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云有一点惊讶,他只是扔了一颗小石子,不要这么大的波澜吧:“你怎么了?”
小猫抓着他的肩膀,额头靠在上面,带着呜咽的声音说:“不要说……”
“什么?”
“不要说爱情不值得……”
“……”
……
只有那一个人,他曾经说爱我。
只有一个人爱我。
不要说,他爱得不值得。
在英云的记忆里,这是小猫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掉眼泪,以前从来没有,受了伤,有多痛,最多只是皱皱眉,或是
发脾气的大叫,到处躲,却从不见哭。
还以为他是坚强的。
也许他确实是坚强的,只是每个人都有伤痕,一旦碰触,痛不欲生。
就像棉絮里藏了一根针,一碰,指头狠狠的哭出血来。
然而那针,也不是谁都能插进去的。
小猫靠在他的肩头,似乎是睡着了。
但空气里的悲伤却始终无法得以消散,时间一长,又掺杂进了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
是因为某个人吧?插进针的人。也许是他爱过的人,也许是爱过他的人。总之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的无可比
拟,不可替代。
像一个嘲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到底是谁,可以让一个看起来无心无欲无情无意谎言当成二氧化碳张口轻易就可呼出的人抱有这样强烈的情绪?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那个人?
为什么不是别人?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的将我放在心中?
英云慢慢的抱紧小猫,将他拥进怀中,逐渐加重了力气,仿佛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揉进身体里,你就是我的了,就不会再为别人悲伤了,是不是?
你,是我的吧?
我想让你属于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抱持希望。
总有一些东西,在身体里悄然生长,谁都不曾发觉。
可是,我突然感觉到痛了。
能不能像他一样,在心中给我留个位置?
能不能想他一样,把我放在心中?
能不能?
李特伸出手,紧紧的抱住英云的后背。
……
如果说人生是一个游戏,我们玩得太过投入。
却连投入,也变得如规则一般。
当我希望进入你的心中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说明我的心中早已有了你?
金氏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在越南的生意被怀疑有非法的项目,分公司被查封。而这边也要接受例行调查。资金被
冻结,一时间无法调转运行,股票狂跌。公司里也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而这些,英云竟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记者像苍蝇,即使老东西极力的封锁消息,他们总能找到缝隙钻进去。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在外面散播假消息。
英云回到公司看到一个个忙得头顶冒烟的职员,终于意识到这次危机的重大。
被调查没什么,公司一切运做合理合法,老东西也过去调节了,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谣言的中伤对公司名誉
的伤害很大,需要恢复公众对公司的信心才好。
英云不明白,老东西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有这样卑劣的手段。
会议中在前面发言的人口水横飞,情绪激动。他全部身家都压在金氏,公司若倒闭他就完了。
在座的各位也都神色严肃,像个追悼会。
英云无趣的看着他们,想伸懒腰,但似乎不太合适,于是悄悄的坐直身体,伸展腰背。
手中的材料像一本书一样厚,他大概的翻了翻,看到关于城郊建设的企划。这是他做的,老东西有意收购城郊的
土地建公寓。他还记得当时十分紧急,做得他天昏地暗。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可以选一家知名的,最好是声名在外的有一定实力的企业来合作,大笔投入资金完成这一企划,重新树立声誉,
给那些金氏即将倒闭的传言回以有力的一击。
资金还是个问题,不得不暂停公司其他的业务,再来就是要从各个分公司回收可流动资金。
而这个声名在外的公司……
韩庚也许能帮忙。
董事的会议连续开了六个小时,英云讲的喉咙生烟,趁着出来喝水的时间,上网看了看最新的情况。老东西的秘
书发E-mail来报告越南那边的情况,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老东西正搭最快的航班回来。
这样就好。
还算在预料中,局面逐步得到了掌握。
英云看着报告书,又抬头看了看表,很晚了,小猫今天是要挨饿了。这两天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都没时间管他
了。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可能是出去觅食了。
抓耗子去了。
又经过两个小时的商议,英云的计划得到董事会的一致的同意,顺便把与韩氏交涉的问题也一并推给了英云。
真是一群老奸巨滑的狐狸,如果出了差错他们甩甩手就没什么事了,责任全部由英云承担。
英云气愤,等他走马上任一定先惩治惩治这帮老东西!
不过交给他们英云也不放心,自家的东西还是要自己管理。
这一点想必是遗传那个老东西的,好小气。
已经到了深夜,英云再往家里打电话,依然没有人接,觅食的时间可真是长,再转打小猫的电话,关机。
不是又走了吧。
英云心沉了一下,立刻结束手头的工作准备回家。成山的报告放在那里不会飞了,留到明天再看。今天要签阅的
都签好,放在秘书看得到的地方。
有点急,碰倒了手边的咖啡。
秘书泡的咖啡,已经凉了。她的手艺太差,还不如小猫。
擦干桌上的咖啡,还好没弄湿材料。是明天要交给韩庚的资料,湿了就又要重做了。
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关掉灯。
突然响起的电话截住了他。
金老板刚刚下飞机,遭遇了意外,让他马上去医院。
Chapter 7
意外?
英云愣了两秒钟,想起了上次的枪击,还有那月光下的影子,心中莫名的一寒,打了个冷颤。
一个念头又闯入他的脑海,上一次用尽全力才压下去的,竟又因为一个巧合,再次成为笼罩他头顶的乌云。
每一次,他都不在。
他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
他每次出去,都是做什么?
他都与什么人接触?
他刚刚去了哪里?
他为什么关掉电话?
他的身影,他的眼睛,他的神色,他的谎言,他的行为……
他他他他他他……
宠物的野性未除,常常会咬伤主人。
英云宁愿他的宠物咬伤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脸,他身体上的每一处皮肤都可以。
但不要咬伤他的心。
不要,伤他的心。
可以不可以?
像一卷胶带,也许英云会期望放映机出一点问题,过去的一格重新上演,他顶多是浪费一点时间,他不介意。
可惜,放映机如常,质量非常有保障。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无限的相似,但没有完全的一致。
金老板被推出来的时候,白色的布单遮盖了他的面庞,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安详的舒展,还是痛苦的扭曲。
他的女秘书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与英云的平静形成强烈的反差。
你个老东西,不要跟我开玩笑。
都一把年纪了,不要玩从床上跳起来吓人这种把戏吧?
你个老东西……
其实英云以前经常会诅咒老东西赶快去死,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陪妈妈啊,她为了你死掉了!
你去陪她啊,不要让她孤单啊!
你去死啊!
现在他真的去陪妈妈了,却觉得自己有些孤单了。
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么?
怎么你又丢下我了呢?
你跟她一样,都不要我了。
虽然方法不同,但甩手的动作如出一辙。
那样轻松,那样无谓。
果然是夫妻呢。
不知道有没有如释重负。
喂,我更恨你了。
听到没有,听到了就起来骂我不孝啊!你起来打我一下也可以,打断手,打断脚都可以。
不要让我恨你呀。
听到没有?
视线模糊,一只手就可以擦拭。
他不再是在夜里泣不成声的孩子。
……
一切制定好的计划都因金老板的去世而暂停,金氏倒闭的谣言愈演愈烈,而在关键的时刻,公司没有一个主事的
人,员工都像无头的苍蝇,失去了方向。
幸好韩庚同意了与金氏的合作,及时顶了下来。金氏暂时恢复正常运转。
对外的贸易得到批准,股票有回升的趋势。
所有的人都屏息关注,没有人有时间去打扰英云。
也算是仁慈的默许,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有任性的悲伤的权利。
英云在家睡了两天。
在自己的家。
他离开了一年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里面的布置,里面的装饰,都是他的,没有人动过,但还是很干净,
一直有人打扫。让他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
躺在柔软的床上,他什么也不想,就闭着眼睛,可是觉得很冷,想找样东西来抱着取暖。
这个习惯很幼稚,也不好,应该改掉。
最后摸索到一个枕头,抱在怀里。
安稳了许多。
那个简陋的公寓,他不敢回去,不敢去看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如果里面是空的,他一定会疯掉的。
他不想承认,他在一天的时间里被两个人抛弃,被两个人背叛。
一个永远的离开,而另一个,比离开更残忍。
这个世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巧合,然后推出这样那样的结果。
无依据的推断总是有错误的,但也有正确的。
往往人的直觉比任何依据都要准确。
他也觉得荒谬,怎么可能呢?
可仅一个荒谬实在太薄弱,不足以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的怀疑。他告诉自己,这是事实。
然而这样的事实,却变得好像自我安慰一般无力。
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近乎奢望的空隙,留给那个人。
他一直在家,在家等着他。
等他回家去给他做饭,如果没有,他会自己去买牛奶,也许还带着不满的抱怨,也许还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诅咒
,但喝完牛奶,他还会继续等待。
虽然知道等待是很痛苦的。
可是这个时候,被等待的人也很痛苦。
所以,请再等一下可以吗?
再等一下,等我的梦醒了,就好了。
不要让我独自去面对现实。
这是一种折磨,是自行加身的魔咒,无法摆脱。
梦魇紧追不舍,被逼入死巷,无路可退。
一张黑色的网从空中扑下来,将他拂在其中。
做了噩梦,怀中的枕头被抓得发皱,还好它不会觉得痛。
……
有一些事情,我们是因为相信而相信,还是为了相信而相信?
走进了一个迷宫,不小心踩下了陷阱,在我坠落的同时,你是不是嘲笑着我的无知?
就是有些人,钻进别人的心里,挖个洞安了窝,然后再一举舍弃离开,潇洒的全不顾身后血流成河。
令人恨也不是,怨也不是。
一切都是自愿,谁也没有哀求,谁也没有强迫。
死了也活该。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很阴,还以为是晚上了,可是看看表,才不过下午。
拉开窗帘,原来是下雪了。下得好大,遮天避日,雪一片一片的,像羽毛似的随着风在空中飞舞。
真漂亮。
那是天使的羽毛的吧?
天使受了伤,羽毛散落一地。
把地面都覆盖了,全世界都是银白色的,像是在做梦。
警察的调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虽然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是仇杀,却始终找不到这个仇家。老东西生前也不是什
么善人啊,怎么现在想找个怀恨在心的人都找不到。
又在家里搜刮走了一些有用没有的资料,警察才撤走,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管家上来报告。英云冷笑,现在的警力就是这样的水平啊,亏他们还每年缴那么多的税,拿去喂狗了么,调查了
两天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惊觉梦醒,却一无所获。
这个世界,真是残酷。
“少爷。”管家神神秘秘的叫他。
英云侧过头:“什么?”
“有一件事,是老爷的秘书告诉我的,我们都没有跟警察说。”
“什么事?”
“老爷的秘书在现场捡到一个钥匙。”
“这有什么?”
“可能是凶手……”
“那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管家更加小心的四下看看,小声的对英云说:“少爷,你也知道老爷前不久得罪了一些人,如果让警方介入,恐
怕对金氏不利呀。而且是现在的关头……”
英云皱皱眉,果然得罪的不是一般人,他还冤枉人家警察了呢。
“钥匙还在吗?”
“哦,秘书交给我了。”管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后面还栓着一颗小球形的指南针,交到英云的手上。
英云的手抖了一下,没接住,掉在地上,管家又弯下腰捡起来。
英云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钥匙,像一支枪,枪口正对着他,明晃晃的,瞬间秒杀他心中的可笑的期望。
他闭了一下眼睛,转过了头。
管家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又报告了关于葬礼筹划的事情,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英云看着窗外,突然问:“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管家回过身,回答:“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停。”
英云闭上眼睛。
为什么,醒来了?
英云穿上衣服,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看,瘦了,憔悴了,一脸混沌迷茫。
他最讨厌这样的自己,像一年前一样。
书桌上放着钢笔盒,简单的装饰完全看不出里面的价值连城,他拿起来,放在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关上门出了房
间。
佣人们看到他都点头问候,他们也哭了很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嗓子是哑了,眼圈也红着,这点似乎都
比他这个做儿子的强。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擦过,然后消失在身后。
花园里是老东西引以为傲的喷泉,很早的时候,老东西请人雕这个喷泉的时候,好像是为了庆祝他与妻子的结婚
纪念日呢。
喷泉上穿的很少的女人真可怜,老东西那么吝啬,冬天也不给人家找件衣服。
冷死了,怎么办?
结冰的水面被雪遮盖,看不到锋利。
雪太大,堵塞了交通,英云没有开车,步行穿越大半的城市,回到他的公寓。
跟妈妈离开家那时,他们用身上仅有的钱租下这房子,生活虽然艰难,总还是有希望的。是什么希望来的?好像
是要赚钱,很现实,也不现实,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开一家比金氏还大的公司,把那个老东西比下去。
多幼稚,他可以哪里都比那个老东西好,但在妈妈的心里他永远都差一点。
他可以哪里都比那个人好,但在某个人的心里,只是完成一次凶杀的工具。
对一个工具,谁会有感情?谁会为一个工具欢喜悲伤?
而他,竟还乞求着,还嫉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