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要照顾她,她又不是我的谁。”
“以前不是,不过当她嫁给了你哥哥,那麽……”
“哥哥?”怪哉,两天内不仅有了结拜弟弟,现在又跑出个哥哥,接下来是不是七大姑八大姨也要跟来了。
“进来吧。”完全不搭理凡响的疑惑,礼王径直走到门口,笑嘻嘻地迎接进来的两人,“怎麽现在才来,我跟响哥哥都等急了。”
“还不是齐云害羞,他满心思想来见你又怕你忙。”
齐云?!齐云哥!?
香篱公主?怎麽是她,这……
“这位就是凡公子吗?果然仪表堂堂,怨不得礼王念叨……”
“齐云哥?”凡响怔怔地看一眼不做声的另外两人,又看看孩子一样躲在香篱後面不敢露面的宋齐云,“真的是你。”
“呵呵,齐云怕生,见笑了。齐云乖,凡公子是你弟弟啊,怎麽连弟弟都不认识了。”
“弟弟?不要弟弟,我只要香儿。”
“好好好,只要香儿,只要香儿。我带齐云下去整理东西,你们继续聊吧。”
沈默,宁静的沈默。
“这就是你的杀手札?你以为有了齐云哥我就不会拒绝你?”
“你错了,杀手札在你喝的茶里呢。”
“什麽?你,卑鄙……你休想利用这种东西控制我。”
“你又错了,我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你。”
四爷──
惊恐地看著眼前放大了几倍的人皮面具(也就响爷这麽称呼了礼王如此绝色啦),凡响真恨不得在那两个突出的孔里插两根过年大礼炮,然後……轰他个七晕八晕。
“这种毒对普通人来说根本没什麽。”礼王卖弄地喝下手中的茶,完全不将凡响的咬牙切齿放在眼里,“不过,对生死蛊来说可就……”
就什麽?……
没有下文,礼王状似痛苦地念叨著,整个身体剧烈地摇晃眼看就要从椅子上跌下来。
啊!──四爷双手抱头滚在地上,旁边两人试著靠近却被他一挥手甩飞出去,稿件书籍仍了满地,鲜血直接眼眶和嘴角流出,染红了地上的草毡……
“我走,我走啊……”凡响扑通一声瘫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满嘴的血腥味。
“呵呵,现在就让我们退居幕後,看他们叔侄俩来场真正的较量吧。”
桃源记
“小爹爹,小爹爹,哈哈,……水里的小鱼挠我痒,哈哈。”稚嫩的童声欢快地洒在山坡上,就连林子里的鸟也要拌著歌唱起来,“抓住了抓住了,好大一条鱼哦。”
“晚上让娘炖鱼汤给平欢喝好不好?”
“好哎好哎,又一条又一条,哇,小爹爹好棒好棒。”孩童边跳边拍著手,脚下的浪花喷到脸上,显得格外明亮。
“小平欢又缠著小爹爹戏水了,让你娘知道非打你屁股不可。”
“爹爹!”浅水坑里嬉戏的小人儿仍下手中的鱼直扑了上去,“爹爹抱,爹爹亲亲。”
“好,爹爹亲亲,平欢有没有乖啊,哎呀,全身都湿透了,咱们回家让娘娘换衣服去。”
“哈哈,小爹爹快来快来啊。”小手越过爹爹肩膀直向水中的人挥来,“追不上哦,追不上哦。”
欣慰地追随著前面的父子俩,凡响满心的热浪澎湃:四年的时间,命运的齿轮改变了一切。而这个小生命的诞生、成长是多麽的让人欣喜若狂啊,这不仅因为他喊自己小爹爹时的天真烂漫,也因为他是齐云哥的骨肉吧。齐云哥彻底遗忘了自己,四年的共同生活只是让他开始接纳自己,不再惧怕自己,这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齐云哥,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也不能央求礼王还你真相;可是,响儿还是好开心──为你,也为自私的自己。
“要不要我借肩膀你?”嬉笑的论调打断了凡响的沈思,那张无论何时何地出现都要惊起凡响一身鸡皮疙瘩的花样容颜此时正笑嘻嘻地盯著自己,“还是说你羡慕地要死,有心让那位公主替你也生一个,呵呵。”
“你……”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否则早八百年前就挂掉了,“你突然来这里,莫非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发生?”
“没事就不能来看我最亲爱的姑姑,最亲爱的姑父,最亲爱的表嫡,最最亲爱的,嘿嘿,哥哥吗?”
四年了,凡响还是对这每两个月就冒出来的“弟弟”头疼不已,面对他甚至比面对那位公主更让人伤神,明明互相明白对方的心思,恨不得把对方踩在脚底才爽快,却又那麽亲热地靠过来,仿佛真是亲密地不得了的兄弟。
“响哥哥这两个月变得更英俊了,就连小弟看了都心动不已啊。怨不得那位公主姐姐都已嫁做他人妇了还对响哥哥念念不忘,看来还是女人对男人有超前的眼光,呵呵。”
……
“不过那位苗疆少主看得很紧,所以你不用怕她来骚扰你,……咦,不高兴?难道说你并不讨厌她的骚扰?”
…………
“这个,你也知道啦,现在是非常时期,明目张胆的抢亲恐怕不能,不过只要响哥哥一句话,小弟还是能让她回到你的怀抱的,怎麽样?”
………………
“四爷入京了!”那对黑幽幽的眼睛猛得转过来,刺进礼王毫不防备的神经,让人猜不透里面的内涵。
“什麽时候的事,昨天夜里还是今天早上?”
“……”向来占有主动权的人首次在凡响突发的气势下垭口无言。──什麽时候起,这个被自己软禁的男孩子开始变的不一样?四年前他瘫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觉得只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人儿,充其量痴情了一点勇敢了一点。现在,当他这麽平静地面对,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是嘲弄的口吻分析外面的风云变幻,自己竟然被那股莫名的气势压倒了。
“我明白了。”凡响越过挡在面前的礼王继续向前走,“我捉了好多鱼,你不跟来吗?”
“啊,那个……哦。”张张嘴想说什麽却始终也没说出口,胡乱用衣襟擦擦手心里的汗,礼王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不自觉地发著抖。──混帐!
“我要鱼尾巴,鱼尾巴。”平欢小大人一样端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挥舞著手中的筷子指挥满桌的人为他服务,“娘娘娘娘,礼哥哥抢了我的碗,礼哥哥坏……啊,爹爹爹爹,平欢要喝酒,平欢要喝酒。”
“平欢乖,平欢还小所以不能喝酒。”
“小爹爹也小啊,为什麽他可以喝?”平欢不依地看著小爹爹面前的杯子,嘴唇翘到了鼻子上。
“呵呵,好好好,平欢要小爹爹的酒是吧,那小爹爹喝一口,平欢喝一口行吧。”凡响不顾其他人的疑惑,只是一把抱起平欢放在自己的腿上,“来,看我们爷俩谁厉害,呵呵。”
香篱看看身边莫不做声的丈夫,在望望对面一脸沈思的礼王,终於还是打破僵局笑道,“平欢就会欺负小爹爹,过来让娘娘抱。”
“不要,平欢要小爹爹,小爹爹亲亲,嘻嘻。”
“香儿,给平欢拿杯子。”宋齐云猛不盯冒出一句话吓了众人一跳,“平欢大了,有些事也该经历经历了。”
离别的夜
“哇啊,辣辣,娘娘,辣,呜呜呜……”
“哈哈哈,看你还要不要喝,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嘿嘿。”一脸幸灾乐祸的礼王不顾形象的高声大笑著,甚至口水都喷到菜里了。
一旁的香篱心疼的拍著平欢的背,端起旁边的清水喂小家夥喝下去,轻声安慰了好一会才让他止住哭。
凡响貌似自然地看著他们母子俩,其实心里正七上八下绞个不停呢。从刚刚开始在座的三个人其实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吧,所以才会采用这麽“自然”的节奏进行这餐饭。
“喝了酒平欢就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不可以哭哦。”凡响轻柔地接过香篱手中的平欢,微笑地看著他,“难道平欢不要做堂堂男子汉?”
“要。”平欢小小的脸上满是哭过的泪痕,委屈却又无辜地看著自己的小爹爹,“平欢要做男子汉。”
“好,那等小爹爹离开後平欢也不可以哭哦。”
“离开?小爹爹不要平欢了吗?”快要裂开的嘴巴一噘,满眼的泪水却因为自己是男子汉而不敢流下来。
“小爹爹怎麽可能不要平欢呢,平欢那麽可爱,小爹爹好喜欢平欢,平欢喜欢小爹爹吗?”
“喜欢,平欢也喜欢小爹爹。”
“那平欢喜欢爹爹和娘娘吗?”
“喜欢。”
“你看,平欢有那麽多喜欢的人,小爹爹也有啊,小爹爹喜欢平欢,还喜欢另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爹爹想他了。”
“那他为什麽不来找小爹爹呢,那样的话小爹爹不就不用离开了吗?”
“他也想来啊,可是有坏人阻挠他,那该怎麽办呢。”
“那就把坏人打跑啊。”
“可是坏人有好多好多,他一个人打不了了哎。”
“那小爹爹就去帮他把坏人打跑。”
“呵呵,平欢真聪明。”
“那,小爹爹把坏人打跑後,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啊,小爹爹怎麽舍得平欢呢。”凡响亲亲平欢的小脸蛋,又用手擦干上面的泪痕,然後端起面前的酒杯,“齐云哥,──响儿敬你这杯酒。”
宋齐云木木地盯著凡响,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求救般看著旁边的香篱,“香儿”
香篱微笑著把酒杯塞在他手里,“齐云,凡公子敬你酒呢。”
“噢。”乖巧地端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後邀赏一样对香篱笑笑,“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今天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我帮你夹。”
“小爹爹你哭了哎?”平欢乖巧的看著头上的“笑脸”,不明白刚刚还要求自己做男子汉的小爹爹为什麽笑的跟平常不一样。
“你小爹爹是被酒辣到了。”礼王捏捏平欢的小脸蛋,主动迎上凡响的感激和疑惑,“看来响哥哥离男子汉还有段距离啊,哈哈。”(哼,谁感激他来著)
“如果礼王愿意,我觉得我们还是到外面讨论这个问题比较好。”凡响不冷不热地应答,然後轻手将平欢送到他父母的怀中,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呵呵,姑姑姑父,响哥哥有悄悄话要对我私下里说,见谅见谅。”
说的这麽暧昧,找死啊。
“你要阻止我吗?”
“不。”
“那好,明天一早我就走。”凡响倚靠著崖边的松树,深吸一口来自崖底的冷空气,静静地看著前方的雾霭。
“四年,好久啊。”
……
“知道我为什麽不阻止你?”
…………
……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即便三宝再厉害,武功再高,只要踏进这座山我利马知道。你利用叶丞相做替死鬼,背地里安插私党,反间计除了皇兄最厉害的战将;你挖大户放粮防止京外的流民暴动;你里应外合最终推倒了皇兄。这些我全知道,我眼睁睁地看著它在自己面前发生了。可我没阻止,──我就是不阻止,因为我犯了跟皇兄一样的错误:我们都太自负了,哪怕感应到要输却依旧骄傲地想要通过自己的手段证明能成功。你知道吗,这四年我是全心全意在战斗啊,三宝每次从这出去後都会到我那儿睡一会,所以你和四皇叔的计划我们都知道,可为什麽到最後还是输了呢?当时我不明白,今天下午知道了,因为四皇叔对你太了解了,对皇兄太了解了,对我也太了解了,战争之所以拖了这麽久,只因为他要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输得一点翻身的余地都不留。”
颓废地瘫坐下来,瞥一眼旁边的凡响,凝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在夜色中安详地舒展,礼王的心竞有了一摸完全的放松,“睡吧,这四年够你受得了。”
未尽的结局
“我说过不用来接我的。”
“是。”凝视一脸从容的来人,三宝静默:四年,他由蛹变蛾──彻底的蝶变。依旧是这张不起眼的脸,依旧是这双透亮的眼,依旧是时常挂在嘴角的调皮的笑……只是他不再因为自己身後没人而沮丧了。
“信?”
“不是爷的。”
“哦”
信封的一角有烧过的痕迹,甚至里面的纸也被熏黑了。上面附一层薄薄的蜡,又似要好好保存起来一样,看来写信的人也矛盾著吧。
“
这两天允炆很心奋,甚至连拥抱我的手臂也变得炽热起来。
我知道,那个人就快来了。
宫里的傧妃太监宫女们慌乱起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都在打点著行李,准备挑个“好日子”混出去。其实他们又何苦这麽胆战心惊,宫门早就打开了,守门的侍卫也得到旨意:不拦截任何一人,包括御花园的天鹅。大可以早早离开好让人清净清净,人果然是胆小的东西。
我也是胆小的东西,我恐怕是最胆小的东西了,哈哈。
允炆已经不在透过我感受另一个人了,我的声音也不再是唯一让他眷恋的东西了,所以现在的我几乎变了哑巴,整日只是影子一样藏在黑暗里,贴近他吸取那一点点零星的温暖。
我知道我们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感情的沙漠里,我们栽种的都是绝望。他的对我的同情便如对自己的怜惜,是最最龌龊和不堪一击的。所以他这样折磨我反而让我更接近他,更离不开他──为什麽人竟能如此痴迷,痴迷到连自己也要厌恶自己呢?
你不能了解这种绝望,这种撕碎了的心渴望跳动的欲望。哪怕那个人死在你面前,你还是可以幸福著微笑。你凭什麽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坦然,就好象全世界都在为你发著光,你凭什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里,笑得那麽美。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给我这四年“幸福”,哪怕现在我满脸感激的泪,我依旧诅咒你,我的贪婪的本性你不是完全了解了吗?为何还要给我机会?莫非你就是要我义无返顾地渗入允炆的世界,给他希望,让他恨不得那个人,让他彻底死心,莫非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这个罪恶的人!我懂你的歹毒了,我上当了,我他妈彻底上当了!原来你还是为了那个该死的人,原来你始终都是为著那个该死的人……(信到这里断开了,鲜血喷洒的痕迹太浓,估计是气血攻心导致整张纸都被血喷满了。)
第二页(依旧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只是字迹更加潦草起来──其实到这里整封信应该是直接沾著血写的)
允炆现在就趴在我腿上,睡得很香。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信我写完好几天了,他到今天才看到恐怕也是我的意思吧──那人进京了,就在宫门外,整个京城喧哗著迎接他。
允炆也在迎接他
我从来也不知道木柴可以靠得这麽舒服,当它们劈里啪啦响的时候果然很温暖,以至於我写字的时候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允炆用自己的方式迎接他,可我不喜欢,我还是嫉妒,所以我给他看了这封信,他果然是个乖孩子,看完後就睡著了──他现在很听我的话对吧?
睡前他叫四叔,我很温柔地答应,我真的是他的四叔。那个疼他爱他的四叔。
……烧焦的痕迹,加血迹……
不想让你们来打扰,所以我还是决定把它烧掉。
火苗在身上跳动的舞姿真美──就象允炆的眼泪,让我移不开视线,他们终於属於我了。
我要抱著我的允炆,我要看著我们的身体一起融化,什麽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
凡响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终於还是静静地抬起头,视线飘得很远很远,远到没有了焦距。
“这样不是很好。”一滴泪滑了下来,滚过封住毒素的蜡,然後完全消失在土里。接著那张皮皮的闪著光彩的笑脸转向三宝,“这样很好对吧?”
“是。”──第二次看到的场景,第二次听到的话。──别自责,你们的心都是柔软的,所以别再自责了。压在舌头底下的呜咽怎麽也发不出,三宝只能死命深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麽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