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女子迅速收了飞镖,扬起笑脸走过去道:“花晴姐姐,我是扶风,和哥哥闹着玩的,不知道宫主在休息,真是抱歉。”
花晴冷冷的瞟我和秦少洛一眼,便冲黄衫女子道:“回柳小姐,你有什么事,直接说与我罢。”
柳扶风面露难色,犹豫许久道:“我有些东西……还是明日亲手交给他好了。”
说罢依依不舍的回望着院落离开。
秦少洛这才松口气,指指角落一处房间道:“我们去那间。”
花晴挑剑拦住:“我家宫主在此歇息,闲人勿入!”
“闲人?我从小居于此,习惯了,你那什么蛮横的宫主,还要赶主人不成?”
花晴欲言又止,料是从方才吵闹中已猜到少洛的身份,不再阻拦便收剑退下。
房间布置的颇为雅致,桌面窗纸也干净的一尘不染,不时下人送来饭菜,神卷闻香便跳出来吃了个痛快,最后抚着肚皮又化了原形睡去。
秦少洛靠在床头,和我对视了许久,才摸着鼻子尴尬道:“我们也睡吧。”
他这话,着实暧昧了些,我心中也涌起一丝怪异感。刚要走过去,突然从隔壁传来外阴阳怪气的声音念道:“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我和秦少洛俱是一愣,他失神呢喃道,“这,这什么人,大半夜的发疯了不成?”
这诡异的儿歌,我却是再熟悉不过。幼时琼宝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常念给他当催眠曲听,没想到事隔多年,他这习惯居然保留下来了……只是那人的声音也太过诡异了些。
果然不消片刻,便又听到辟喱啪啦的声响传来,一人怒气冲冲道:“该死的,你在哀吊不成,魂都被你吓走了,还睡个鬼睡!拖出去,把人拖出去!再换一个来!本宫就不信今天晚上睡不着!”
06.嚣张跋扈
接下来又换了四五人,声音均颤抖的不成样子,秦少洛几乎是忍无可忍道:“这人聒噪的厉害,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我去要他消静些。”
说罢便要起身,我却极快将他拦住,“那人脾气暴躁,且极为蛮横不讲道理,你若是冒然前去,指不定他又做出什么古怪的事情。”
我们的说话声音都刻意压低了许多,却忽视了隔壁一双极为灵敏的耳朵,几乎是刚说完的刹那,便听琼宝怒气冲冲道:“花晴,隔壁什么人在吵,通通给本宫赶走!”
“宫主,是柳公子……”花晴语带暧昧的提醒。
“咦,自己送上门了么?你去把他叫过来给我瞧瞧。”那声音立刻转为轻快。
这房子隔音效果着实差的厉害,俨然都可以隔着墙壁进行对话了,秦少洛贴在我耳边陌名其妙问道:“怪了,那人居然认识我,他叫我做什么呢?还有,什么叫送上门?”
“许是你太有名了吧。”我刻意忽略掉脖间的温热呼吸,心中却有些着急,万一琼宝得知我在此处,又道我是故意纠缠,这可如何是好。
隐身咒语还来不及施展,花晴已敲门邀请,“柳公子可曾歇下,我家宫主有请,可否方便前去见上一面?”这女子倒是极伶俐的,得知秦少洛真正身份后语气顿时客气几分。
“不方便,秦某已经歇下了,改日吧。”
“这……”花晴犹豫道,“打扰了。”
烛光映的秦少洛眉目如画,双眉微皱着盯了窗外轻语道,“我总感觉来者不善。”
被人盘算着拐回去做男宠,处境哪里是只是不善,简直是凶险!事关男人尊严,于是这醒,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他面提。
匆忙打断他的思绪,熄了烛火道:“早些睡吧。”
他便脱了外衣躺下来,往我身边贴了又贴,最后干脆将身体倾着都偎过来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感到冷?”
“不是,”他将头埋入我脖颈中,含糊不清道:“我只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不知是谁的发丝滑入衣襟,贴在胸口冰冷如水,我任由他揽着慢慢合上眼睛。
琼宝那边安静了片刻,我以为他心怀佳人面子上会收敛些,却再次错估了这个弟弟的恶劣程度。
“唱,给本宫放开嗓子唱!看吵不死他!”半夜不时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于是那如撕破帛的声音便再也不曾停过,我挥手在床前设下一道结界,还是被吵到头痛愈裂,秦少洛居然丝毫不受一点影响,伏在我胸口睡的香甜。
到了后半夜,许是琼宝睡着了,隔壁才渐渐安静下来。我挨着秦少洛,仿佛就近燃着一盆碳火,叫他几声都不见反应,心中格登一声坐起来。
举着蜡烛察看他脸色,却发现那张俊脸已经几乎呈现血红色泽,额头繁琐花纹若隐若现,入睡前明明还算正常,半夜便成了这幅病相,定是有人催发了他体内的诅咒!
唤了神卷出来照看着他,我则不停的翻看行囊中的书籍,希望能找出别的法子压一压。
天色渐渐亮了,秦少洛缓缓醒来,虚弱的睁开眼睛笑道:“我还以为自己这次活不成了。”
“我说过,你不会死。”我平静道,“我已算出诅咒方位,须去切了那茶花的源头,之后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梦生这么有把握啊,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他已被诅咒折腾了整夜,发丝已被汗浸透,脸庞却依旧俊朗迷人,声音带着不自知的困惑。
我垂下眼睑,“我不是帮你,而是在帮自己。”
他桃花眼笑出异样的妖娆,意味深长道:“我说过,你这般对人无缘无故的好,会惹麻烦的。”
“我也说过,梦生的麻烦只跟这世上的两个人相关,其它……再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是么。”他脸上笑意淡了些,像个孩子般捂着肚子冲我眨眼道:“梦生,我饿了。”
“诶,我这里有大饼。”神卷立刻从怀里掏出锅盔递到他嘴边。
秦少洛苦丧着脸道:“神卷……你怎的总是破坏我好事。”
神卷一幅了然于心的表情,将大饼重揣入怀中哼唧:“嗯哼,哪个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这里本是你的家还怕饿肚子么?别看我家主人平时又呆又傻,心里头却跟明镜似儿的,耍心计到最后,指不定谁吃亏呢!”
秦少洛点头如棰,坦白承认道,“我嘴巴想必是烧坏了,现在只想吃梦生亲手做的菜……”
“凭什么做给你吃!还以为是家主人欠你银子的那会子么?”神卷颇不情愿侍候他,语气也多了几分刁专。
“我只是说说……并不敢当真的。”秦少洛形容委屈。
“有胃口便好,我去给你做。”
“梦生?!当真?”他一脸激动。
我点头,推门出去问下人借了跨院的小厨房,煮了碗清淡的脊肉粥。
拿细瓷碗盛了刚要端走时,恰听到院中有声音道:“花晴,我饿了。”
他鼻子倒是灵的很,我还来不及躲避,花晴便已经走进来了,看着我二话不说道:“拿来。”
那蛮横的样子,简直和琼宝一模一样,我心中不快,端起粥便往外走。
“书呆子,我劝你早些拿过来,倘若让宫主发了脾气,怕你到时候会死的很难看。”她冷笑着冲我警告。
我脚步顿了顿,最终决定无视她。
一出厨房便对上琼宝恶狠狠的眼光,“怎么又是你这妖人?!”
秦少洛听得声音从房间探出头来,笑眯眯的冲我道:“梦生,怎么了?”
我还未出声答话,便见眼前黑影一闪,碗已被琼宝打翻在地,滚烫的热粥倒了一手。
神卷惊呼一声跑过来,“主人!”
罪魁祸手倔头倔脑的立在两步外,一脸乖戾的斜眼看我:“哼,本宫的东西,岂能轮得到别人用。”
“这粥何时变成你的了?”
“我说是我的,它就是我的。”他理直气壮的猖狂,近乎无耻的话语连串脱口居然连眼皮都不眨半下。
“你,你怎么这般做人?”
他横我一眼,脑袋似顶着两个恶魔小角得意的乱晃,“要你管?”
我已气的说不出话了,今日是我倒也罢了,倘若换作他人,这双手定被烫的满是水泡!他,他居然当真连半点悔意和羞耻心都没有!
今日,我一定教训他一番,把最起码的做人道理讲给他听!
欲扬起的手却被人抓住了,秦少洛不知何时也走出来了,靠在我肩膀上焉焉的劝道:“没事便好,我现在已经胃口全无了。不如我们想到外面走一走,一同去赏茶花如何?”
我猛然忆起他的病来,算了,先去替秦少洛解了那诅咒罢。古人不都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么,他母亲兄长均尚在自有家教,我犯不着再去掺和他的生活。
于是准备抬脚,便听花晴对琼宝报道:“宫主,这位便是柳公子。”
琼宝懒懒的扫了秦少洛一眼道:“怎么生这个德性,还不如我那小六媚呢。”
这种轻桃的语调,纵使温和的秦少洛也怒了,“你这疯子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我说你长相不如我的男宠好看。”琼宝一字一句的重复,语气已带了挑衅之意。
我附在秦少洛耳边小声道:“他是白乐宫宫主肖琼宝,莫招惹他,走吧。”
‘白乐宫’三字一出口,登时令秦少洛脸顿时白了又绿,再看琼宝一眼,眼中震惊又痛恨,最终咬牙切齿低骂道:“肖琼宝……传闻中不是玉树临风魅力无双的邪魔王么,怎么会是这样的烂怂人。”
“约是小时被人宠坏了吧。”想起幼时,我禁不住莞尔打趣,抬眼见秦少洛神色愣怔,便顺势揽了他的肩膀道:“走罢。”
刚走出两步,却听琼宝邪里邪气的声音道:“花晴,一会儿去告诉柳庄主,说我同意援助暮云山庄,不过……本宫是要他儿子不是女儿。”
07.双胞弟弟
“梦生,他方才说什么?”秦少洛五指收力,难以置信的看向我。
我也犹在震惊中,“未听清楚。”
琼宝负手踱过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将意思重复了一遍,“我说,明天你便成为本宫的第七位男宠。”
“混蛋!”秦少洛挥起拳头用力砸向他的脸,却被花晴挡住,小女子手腕翻转,便将秦少洛左手被到身后按倒。
秦少洛恼的面红耳赤,看到我的目光又窘迫几分,别过脸不停咒骂道:“你这混账,当暮云山庄是什么地方,倘若不想死的话就快些放开我……”
琼宝在他脸上随手摸上一把:“啧,看不出,你性子倒是刚烈么。不过没关系,本宫有的是耐心和你耗。”
我端底是看不惯他这种近乎流氓的举止,琼宝着实太过分了,秦少洛堂堂三尺男子怎受得了他这种污辱!日后……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最终忍不住出声:“放开他。”
“为什么要听你的?”他闻声头也不抬,变更加利的又摸了秦少洛一下,秦少洛怒不可竭。
“因为,”我随手从袖中掏出一道符贴上秦少洛,转而平淡的告诉他,“我在他身上下了贱手咒,谁摸他脸谁手就会烂。”
琼宝抬头,大眼由错愕变成嘲讽,“什么东西,你以为本宫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
“妖术。”他轻嗤一声,手指却悻悻的缩回袖中不敢乱动,秦少洛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琼宝双手交叉冷笑,“我不急,因为不消明日,柳老头便会将你打包送过来,到时候,且看你如何哭着来求本宫。”
秦少洛怔住,“你什么意思?”
“你连自己家事都搞不清楚么?花晴,告诉他现在暮云山庄的处境。”
花晴松开手道:“回柳公子,借老庄主五十大寿之时,一些江湖宵小前来寻仇,并立誓血洗暮云山庄。柳老庄主逼不得已向白乐宫请求援助,我家宫主这才百忙之中赶来。”
“不可能!暮云山庄……天下第一庄,怎么可能会向白乐宫求助?来的是什么人?”秦少洛难以置信的追问道。
“魔音王棋生,霹雳血手吴慈仁,独臂神猿沙浩天,江北四小龙……”花晴一一从容道出,每说出一个绰号,秦少洛的脸便白上一分,最后血色褪尽。
据神卷《江湖志》记载,魔音王棋生据说天生异相,是以出生之日便以面具摭脸,江湖上无一人得以见其真颜。杀人兵器乃是一把古琴,据说能在百丈远处凭弦音杀人,令死者筋脉尽断,至今未有侥幸者在其面前逃脱。
霹雳血手吴慈仁倒与他的名字有几分相似,个性嗜杀残暴,一双白甲铁手更是杀人如麻,最后居然被染成赤红色泽洗之不去。
独臂神猿的资料却有些含糊其词,但说掌力奇大足以击碎千斤巨石,除此外再无其它。
至于江背四小龙及后面所说的长串人名,声名显赫后更是不计其数的血腥杀戮。
由此番大规模的寻仇对象来看,那老宫主若非大善便是大奸,若依秦少洛对他的态度看,怕是后者居多了。
“如何?但凭你暮云山庄六百弟子,能抵得过这些人么?”琼宝伸伸懒腰,“大敌当前,柳公子居然还有雅兴去赏花,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秦少洛咬唇不语,蓦然起身冲院子外飞奔走了。
“嘘,嘘。”琼宝冲我吹口哨,“那个谁,我要吃野山鸡炖小蘑菇。”
“你说什么?”
他眼不眨的重复,“我要吃野山鸡炖小蘑菇。”
最终还是我下的厨,神卷托着下巴嘀咕,“主人,你不会有病了吧,你不会真的有病了吧,那样的人,管他做什么!他当你是什么人啊,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真是的,哎主人,我也要吃……”
神卷挟着蘑菇正吃的津津有味,却被花晴一掌将筷子打飞,琼宝皱着眉头道:“最讨厌别人和我争。”
我一边摸着神卷安慰一边同他讲道理,“做人要厚道些,有些东西能争取得来,辟如功名、权势。有些东西则不能强求,辟如已被打上别人标记的人或物品,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
“抢来了也是我的。”他只用一句话便将我噎到无语,在神卷喷火的目光下挥着筷子开始享用午餐。
回到房间,神卷将头扎在我怀里哭诉:“主人,你为什么能容忍那个家伙啊,我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他!”
“他小时候很讨人喜欢……那时很乖,又听话。”
神卷点点我的下巴,抠弄那张人皮面具:“可他已经长大不讨人喜欢了,也不认得你了。主人,下面有些皮破了,要换一张新的……”
我对着镜子照了下,果然见到耳垂下面软皮已微起仄皱,便用药水慢慢浸透将其揭下来。
神卷格格笑道:“小白脸,小白脸……”
记不得近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我害怕看到那张和母亲酷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