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後世556年,距离西元,大约超过两千年,纵使是科技进步,人们的生活,还是依赖著大地。纵使人类已经可以在距离近的星系间旅游,大地还是万物之母。纵使人类几近破坏,大地还是所有的根源。人们想要看到几世纪以前的大地风貌,有两种方法,历史博物馆跟前世流派的画家展。
这个年代所有散布於各星球,甚至各星系间的人类,最根本的起源就是这里,很久以前,大家称为地球,後来随著人类能够到达的地方逐渐扩大空间,地球变成了索仪三星。曾经索仪三星居住著超过七十亿的人类,逐渐的分批移民到外地,外地就是其他星球。现在,後世556年,索仪三星的人口统计只有一亿两千万。犹如无怨无悔的母亲,孕育出儿女,又让儿女离家,现在,索仪三星极尽荒凉,乏人照顾。前一年,星际联邦人民大会中,有人提出了重整索仪三星的计划,立刻全席通过,那些离家的儿女,如今,想要回来照顾母亲了。成批的科学家,学者,研究者,搭著宇宙舰回来,开始调查,研究,计划,希望把索仪三星重新变成最美的星球,而不只是一个大家想要观光就来此一游,随後又立即离去的地方。
要想重整,谈何容易!索仪三星的居民这样想著!大气被破坏,自然产生变化,历史书上说的四季,根本就不复存在,人类,总是不断的,幼稚的,挑战著大自然!天气,变化不大,白日,大家要躲在隔离日光照射的地方,避免生病。夜晚,温度就急速下降,出门不小心,很容易受风寒。一年当中,只有在七八月时,夜晚的天气才叫做温和怡人。尽管四季的分界已经几乎不存在了,但是索仪三星的居民还是有办法分辨出何时应该属於春夏秋冬,因为,人类的残忍,使植物的应变能力加大。花,还是会在年初开放,树叶,接近年中最绿,然後,开始变黄,年底凋落。
索仪三星第三区,面对著一大片树木的大楼,第四层有一间屋子的窗户,总会在清晨打开,秋.帕研总会趴在窗槛上,望著树木发呆。
夜将要结束时,会有一段冷列,风一吹,树上的枯叶又脱离树枝开始随风飞扬,风一停,叶子在空中摆动著,缓缓飘落,著地前,还不安的努力舞动,直到躺上地面,看著天空,轻叹气,无声的说著,一年又冬。
秋的眼睛望著一片片的枯叶,视线总会捉住其中一片,随著枯叶迷茫的在空中任风推动,又随著叶子飘落地面,那颗树,在今天清晨终於卸下最後一片叶子了!
也好,就这样没有负担,过了年,还会再长!
秋垂眼,思绪从不放进眼中,依然用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光芒。
一件厚袍子,轻轻的搭上秋的肩,温柔的语调带著浅浅的笑意。「看到什麽了吗?秋?」
秋转头,把脸半埋进双臂中,抬眼看。「早!不想睡了?你昨晚忙到很晚,不累吗?」
只是微笑。
秋又回头看外面。「斐崎,那片叶子掉下来了!」
斐崎伸出双臂,从後面环抱住秋。「不冷吗?进来吧!」
秋多看了那颗树一眼,然後顺从地让斐崎拉自己进屋里。
残情荷花塘(二)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整栋屋子已经自动化,输入所需,公寓的中央厨房会打点,吃完了,再把碗盘送回中央厨房。不只是食物,一切都是自动化。
斐崎拥著秋到餐桌上,轻轻的放秋进椅子,然後自己坐下,抬眼看秋。秋有著无法比拟的美!初次见到秋,是两年前。斐崎经营的画廊是索仪三星最具规模的,也是拥有最多前世流派寄放作品的地方,放眼星际,没有任何地方能比。两年前的秋,默默无名,有一餐没一餐,露宿街头,无亲无依,勇敢的走进气派的画廊,问柜台接待的电脑,自己是画家,想寄画,电脑通知接待,接待通知斐崎。斐崎刚开始没注意到秋的美,只是急著要看画。秋带著斐崎到非常偏远的地方,把画都藏在一处嬝无人迹的树林中,斐崎先被画所吸引,立刻签了约,然後,带秋回自己的地方,让秋整理自己,前世流派的画家,有著超然的画风,不该流落街头!
秋一换上乾净的衣物,清洗过後,斐崎就无法自拔!
想把秋留在身边!
乌黑的头发,见不到底的双眼,细眉,细骨,尤其白皙的肤色,瘦弱如女人般,却又藏著坚强的意志,秋的身上,散发著诱人,却又不可亲近的气息!这样的秋,让斐崎著迷!索仪三星,或是其他地区,已经很少看到像秋这样的天然,美丽,有著深色的头发与眼睛的人了!基因改造,变的人人都是一个模样,看来厌烦。
秋抬眼看斐崎,浅浅的笑了。「叶子落了,就是冬天到了!你知道我的名子的意义吗?」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秋,是一个季节!看不到,只能感觉!」
秋微笑:「秋天到了,树叶凋落!」
斐崎专注的看秋。「吃一点吧!今天我就陪你!」
秋又垂眼,为何就是眷恋著秋风落叶?因为自己的名字是秋?谁取的?不知道,也不可考。那日,在中央书库查到自己的名字有意义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袭身而上,还有哪!还想知道呀!为何就是画著前世派?为何就是想不起?是否,就像秋去冬一定来的定理?自己就陷於其中?为何总是有人跟他说话?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我不想接受采访了!」秋忧然的说,看著水果盘。「我不喜欢他们问的问题,也不想回答!」
斐崎叹口气。「那就不要接受采访,怎麽不早说?因为这样,睡不好?」
秋抬眼,立即,又让厚厚的睫毛盖住双眼。「没有,画不出来!」
「那今天出去散心吧?」斐崎陪笑。
「去树林,好吗?」秋,因为有所求,又抬眼对斐崎微笑。
何必如此?斐崎望著沉浸於一抹忧愁中的微笑,何必如此?还是,你,没有情?若无情,为何又留下?为何又答应自己的要求?为何,让自己如此占有你?占有你的时间,你的人,你的身?如若你有天离去,我还看的见其他人吗?见过如此美丽的你,我还看得见他人吗?
残情荷花塘(三)
秋很喜欢树林,斐崎早知道的,但是却不知为何秋特别锺情树林。秋也喜欢水,常在浴间待上好久一段时间,斐崎常在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回到寓所,就看到秋玩著水,无心的笑著。
秋是特别的!
斐崎遇上过无数的恋人,见过无数的艺术家,秋,在众人之间,独树一格,会有这样困扰秋的访问,也是因为秋受到瞩目,秋的画,斐崎捧上前世派主流。一旦有新画,画廊就充满了前来欣赏的人,秋,还这样年轻,已经渐渐走上画坛砥柱的路。
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秋!大家看到的,是秋的画。秋跟其他画家不一样,画不出来,停笔,怎麽逼他也没用。秋看的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能够感受到其他人无法感受的事,常会在作画间,喃喃自语,像是在与人交谈著。秋的画笔,跟本人一样美丽!
树林遮著烈日,斐崎陪著秋,走进幽暗的林间。秋好像忽然间自由了,放开脚步,就在林间穿梭来回。
『不要跑嘛!我会跟不上!』
秋停下脚步,回身看斐崎。「说什麽?」
斐崎微笑,又来了。「我没说话!」
秋斜过头,看斐崎。「我总是记不得…忘了什麽…?」
斐崎摇头。
秋来到斐崎面前,伸手抚摸斐崎的脸。「你疼我!」
斐崎无言,只是看著秋。疼你是不够的!
秋忽然间笑了,在洒满落叶的林间舞动,转圈,尽情的奔放。斐崎望著秋,能够画出那样美丽的画,需要拥有什麽样的灵魂?秋的美,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笔下的画,也非言语能禅释,好像…好像,秋,有著无人知的灵魂,画著无人知的画,祈求,有一天,有一人,能够对秋说,这样就好!
秋因为难得出来走动,一会儿,就双颊泛红,奔回斐崎身边,挽起斐崎的手臂。「走走吧?」
斐崎陪著秋在林间走动。
「我想谢谢你!」秋说。
斐崎垂眼看秋。「不要说这种话!你要离开了吗?」
秋微微笑了,垂眼看著地上的落叶。「还不是时候!我只是想早点谢谢你,伴著我,又捧我,衣食无缺,真的很谢谢你!」
斐崎皱眉。「不要离开我!」
秋静静走了一段路,然後说:「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斐崎挽紧秋的手。「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秋笑了,笑声中,有著一贯的轻愁。「哪天,你认为我发疯了,我想死,不要阻止我,好吗?」
斐崎叹口气,不要这样说!秋!不要!
秋抬起深遂的双眼。「因为那时,我该离去!除非…我想的起…。」
斐崎停下脚步,伸手把秋揽进怀中,落下点点深情的吻:「不要!不要离开!」
秋没有说话,任著斐崎吻遍自己的脸,颈,伸臂抱紧斐崎。「想要我?」
斐崎没有说话,秋捧著斐崎的脸,深深看进斐崎的眼,微笑了。「那就要我吧?」
「这里?」斐崎皱眉。
「爱我,好吗?」秋探上斐崎的唇。
这种吻,斐崎无法抗拒。让秋躺下地,拨开秋的衣裳,好美!四下无人,秋毫无顾忌的抬起双腿,眼中的媚,是任谁也逃不过的柔!
灼热的双躯,缠绵交会在林间的落叶床上,秋深深叹息,抬眼望树梢,阳光,透过树林,悄悄洒下林间,斐崎在自己身上,依附著,需索著,深深探到自己心里,极尽贪婪的,延伸向身体的满足。
秋把身体迎向斐崎,如果就这样,就这样跟著斐崎,未来,不是所见的一片灰暗!还要什麽人牺牲?还要做些什麽?说话的人是哪个?该记得什麽?却又被遗忘了?
「秋?」
秋垂眼。
斐崎轻柔的拉起秋,双臂缠上。
秋闭上眼。树林!那树林!要画那树林!
秋睁开眼。「树林!我要画!斐崎!树林!」
熟悉秋了的冲动,整理秋的衣裳,斐崎带著秋,回到家。
秋坐到画布前,无言。望著画布怔眼看著不为人知的地方。
斐崎悄悄准备午餐,静坐在一旁。
秋拾起画笔,开始作画。
这又会是一幅前世流派的钜作!
秋,做画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斐崎能做的,只是挡掉所有的干扰,陪著秋,坐在画室间,看著秋,先将画布勾勒出雏形,再将画布添满色彩。
两日,两夜,斐崎极尽疲惫的睡了下去,秋依然做著画,斐崎不敢打扰秋,醒来就吃些东西,又陪秋坐在画室。那树林,终究成形,挥洒在画布上,鲜明,完美,犹如索仪三星回到地球时代,树林的绿,树林的优,树林的静,收进画里!
斐崎站起来,看著秋在画布角上落款,放下画笔,身子,失去依靠,昏了过去。斐崎接住秋的身,轻将秋放回床上。如若有一天你离去,我将不会再看任何人!
残情荷花塘(四)
秋的”树林”新作,在画坛又开始一阵热。
画家本人,在床上躺了两天。
斐崎阻挡了所有对秋的干扰,新作,不久之後,又以高价出售。复制品是画廊的收入主要来源,原以电脑合成制画,但是,碰上秋的作品,斐崎往往要不眠不休的工作,直到合成复制品完成为止。
精密的电脑合成,可以把原画重新完整重现,笔刷的力道,调和的颜色,精密分析过之後,原画重现。秋的画,从第一幅开始,就让精密的电脑无所适从。下笔的力道,往往由深而浅,或由浅而深,秋,深深浅浅,转笔抛笔,复杂的运用,令电脑要细算好几天,才能初试。其他画家的画,制成的复制品,往往几可乱真,唯独没有落款。秋的画,真品,复制品,凡人一眼即可分辨。斐崎深知秋的才华。
忙到第四天,复制品方得完成,斐崎挂念著秋,随即赶回住处。
进门不见秋,斐崎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下楼。在池塘中,秋又去池塘了!如此冷的夜,未经基因改造的秋,身子怎受得了?
秋已不知要回岸上了,蹲坐在浅池塘中,望著月光映在池面上的倒影,身子飘飘然,就快要飘到其他世界中了。这月光,是否千百年前一样悠然?
「秋~~~~秋,过来,来我这儿!」
呼喊的声音令秋回眸,这是谁?著急什麽?
『鑫莫!不要这样,来~~~~』
谁又在说话?
「我没做什麽!要我怎样?」秋伸手打乱池面水。
月,皱眉了!
斐崎涉水进池塘,伸手抓住秋。「秋,会冷的,回屋里吧!」
秋抬眼,半响,微笑。「笃和,月儿会颤抖,树梢林间,轻雾依旧,没了春天,你会依我?」
斐崎费劲的拉秋上岸。「回家吧!」
秋垂眼,任由斐崎带领自己回到温暖的居处。
『依我依你,谁还错?』
暖暖的水袭上身,秋把自己埋进暖水中。
斐崎看著秋,希望秋不要病了!
「依你依我,谁还错?」秋浮出水面,抬眼望著斐崎。「说吧?」
斐崎皱眉。「你累了!要不要出去走走?我送你出门走走,好不?」
「去哪儿?」秋侧过头,望著斐崎的双眼,尽是挑逗。
斐崎怔怔看著秋,去哪儿?还是留我身边吧?
「去太奕看看?」斐崎说。「太奕二星很漂亮,极像索仪三星,有水,有树,空气好!」
秋垂眼。「就待在你身边吧!这儿有池塘!」
「太奕也有啊!」斐崎柔声劝。
「你才说要我留你身边,又说要我去太奕?」秋哀怨地注视斐崎。「我的画不好卖吗?」
斐崎不语,拉秋起身,小心地,将秋包的暖暖的,带秋回床上。
「那就留我身边吧!」
秋笑了,望著斐崎,白净净的脸,深深的眼,斐崎毫不犹豫,用自己的唇封住那浅浅的笑。
残情荷花塘(五)
秋缓缓地睁开双眼,窗外的枯树寂静的站在清晨的灰白背景当中。秋撑起身子,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还是一贯的,在窗槛上趴下。
斐崎坐起身,望著秋的背影。
不是不知道的呀!斐崎也曾面对过,带著秋,到机构做检查,秋走进大厅,见到那些专家,见到那些仪器,便转身要离开。斐崎强拉著秋进治疗室,秋哭著哀求,尽是挣扎,好伤心的对斐崎说,不想忘,不想不知道,不想听不到,要画,会乖乖画,画了给斐崎卖钱!
斐崎不忍,就是不忍,於是,取消诊疗约,又带秋回家。
那日之後,有十天秋不敢接近斐崎,怕斐崎又带他去机构。斐崎逐渐又得到秋的信赖,不想再背叛秋了!
友人罗丁是医界权威,曾应斐崎之托来见秋一面,与秋谈话。
秋,没生病!
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罗丁嘱咐斐崎要照顾秋,要万全的照顾秋,如果还想要这画家能作画,就要小心呵护秋。秋的乱言乱语,不是生病,所作所为,也不是错乱,秋的精神敏锐度,比常人要高许多,如此而已。
秋的才华,或许源自於此!
斐崎掀被下床,拾起秋的晨袍,轻柔地覆上秋的双肩,双臂环抱住秋,轻轻地吻著秋的鬓角。
秋侧过脸,勾眼望著斐崎,微微的笑了。
「冷吗?」斐崎悄声问。
秋摇头。「画呢?树林呢?」
「卖了!」斐崎回答,双唇舍不得离开秋的脸,吻著。
「今天陪我吗?」秋悄声笑,痒痒的吻,好温柔。
「要我陪吗?」
秋转眼看枯树林,安静了。
斐崎将秋的身子揽近了,或许今天就陪秋?到哪里走走?
秋在斐崎怀里转身。「地球时代,有一种草,会绽开叶子,人一碰,就缩了回去,猜那名字!」
斐崎微笑。「我怎会知道?你成天就读著中央书库的资料,饿吗?吃点东西吧?」
秋的眼角上扬,柔若无骨的身子腻上斐崎,双臂绕著斐崎的颈,贴近了。「叫做含羞草,画含羞草给斐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