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男人拐骗了她的陛下,待到夜弦回到他们身边,已是情根深种,什么都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难再强求,她也看开了,纤手划过琴弦,绽开一个明媚娇憨的笑容,道:「夜弦哥哥,再听我弹琴可
好?」
又到了冬天,一场雪过后,月色更加明亮晈洁,夜弦批完折子,回到寝殿仍是无心睡眠,挥退了宫女,独坐窗边
,对着棋盘消磨起来。
不觉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突然有什么东西敲在窗框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夜弦被扰乱了思绪,放下棋子
,侧耳静听,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轻响。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敲一国之君的窗子,大内侍卫都是摆设么?
夜弦起身推开窗,寒气扑面而来,横空飞来一粒小雪球正好砸在他胸前,定睛一看,几步开外,站着一个高大俊
朗的男人,脸上犹带着温柔的笑意,道:「我被贬到挨着黎国边界的启州做官,今夜冒昧前来探访故人,有惊扰
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说着,他一腾身掠入寝殿,将目瞪口呆的夜弦拥入怀里,附耳问道:「想我了么,我的夜弦?」
恍如隔世。
第六章:多情
夜弦整个人都傻了,清明的头脑被乍然出现的「故人」搅成一团襁糊,呆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
这个孤独的雪夜产生了幻觉。
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压抑了一年的激流正在胸中翻涌,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消失,一经撩拨,便澎湃得不可收拾,夜弦心中五味
杂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任由那人对他又亲又啃,一双手摸啊摸啊就摸进衣裳里,急色地朝腰下探去。
带着凉意的手指探入他温暖的衣衫,夜弦浑身一哆嗦,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沈英持,怒目而视,低声道:「
你还活着!?」
他明明亲眼看着他断气,难道他竟从黄泉归返,前来讨债了么?
沈英持也不恼,贪看着他白皙俊美的容貌被愠怒染上一层潮红,一时间心痒难耐,狼爪又伸了过去,搂住对方柔
韧的细腰,声音带了几分浸着欲望的低喘:「我只会死在你的手下,夜弦,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哟!」
露骨的情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诱哄之意,双手放肆游移,熟门熟路地抚摸着他身上敏感的地方,点着簇簇火焰,灼
人的热意直冲脑门,夜弦咬牙克制着身体的反应,抓住沈英持不老实的手,怒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沈英持挑挑眉,他表现得还不明显么?看着夜弦脸红归脸红,一双黑瞳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他眯起
眼睛,笑得有几分邪气,道:「自然是找你重温旧梦、共度良宵,我一路上都在想怎么亲你摸你,把你压在身下
狠狠地疼爱,让你在我怀里哭着求饶……」
「呛」的一声龙吟,一柄精光四溢的宝剑贴上他的颈项,寒气激起一片细小的颤栗,成功地让他噤了声,夜弦气
得脸色发青,道:「混帐!当初我真不该留你!」
「别口是心非了。」沈英持眨眨眼,道:「你不是早该料到会被我这个无赖缠住不放么?把剑放下,心肝,你舍
不得杀我的。」
「是吗?」夜弦深吸了几口气,怒极反笑,「不杀你,我也一样治得了你。」剑尖险险地在他喉咙口逡巡了片刻
,「你说,我是割了你那根胡言乱语的舌头……」寒光闪闪的宝剑慢悠悠地朝沈英持腹下移去,隔着衣袍轻轻划
动,声音清淡得仿佛只是随口聊聊日常琐事:「还是,割了你下面这祸根?」
沈英持乖乖地闭上嘴,心知把夜弦惹火了,为避免那人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收起一脸无赖相,换
上诚挚恳切的神情,低声道:「你就真的对我……半点情意也没了么?」
若是,你早被一剑穿胸了,还有命在这里说些气死人的话?夜弦皱着眉,沉声道:「你又胡说什么?就算你侥幸
活了下来,你我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回去吧,再像这样溜进宫来,我可不会手软。」
沈英持沉默了一会儿,咄咄逼人的视线片刻不离他的脸庞,问:「你也爱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夜弦心头一颤,仍是冷冷地道:「不要废话!」
沈英持像苍鹰盯住兔子一般凶狠地看着他,道:「你当初不杀我,是因为你怕杀了我,你会再也忘不了我!」
夜弦眼中闪过几许心虚的神色,肩背挺得笔直,嘴硬道:「我以为你被打死了,朱锦纹求我留你全尸,我何必再
让自己的双手沾上你的脏血?」
沈英持嗤笑一声,道:「这一年来,你安插在我国都城的线报难道什么消息都没回禀么?还是你害怕听到关于我
的只言片语,所以一直放任自己逃避?」
这个混蛋在向他勒索感情,一步步紧逼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内心深处去!夜弦持剑的手开始颤抖,神情懊恼不已
,沈英持趁热打铁,上前一步,满意地看到夜弦慌忙收剑入鞘,他柔情万千地执起夜弦的手,道:「你知道我是
不会轻言放弃的男人,就算死在你手里,也会变成鬼缠着你,夜弦,你认命吧。」
夜弦僵了一下,指尖冰凉,沉吟半晌,道:「那又如何?我不会陪你这么荒唐下去,我有身为一国之主的责任,
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都在期待着皇嗣的诞生,与瑞雪的婚事没了,终究会有别的女子登上后位,有别的女子被
纳入后宫,为我生儿育女,我……不能为你做一辈子孤家寡人,何况……这种关系,本来就不能见容于世,你我
要如何相处?难道你肯委屈求全做我的男妃么?」
他的声音枯涩暗哑,每一个字都吐得分外艰难,沈英持摩挲着他的手指,叹了口气,道:「不逼你了,我知道你
的难处。」
夜弦胸中漫上惶然的酸涩,苦笑着低下头,仿佛倦极,指节轻轻蜷起,回握住沈英持的手,贪恋着放弃之前最后
的温度。
沈英持眸中柔情似水,道:「夜弦,这么冷的夜晚,我快马疾驰了两个时辰来见你,你不会这么狠心要赶我走吧
?」
「呃?」夜弦抬起头,犹豫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道,「我叫宫人给你安排别的寝殿。」
沈英持摇摇头,道:「那岂不是会传出些闲言碎语?不必麻烦了,我在你这里将就一晚就好。」
「你……」夜弦面沉如水,戒备地看着他,沈英持以一个温暖的笑容化解了他的心防,道:「朋友之间同榻抵足
而眠,这很寻常吧?」
夜弦还未出口的拒绝被堵了回去,闷不吭声地点点头,不肯再看沈英持一眼,像情绪低落的猫儿一般默默地爬上
床,缩在床里,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解衣声,脸上没来由地一阵躁热。
温暖的躯体靠了过来,隔着中衣贴着他的后背,沈英持分去了半幅锦被,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腰,夜弦
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妥协地轻叹,放松身体,感觉着包裹着自己的绵绵暖意,竟然有了一种想要留住这个怀抱的
冲动。
幸好理智的弦还绷得死紧,不肯越雷池半步,沈英持也没做出格的事,只是搂住他的腰身,把他整个拥在怀里,
低声道:「睡吧,什么都别想。」
浓浓的睡意涌了上来,夜弦打了个呵欠,意识开始迷糊起来,朦胧中,听见那人低声问:「夜弦,还记得你离开
那天我说过的话么?」
思绪轻飘飘地,声音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夜弦咕哝了一声,沉沉睡去。
沈英持拂开他腮边的黑发,轻吻他的脸颊,绽开一个宠溺的笑容。
我的夜弦,如果你以为此刻的退让代表我的妥协,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个卑鄙的人,可是会一步步蚕食掉你的
决心,直到彻底吞占你的身心,让你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一夜酣眠,让夜弦差一点误了早朝。
殿外宫人一迭声地催促,夜弦才揉着眼睛从美梦中醒转,神志还不清醒,本能地朝身边的温暖躯体偎去,感觉到
有温热柔软的东西磨蹭着他的脸颊,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夜弦,还想睡么?」
夜弦怔了一下,猛然清醒,霍地坐起身来,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原以为他会趁夜色离开,现下天光大亮,还怎么走得成?
沈英持神色有几分委屈,道:「每次我想起身,你就拽着我不放,一直往我怀里缩,我又舍不得硬推开你……」
「闭嘴!」夜弦瞪了他一眼,气势短了几分,听到宫人的催促声,他顺手张开锦被蒙在沈英持身上,朗声说:「
把换洗的东西送进来,然后统统退下,朕今天不用伺候。」让人看到一国之君与敌国将领衣衫不整地搂在一起,
他的脸要往哪儿搁?
沈英持裹在被子里闷笑,夜弦伸手捂住他的嘴,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夜弦羞恼交加,一拳招呼过去,本以为
他能躲过的,没想到沈英持却生生受了这一拳,下巴上很快显出一片青瘀,委屈道:「你好狠心……」
夜弦敷衍了事地替他揉了几下,隔着帘帏屏风,听到宫人们的动静,他不禁有些紧张,又想拉起被子蒙住对方,
沈英持看出他的心思,先下手为强,一把将夜弦拖到怀里,在他耳垂上轻咬,威胁道:「你亲我一下,不然我就
叫出声。」
无赖!夜弦恶狠狠地瞪着他,拳头又高高地扬起,沈英持识相地松开手,以口型道:『欠着也成。』
「滚!」夜弦气得头晕,低吼出声,把外面的宫人吓了一跳,飞快地退下,沈英持笑得肠子打结,冷不防被一脚
踢在腰上,痛呼一声,惹得退到殿外的宫人惊声问:「陛下,出了什么事?」
夜弦挥帐下床,道:「没事,都不许进来!」
沈英持也跳下床,主动伺候他梳洗更衣,又借机吃了几口豆腐,夜弦冷着一张脸,眼底却流露出几分惊慌与无奈
,道:「下了早朝我就回来,你不要乱跑。」
「遵命。」沈英持为他穿戴整齐,在他唇角落下一吻,道:「我等你。」
旖旎的气氛来不及细品,夜弦急匆匆地冲出寝殿,迎面碰到捧着早膳的宫女们,他哪里还顾得上用膳,急道:「
先送进去,等朕回来再说,今天一天,谁也不许擅入朕的寝宫!」
「是,陛下。」领头的宫女应声道,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心里直犯嘀咕:皇上这是怎么了,明明晏起了顾不上
吃饭,为何还教她们送到殿内?
皇帝下了禁令,自然没有人敢乱闯,铁塔一般的侍卫守在殿门前,连负责收拾的宫女也踏不进一步,不过,拦得
住别人,拦不住他炽月。
谁不知道黎国二皇子是皇帝陛下的心头肉?平时惹了祸捅了娄子,夜弦连大声喝斥他都舍不得,宠得快要上天,
炽月虽然生性顽皮,在兄长面前却分外乖巧,每天一有工夫就黏着他夜弦哥哥不放,像块小牛皮糖似地跟进跟出
,撒娇耍赖更是比吃饭还熟练,夜弦对他简直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宫里的人都知道,就算炽月要天上的
星星,皇帝陛下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何况只是闯一闯他的寝宫?
早晨的异样情况炽月听说了,勾起了他浓重的好奇心,趁皇帝哥哥早朝的时间,想溜进寝殿一探究竟。
侍卫自然不肯放行,炽月自然也不肯无功而返,两方就在寝殿门外夹缠起来,炽月从软语央求到厉声恫吓,晓之
以理动之以情,并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怪罪起来全由他一人担着,口水都要说干,那群冥顽不化的家伙还是一脸为
难地摇头,把持着大门一步不让。
「难道里面养了只老虎,会吃了你们不成?」炽月横眉竖目地瞪过去,视线扫过,一列侍卫统统低下头去,不敢
迎视二殿下刺人的目光,炽月见好说歹说都说不动这群臭石头,只好祭出最后一招。
他抽了抽鼻子,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蒙上层层水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变成倾盆大雨、冲垮城墙的危险
。卫队长见状,扑通一声跪倒,道:「卑职知罪,请二殿下恕罪。」
守卫不力,顶多吃一顿板子扣个把月的薪饷,若是教陛下看到二殿下在他们面前哇哇大哭的样子,虽不至于人头
落地,饭碗是必砸无疑了。
即将决堤的洪水迅速退潮,炽月得意地一笑,推门进去。
寝殿内,四处都是凌乱,炽月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下意识地关上门,然后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撩开床
帐的瞬间,他愣住了,随即「哇」地大叫一声,拾起昨夜丢在床边的剑,朝那个一脸悠哉躺在床上的男人刺去:
「有鬼!吃我一剑!」
「二殿下!?」
卫队长拍打着门扉,炽月一边朝沈英持身上乱刺,一边喝止道:「都不许进来!」
卫队长摸摸鼻子候在外头,心里哀叫连连:陛下啊,您快回来吧!
沈英持方才就听到他们唧唧歪歪争论不休的声音,懒得当一回事,没想到这小鬼还真闯进来了,而且一副仇人相
见分外眼红的架势,剑剑不离他周身要害,像是恨不得捅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若是闲暇,陪这小鬼过过招也未尝不可,只是夜弦快回来了,他可不想被扣上一顶刺客的帽子,沈英持叹了口气
,卷起床帏朝当胸刺来的剑锋缠了上去,手腕一翻,炽月眼前一花,手中的剑脱手飞出,锵的一声钉在床边。
「二殿下,别来无恙?」沈英持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取下剑在手中把玩,炽月气得跳脚,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怒道:「你没死?潜入大哥寝宫做什么?想伺机行刺么……」
「别说得那么难听。」沈英持撇撇嘴,道:「明明是他始乱终弃,把我丢在这里的。」
炽月一口气没接上来,险些栽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好厚的脸皮!夜弦哥哥才不是那种人,分明
是你欺负他!」
虽然那声「夜弦哥哥」颇为肉麻,不过后一句话让沈英持心花怒放,得意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就算我
欺负他,也是欺负得他心甘情愿、欲死欲仙、缠着我不放。」
炽月漂亮的五官扭曲不已,回想起当时偷窥到他们亲昵的情景,真是要一口鲜血喷出来,他脸上像开了染坊,五
颜六色全过了一遍,最后转成苍白,眼泪如飞湍瀑流,刷地流了满脸,哭声更是瞬间响彻云霄。
「喂!喂!你别这样,我不吃这一套的!」沈英持双耳被震得发麻,胡乱扯过床帏来擦他的眼泪鼻涕,粗手粗脚
的动作弄痛了炽月柔嫩的脸蛋,让原本逢场作戏的哭声变得货真价实,沈英持左哄右哄,这小鬼却越哭越来劲,
让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彻底败下阵来,终于明白朱锦恒为何那么长时间还没得手,黎国二殿下天赋异禀,哭倒几座
城池怕都不在话下,不用说哭倒几个凡夫俗子了。
好话说了一箩筐,炽月仍是不减声势,沈英持灵机一动,翻出一个盒子捧到他眼前,道:「陛下托我带礼物给你
,要不要打开看看?」
嘹亮的哭声转成意犹未尽的抽泣,含泪的大眼睛朝他手中的盒子看来,沈英持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忙不迭地
把盒子奉上。
看来,陛下天纵英才,栽到这个小鬼手里完全是不卜可知的事,他除了唏嘘不已外,实在无法同情之。
炽月好奇地接过那个描金线雕龙纹的紫檀木盒子,看了一眼盒中物,又啪地盖上,小脸泛红,眼中竟闪过几许羞
色,映着泪光,显得分外可爱可怜,沈英持虽然不为所动,可是刚巧撞到这一幕的夜弦却呆住了。
绝色的少年脸上犹带着泪痕,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恼怒,羞涩中夹杂着几分情窦初开的纯稚懵懂,对面英挺俊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