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以前那么疼我,为什么……」回舞抓住他的手指,哽咽着问他:「为什么现在这么讨厌我呢?」
「因为那时的回舞,是我的妹妹。」炽翼把手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但现在的你,却是希望做我的妻子。」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一定会……」
「就是这个『一定会』,让我觉得痛恨。」炽翼呼了口气:「我痛恨这种明知道是被什么操纵,却又不得不接受
的感觉。」
「皇兄,这是我们的缘分啊!」回舞又哭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所以我知道,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理解对方。」看她为自己哭得凄惨,炽翼终于有些不忍:「这些也不是谁的过
错,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话还没有说完,回舞就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炽翼哥哥!」
炽翼刚想推开她,却想到了她年幼时总是这么喊自己,缠着自己的样子……明知道她绝不是外表这么柔顺可怜,
但想到自己对她确实有些苛待,炽翼也就没有办法冷漠地推开她了。
再怎么说,回舞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太渊的角度看出去,赤皇脸上那种无奈的表情全都落入了他的视线。
赤皇会娶这个公主?那么狂妄肆意的他还是会委屈自己,去娶一个并不想娶的女人?怎么会?
皇位?权力?那些东西的诱惑……连这样的人都无法抵御吗?
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感觉,无人可以并驾齐驱的感觉……所有人必须仰望,除了这个女人。她会是唯一的,可以和
他平视的……
太渊看着偎在赤皇怀中的那个女人……只觉得……
真是可恶!
「是谁?」炽翼拉开回舞,低声喝道。
那种一瞬间能让人刺痛的杀意……
「赤皇果然就是赤皇,连亲热也挑了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嘲讽的笑声从花圃的另一头响起。
「我说是谁这么不知趣?原来是苍王大人啊!」炽翼扬起了笑容,慢慢地转过了身。
「赤皇大人,你和我多年没有见了吧!」什么时候看起来都高贵傲然的苍王孤虹沿着花圃中的小径,悠闲地走了
过来。
「是啊!停战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炽翼看着这个在战场上争斗多年的对手,嘴角的笑容里溢出一丝兴味,「
也有十多年了。」
孤虹挑着眉角,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恨意,「你那次比箭使诈胜我,害得我沦为笑柄,这笔帐我好像还没有来得
及和你讨要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是真是爱计较!」炽翼示意回舞站到自己的身后。「反正也过去了,算来算去有什
么意思?」
「虽然这些旧事拿出来说是显得我气量狭隘,但私底下我还是不怎么服气。」孤虹也笑了:「反正你也知道我的
心胸不是那么宽广,那我也不在你眼前假装大方了。」
「你想做什么?」回舞站在炽翼身后,趾高气扬地插嘴:「不过就是我皇兄的手下败将,你这小气鬼还有脸在这
里大放厥词?」
「闭嘴!不许无礼!」炽翼回头瞪了她一眼,「水族苍王也是你可以胡乱得罪的吗?」
回舞被他一骂,立刻噤声不敢多说。
「我是不会在意的。」孤虹看了看他身后的回舞,「火族的回舞公主骄横跋扈我早就听说了,我倒是可怜那个要
娶她的男人,这辈子都被这么个女人缠着,实在是可怜至极。」
「你……」回舞气极,却被炽翼眼神扫过,只能硬生生地把火气压了下去。
「你的嘴巴还是这么恶毒。」炽翼傲然一笑:「好了!你想要怎么和我算,说出来听听。」
「若我说要和你动武,我父皇定然不会允我。」孤虹叹了口气:「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我刚刚听说赤皇你滴
酒不沾,那么我们就比喝酒好了。」
「喝酒?」炽翼眉间一跳。
「这不公平,你都知道我皇兄酒量不好!」回舞着急地说道。
「是啊!」孤虹笑着打断了她:「我就是要他输得很难看,还是要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行!不可以!」
「行不行不是你说的。」孤虹看着炽翼,挑衅似的说:「赤皇,你敢不敢和我比?」
「喝酒……」炽翼慢吞吞地说:「孤虹,你学聪明了。」
「那么,今天晚上我设宴招待!请赤皇大人务必赏光。」孤虹转身就走,边走边说:「至于这位公主,我是招待
不起的,就请自便吧!」
「皇兄!你不会真的和他比吧!」回舞着急地拉着炽翼,「不行啦!不能和他比喝酒!」
「你什么时候见我不敢做什么事的?」炽翼甩开她:「我还没有问你,谁允许你对孤虹这么无礼的?」
「是他先……」
「他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水族苍王是你可以任意叱喝的?」
炽翼冷冷一哼:「他为人心高气傲,最恨别人折辱他。幸亏不是在众人面前,否则的话我也未必保得了你。」
「哪有这么严重……」
「那你下次尽管试试!」炽翼一脸不耐,拂袖而去。「不要在我面前就好!省得我回去不好交代!」
「皇兄!」回舞跺了跺脚,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第四章
是夜,苍王宫中高朋满座,却是除了乐音之外鸦雀无声。
水族的皇亲重臣们分别列席而坐,一个个交换着目光,却不敢随意开口交谈。
雪白衣衫上绣着锦绣飞龙,苍王孤虹玉带金冠,越发显得他孤傲不群。和他并席而坐的正是赤皇炽翼,他照例一
身火红纱衣,相较于苍王带着冷淡的孤高自赏,赤皇是更为鲜明浓冽的华美耀目。
这一火红一雪白,各自都是水火两族的护族神将,也都是世上最为出众的人物,如今两人坐在一起,一样是难分
轩轾的出色。
赤皇坐在那里浅浅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光芒闪耀,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小
小酒杯,抬起了眉毛望着一旁的孤虹。
孤虹扬起了手,乐声立刻停了下来,列了十几席的大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这是从西面运来的好酒『醒春』,入口清冽,可是据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人能喝过三杯不倒下的。」孤虹举
起了面前的杯子,「我也不难为赤皇大人,只要你和我一样喝完了这三杯还能走出我这大殿,我就认输!那么,
我就先喝了。」
炽翼微笑着看他把三杯酒喝了下去。
「请吧!」孤虹把最后一个酒杯倒转过来,示意一滴酒也没有留下。
炽翼看他喝完酒后,脸上立刻现出红晕,就知道这酒性之烈,恐怕是前所未见的。
要知道孤虹本是水龙,若是寻常的酒,恐怕一江一河也难以让他显出醉态,但这小小的三杯「醒春」居然能让他
的脸也红了……
炽翼不动声色地环视一眼四周,见到席间多数人都是等着看戏的样子,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对着桌上的酒杯,
他的心里叹了口气。
喝酒……回到栖梧城,倒要查查是谁说漏了嘴!
「怎么?赤皇还是就此认输了?那就不用喝了吧!」孤虹笑着站了起来,「省得一会倒在我这里,你赤皇的一世
英名要是毁在我的手上,我怎么承受得起呢?」
「苍王大人真是客气了。」炽翼拿起了酒杯,看着里面浅浅的碧色酒液,「你用这么好的酒来招待我,我又怎么
能够辜负你的美意呢?」
清冽芳香的酒沿着喉咙滑进了胃里,然后一股烧灼的感觉沿着胸口蔓延开来。一杯酒下肚,赤皇的脸就已经绯红
一片,等喝完了三杯,他的眼角都已经红了。
放下了酒杯,炽翼扶着椅背站了起来。除了面色比孤虹红上几分,他也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孤虹面色沉了一沉。
「实在是抱歉,恐怕要叫你失望了。」炽翼晃了一晃,连忙抓住了身边的扶手。
「没想到赤皇大人酒量这么好。」孤虹笑得有些勉强:「说赤皇大人滴酒不沾看来完全是谬传了!」
「滴酒不沾的都不会喝酒?」炽翼拉松自己的领口,「这样想也太过武断了吧!」
「是!」孤虹冷冷一笑:「不过炽翼大人你可要记得,走出这个门口才算!」
炽翼看着经由台阶通往殿外的路程,深吸了口气。刚放开手,他就有些晕眩地往一旁踉跄了几步,直到抓住了东
西才止住了没有跌倒。
「赤皇大人,你没事吧!」
他看着手里抓住的白色衣袖,慢慢抬头,看到了孤虹得意的笑容。
「多谢苍王关心。」炽翼定了定神,站直了身子,却刻意地靠在了孤虹的肩上。「看来苍王你是舍不得让我跌倒
啊!」
「你!」孤虹一怒,但想到他是故意,转眼却又笑了:「是啊!赤皇大人你可要当心呢!」
顺着欠身的动作,孤虹退开了几步。
炽翼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里的一切显得模糊扭曲。他一步一步地挪下台阶,到了最后一级时一个趔趄,引得跟在
他身后的女官们惊呼了一声,却碍于孤虹没有人敢伸手扶他。
炽翼往一旁歪倒,缠进了缚在庭柱上的金色纱帐之中。一阵轻响,他头上的发冠被轻薄缠人的纱帐扯了下来,在
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了大殿的中央。隔了好一会,在众人的注目之中,他终于勉强地从纱帐中挣脱了出来。
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站直有些无力的身躯,撩起散落的头发,大片火红的赤皇印记从拉松的领口露了出来,
似乎比平时更加红艳的色泽在他异常白皙的皮肤上回绕纠缠,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之美。
这一回,别说是女官们,席上的皇亲重臣们也不约而同地脸上发起热来。这赤皇……实在是太过耀眼……
就在这种骤然多了几分浮躁的氛围之中,赤皇一步一步地走过殿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的门旁。终于踏出殿
门,他挥开了冲过来扶他的火族侍官,转过身看向殿内。
「多谢苍王的款待了!」虽然眼前只有一片混乱的色彩,但他完全能够想像得出此刻孤虹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
在张狂的笑声之中,炽翼转身离去。
「该死!」孤虹长袖一挥,把案上的东西扫落了一地。
席间众人看他脸色发青,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了下去。
苍王大人和赤皇之间的仇怨……看来是倾尽七海之水……也冲洗不去了!
「大人!赤皇大人!」
这时,苍王宫外,火族的侍官们追在越走越快的赤皇身后,惊讶地面面相觑。大人方才还步履不稳,怎么突然之
间走得这么快了?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出了苍王宫殿范围之外,在前面的赤皇又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侍官们也跟着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请让我们扶您回房稍作休憩吧!」
「不必了!」赤皇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先回去吧!不论是什么人问起,就说我睡下了,不许打扰!若是有人
胆敢硬闯……杀无赦!」
「是!臣等明白!」侍官们心一惊,连忙伏低身子,恭敬地回答。
等到他们抬起头来,只看见赤皇飞天而去的背影。
「大人他……怎么了?」其中之一问道:「你们可有谁知道大人因为什么从不喝酒吗?」
其他人纷纷摇头。
只知道赤皇大人的确是滴酒不沾,可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
炽翼在空中急速飞行,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的样子,只想找一个无人的所在。脑海里一个晕眩,让他差点从空中
跌落下去。他知道已经压制不住,心里大为焦急。眼角突然闪过一抹光亮,他掉头看去,看到了在树荫遮蔽之中
的那个湖泊。
看位置,那是花园深处的一个角落,恐怕平时也少有人经过,这深夜之中一定没有人会在附近,只要熬过了这一
夜……炽翼打定了主意,连忙转身朝那里飞去。不怎么平稳地飞到那处湖泊上方,他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直直
地往下坠去。
太渊心里很乱。
他也弄不清楚这骚乱的根源到底是出自哪里,自己是一个时刻注重内心平和的人,从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天开始,
他就是这样。
做不到大皇兄奇练的锋芒暗藏,更不及六皇兄孤虹的惊才绝艳,他总是试图让别人忘记自己。
不是因为纯血者才能继位的问题,他觉得有关于这一点,也许根本就不是太大的问题,至少,绝不是其他人所以
为的那么重要。所以他也不会因为避讳的问题而和其他的皇兄一样,不是远守在一方地隅,就是用歌舞酒乐磨尽
志气。
他安于现状,修身养性,是因为他希望这样。或者……永远这么平和地过下去……但现在,他的心里有些混乱,
毫无理由的混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很近……就是在……
「砰!」的一声巨响,猛地吓了太渊一跳。
他直起靠在树枝上的身子,朝响声发出的方向看去。
透过浓密的枝桠树叶,他只瞧见湖心里泛着一阵一阵的涟漪,就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落进了那里面。可这里是千
水之城,会是什么东西大半夜的落进了湖心?
太渊脚尖一点,飞到了湖心上方。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在天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缘故,太渊慢慢地踏足水面,想要仔细地看一看。就在这个
时候,一只手从水里面伸了出来,一下子缠上了太渊的脚踝。
太渊大吃一惊,就要往上飞起。却没有想到那只手力气极大,加上他心里慌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飞起不说
,甚至连他自己也被拖进了水里。等身体浸到水里之后,太渊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
么东西把自己拖下了水。
满目一片艳红。
就在他为这颜色吃惊的时候,那双把他拖下来的手沿着他的轮廓上移,一下子环住了他的颈项。一股重量往他身
上靠了过来,而他的眼睛里终于在那一片红色之外,看到了其他的色彩。丝丝缕缕的黑色就像要把他吞噬一样,
往他的脸上绕了过来。
温润的触感一下子贴上了他的嘴唇,炽热的气息沿着嘴唇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他瞪大了眼睛,只看见眼前一双
朦朦胧胧的黑眸。就算没有丝毫光芒折射,这双黑色的眼睛在暗沉的水面下也是如火一样燃烧……太渊不敢迟疑
,急忙朝水面上升。
随着水声泛起,太渊终于从水底浮上了水面。他游到湖岸边,直到背靠在青石的台阶,才发现自己胸口的被火烧
着似的难过。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缓解了胸口烧灼的痛感。等缓过神,他才想起刚刚在水下看到的……
他急忙低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那人。
一片火红,就像是在水下看到的那样。
那是衣服!
火红色的纱衣沾了水,成了几近透明的颜色。黑色的长发和那些红纱缠绕在了一起,丝丝缕缕地在水里沉浮着。
那双手还是固执地环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赤皇……」太渊喃喃地说道:「你怎么会……」
「咳咳!咳咳咳……」趴在他肩上的人猛烈地咳了一阵,呛出了不少的水来。
太渊不由自主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赤皇大人。」等到那人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太渊才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