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灿若走上前,“久仰大名。”
四人眼中皆有疑惑,陆虹城道:“沈公子是康王的朋友,此次任务你们都须听他安排,如有违抗,军法处置。”
四人闻道,拱手齐道:“一切听从沈公子吩咐。”
沈灿若目光凛凛,刹时气势顿变,令人无法逼视,突然间,他拔剑出鞘,眨眼之间舞出数招,霹雳声声,他已收势侧立。但听轰然一声,几丈开外的旗杆断成数截倒下。一时间,四周压雀无声。
“此事关系康王霸业,在场诸人须向天盟誓,若有异心,有如此杆。”
朗朗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三十)
此时侍婢奉上白酒,他端起一碗,“我沈灿若对天盟誓,此去如心生异动,必五雷轰顶,天地不容。”他一口气饮尽,再将碗狠狠摔下。
碎裂之声及铮铮誓言,令众人群情激昂,各端酒相随发誓。
“好,上马!”沈灿若一个燕子翻身跃上马背,赢得阵阵喝彩。
当下骑兵纷纷上马,一切就绪。
李鉴站在帐门前,望著他矫健的身影,情动不能自禁。
沈灿若於马上拱手,“请康王下令!”
李鉴深深凝视,两人视线纠缠,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沈灿若脸上绽放出令人窒息的笑容,喝声“驾”,带头扬鞭冲了出去。
此一去,风波再起,任是心如明镜,也抵不住那造化弄人。
林飞前方探路,越明注意後方,再以崔冯二人左右掠阵,一行八十余人出了淮都城,直奔北地而去。
昔日赫连王朝历世十三代,最後因穷奢极欲被镇威将军,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夺了江山,血洗皇宫,没想到二十年不到,历史再度重演。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路,他们来到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前。沈灿若方下令暂行休息。诸将皆面有疲色,反观沈灿若却是精神抖擞,心下不由暗自咋舌。
沈灿若目光炯炯,负手望著山路,若有所思。这时,他听到有人相唤,回头看到一大汉端著一盘制作精美的糕点呈上前,於此时此景之下颇为怪异。
那大汉道:“沈公子,这是康王吩咐为您准备的,康王言道,公子在外风餐露宿,千万保重身体。若要少了一根头发便将小人的头砍下当球踢。”
沈灿若心头一缓,拿起一块,放在嘴里。这虽不行和刚出炉的相比较,但在他看来却胜过那千倍。他瞟过那人,问道:“我们是否见过?”
那大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尉青,曾经为难过公子,请公子饶命……”
沈灿若将他扶起,“昔日之事我早不放在心上。”
“多谢公子,小人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沈灿若微微一笑,“你言重了。这只不过是小事……”
“对公子是小事,可是对小人来说却是大事,如果不能得公子原谅,此次回去小人无脸见康王……”
沈灿若看著他急切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尉青顿时看傻了眼,原本滔滔不绝的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他心道:难怪康王将公子如视珍宝,此种笑容只要得见一眼,就是为他死了也甘愿。
“既是如此,今晚你就随我走一趟吧。”
他半天醒过神来,只听到这一句,呆呆问道:“公子要去哪?”
沈灿若吐出两个字:“地府。”
他打了个寒颤,再看时沈灿若已转身走开。
入夜,除了火堆燃烧的声音,就只有山中独特的飞禽怪异的鸣叫。
尉青跟著沈灿若走在幽暗的山道上,不明白原本只像个土堆的山到了晚上怎的凭的吓人。而沈灿若不唤醒四大副将,反而只带著他这个小小的军士只身进入,也著实叫人觉得奇怪。
“公子……”
“别吵。”沈灿若手执宝剑,在草丛中行进。
尉青闭上嘴,举著手中的火把,当好一个称职的烛台。
“嘎──”一个黑影扑来,他惊叫出声,手中的火把掉下,被人於半空中接下。
沈灿若回头,苦笑道:“尉青,你若害怕就先回去。”
“我要保护公子!”尉青颤声道,牙齿还在不听使唤在上下撞击。
沈灿若觉得有点後悔,他没想到长得五大三粗勇猛如张三哥的尉青会怕黑,此刻要让他回去已是不可能,但下面路途莫测,他不知是否能护他周全。
尉青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几步走到他身边,“公子,你不用管我,我不会再打扰你。”
沈灿若暗叹一声,只得再度前进,这时一个黑影从身边掠过。
“你这只鸟怎麽飞来飞去没完了!想吓我尉青门都没有!”尉青拔出刀就砍去。谁料道那“鸟”竟发出人的笑声,而且似乎还颇为熟悉。
尉青惊道:“林副将!”
沈灿若轻抚额头,“你们都出来吧。”
“见过沈公子。”从四个方位传来四个不同的声音,尉青举起火把,果然是四大副将全员到齐。
“公子不唤我们反而带著这个愣小子,是看不起我们吗?”崔炎武火烈脾气,问也问得干脆利落。
越明手摇羽扇,颇有几分卧龙先生的韵味,“崔兄此言差矣,公子只不过是看今晚夜色迷人出来散散步而已。”
以长鞭缠绕前臂为饰的冯遇春一言不发,但脸色在昏暗的火焰下显得极为阴沈。
林飞三蹦两跳,眨眼便来到沈灿若身前,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得飞快,“公子,康王交待我们四个最大的任务只是保护你,你要做什麽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帮你做好,就算不能做好也让我们跟著,若你有什麽闪失,我们四个就得抹脖子以谢康王了。”他说得很快,霹雳啪啦就完了,尉青还没缓过神来。
沈灿若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移过,但见著张张脸模样不同,神情不同,但皆可看出其下忠诚之心。他心道:李兄啊李兄,你能得这些人如此相助,天下怎不可得?
他佯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大家就随我来吧。”
林飞叫了一声,如孩子一般欢欣雀跃,“公子答应了!公子答应了!”
沈灿若正色道:“不过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那个地方我从未去过,想也知道是机关重重,如果稍有异动,就得听令退出,不得有丝毫迟疑。”
“反正公子怎麽说我们就怎麽做,是吧?”林飞回头对著另外三个。
“那还用说。”崔炎武朗声道。
越明执扇躬身道:“愿听公子差遣。”
冯遇春略一点头,算是回话。
沈灿若转身,“好,都随我来!”
“得令!”声音响亮,在这夜空里火焰中,好像驱走了所有的暗色。
林飞轻功果然非同一般,几里地打个来回连口气都不喘,“公子,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石碑。”
沈灿若眉头微锁,“按图上的方位来是这时没错啊……你们先歇歇,容我再想想。”他眼望四方,口中念念有辞。越明虽略可知道那与阵术有关,但以他的造诣,竟是一句也听不懂,不由得暗暗吃惊。
尉青举著火把,勉强跟上他们的步伐,听闻此言终於一屁股坐下,马上又跳起来。
“怎麽了?”越明问道。
“有个硬梆梆的东西,咯得生痛。”尉青没好气地说,他真是运气好到喝凉水也塞牙。
沈灿若猛地转身,瞬间到他面前,接过火把朝下看去,再抬头时目光已亮如明星。
越明正好与其对视,两人的眼神里传递一个信息:找到了!
(三十一)
崔炎武用刀将四周的杂草割掉,只是一个凸起的黑色怪石正坐落在地面上。
“你们先让开。”沈灿若神色肃穆,指尖在青锋上一划,血珠立时沁出来。
五人退到几丈开外,但见沈灿若举起手,口中念念有辞,将血滴在黑石上。
越明不禁低呼一声,难道这就是久绝人世以特定人的血为开启之钥匙的“擎天阵”?
黑石甫一沾到血,就冒出白烟,然後猛烈地晃动起来。
……主人……我的主人……是你来了吗……你忠实的仆人已等了太久太久了……
好像是风的吼,好像是树的声,但那低沈犹如吟唱一般的话语,以庞大的声势模糊地回荡在夜空中。
以黑石为中心,整个地表都开始剧烈的震动,底下好像有一锅热汤在沸腾,每个人几乎都站不稳。只有沈灿若,被白雾笼罩的人影,依旧是那样平静的表情,仿佛是沐浴在圣光中的神诋,让人不能出一语地屏息凝视著眼前种种。15EAE57A67D1E564909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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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双唇中,缓缓吐出一个个听似无意义的单字,慢慢地,速度加快。与此同时,地面震动得也越厉害。
……啊……我们的王……您终於来了……请接受我们最崇高的敬意……伟大的王……
吟唱的旋律掀起了新的高潮,四周的景致也在发生著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很短的时间里,山丘向下陷,许多的房屋由地面“长”起,而他们原来待的地方变成了处於最中央的平台。
眼看著沧海桑田的景象於眨眼间上演,在场诸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让人惊讶的事情接著发生了。不知何时,周围站著无数的人,他们用敬仰的目光看著沈灿若,犹如海浪一般的吟唱一波接一波地向中央袭来。那是充满了气力的声音,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直到歌声渐渐停止,林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此刻,惯以口舌见长的他也不禁结巴了,“越……越明,这是……怎麽回事?”
越明也同样被所见震撼,这时他身边的尉青吐出两个字:“召灵。”
“召灵?”
“对……这些都是‘擎天阵’的幻象,只有身具巫师血统的赫连皇室才有可能开启。”
尉青深沈的语调让越明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究竟是谁?
沈灿若全神相对,这些虽是先祖所布,但稍有闪失,就会被其反噬。
王……尊贵的王……您何时才会带领赫连的铁骑……回到那美丽的地方……
如泣如诉的声音,是族人最後的呐喊。
沈灿若抵不住那埋藏多年的愤恨所凝聚的声响,额上已现出汗珠。他一边要用咒语压下欲脱缰而去的怨灵,一边要从他们的口中问出宝藏的下落。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诉说著赫连皇室遭受的苦难,及被困多年的痛恨。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在无形地鞭打著他心底最深处。
宝藏……宝藏……赫连最後的希望……王要出世了……可以出去了……
雀跃的灵魂,开始不受控制的狂欢,沈灿若再次的询问如石沈大海,没有回应。
“不好,公子支撑不住了。”尉青惊叫道,不及多想四个人影从不同的方向纵向那个人。
“别过来……”沈灿若勉力支持,微弱的声音传不到他们的耳中。
他们的闯入惊动了怨灵,压抑多年的怒火在此时终於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是谁……是哪些愚蠢的人类闯进圣地……让他们的鲜血来洗净罪孽……不要放过……
明明是幻象,但被抓住被扼住的窒息感是那样真实,四大副将被扯进怨灵的漩涡,沈灿若心急如焚,怒吼一声,“放开他们!”
王生气了……王生气了……
怨灵的气焰稍稍下降,沈灿若暗中平稳气息,就在这时,另一重咒语凭空响起。
杀了他们……他们是罪恶的闯入者……会伤害我们伟大的王……杀了他们……
沈灿若瞪大双眼,注视著正用熟练的方法念著咒语,比他更轻松地控制怨灵的人,“你……你是谁?”
尉青单膝跪下,“臣尉迟青拜见赫连第十四代王者。”
沈灿若想到母亲晴香公主曾言道,昔日赫连皇家本在十代时内部就已腐朽不堪,全亏有尉迟镇威两大将军守护天下。後来镇威反叛,皇帝害怕尉迟相随就夺了他的兵权。谁料在最後皇城沦陷时,群臣逃得一个不留,只有年已八十的尉迟老将军手执长刀站在宫门前,杀敌过百,最後万箭穿心站立而死。
怨灵受到鼓动,露出狰狞的面容,张开血盆大口,意欲撕裂四人的身体。他们虽是幻象,但具有与现实同样的杀伤力。不然赫连家就不会动用他们守护宝藏了。
“不,停止!不许伤害他们!”沈灿若骤起狂呼,拼命念出咒语,情急之下气血上涌,胸口如遭重击,身体在高高的平台上摇摇欲坠。
尉迟青仰望著他,“王,只要你接受他们的朝拜,就能平息愤怒的情绪。他们会捧出赫连氏的宝藏,助你踏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你要我反?”沈灿若猛然醒转。
“当今天下能者居之,公子雄才伟略,胜李鉴千倍。只要公子登高一呼,昔日臣子必四方相应,成功指日可待。”
“难道你要我驱使这些怨灵去残害世人吗?”
尉迟青道:“都是以人命相拼,用怨灵或是用军队有何区别?”
“我不能答应。”沈灿若用手按著胸口,脸色苍白,但神情依然坚毅。
“公子难道只为了一个情字就将国恨家仇抛诸脑後吗?公子难道没听到祖先的英灵都苦苦哀求著您,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宫室吗?他们在外游荡,被野鬼欺凌,他们死得凄惨,公子难道一点也听不见吗?”尉迟青嘶吼出声,“就为了一个李鉴,公子要将赫连家族背叛殆尽,永无翻身之日吗?”
沈灿若被他的言语刺激得心痛难当,但他还是强自坚持著,於此时此刻,他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不是。”
尉迟青再次因他的笑容而不能出一语。
“从小,母亲就对我说,灿若,你要好好活下去。天下人汲汲名利,争的也不过是条活路。我赫连氏入主中原,後几代涂炭生灵,多少百姓被逼得家破人亡。後至亡国该算是天理报应。在你之前早已有人激我一争天下,你们想到的是将大好河山握在手中,然而这江河早已千疮百孔,如再你争我夺,民何以聊生?李鉴以民心而起兵,不出半年就会南面称帝,此势顺应天意,与其为敌便是与民心为敌,你又怎麽忍心再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公子……”尉迟青上前一步,“可是以公子的为人,如若夺得天下,必是恩及万民,泽被苍生啊!”
沈灿若道:“你又错了。所谓帝王之术,不是仅以一己仁心便可治得天下。刚柔相济,软硬兼施,这方面我不如李鉴。”
尉迟青久久无语。
这时,怨灵们早已等不及了。他们大声地呼喊著,露出最血腥的面容。
王不要我们了……王抛弃我们了……
他不是我们的王……杀了他………
他们沈寂多年,只有一个信念支撑才得以存在这个世上。然而现在,这个信念被打破,他们再也无法拘束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他们要去那个背叛他们的世界上,让那些可悲的人类尝一尝种下的恶果。
怨灵──反噬了!
(三十二)
尉迟青频念咒语,但此时此刻已无作用。就连沈灿若以血划出的范围也无法阻止怨灵们前仆後继冲上来的步伐。而此时,四大副将已陷入苦战。他们被攻击得最多,身上明明没有伤口,但形容憔悴已近油尽灯枯之势。
但听一声惨叫,崔炎武口吐鲜血,颓然倒地,无数的怨灵蜂涌而去,侵入他的肉体,转眼之间,他就化成了烟尘,不见一点。
见此情景,另外三人心胆俱裂,林飞喘息加重,冯遇春的鞭子已无力挥出,手软软地搭在肩上。至於越明则是三人之中受伤最重的。他们背靠背站著,铺天盖地的怨灵笑得无比凄厉,桀桀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人心。
就在这时,沈灿若的声音透过重重迷雾,坚定而清晰地传过来,“快从西北角退出,那里有一处生门。”
冯遇春转头看越明,他脸色苍白如纸,即使是小小的移动,对他而言也是很重的负担,更别说是要穿过这麽多怨灵的阻截。
“你们快走!”越明大吼一声,“别忘了康王所托!”
林飞与冯遇春咬牙将他撇下,向著沈灿若所说的方向而去。
“越明呢?”沈灿若一边抵挡著四面八方的进攻,一边向他们询问。狂花剑本为玄天宝器,对此鬼魅之物自有些许镇慑之功用。剑锋过处,怨灵纷纷後退。
“他……他……”林飞话未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该死!”沈灿若低咒一声,提剑就往里冲。
“公子,你不可进去!康王──”
沈灿若猛地回头,一剑挥退数个怨灵,凛凛之气令见者无不震动。
“康王令你们保护沈某,沈某也有义务护你们周全。同是父母生养,我岂能弃他於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