是经过钢琴教室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纤瘦的女孩子还在教室里做

练习，而这个时候，吃饭时间早已经过了。

许欣然半是好奇，半是钦佩，不由得停下脚步向教室的窗口看去。

看到这个女孩秀致的侧脸，许欣然想起来，同学跟他说起过，钢琴专业和他们同年级的有个女孩子叫董言，家境不

太好，但是人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刻苦，是不少男生向往的对象，而且最让人敬佩的是这个女孩子在贫困中并没有

选择最“便捷”的方法去换取需要的费用，不是凭借自己的容貌和身体，而是单纯的靠每天辛苦的打工来换取所需

，在让男生们在仰慕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敬佩，加上董言好穿白衣服，在男生中得了个雅号“钢琴百合”。

恍惚中，教室里那个孤独的钢琴旁边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女孩纤瘦窈窕的身影，从她灵巧的手指间跳动的音符组成了

优美的《少女的祈祷》……

与其说许欣然在怀念董言，倒不如说他在怀念学校的生活。

最近的一次演奏以失败告终，自己这样的身体，以后是否还能够吹奏出美妙的乐曲呢？

“欣然！”

正在出神的许欣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白衣丽人笑盈盈的立在夕阳中，身影竟有

种耀眼的光辉。

许欣然眯了眯眼，才认出来。

“董言。”

看到董言手上抱着一叠钢琴基础教材，许欣然有点疑惑，照她的水平，应该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董言笑了笑，说：“我刚去做家教回来。”

许欣然恍然。

董言除了香格里拉的演奏，还兼做家教，毕竟音乐厨房并不会每天都用同一个琴师，以免顾客产生厌倦，现在董言

也是一周去两三天，其他时间就主要是做家教了。

“还没吃饭吧。”许欣然有点同情，董言实在辛苦。

董言却很开朗的一笑，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两人相视一笑。

已经过了饭时，学院门口的小馆子里人却不见少，平时学生们打打牙祭改善生活经常都是到这里，也造成了周边的

馆子生意红火。

许欣然和董言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简单的食物。

当然，这里大排挡的口味和林正辉的手艺是不能比的，一碗西湖牛肉羹更是只有酱油味儿。

许欣然只是略沾了点，便放下筷子不再动了。

董言喝了口汤，看许欣然的样子，便笑了，说：“怎么，胃口被林老板给养刁了吧。”

“你……”许欣然一惊，董言难道……

“嘿嘿，我都知道了，”董言笑笑，低头继续吃，“就是你晕倒那天，我才知道的。”

许欣然有点尴尬，他那时候自顾不暇，根本不知道晕倒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董言看出了什么，陡然被她

点明出来，不禁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董言也是非常敏锐的，抿嘴一笑，说：“吓着你了？”

“其实林老板一直这么照顾你，原先我没看出来，那是我太迟钝了。”董言轻轻说。

她其实早就在店里的人平时聊天的片言只语中猜到了一些，或许是她潜意识中不愿意相信自己属意的人另有所爱，

而且对象竟然还是个男人，于是一直抗拒去相信自己判断出的这个结果，直到那天他们两人之间亲密的举止，才让

她完全死了心。

幸而董言一贯是个豁达的女子，在生活的困境中都可以随时保持微笑，光这一点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命里无时莫强求，董言心中有点黯然，毕竟许欣然是她第一个为之动心的男孩子，她微微一叹，随即便洒脱的笑道

：“以后还是朋友？”

“当然。”许欣然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幸好董言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和林正辉的关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定

还会闹出什么事来，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种幸运吧。

两人谈谈说说，一边吃着东西。

许欣然发现董言一直在看表，就问：“怎么，等会还有事情？”

“嗯，我晚上还有个家教。”董言笑答。

“别太累了，注意身体啊。”

“没关系，累点也值得，”董言眼中有种憧憬，“还有一年我就毕业了，希望能找个好工作，我现在的梦想是希望

能多攒一点钱，在这里贷款买套小房子，就可以把我父母从乡下接过来了，即使下半辈子都给银行打工也值得啊。

”

“不过……”董言苦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呢，这里的房价真贵。‘长安居，大不易’啊！”

许欣然听得有点羞赧，他父亲早年便下海做生意，颇有积蓄，虽然为治病用去大半，但是还是为他留下了一笔遗产

，足够让他半辈子不必为生活担忧。

董言的梦想虽然菲薄，但是却使她有了努力的目标和动力，许欣然不由得想，自己的梦想又是什么呢。

自幼他好象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我就这点想法都跟你坦白了，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董言调皮的眨眨眼。

“我没想过。”许欣然低下头去。

“那现在想。”董言不依不饶。

“嗯……”许欣然抱着头冥思苦想，好象连考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头痛过，想着想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我也不确定这算不算我的梦想，”许欣然犹豫着，慢慢说，“我真的喜欢音乐，虽然我并不想要什么功成名就，

但是希望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追求我所要的境界，病好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想继续深造。”

“好啊好啊，”董言轻轻鼓掌，眼中净是赞赏，“你们专业里这一届你是最优秀的，你休学的事情老师不知道多惋

惜。你好好养病，一定可以赶上明年的校际交流。”

“校际交流？”

“对，你们民乐系明年好象是有一个名额到国立音乐学院去进修一年。”

国立音乐学院？

许欣然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国立音乐学院原本便是他报考的第一志愿，那里的民乐系师资力量是最强的，可惜他当时以一分之差没有考上，一

直都是心里最遗憾的事情。

看出许欣然的心动，董言鼓励道：“加油啊，好好养病，尽快复学，一定可以赶上选拔的。”

“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养病的时候也别忘了练习啊，不然等你好的时候手就生了。”

“知道了。”

觉得自己郁闷了很久的心情开始拨云见日，许欣然愉快起来。

可是他愉快的心情只持续到告别董言之后。

在回家的路上，许欣然霍然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如果选择去国立音乐学院进修，就证明要和林正辉分开

了。

这个事实让许欣然立刻觉得手脚发凉。

一边是刚刚升起的梦想，一边是割舍不下的感情，一定要抛弃其中的一样吗？

从公车站到家里要步行一段路，差不多到楼下的时候，可能是今天走路走太多了，许欣然觉得自己腹部的伤口又开

始隐隐作痛起来。

也许，不仅仅是胃部在痛，胃上面一点的位置，心也在痛啊。

许欣然觉得浑身冰凉，脑子里面也是一片晕沉，慢慢的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也许是小时候那段经历留下的后遗症，他在心情慌乱的时候就会有种想要逃避的欲望，现在也是一样，混乱的心情

和身体的不适一起涌上来，让他无力招架。

“欣然，怎么蹲在这里，不舒服吗？”

这个时候林正辉已经回来了，正好看到许欣然蹲在楼下，吃了一惊。

许欣然抬起头来，勉强一笑，“我出来走走，可是又没力气上楼了。”

“是不是又头晕？”林正辉关切的过来摸摸许欣然的额头，摸到一手冷汗，皱起眉，“我背你上去，来！”

许欣然看着林正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用背部对着他，等他趴到背上去。

好宽厚结实的背啊，好象可以负担一切似的。

许欣然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那厚实的背，果然，肌肉硬硬的，反而是他的手指痛。

林正辉发觉了，说：“身体都不舒服了还玩呢，快上来，背你回家。”

许欣然答应着，探身趴在了他的背上。

许欣然家住在只有六层的老式楼，宽敞舒适，冬暖夏凉，在这个地价昂贵的城市里难能可贵，但缺点就是没有电梯

，他家在五楼，平时倒还好，权当锻炼，可是在身体不好的时候就比较麻烦。

不过许欣然眼下趴在“人力电梯”上，一晃一晃的上楼去，觉得分外安稳。

不知道小时候父亲有没有背过他，实在是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林正辉厚实坚定的背部给欣然带来无尽的安全感，觉

得自己像个孩子，被有力的保护着。

他不禁升起了一种希望，希望这段路能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平静的，呆在林正辉坚定强壮的背上，被珍惜的呵护着，直到永远。

许欣然把脸埋在林正辉的肩膀上，深深的嗅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眼眶一阵潮热，一股冲动涌了上来……

林正辉，别去管我那个什么五年的傻话了，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吧……

许欣然张了张嘴，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林正辉把欣然放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到家了。”

啊，已经到家了。

许欣然颓然低下头，未出口的话语苦涩的咽回肚里，哽得胸口一阵憋闷。

呼出一口浊气，许欣然无力的任林正辉扶进房间。

林正辉问清楚欣然吃完饭以后并没有吃药，就去拿了药来给他吃下去。欣然每天要吃很多种类的药，有些连他自己

都不怎么记得清楚，可是没关系，林正辉记得，对于这方面，他是个合格的护士。

许欣然吃了药，睡意就开始上来了。

林正辉看他开始打哈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犹豫了一下。

许欣然立刻发现了，“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林正辉迟疑着，但还是说了，“我今天其实是和陆欢吃饭了。”

“哦，这样啊。”许欣然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砰砰乱跳，林正辉终于肯跟他坦白了，可是他会怎么说呢？

许欣然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希望听到林正辉的解释，非常希望听到他说“其实我跟他早就没什么”。

可是林正辉的回答让许欣然失望了。

他起身找出进门后就脱下来的大衣，在口袋里翻出一张便签递给许欣然。

“陆欢说希望跟你做个朋友，这是他的MSN。”

什么？

许欣然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呆呆的接过便签。

“要不要跟他联系，你自己决定吧。”

林正辉觉得有些尴尬，前任情人要和现任心上人做朋友，任哪个男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尴尬吧。

许欣然则是觉得哭笑不得。

“陆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林正辉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你接触了他自然会知道的。”

第八章 决定

在拿到陆欢的MSN以后，许欣然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和陆欢联系。

虽然他和陆欢根本连话也没说过，充其量算打了个照面而已，但是陆欢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总是记得在香格里拉温暖的灯光下，那双含笑看着他的凤眼……

许欣然最终决定还是找陆欢聊一聊，如果要说原因，那就是他现在非常的矛盾，希望能找个人倾诉一下，可是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