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姑娘,说话恁地大胆骇俗。
竟然当众要一个男人以身相许?
「姑娘,这……」
「九姑娘,你这么刁难他,就不怕我心疼吗?」温温的声音,恁地熟悉。
「哟,想不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四爷儿,也会有心疼人的时候呀!」被唤做九姑娘的俏姑娘巧笑倩兮,把玩着颊
边的辫子,弯弯的月牙瞪向来人背后的男子。
哼,跑得那么快,原来是去知会这人。
「若九姑娘会心疼祈宁一样,小四当然也会!」
啐,暗里在讽刺她呀!
「我还道你……」九姑娘还想反嘴,眼儿—尖瞄到男人背后的祈宁不吭半声往外直走。
「喂,皇甫笨蛋,你去哪儿:给我站住!站住!!」九姑娘气得猛蹬脚,惹得踩伤的地方一阵阵疼痛,咬着牙尖
顾不上疼痛,粉色身子一旋就跟着那男人身后离去。
一前一后,那两人匆匆消失在小馆内。
「性急的九姑娘!」可够祈宁呛辣的了。返回首,望着仍背对他不肯回头的奉守。「奉守!你要四爷就这么一直
站着,不清四爷进去坐坐吗?」
奉守深深倒抽了口气,眼闭了又合,合了又开。
不是错觉!
「这位爷儿请进。请问爷儿是要来打尖呢,还是搁个脚填填肚子。」他转过身,利落地一抛白布巾,鞠躬低首,
笑脸迎人,十足的跑堂伙计模样。
「住脚填填口腹就行了!至于菜色,你决定吧!」
「好的!请爷儿稍等。」奉守快速地离去,不稍久就端来几样简简单单的菜色,还有一壶的——茶水。
眼扫过那壶茶水,再扫过那转到那忙碌的身影,摸着眼前的茶壶和茶杯,四爷笑了。
日落西下,天儿不早,小馆的客人已渐散去,不复热闹。
酒馆的掌柜出外会客,店里勤快的小伙计正忙着坑坑碰碰收拾桌椅,擦东擦西,爬上爬下,就是不搭理那店里剩
下的唯一的客人。
奇异的是客人倒也自在,提起筷子尝了口那已冷掉的小菜,拿起茶杯饮了口又放下。
「奉守,你真打算就这样不再搭理四爷了!」这般不理不睬,可不怕他心伤?
「爷儿,天色已晚,小店要打佯了,请回吧。」头也不回地答,奉守依旧埋首于那些个桌椅上。
「四爷千里迢迢来到这北方,不带你回去,四爷是不会走的。」
「爷儿,别自费功夫了,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连小馆的菜都入不不口的人,到了这穷乡僻壤只会受苦。
望了望置放于眼前的菜,四爷眯起眼角,话倒说得绝情,只是不知奉守晓不晓得自己语含着不舍和担忧。
「奉守,你是铁了心不再认四爷,是不是!」
「……」
「看来你是不会轻易同四爷回南宫家了!」把玩着手中的陶杯,粗糙的杯身衬着口中涩得让人喝不下的茶水,合
适,却不合他养刁了的口舌,
当然,也不合养刁他口舌的奉守。
「不。」擦拭着桌面的手停也不停,头也不回。
「这么确定!」
「确定!」
「绝不悔改!」
「绝不!」
「那么要不要同四爷赌一把!」
停下手中的活儿,奉守终于转过身面对四爷。「赌了四爷就不会再来这个地方?」骚扰他的平静,让自个儿的心
不用再跟着四爷起落。
「若这是你所希望的。」放下手中粗糙的茶杯,四爷在等,等他的答案。
当奉守黝黑的瞳孔微微缩动时,四爷已知道奉守的答案。
「赌什么!」
「赌在半个月之内,你绝对会回到南宫家,而且是心甘情愿!」突然觉得口中残留的涩变成了上等的甜。
「不可能!」冲口而出。
「赌不赌!」一句话。
「……」
「奉守!」四爷催促。
「赌!」他坚决答。
奉守眼中闪烁的一如以往般的固执与坚定,只是这次的固执是用于与四爷对立的地方。
四爷输定了!
「很好!」很好!就是该这般的坚决、固执,才是他的好奉守。
四爷起身拍了拍衣袂上的灰尘,既然得到了自己要的,就不需要再待在这边了。
「爷儿,路上小心!」身后传来—句叮咛,让他眸底的沉冷添了丝笑意。
奉守,输定了!
那年,寒冬已过一半,也是奉守待在南宫家满二个月,四爷突地将他唤于书房之中,不知所谓何事。
「四爷你要教小的写字?!」
「该改口了奉守,你要说:教奉守写字!」
「是,四爷,小的……呃,奉守知道。」奉守顿了一下,又好奇地探头看着四爷摊开的纸和笔。」四爷,你要教
小……奉守写什么字!」
「你想学什么就四爷就教什磨,直到你不想学为止!」四爷宠溺地摸摸奉守的头。
「那,四爷,奉守想学……」他怯怯地抬头,待看到四爷点头鼓励时,才又小声地说出心愿,「奉守想学自个儿
的名字!」
「当然好!」将笔交到奉守手中,大掌再包里住他的,一笔一画地引着他写。「你看,这是奉;这是守,合起来
就是奉守!」
印在纸上的大字,很陌生,很陌生。
「奉守,来,你试试……」
不—会儿,另一张白纸上印上了歪歪斜斜,扭曲得像蚯蚓的字,跟四爷的对比起来,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他不
由羞红起来,不敢望向四爷的责难。可是四爷只是含着笑,说:「写得很好,奉守。过不了多久,只怕四爷都不
如你了。」
「四爷!」
「嗯!」
「谢谢您!」
「傻奉守!」在他头顶上揉着发的手,很温暖很温暖。奉守将眼眶中的泪意眨回去,他扬起笑容,仰头对四爷说
。「四爷!」
「嗯!」
「奉守想学什么字都可以吗?」
「当然!」
「那……奉守想学四爷的名字!」
四爷的表情呈现出空白。「不,不可以吗?」他缩回手,纠着自己的衣角,怕被四爷斥责。
下一瞬间,小手又被包进那瘦如骨的掌中,抬首,四爷眼角跷起,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那刻间,他觉得四爷的笑
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奉守,当然可以!」笑着的四爷,执起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构划出三个字。
南宫守!
收回目送四爷的视线,自遥远的记忆里抽回,奉守呢喃着四爷的名。
「南宫守!」捏着白巾的手沾起桌上剩馀的茶水,一笔一划地写出,很久之前就络印在脑海里,最初识得的那三
个字。
南宫守!
那个时候,不晓得四爷的名号的重要,只是一径地想知道四爷的名字,好记在心里一辈子,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他方晓得南宫家的爷儿的名字是外人少能知晓的,方晓得四爷的名号更是少有人可以知道的。
是否,自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四爷的感觉就已变质?
还是说,是更早以前,在四爷给他取了奉守这个名字就已变质?
奉守,或许只有你不在了,你四爷才会醒了!临别时大爷的呢哺,也是他的深信。
南宫家已非他应在之所!
就是四爷寻来了,他也回不得!
这是为了四爷想?!
不甚坚定的坚信随着酒馆外的风沙一样,飘散难定。
十天后。西凤天气酷热,风沙不断。
四少旧疾复发!速回!
简而短的八个大字,震落了某个平静的人的心,随着那纸飘然落地,心儿也跟着跌落谷底,永难翻身。
雪花飘然而落,已近十二月寒冬。
一马奔波于这雪地之里,急往南县首富南宫家而去。
到了门口,马上之人翻身而下,直往内里走去。
「十一爷!」一进门就拉着坐在厅里取暖的十一爷。
「奉守,你可回来了!」
来人正是离开南宫家一个月馀的前南宫家管事——奉守。
「四爷呢!」奉守脸是冷的,语气却是焦急。
「四、四哥。他在西厢休……唉,奉守,跑这么快干嘛!我说四哥人已睡着,叫人不许打扰呀?」十一爷翻着白
眼。「不管你了,四哥要是发火也是你自找的。」嘀咕说完又蹲回炉上取暖。
匆匆人影,穿过回廊,急急撞进那闭合的门,视线慌张地梭巡着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四爷。突然间奉守停下脚
步,刚才满腹的骚乱滞留在心头。
「四爷……」
前头的四爷捧着本书,倚在视窗闭目养神,听到他的声音后,张眼望着他直笑。
四爷的脸是红润的,四爷的神色是安然的,四爷的眼神是有神的,一切只显示着,四爷安然无恙。
「……你没事?!」愣了一下,奉守返神过来,脸上突跃上愤怒,旋身就往外走去。
什么四爷旧疾复发,什么四爷病在旦夕的事都是假的,是四爷让人传出来的假消息,为的只是骗他回来,心甘情
愿地回来。
「奉守,你还不了解吗?!你逃不掉的!!」背后传来四爷懒懒的,却又无比笃定的声音。奉守跨出的步伐停了
,只因他自己知道,四爷说的是对的。从他跟四爷赌这场局,从那刻他踏入南宫家时,他就输了,逃不了了。
他始终放不下对四爷的担心。
「四爷,你耍诈!」绷紧身子,奉守硬是不回头。
就算逃不了,就算他输了,他也不要让四爷看到他的沮丧,也不想看四爷的得意,更不想看到自己……堕落。
「赌桌上无君子。」随着带笑的话语,他被拉入另一个温热的身子里,紧紧抱着。「更何况四爷从未曾自称为君
子!」搁置在奉守肩上的头颅笑得甚是开心。
「君子是没法教一个年仅九岁的娃儿为了一个名字,对另一个人死心踏地:君子是没法子让一个固执的男人心服
臣服,诱引他跟着堕落,承认自己的感情,君子更没法让一个男人得到他想要的……男人!」最后一句,紧贴着
奉守的耳边昵语,久久不散。
「四爷,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小人。」奉守冷冷地瞪视着—脸懒散的四爷,越觉自已是看错了人也跟错了人,被骗
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侍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狼,还是头心怀不轨的恶狼。
竟然从他九岁开始就计画拐他?那深沉的心思不由得令人打寒颤。
「呵,你现在不就说了。」四爷的回答显得有些欢喜。处了这么多年,奉守终明白他的苦心。
「后悔吗!」奉守颊上轻检而过的指尖带了点冰冲,
奉守扪心自问,后悔吗?「不!」是的,就算四爷再恶劣,奉守都不曾后悔遇到四爷。
若没有遇到四爷,他这一辈子就算活得再好也是枉然。
「不后悔呀!」四爷的眼色黯下,幽深近乎邪肆。「就算你后悔,四爷也不准你。」低语落在奉守的唇角,将四
爷话语一并送进了奉守的心底。
从五年前识到了奉守之于自己是什么,四爷就打定了主意,就是使尽诡计也不许他逃开。
不许!
强烈而霸气的意念,真真切切地传递到奉守眼里心里。
唇上温温的,四爷的气息融入他的,眼,眉、颊皆落下轻吻,伸手环住四爷的脖子承受他的吻,奉守微张的眼迷
蒙却清晰。
或许,四爷的劣性子,他早就知道了说不定,只是他故意忽略了,也不在乎他的这个劣性子。密密实实的吻如一
张网,网住了四爷也网住了他。
他轻轻的啃咬着四爷探近的唇,稍稍地回应着四爷的渴求。
情正深,气氛正烈,欲正浓。
「奉守,乖,把脚移开,你这么搁在四爷『那儿』,四爷难受!」温吞的语气夹杂着微恼的忍耐。
「四爷。」手臂隔在中间,一步雷池都不让过。「你这般压着奉守,奉守也难受。不如你先起来,奉守再把脚移
开,如何!」眉在笑,眼在笑,唇在笑。奉守语气轻快地同他商量。
「四爷以为你会喜欢。」声音弱了许多,四爷的脸说有多苦恼就有有苦恼。
好个奉守,说好听点关量,说白点就是威胁。
「回四爷,若是奉守这般压着你,四爷会喜欢吗!」声音更是和气了。
「……」奉守压他!连想他都想不出来。
「奉守,你不愿意!」四爷哑着嗓子。除了下身不能动,四爷的眼神利得很。忍了九年,到手的肉他可不许飞掉
。
奉守含笑摇摇头。「不愿意。」至少当前不愿意。从外地赶了几夜路,身体和精神都累了,若是再经四爷一番的
折腾,他的一条命去了一半了。要,也得等他体力和精神恢复了,再说也不迟。不过这话,奉守万万不会说出来
,说了,他想跑可是跑不掉,到时累死了自己可不值。为自己着想,还是委屈四爷一下吧。
「……」
「四爷,你这是让起还是不让起呢!」奉守无情地逼四爷。以往总是被四爷牵着鼻子走,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
换他吊吊四爷的胃口,免得今后他食之知味,又耍得自己团团转。
扭曲着张脸,四爷缓缓地爬起身子,暂时放奉守自由。
精神放松不了一刻,奉守脖子突被狠狠地咬上一口。不疼,却带发泄不出的情欲和说不出的疼宠。
「四爷只给你半年!」搁在肩上喘着气的男人,颇为的压抑。
「谢过四爷!」半年哪!时间还真是长呀!再久只怕四爷会翻脸不认人了。
该知足了。
「奉守,你若再这么得意笑下去,四爷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冲动。」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教他心里呕得很,可
是又没法无视他的想法,吃干抹净。
「是!」
尾声
三月的南方天气多变,没有冬天的寒冷,也没有夏天的酷热,更没有秋冬的凉爽,时冷时暖,有时天早时晴却又
正午时后雨如暴般下个不停,弄得出门做买卖的人多有不便。就如此刻,刚刚还阳光明媚,此时却阴雨直下,令
行人闪躲不及,个个一身的湿。
雨嗒嗒地掉于地,弄得地上污泥满是,行走艰难。
「爷儿,路上有多处坑洞,没法往前走了!」驾车的小厮望着前面坑疤,也是满腹牢骚。马车的帘帐蓦地被掀开
,从里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孔。「再想想法子,咱们得赶在午时到达茶亭!」
「没法子,爷儿。要想绕路走还能行,可若要赶在午时到达茶亭就难了!」现在离午时不到半个时辰,可要走到
茶亭还需花上一个时辰,要在午时到达,难!
男人本来板着的脸,皱起了眉头。
马车外头,两是越下越大,路也是越来越泥,要在这种路上行走确实多有不便。
「奉守,叫小厮找个地方停下吧!」正在他苫思之时,马车里头传出一个暖暖的声音。
「可是十爷还在茶亭等着我们!」撇头,顺手拉下帘帐阻去阴雨带来的潮气。
「让他等吧,等不到咱们,他自个儿会想法子解决的!」半闭眼休息四爷,懒懒地将他拉到怀里。「怕是怕十爷
解决不了!」皱着眉心,奉守拉住四爷欲不轨的手。
若不是真有急事,十爷也不会十万火急地催他跟四爷回来。
「那只能证明他的能力不足,火候仍不够,还需加强!」四爷不以为然地挑眉,这管事一职都交手小十大半年了
,他仍未上手,可见他偷懒的机会太多了,才会如此。
「我倒觉得,比起他,奉守你是不是更该忧心忧心四爷我!」吃不着豆腐,只好改把玩奉守的头发,顺道在他的
耳边吹吹几口气,让那死板的脸上跃上层粉粉的红晕。
听到耳边不掩饰的笑声,知晓自己又惹得四爷开心的奉守,也随着他把玩。「四爷又有什么好忧的!」好吃好睡
好玩的,身体安康健壮,不忧不愁的,哪需要谁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