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跑几步就到了大厅右侧,看准了就伸手拦腰抱住目标物。
佑笑著停住。
烨曼下来,手里拿著秋的外套。
这次,秋没有挣扎,见到是认识的烨或烨曼,笑著伸出双臂环抱住烨的颈子,把脸埋进烨的肩窝里。「鴶不见了,斐崎肚子饿!」
「秋主人为什麽总是滑不溜丢的?谁都抓不住!」烨吁口气,把秋抱著走向斐崎。「鴶在准备吃的,你是怎麽闪过烨曼的?烨曼明明守在门口!」
「叫我进去!」烨曼来到秋身旁,把外套披上。「我问他穿件外套好吗?他说好,然後见到我一转身,就跑了!」
「拿去!」烨把秋抱给斐崎。
斐崎接过手,笑著看秋:「先上去换衣服吧?这样会著凉!」
秋低眼看斐崎:「斐崎还是会等吗?」
斐崎点头:「会一直等,别担心!」
秋转眼见到佑,眼神暗了下,别过头。「斐崎为何要对他好?不要对他好!」
斐崎看了佑一眼,转身上楼,安慰著说:「我没对他好,他对我挺好的呀!你看,接我过来等秋,让我们待著,秋说什麽他都答应,为何秋觉得他不好呢?」
秋在斐崎肩上趴下,呢喃著:「总是想起他不好!」
「那就别再去想了!好吗?」斐崎轻语。
秋没有回答。
佑停在原地,看著斐崎抱秋上楼,眼中有些疑惑,也有些失落,转眼见到烨望著自己,佑展起微笑。
烨没说话,只是看著佑,佑转身回到餐厅,等待斐崎带著秋下来。
路由观察佑一阵子,低语:「你早知道的,不是吗?」
佑点头:「我早知道的,悔恨与失去,都不是滋味!」
路由考虑了下:「我昨晚与斐崎谈了一下,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不知道到自己的重要性。…右信活到很老的年纪才死,梓彤放过他了,不是吗?」
佑苦笑:「这样的生活,早死才叫解脱!」
路由无奈的摇头,开始沉默。
烨曼领著斐崎带秋来到餐厅,鴶张罗两个主人的早餐,斐崎将秋放在自己身边,距离佑与路由有些距离,安全为上策。
「睡的好吗?」佑看斐崎。
斐崎点头:「很好,谢谢!」
秋低著头,望著鴶放在面前的食物,摇头。
鴶弯下身看秋:「不喜欢?那…秋主人想吃什麽?」
秋抬眼看鴶:「我要画画!」
「都准备好了,吃过了去画!」鴶陪笑:「秋主人有了斐崎在身边,就像个小孩子,比小孩子还糟,都不吃东西了?想要斐崎喂?」
秋伸手推开鴶,转身找斐崎,回眼见到佑,出手之快,连烨都来不及阻止,伸手拿起盘子就往佑头上扔。
路由已经被扔过好几次,经验多了,伸臂挡住盘子,盘中的食物还是洒的佑一身狼狈,路由开始微笑,谁敢这样在堪席当家面前撒野?恐怕只有秋敢!
斐崎只是转身抱住秋,让秋无法动弹,烨叹口气,鴶转身重新准备食物。
「抱歉!」斐期望著佑。
「不准!」秋挣扎,抬眼看斐崎:「不准对他好!为何要原谅他?为什麽?」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要我怎麽去恨他?」斐崎平静的说,放开手,转头看秋:「我是斐崎,不是笃和!」
秋静止不动,望著斐崎。
斐崎轻叹口气:「我只要秋就好!来到这里,总让我有些不安,见到秋之後,我才知道我为何不安,我怕的是秋想回到过去,而过去却不在我的记忆中,我怕秋宁愿要他们,不再爱我,我怕的是梓彤还是会让所有的人赔上一条命,那我要等多久才会再等到秋来爱我一次?」
秋的脸上有了委屈,伸手攀著斐崎的衣袖:「不是你,是我,是我总是一直在等,等你再来爱我,总是等不到,我想起来了,那是笃和说的,是你说的,你说残情未了,终将回报,不是他说的,昨夜你说不是回报,我想起来了!」
「我不是笃和呀!」斐崎伸手抱住秋:「别哭!我会等,一直等,不会离开的!」
「我知道不是,笃和不想当笃和,不管变成了谁,都还是会爱我,…还是爱我!」秋低声啜泣:「我一直等…。」
「嘘…不要说了!」斐崎抚摸秋的头发:「每次想起以前的事,就让你难过,我宁愿你想不起,想不起来会把我一起带走也没关系了,跟著秋一起的话,无所谓了!」
鴶眨眼看斐崎主人:「难怪一早醒来,秋主人笑著对我说,那是笃和说的。」
秋嘴里一直念著:「会想起来,会想起来的,想起来就没事了。」
反反覆覆念著同样的话,哭累了,躲在斐崎怀里不肯起来。
(五十七)
斐崎抬眼看对面的路由和佑。
佑招手:「抱他到中庭去看花园吧!那儿不冷了,屋顶展好,等雪融,让我换个衣服,路由陪你们去!」
斐崎点头,感激的看佑一眼。
佑微笑。
对著花园,秋就渐渐收了眼泪,睁眼看花园的雪快融了,原本被雪覆盖的景物也可以清楚的见到。
斐崎没放手,紧抱著秋,坐在廊下,鴶端著秋主人的早餐跟来,摆在小桌上,半威胁的让秋吃了点东西。
佑换了衣服,拿张毯子来,帮斐崎盖在秋身上。这回,秋抬眼看佑,没发脾气了!
路由好笑的望著秋腻在斐崎身上,真是容易呀!其他人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麽结果,斐崎只是对秋否认他是笃和,秋就一五一十的吐了许多实情。秋的确认为斐崎是笃和的转世,刚才听起来,斐崎记不得以前的一切,对秋来说,似乎就是证据。
秋拉起斐崎的手,看花园,又转回头看斐崎,见到斐崎望著自己,垂下眼:「笃和常说,相见恨晚,要是早点进宫里帮忙,就会早一点见到我,那他就不会答应亲事,家里就不会有个妻子等他,就可以一直陪著我。」
斐崎看著秋低下的头。「笃和有爱人了?」
秋摇头:「那才不是他的爱人,那是他家里硬塞给他的责任,他不爱她,笃和说他爱的是我。皇上也知道我有多喜欢笃和,把笃和放我身边,常开我玩笑,说笃和不在的话,我会连看病都忘了怎麽看。…我生病了之後,也是笃和去找皇上求皇上让我回家养病的,皇上老是不肯,说待在他身边才安全,笃和老说著,就是因为待在皇上身边才会被人害,要我不要在皇上耳边说太多别人的是非。…我生病了之後,笃和就不回家看家人了,陪著我,我说,那我就一直生病,笃和就一直陪著我,笃和听了满脸愁苦。…那晚,我想找人来帮忙,笃和说不用了,不管我怎麽哭,怎麽抱,他都好不了,对我说,这样也好,他先走了,会等我,等到我了就只爱我,要我记得,记得的话,去找他,要是我记不得,他会来找我!」
斐崎的双臂紧了下,唇贴著秋的额角:「别去想了!」
「我记得了!笃和说会回报,是笃和说的!…我找到斐崎了!开始画荷花塘就找到斐崎,斐崎的眼中只有我。」
「当然只有你!」斐崎低语:「秋说想找回自己,想找的是谁?梓彤吗?秋这样就好,不必找。」
秋摇头不语。
斐崎没有追问,秋愿意说,就说,不愿意,无所谓。
佑望著斐崎,斐崎接触佑的视线,摇摇头。佑低眼沉思,咬著下唇,路由拍拍佑,劝他先让话题搁下,以後有机会了,斐崎还会再问的。
秋睡了一会儿又醒来,鴶带秋到画室,准备了画具,秋可以在画室作画。秋没有画,在画室看到墙上的画,却将画拿下来,找东西破坏它。
鴶慌张的想阻止秋主人,路由与斐崎听见声音赶到画室,路由见到秋破坏的画,在门口停步,阻止斐崎进去。
「秋?」斐崎皱眉。
秋转身,见到斐崎,眼中只看的到斐崎,微笑。
「随他的意吧!」路由转眼看斐崎:「你看不出来吗?全都是不完整的画!」
斐崎不理会路由,跨一步进画室。「怎麽要弄坏呢?都是你花时间画好的!」
秋用固执的眼神看斐崎:「不喜欢!」
「我帮你好了!」佑站在路由身後说:「还是找烨帮你?斐崎不是心疼画,是怕你伤了手!」
秋转身又拿下一幅画,佑走过来接过画,秋停了一下,看佑一眼,又看斐崎一眼,斐崎无奈的叹气,秋转眼对佑微笑。
秋拿下好多画,佑自动接过手,转身要路由把画拿去藏起来,斐崎看出佑的企图,便不再阻止秋。而每拿下一幅画,路由的脸色就白了点,佑的表情就暗了点。
斐崎看不出线索,从路由及佑的表情却也能够猜的出一些,秋拿下的画,应该全是不完整的画;这也代表了秋记得当时的事,记得最初作画的情景。
有几幅画,秋迟疑了下没去动,另一些画秋也没理会,拿下来的加上已经毁坏的画总共有十五幅!不完整的画拿掉之後,秋似乎对画室比较满意了,伸手拉画架,拉到一处停了下,不满意,又开始拉到别处。
鴶过去抬起画架:「摆哪儿?」
秋抬眼见到鴶,咭咭笑了,转身就往画室外跑。
一群人追著秋跑,以为秋要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摆画架作画,谁知道秋穿过厅堂,跑向回廊,跑进花园里,路由见到秋跑的方向,心头狂跳。
「烨,阻止他!过去是荷花塘了!」路由挥手喊。
烨脚步加快,立刻追近秋,纵身往前跳,没捞到,秋笔直地往湖边跑,一下子就跑进湖中,没了身影。
佑拉住斐崎,知道斐崎会跟著往里跳:「很深!」
烨曼烨倒是没有犹豫,秋跳进湖中才一瞬间之後,烨曼烨就赶到湖边,烨抽出身上的缆绳交给烨曼,立刻就跟著跃进湖中。
「他识水性吗?」路由喘著气,来到烨曼身边。
「秋主人不识水性!」烨曼皱眉,拉著缆绳,看著手腕上的计时器,烨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找到人,拉上岸,慢了就惨了!「多深?」
「差不多四、五个人身!」路由轻答:「怕是水浊,见不到东西!」
「不会的,烨知道要用感热器追踪!」烨曼说。
烨曼说完,他们就见到秋的头浮出水面,咳嗽著,呛到水了,烨跟著浮出头,烨曼开始拉缆绳,靠近了之後,探身抱起秋主人。
路由先盖上毯子,皱眉。
斐崎接过秋的身子,无奈的低眼看秋:「你在想什麽?无端端的乱跑!」
秋还是咳著,望著斐崎,脸上浮现微笑。
「先到里面去!」佑挥手。
斐崎跨步,又停步转身,看烨一眼:「你还好吧?」
烨点头:「先照顾秋主人!我没事!」
路由先进屋里找医生来,斐崎直接抱著秋上楼进房,鴶开始放水进浴池里,一边开始低声念秋主人这样秋主人那样,佑随著斐崎进房,听到鴶念,不觉又开始微笑,转眼看斐崎。
「秋还好吗?」佑问。
斐崎点头。「还好!习惯这样了!经常趁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泡著冰冷的池水,不知泡了多久,我回家了才去找他带他回家!」
「绮宴是那样死的!」秋抬眼看斐崎。
斐崎闭上眼,双臂抱紧秋:「不要想那些了!」
「先让秋主人进来泡水吧!」鴶走过来:「身子泡暖了再起来!」
斐崎抱著秋进浴池,鴶将佑挡在门口,佑停步,笑了下,没坚持,就在门口等。
换鴶照顾秋,斐崎出来房里,看佑。
佑微笑:「知道吗?刚才,我忽然间觉得,直到见到秋的头冒出水面以前,我都没有活著!」
斐崎静静的望著佑。
佑微笑:「若是没有烨,你真的会跟著跳进去?」
斐崎垂眼考虑了下,点头道:「会吧!但假设是不会成立的,因为他们知道要随时跟著秋,鴶曾经不惜让自己报废也要确认秋安好。…无论之前有过什麽恩怨,我只要秋,只要他在我身边,无论我是否曾经是笃和或仁鹰,我放过两次,这次,我不会放手了!」
(完)
佑静了许久之後,才点头答:「我知道。…他的爱,不再是对别人的伤害!」
斐崎望著佑,佑迟疑了下,再微笑,然後安静的离开房间。
秋没事,医生也检查了,秋还不太愿意让医生检查,包著袍子跑,让鴶追,靠烨横步挡才抓到秋主人。
医生离去前,佑与他谈了下,谁知道佑却当场大发雷霆,路由连忙进去接待室,不一会儿路由就伴随医生出来,送医生出门。
斐崎疑惑的看路由。
佑冲出接待室,见到斐崎,停了下。
「怎麽了?」斐崎转向佑。
路由苦笑:「医生说秋需要进一步精密检查,…精神状态!」
斐崎不怒反笑,有趣的看佑愤恨的表情。「我找过罗丁,罗丁说秋没有问题。」
佑重重吐气:「路由,以後别再让我见到那个医生了!」
斐崎比了下:「秋开始作画了,你想去看吗?」
佑对於斐崎的邀请有些意外:「可以吗?」
「不行的话,我们会立刻被赶,去试试吧!」斐崎微笑。
秋在回廊上作画,只是望著画布,动也不动,鴶与烨站立两旁。
斐崎在一段距离之外便示意路由与佑停步,再靠近就会打扰秋的思绪。烨转眼看了下伫立於距离外的主人及另外两人,没有表情,转眼看秋主人。
忽然间,秋开始低哼曲调,很轻很轻,但是没有间断,秋接著轻声唱了起来,拾起画笔,开始在画布上勾勒。
佑後退两步,路由及斐崎转眼看他,两人眼中都有疑问。佑摇头,望著秋的背影。
「你知道他在唱什麽?」路由轻问。
佑皱眉:「我都不记得了,他却唱的出来。…那是儿歌,游戏时唱的歌。」
斐崎转眼看秋的背影,记忆如此清楚,那感受呢?是否同样的深刻?
秋将毁坏的画重新画过,完整的画,之前缺少的东西、人物全补上了,一样的画,完整的画,画中人物栩栩如生,秋不停的画著。
几日下来秋不停的作画,最初路由与佑还只是看著,接著发现秋不停的画,两人开始著急,这样不眠不休的作画,迟早会把身子弄坏,只是斐崎了解秋是劝不了的。
秋以两日完成一幅画的速度,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将之前不完整的画重新完成,秋作画的时候,有时神情是轻松微笑著,有时眼里却有浓浓的哀伤,坚持坐在画布前,任路由或佑怎样劝也劝不动。
未完成的荷花塘,秋始终看也没看一眼。
完成所有的画之後,秋便一如斐崎预测的,倒下了。
秋需要休息,如此,斐崎也必须留在太奕。鴶将唯一未完成的荷花塘摆在画室,无论他们怎麽看也看不出哪儿缺了什麽,佑对这幅荷花塘感到陌生,记忆之中没有这幅画,路由也说不出画的由来,斐崎既不愿想,也不愿知道。
「转个念想,是不是就让这画残缺著,秋才不会离开?」斐崎斟酌著说。
路由站在一旁,微点头:「我也曾这麽想过!」
斐崎皱眉:「秋说,画完成了,就会找回自己,就会回到我身边,找回的是哪个自己?」
路由转眼看斐崎,沉默不语。
烨悄悄进画室,来到斐崎身边,压低声音:「秋主人跑去找堪席,在回廊那儿!」
斐崎怔了下,转身领先离开画室,往回廊走。
秋包著鴶披上的袍子,光著脚,安安静静的走到佑坐著的椅边,循著佑的眼光往花园中看。
斐崎拉住路由,秋并没有要伤害佑的意思。
佑半转身抬眼。
秋伫立在佑身旁,许久的沉默。
佑望著秋的侧脸:「身子还好吧?」
秋垂眼。
「你不生我的气了?」佑微笑。
秋的眼帘微微抬起,接触到佑的视线,又垂下:「你会害怕吗?」
佑转回头看花园:「已经不会了!」
「我…」秋抬眼望著眼前的景色:「我好害怕,怕我看到的一切,怕我看不到的一切,怕我一转身,你们又离我而去,带著满心的悔恨,说不完的遗憾,…最害怕的是在我看不到的时候,自己深爱的人为了自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