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将他扶住,冷冷开口,「谁说你可以移动!」
「呃,放过它们吧。」
「……」
「呃,那两只小狼没有母亲很可怜。」文勍看着小狼伸出舌头舔着老狼的爪子,心又不忍地开口,「再说,母狼只是饿了,需要吃东西才有奶水哺育狼仔……」
「刚才谁说要杀它一家?」
「那个,那个是气话……」
封天魈冷冷哼了一声,顺手一把将文勍横抱在怀中,转身朝门内走去。狼群见他转身,仿佛松下气来,拖着几个还没咽气的飞快的隐没在沙丘后。
「它们……」
封天魈瞥了一眼还没有死掉的母狼和身边不肯离去的幼仔,冷冷开口,「不如杀掉来的干脆。」
「嘎?!」
「你不是说狼肉好吃么?」
经过这样一场血战,风中四处弥散着血腥味,文勍早就开始反胃,加之一想到晚饭时外面那些尸体的肉,胃部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不准吐!」封天魈俊目一横,冷冷开口,「你敢吐我就把外面的狼崽子杀掉喂给你吃!」
啥?
剥夺人身自由也没这样的啊!文勍刚松弛下的神经再次绷紧,额头上也快爆出青筋,「你也管太多了吧。」
在大漠,保持体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多摄取热量,尤其文勍还受了伤。
封天魈瞥了他一眼,似是很愤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文勍放到铺好的兽皮上,轻手掀开背后血淋淋的衣物,头也不回地对站在一边的文悠然开口,「出去弄些木柴,起火。」
文悠然收剑入鞘一语不发的迈出门外。他不知道文勍对封天魈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方才封天魈见文勍为他受伤时那种失控的神情,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外面雪早已停了,雪地上纷杂的脚印和血迹透过薄雪露出褐色的地面,在晚上看得格外清晰。天边微微有些透亮,天快亮了。
搬柴回来的时候,文勍已经睡了,趴在封天魈怀中。想是封天魈摸黑为他敷了金创药,稍微缓解了疼痛,睡的不甚安稳。
第二天一早,文勍还是发起高热来。封天魈裸着胸膛将他抱在怀里为他取暖,右手依旧血迹斑驳,想是被狼抓的伤后没有做任何处理的缘故。熊熊火光照在那张冷漠清贵的面孔上,黝黑如夜的眸子望向文勍沉睡的容颜,竟然隐隐透出些许的温柔。
屋外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好一派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景象。大漠的冬季,不比江南的清冷萧瑟,呼啸的长风仿若绞尽黄沙般的狂冽,沙雪飞扬。文悠然用木板堵住了窗口,在小屋里升起火堆保持屋内温度。
屋的一角,是还未咽气的母狼及狼仔,虽没有了攻击意图,但戒备仍在。它们是封天魈在大风雪到来之前拖回来的,虽然动作不够温柔但至少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三条生命死在风雪里。
被暴风雪一困就是两天,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尽,水源可以通过化雪来获取,但食物来源则全无着落。文勍热度还是没有褪下,昏迷的时间多过清醒的时间。
外面的狼尸早就冻成冰块,很多已经破其他野兽啃噬过,根本没办法再食用。封天魈几次将目光落在三头狼的身上,最终还是咬咬牙放弃。
到了第三天早上,风雪小了些,封天魈将带来的所有衣物把文勍包了严严实实,转身走进风雪,临走的时候看了文勍的睡颜好半天,才哑声开口,「如果你再让他受伤,我第一个杀你!」
文悠然没有回答,靠近文勍坐定却将手中长剑丢了过去,「你若不回来,他会伤心。」
封天魈接过剑,头也没回的迈入风雪。
临近天色落黑,封天魈的身影依然不见出现。外面风雪似乎比前两天还要狂冽。呼啸的风怒吼般驰骋在荒芜的戈壁,挤过木壑缝隙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文勍早在中午时分就醒了过来,却怎么也不肯再睡下。睁着漂亮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木门,好几次欲出去寻找都被文悠然拖了回来,最终打了文悠然一个巴掌后,清冷的眸子失去了所有情绪,安静的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似的靠在土墙上。
「小勍,」
「……」
「你在怪我没有拦住他?」
「没有。」
「为什么不看我。」
「……」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高大的身影夹杂着风雪迈入门内。文勍目光倏然一亮,站起身却又体力不支的踉跄一下被来人一把揽入怀中,「怎么不睡觉。」
「王八蛋!你去哪里了?!」
「找吃的。」
「浑蛋……不准再出去!」
「好。」
「还好你回来了,终于……回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沙哑中带着些微的鼻音。想是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不堪的再次昏睡过去。
「笨蛋。」封天魈毫不顾及文悠然在场,轻轻将他放在地面上,垂首吻上干裂苍白的唇,黑眸里漫是浓烈的柔情。
「你……」文悠然握紧了事头,想说什么却终是颓然垂下了头。
傍晚时分,文勍出现了明显的脱水症状,高热下昏迷不醒。封天魈满眼血丝的抬起头来,蹙眉望着飘入室内的风雪,抽出腰间匕首转身再次朝门口走去。
「去哪里?」文悠然漠然开口,「你陪着他,我去。」
封天魈没有作声,却还是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听得外面一阵骚动,没多久便平静下来。封天魈推门进来时,手中的水袋沾满了猩红的血,还微微软着热气。
「你杀了骆驼?!」
「不然吃什么?」
「杀了骆驼我们怎么走出去?!」
封天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的将水袋丢到文悠然面前。「喂他。」
被困在风暴里三天有余,长时间没有盐分补充会使人身体疲累。如果此时再来野兽袭击,怕是三个人只能葬身大漠。所以血是摄取盐分的唯一方法。
拎了皮袋走到文勍面前,扶起他的头,突然想到骆驼血性燥热,转头说道,「这个血,他不能喝。」
「驼血太过燥热,他受不了。」
封天魈静静的望了文勍苍白得面色半晌,几步上前推开文悠然,掏出腰间匕首……
「你做什么!」文悠然神色一变,生怕他对文动心生恶意,急急扑上来阻止,却不想他反手在左手臂上划下一刀……
「你……」
「有时间废话不如出去把驼肉抬回来!想饿死吗?」
文悠然怔怔的看着浓稠的血顺着肌肉犹劲的臂膀蜿蜒滴入文勍苍白干裂的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受到的震撼更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看着封天魈饲血的神情,文悠然知道,自己的感情不会比这个男人更深……
剥皮剃骨拎了肉回来的时候,封天魈已经坐在火堆旁开始包扎伤口,见他进来,只是抬眼瞟了一下冷傲的很。侧趴在一边的文勍脸上已经被擦洗干净,伤口也被包扎好,盖着毯子睡的很安稳。透明的肤色虽然依旧苍白,却多了些许生气。
文悠然上前探了探他的体温,略有下降心中不由得再次奇怪,「你的血……?」
「……」封天魈也懒得作声,冷着脸取过一边的驼肉垫在兽皮上切成细细的肉末,放进前几日从其他废墟中找到的瓷盆中,倒入雪水煮了起来。
文悠然也切了两块,丢到母狼脚边。估计之前摔得不轻,过了三天有余它还是无法行动非常虚弱,见文悠然丢过肉来,警惕的看了半天才叼过拱到狼崽面前。
待肉粥熬好,封天魈扶着文劫一口一口的哺入口中,举动暖昧私密之极,完全把文悠然当作不存在。一切安顿好,他才切了肉烤好合着驼血喝下,抱着文勍睡去。
又过了一天两夜,外面的风雪总算停下,文勍也在封天魈的照顾下奇迹般的褪去了热度。
雪霁后的天空,是澄朗明净的蔚蓝,大大小小的黄色沙丘被雪拢成了一片银白。寒风吹过扬起细密的雪粒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缠缠绵绵,水晶般纯洁晶莹。文勍蜷缩在封天魈的怀里被他抱上仅剩的骆驼,披散纠结的长发随着动作被风扬了起来,摇曳在颊边。缓缓侧头望了下,咧开苍白的唇一笑,「好漂亮的地方。」
「笨蛋。」
文勍看了看他憔悴的面孔,轻轻眨了眨眼,「难得看到你这么灰头土脸,真是好笑。」
「给我闭嘴!」往他身上再次卷了毯子,动作看似粗鲁却轻柔得生怕再碰伤他一寸一毫,「感觉怎么样?」
「呃,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口中总有血腥味。」文勍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吐血了?」
「你倒是想吐。」封天魈白了他一眼,脸上抽搐着不知道该怒该笑。
「呐,不要骗我了。」文勍一副极其哀怨的表情,「我知道我得了绝症不停吐血,你们怕我绝望,不敢告诉我。没关系……呃……」
封天魈没等他说完,将手中的毯子再次卷了上去,「死了这条心吧。」
「无聊。」文勍耸耸肩,瞥见文悠然一脸憔悴地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依稀记得自己曾经挥手打了拦住自己出去的他一记耳光,心中一痛……
虽说爱不存在,但曾经那份纠葛的感情却不是容易忘记的事情。
「悠然哥,辛苦你了。」
文悠然只是笑笑却不再走近,眼神虽然温柔依旧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随性风朗,显得憔悴很多。
封天魈回房将剩余的驼肉切下一半丢在母狼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一身戒备的野兽,「你若当真是狼王,就能自己活着回去。」
母狼没有移动低低地吼了一声,倒是两条小娘崽,估计是几天的相处,颇有灵性地舔了舔封天魈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上路的时候,文勍回过头来,晨风飘起细细的雪,烟尘—般淡在身后,曾经驻足的小屋门口一大二小三个身影渐渐朦胧远去……
好个蔚蓝的冬天。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突发事件,一行三人接连赶了两天的路总算到了凉州。补给了干粮骆驼,稍事休息后,再次上路了。
出凉州驿站的时候,封天魈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没等文勍开口询问就对文悠然冷冷抛下一句,「带他回中原!」
文勍勃然大怒,怒目圆睁的样子看得文悠然都有些心虚。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冷冷地瞪着封天魈很久,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下。
这二人的表情自从离开京城就越来越古怪,似乎不似表面看去那般平和无波,而是别有隐情。也曾开口问文勍此行终点是哪里?他只是神秘莫测的贬眨眼,「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这是什么回答?文悠然思索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第七章
过了凉州朝金城方向行近,路上遇到很多驼队,带着交易的货物行色匆匆。正午的风不若早晨时分的凛冽刺骨,而是带着阳光的熏香。碧蓝如洗的天色,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连云也白得那般纯净。悠悠驼铃,茫茫沙海,前些日子的大雪依旧冰雪未融,朝南的一边融化了少许,鳞片般的月牙形,远远望去鳞次栉比很是漂亮。
雄浑壮丽的西北风光,与江南景色截然不同。虽苍凉寂寞,但山的巍峨,天的高远,风的狂烈,沙的无垠。想必大漠的人也如同苍说的那般,必是心胸坦荡,气势如虹……
文勍坐在驼背上,静静地看着刚方牵着骆驼前进的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攥的更紧了些。
早些时候在凉州驿站里有人留下了讯息。这次寒带来的任务,是一个叫方斌的男人,小胡子相貌颇为粗狂,据此次获得的消息,估计在金城,永昌和肃州一带活动,骊千人,前些时候与人前往京城犯下大案,得手后获得千两黄金,此次不知道又得罪了谁或是谁要灭他的口,居然用十粒夜明珠的代价要他的项上人头,值钱得很。
「还有多久到肃州?」
「快了」
「我想去万佛峡和莫高窟。]
「去哪里做什么?」
「看看………」
「……」
「你会陪我去吧。」
「唔。」
自从那日风雪中捡了命回来,封天魈就沉默得紧,几乎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很多时候,他会静静的看着文勍出神,微微蹙着眉,但当接触到文勍的目光时,又会飞快地躲闪开去。
文勍也渐渐敛起平时嬉笑的神情,变得安静起来。文悠然默不作声地并排行进在他旁边,眼神淡淡的,文勍侧了头望过去,也只是浅浅一笑,温柔如初却依旧少了几分惯看的潇洒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