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 第一部————宁江尘

作者:宁江尘  录入:05-13

那个时候,他只是想控制自己吧。十年过去了,他控制著杏花林,控制著黑白两道,甚至控制著朝廷,他一直是高高在上,谁也不曾放在眼里。
然而,他终究是司马绪。当他说“我腻了,中原给你玩吧”的时候,当他甩手放开的时候,他就真的毫不留恋地走了。
希望他能找到新的玩具吧,不然倒真是人间一祸害啊。
嘉陵转身,面对熊熊燃烧的烈火,还有一众俯首称臣的武林人士,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DF50A7F8D4D49792CC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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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绪,你就看我怎样玩转江湖吧!
却说沈灿若与司马绪上路不久,就遇上了流峰。他衣襟沾血,好似等了许久。
司马绪下马,走到他面前:“你放过了南宫凌星?”
流峰一言不发。
司马绪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怎麽,又看上那个奶娃娃了?”
流峰侧著脸,还是沈默。
沈灿若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奇怪,流师父那麽心高气傲的人,偏偏对司马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而司马绪明明对谁都是温和没脾气(即使是表面),可是一遇到流峰,就变得又刁蛮又任性,而且好像老是……吃醋。沈灿若对这一点并不是很有把握,两个人明明都是男的啊。但那种感觉,别的理由又说不过去。
司马绪一气之下,跃身上马,喝声“驾”。
沈灿若额头冒冷汗,看不到还骑快马,他们应该能平安赶到江北吧。
这时,另个人影也纵身而起,落在司马绪身後。
“你还理我做什麽?”司马绪拼命挣扎,“不是说不欠我什麽了吗?”
“够了!”流峰一声喝,将在场的人震得呆住。
司马绪一怔,这时,流峰的身影压下,深深吻住了他的双唇。
沈灿若像根木头似地呆住了,这两个人……
半晌,流峰放开他,“沈灿若,我先带他走,江北会合。”
没等沈灿若反应过来,流峰已带著他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跑得没影了。
被那个画面所震撼,直到回到江北,沈灿若还是有点晕头转向。
江北,李鉴已与朝廷的军队交战数次,各有胜负。李鉴现以淮都为总营,自号“康王”,所辖各军驻扎在江北十几个重要的城池里。
沈灿若进淮都城时,经数次盘查,至及军营前,被人阻住去路。
“来者何人?”
沈灿若一看,乃一髯须大汉,手执钢鞭,好不威风。他遂一拱手道:“在下沈灿若,有事求见康王。”
“你以为康王是你等百姓随意想见就见的吗?还不与我退下,再来捣乱看爷爷砸碎你的脑袋!”
沈灿若一笑道:“在下与康王曾是旧识,请长官通禀一声,康王自会接见。”
“去去去!你这等人爷爷见得多了,个个都装得一副旧识模样,待会康王把你轰了出去再来责罚本官,本官就拿你出气。”
沈灿若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什,“那劳烦长官将此物交予康王,见与不见全由康王定夺。”
那人接过去一看,乃是一支翡翠玉簪,他再看眼前之人,雅秀异常,肤色白皙,莫非是女扮男装?他再一想,人道康王只恋著一位柳姑娘,而柳姑娘现在正病卧在康王帐中,难道有人想趁此机会亲近康王?
一思及此,他目光中不由流露出鄙视的神情,将玉簪往地下一甩,怒声道:“休要再花言巧语,赶快离开此地,否则爷爷打你个屁滚尿流。”
沈灿若皱起眉头,“我不与你多言,你去请杜将军出来。”
“一介草民还想见杜将军,真是异想天开,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知难而退的。”那人说话间,已将钢鞭挥了出去。
沈灿若不耐与之纠缠,侧身避开便要往里闯。
那人“咦”一声,他本猜对方是女子,手下便留了几分力,但也不小。但此人如此轻巧便躲过一击,身手确有不凡之处。想到这里,他回身一扫,沈灿若足尖点到鞭尾,借力往军营内一跃。
“不要让他进去!”那人见势不妙,急忙大喊。
军营里立时跑出数位兵士,他们有的持刀,有人持枪,有的持弓箭,有的持盾牌,转眼之间便摆好阵势挡在沈灿若前面。
他顿住脚步,若要闯过去必会有所伤亡,这些人都是李鉴的部下,他们的行为也只是为了守护军营的安全。这轻重之间委实难以拿捏。
他略一沈思,运气扬声道:“李兄,灿若回来了!”
这一声,声及数里,久久回荡,莫说是军营,只怕整个淮都都听见了。
兵士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该如何行动。
这个时候,就听军营内传来一阵骚动,他们回头一看,李鉴连外衣都未穿齐整,赤著脚向这边狂奔。服侍的婢子捧著衣服追在後面。
“李兄!”沈灿若璨然一笑,疾走数步迎过去。
李鉴欣喜欲狂,路上险将跌倒,他一把抓住沈灿若的双手,无法言语。
沈灿若望著他,轻声道:“李兄,灿若回来了。”
李鉴凝视他半晌,最後将他紧紧抱住,仿佛再也不愿松开。
“你终於回来了。”
(二十一)
“康王……”侍婢小心地出声。
沈灿若反应过来,略一推拒,欲离开李鉴的怀抱。他现在毕竟是康王,有上下尊卑之分。
李鉴却不放开,揽住他的肩膀朗声道:“沈灿若是本王的生死之交,日後你们见他犹见我,谁敢对他不敬,军法严惩。”
“参见沈公子。”兵士放下兵器,躬身下拜,声震淮都。
沈灿若惊讶地回视,但见李鉴真诚热切的眼神,知他句句皆出肺腑,心头一暖,“多谢李兄。”
“你若想谢我,当陪我醉他三日三夜方休。”
“灿若当舍命陪君子,但未知柳姑娘……”
李鉴眼神一黯,“你随我来。”
沈灿若随他来到营内,掀帘进入一个帐篷。帐内床边司马绪正悬丝诊脉,流峰站於一侧。两人不敢相扰,只得静声等待。片刻之後,司马绪收丝,站起身来。
李鉴上前问道:“请问真人,心怡她……”
“毒深入骨,伤及心肺。”
李鉴倒退一步,被沈灿若扶住,“真人,柳姑娘是否有救,请明示。”
“救法虽有,但未免风险太大。”
“请真人告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李鉴急切道。
司马绪道:“如要解毒,须有一人用内力将解药由穴道反逼入体内,渗透至各处。此法甚为凶险,如果有一丝松懈,毒性反扑,自身难保。”
“我来!”李鉴脱口道。
“不行!”沈灿若拦住他,“别忘记江北各军全握在你手中,难道你要做千古罪人不成?”
李鉴心急如焚,“可是心怡……”
“我来。”沈灿若看著他,“李兄如信得过灿若……”
“你休想!此事如此凶险,我就算……”李鉴硬将後面的话吞下,“反正我不会让你来。”
“李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柳姑娘离你而去吗?”
“可是我更怕你离开我!”
沈灿若噤声,呆怔住,他……
“都别争了,你们的内力都不够,少不得要劳累我。”司马绪佯叹了口气,“流峰,你来护法,你们两个守在外面。”
李鉴一扯沈灿若,两人走到帐外。
沈灿若盯著地面,一言不发。李鉴望著远方,也是不作声。
“李兄……”沈灿若迟疑著开口,“我一直认为你对柳姑娘是一心一意的,你不要让我失望。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只要你说一声,刀山火海灿若都为你闯。”
没有回应,就在沈灿若放弃等待的时候,李鉴开口道:“灿若,我是真的对你……情难自禁啊……”
沈灿若屏住了呼吸。
“我以为我是只爱心怡的,可是上天为什麽让我遇上你。灿若,我让你迷住了,这些天来,除了探望心怡,我满脑子都是你,我担心你在外面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伤。你从来没有出外行走,会不会吃亏,我天天地想,天天地盼,恨不得丢下所有的一切去寻你。”
“李兄……”
“你让我说。我喜欢心怡,她聪慧温柔,任谁见了都会动心。可是,我自见了你,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谁。”李鉴深深地凝视他。
沈灿若心怦怦跳得好快,乱了,脑子里一团糟。
李鉴,柳心怡,他……不是很清楚的吗?怎麽……怎麽如此混乱了?
沈灿若一时无措,李鉴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灿若……”
他低著头,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李兄,我们是不对的。”
李鉴一怔,沈灿若继续道:“李兄忘了吗?我们都是男子,这本是违背伦常的。你现在是康王,以後说不定是皇上,你需要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在你身後。灿若身为男子,若与李兄在一起,只会给李兄带来骂名。”他缓缓抬头,眼神由迷茫一点点回复清澈,“李兄忘记了吗?柳姑娘陪你出生入死,你不该负她。”
李鉴抓紧他,“灿若,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你对我可有动情过?”
沈灿若身体一震,李鉴全神贯注地盯著他。
“……灿若多谢李兄错爱。”
“灿若,回答我!”李鉴按著他的肩,力度大得让他皱起了眉头。
“没有。”沈灿若吐出两个字。
李鉴如遭霜砒,高大的身影摇摇欲坠。
沈灿若握紧双拳,李鉴,我不要你负天下人,不要你负柳姑娘。我的心思,你可会明白?
就在这时,暗器破空的声音传来,他不及多想,喊了一声“李兄”,同时拔剑出鞘横扫过去。来的人并不陌生,正是那杀了李鉴数位将领并害柳心怡中毒的何姓军士。
李鉴一见他,气愤异常,亦拔剑攻了过来。
两人双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竟在无意中配和得天衣无缝。
沈灿若这才惊讶地发现,李鉴的剑术竟毫不在自己之下。琴姨曾言道,能在剑术上与天机门相匹敌的除了昭云剑法,同遭司马绪灭门的柳剑山庄,就只剩一个远离江湖纷争多年的洛迦城。那流师父究竟是出自何家?
而在他们两人的夹攻之下,那人竟然游刃有余,较之在树林中所见功力更进一层,难道当初他是有意隐藏?那他目的到底何在?
沈灿若转念之间,心思已转了千回。
三人相持近百招,那人眼中暴出寒光,沈灿若心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攻势於瞬间变得凌厉异常,剑斜斜一划,直朝沈灿若而来。
这时,就见李鉴大喝一声,竟直接用手来阻住刺来的剑锋。
沈灿若瞪大了双眼,“不要──”
眼看就要血染青锋,一道强力袭来,竟令李鉴身体错开。
“故人来访,何必为难小辈?”
帐帘掀起,司马绪坐在桌边,轻酌小饮。在他身後,流峰用剑制住柳心怡。8DC70348675C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秋之屋
那人见此情景,知事已败露,遂收剑慢慢走近帐内。
李鉴与沈灿若也相继疑惑地走了进去。
“大哥,你还是回到他身边了。”那人望著流峰感叹道,“十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变,你又要为他不顾兄弟之情。”他拿手一掀,现出一张俊朗的脸。
“引墨,你为什麽不放过他?”
“放过他?”引墨一指司马绪,仰头大笑,笑声凄厉,“你要我放过他?那谁把南和还给我?”
流峰抿紧嘴,他们之间的纠缠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南和天天笑著,像个孩子一样,谁也不认识,什麽也不知道。他不是南和,南和死了!就因为这个恶魔!”仇引墨越说越激动,持剑就向司马绪刺来。
流峰欲冲过来,被司马绪喝住,“别过来!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司马绪一拔软剑,将来剑封住。
“十年,我也要把这笔帐好好算清楚了!”
(二十二)
“是时候该算算了!”仇引墨大喝一声,剑势变得凌厉异常。
流峰眼望场中,现出痛苦的神情。
李鉴走近,盯著柳心怡一句话也不说。
“我对不起你,但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面如死灰。
李鉴吸一口气,“流师父,你先放开她。”
流峰移开剑,将她往旁边一推,重重地摔在地上。
“无论是谁,看过他之後,都会做出像我这样的决定。”她喃喃地说,声音很小,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他是谁?”李鉴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他冲你笑的时候,好像春天的花全开了。他睡著的样子好美,看一辈子都不会腻。”她脸上浮现痴迷的笑容,“公子……公子……你可还记得我……还记得那个小丫头吗?我已离开你九年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公子?”
“柳南和。”流峰出声,“昔日柳剑山庄的少庄主,十年前被绪逼疯。”
“公子没有疯!”柳心怡厉声喊道,由於太用力气而咯出血来。
沈灿若看向流峰,“流师父,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吗?”
半晌的沈默之後,流峰缓缓开口:“引墨为引出司马绪,对她下了碧落黄泉。”
“就这麽简单?”
流峰沈默。
李鉴道:“流师父,我永康王府上下对你可算是以诚相待,我亦尊你如师如友。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简单,你便向我父王在天之灵发誓,无论你说什麽,我都信了。”
流峰脸色一变,後退一步。
这个时候,仇引墨与司马绪相战已近百个回合,两人呼吸均有所变化。
“看来这十年你在剑术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仇引墨冷笑,“此皆拜君所赐。”
“可惜啊……”司马绪微微一笑,剑招频变,既不是昭云剑法也不是武当玄宗,似两者又非两者。一时间似狂花漫天迷眩人眼。
沈灿若一看差点惊叫出声,那不正是自己在突破重围时所使的剑法吗?司马绪使来与自己又是不同,那种纵横霸气,那种邪肆野心,在剑气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听“当”的一声,仇引墨宝剑落地。人影一晃,流峰飞身入场,徒手抓住司马绪欲刺入其胸口的剑锋。司马剑冷哼一声,猛地将剑抽出,流峰手掌顿时血流不止。
“你若早来数日,或是迟来十年,或许他要救的人就是我了。”司马绪说完,撕下衣襟的一块,扔给流峰。流峰不发一言,接过草草裹上。
仇引墨沈默片刻,“我还会再来找你报仇的。”
“难道你就不想让柳南和回到以前的样子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仇引墨睁大了双眼,“你──”
同样惊讶的是流峰,即使只是略微的波动。
“对以前的事,我从未後悔,也永远不会後悔。但是现在,我想要做一件事。”司马绪略停,面向流峰道,“他杀我,你会救我;我杀他,你会救他。在你心目中,我与他相比谁更重要?”
流峰的回答很简单,“他死,我死;你死,我活。”
司马绪未笑的脸令人无法猜到他的情绪,风拂动著长发,在身後飞扬,就好像快要飞走的鸟儿的翅膀。
“好,我再信一次,最後一次。”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砸在流峰的心里。
他没有说什麽,他的话一向很少,他只是伸出还渗著血的手,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
大哥……仇引墨怔住,那个冷血无情的大哥,那个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哥,居然因为那个人而……
他死,我死;你死,我活。
仇引墨一直知道,他是流峰的责任,从小到大甚至到死都无法断绝的责任,为了这份责任,十年前,流峰离开了司马绪。流峰不能原谅为了司马绪而背叛洛迦城的自己。可是,司马绪却是流峰即使是恨都无法离开的人,正如他所说,如果自己杀死司马绪报了仇,他大概是要用放逐一生来折磨自己吧。
“仇引墨,我有办法唤醒柳南和。”司马绪倚靠在那黑色的身影里,“我不想再与你讨论十年前的恩怨,我从不认为我有做错什麽。现在,我只想将事情了结,之後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们。”
最後一个词让流峰低头看他一眼。
仇引墨沈思片刻,“好,我们一言为定。”
司马绪道:“康王,灿若,你们想问什麽就问,我尽量回答。”
“我想问他一件事。”李鉴一指仇引墨。
“我会回答你,不过你要先等一下。”仇引墨一步步走向柳心怡,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巾编的小老鼠,“这是临走的时候南和要我带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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