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须臾,我的身体被裹进一团暖暖的绒毛里,很舒服。
“秋儿,我们出发。”
他轻身一跃,我抬头,泠泠的风刮在脸上,刺骨。
策马嘶鸣,蹄蹢清脆,北风寒彻,疾走如潮。
我在马背上被颠得快散架,疼痛难忍。我抗议:“你慢点行不行?”
他没有理我,反而一声鞭挞马长嘶,直直传到云霄深处。
我咬牙,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被天雷劈!
在我的眼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耳旁萧风瑟瑟,全身有数万只毒针啃噬着,我咬紧牙关,爷我还能忍!
许多年后,每每回想,都觉得那时的我真不是一般的强,无数次对自己心生佩服,恨不得扯出一个灵魂来跪拜瞻
仰一下自己的尊容!至于那里来的求生欲望,忘了。
我紧紧的靠在他身上,不,是我被迫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从上马到现在,他那只揽着我的手就像石化了般,一动
未动,也不怕把我勒死!
每次醒来都是北风马蹄。
而这次,总算有点情调,下起了雪。雪花瓣飘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仿佛连冬风也很喜欢,温顺了不少。我
仿佛看到满天飞舞的雪花,茫茫一片,皑皑积雪,千树万树挣艳雪,青松竹林扮新装。
我伸出手指,刺痛,果然越来越痛。我拽拽被我压住的头发,笑道:“神仙,我们走了几天?”
“三天。”
“你的声音真难听!不如鸭叫。”我不客气的说。
他不说话,那我说。
“找个地方休息吧。”
“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马累了……”
铁打的?不累?
“每过一个城都在换马。”
我算想明白了,他的脑子里装的不是豆腐,是豆渣!
“我累了行不行!”
“秋儿,时间紧迫……”
无语无语无语!我的命,他比我还急。该说他猪还是该说他热血过度?
“你不也不全相信那个怪医的话么?去了有没有用还得问天!”
“我扣他在宫中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在你昏迷期间鬼医曾为你诊过,他不敢断定是不是断魂珠毒,如果是,那
么解法就无误。”
“所以才把那个曾拜在鬼谷门下的御神医抓来?那干嘛扣他?”
他又不说话了,理由还不是不相信人?
沉默了一会儿,我拽拽他的头发:“小爹爹,我累了。”
“你,叫我什么?”
这反应好玩,我添了添嘴唇笑:“你不是宫主么?我是少宫主对吧?那你不是我爹?”
估计他在无语。
我继续说:“难道宫主历尽千辛万苦不是秉承‘老子为了儿子天经地义’的伟大精神么?”
“闭嘴!”
我一抖,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缩回裘衣里,还是觉得冷。这人说变就变,一点前兆都没有,果然变态!
没过多久,停马休息。我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好像闻到雪花的清凉芬芳。
“我想坐地上。”
没人应,我扭了扭身子,立即痛得我抽气。
“秋儿,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那你坐下去!”
突然,他手一松,我来不急惊呼就重重的摔在地上,全身痛入骨髓,连吸气都不敢,十指深深的插进积雪中,冰
冷彻骨。这一刻,我发誓,如果我能活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流沙宫,离开他!他丫丫丫丫的!我狂想把
他的脑袋按下来当座椅!
“秋儿,你在恨我?”他用两指拈住我的下巴,热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恨我是没用的,除了我这里,再没
有你的容身之处!”
他说得决绝,我听得心底发凉,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不信你就再试试,我会让你明白的非常清楚,自己是谁的。”
我惊讶,却不是因为这话有多么的恶俗多么的轻狂……
而是他说:不信你就“再”试试。也就是说,我曾经试过?果然我还是我,就算没了记忆,小爷我的秉性仍在!
就他这种性格,谁受得了我叫他大爷!比如现在,他又把我抱在怀里,宝贝得像是捧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
融了、放在心尖上都怕委屈了我!恶不恶心!我也不管身上痛不痛,一把推开他。
啪的一巴掌,比高松上滑落的雪团还要响亮,足以在我的脑中回荡。
他丫的又打我!!
风吹大了,很冷,我又一次落进他的怀里。
这次学乖了,不再反抗……
反抗一个疯子,是自灭的行为。
而且不就是挨打么?我还靠他救命呢……这卖卖划算,划算……我拼命的自我催眠,也就不气了。
“秋儿,我们上路,不能错过花开的时辰。”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若不是脸颊上还火辣辣的痛着,我真的会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似乎很高兴,软软的唇瓣落在我的额头上,暖暖的触觉似水波般慢慢荡开,融化满天的飞雪
,变成飘扬的樱花瓣,扰乱浮云清梦,惊醒一江春水,与风追逐,注定一生纠缠……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
我在漆黑的世界里努力的缩卷着身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少疼一点。我骂过自己很多次,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
痛都忍不了,丢人!可是还是痛。我说痛吧痛吧痛死我算了,真的就越来越疼。我又说,其实没有他打我的时候
疼,然后勉强的笑了。
“秋儿乖,吃一颗药。”
“不,吃。”我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还有两天就赶到,吃一颗。”
“不……吃……”
“秋儿!你是不是非要惹怒我?!”
我扯了扯嘴角,相信比哭的还难看。想给他说:我没有要惹你,不吃药是有原因的。可是这样的句子对现在的我
来说太长,我放弃。
突然,他的一只手将我撑直,另一手抬起我的脸,粗暴的亲过来。我的脑中轰隆隆轰隆隆的天崩地裂,电闪雷鸣
,十里惊涛海啸都没这么震撼。他撬开我的防守,舌头就攻过来,一颗圆润的丹朱送进嘴里,我想吐出去,却被
他推到最里面,轻易的就滑下喉咙。我大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我X他丫的!这只猪!居然视我的反抗为无物!
身上的疼痛慢慢缓解,他还在我的口中肆意,我完全不能想象跟在他身后的左右长老是什么反应,更不敢想象隐
藏在暗处的十二护法二十七骑是以什么样的目光在看我们……
他放开我的时候,我扬起手,一巴掌正好落在他脸上。并不给他机会,先发制人:“你想我死是不是?”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大概被我蒙住,没有明白过来。
“我现在的身体确实不怎么痛了,甚至比刚醒的时候还轻松。可是去的快来得也快,你是想要我一下子承受好几
倍的痛楚,好痛死是不是?”
“秋儿,不是的,我……”
这招果然有用,我伏在他的胸口上微微笑:“扯平……”
“什么?”
“儿子不孝顺,打了老子,活该被痛死。”
“你!”
我轻轻笑,真不知道他到底人格分裂成几个,残暴的、冷血的、温柔的、可爱的……能和他一起呆那么久的人不
死即疯,估计我曾经已经疯了,所以才会失忆……
“小爹爹,我多大了?”
他的手柔柔的抚在我的头上说:“秋儿都长这么大了,真快。”
“到底多大?”
“等你病好,我们就一起回宫,一起过大年,也过秋儿十六岁生日。”
大年三十生日?真真真太没意思了,谁会大年三十跑到你家里来给你庆生?!不是这个问题,十六岁?我怎么觉
得好小?怎么也应该是十八九、二十来岁吧?
突然间,我悟了!!我敢打包票!!一定是长期跟这变态一起!给磨出来的!!我竟然没有患上抑郁症,老泪纵
横。
有精神了,我摸一把他的脸问:“你几岁生的我?”
“七岁。”
我点点头,很好,很诚实!孺子可教!!
他继续策马赶路,我手中捏着他的头发玩,丝丝柔顺,滑如绫绸。我喜欢他身上的淡雅清香,不由的蹭蹭,如果
他能一直这样温柔该多好?
我脑中嗡了一下,自己也蒙了。
我扯他的头发问:“你以前有没有……”
“什么?”
“就是,……做那种事情……”
“哪种?”
“……”我怒,暴走!“就是你刚才对我做的那种!或者更近一步的?”
“你说的喂药?”
我泄气了,跟他没法沟通。
他忽然两只手都抱到我身上,听那笑声就知道阴险!
“秋儿喜欢那样?”
“哪样?”你丫的,我也会装!
“秋儿喜欢本宫给你喂药?”
我为本宫两个字颤抖了一下。
“不喜欢。”
“那本宫以后都那样给你喂药好不好?”
“不好!”
“说好的事不能反悔,就这么定了。”
“……”我望苍天,可惜两眼无光,我望大地,如下十八层黑暗无边,神啊,我没法和他沟通!!
“看把你高兴的,不过要等下次,先睡吧。”
听到这句,我抽搐的嘴角终于想喷血……
他这般自信定会羞煞嫦娥姐姐,气死孔雀娘娘……什么这个美、那个美、你们都去撞墙吧!不用活了……世上留
他一个天下第一臭美就够了……
实在有点侮辱天下第一这个词,罪过罪过。
不时,我真的睡着,还作了一个梦。
山峰顶端,站了两个人。
春色无际,杨柳依依,微风习习,脂粉飘香。两只蝴蝶在花中嬉戏,采集芬芳。
衣袂与青丝翻动如流,他提剑的姿势清雅如莲,身形却似摇摇欲坠,那双冰雪般净洁的眼中扑上雾气,满载的绝
望与悲伤。
他说:“三十多条人命,我全部的亲人,你说,要我如何原谅你?”
他只再看一眼对面的人,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一只美丽的蝴蝶倏然飞远,留给另一只蝴蝶一双瑰丽致极、血红如珠的眼。
心上猛的疼痛,我睁大眼睛,深陷黑暗。全身的疼痛袭来,我努力的挣扎,双手揪住能揪住的东西,喉间发出痛
苦的呻吟。
“秋儿,张嘴!不能咬!张嘴!!”他用力的搬着我的下颚,可是我死活不松口,用力的咬着唇,好痛,浓浓的
血腥味聚结在嘴里。
真的好痛,无论那里都痛,眼泪从眼角滑落出来,淹没那双烙在心上的泪眼。
他是谁?怎么舍得剜去那么一双清澈夺目的眼睛?怎么舍得纵身跳下悬崖?
“秋儿!不怕,我们吃药好不好?!”
我用力的摇头,他的双手将我箍得死紧,像要把我融进自己的血肉。
“好,不吃不吃,不痛不痛!”他不停的在我耳边说着废话,不是你当然不痛!
最终我还是弱小的,人抖不过天是不是?在竭尽全力之后,终是挺不过去,痛到晕厥。我在漆黑的世界里听到一
声痞痞的笑,音质清脆甘甜,他说:“公子,你的眼睛好漂亮,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
“你想要,我给你便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痛,这只有一种可能性,他又给我用药了。不过这次我没有过多的力气逗他玩,有些
遗憾。
“秋儿,就快到了,忍忍。”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喊道:“容烟。”
他果然一楞,说:“你,叫我什么?”
“那我该叫你什么?”虽然只听他对那怪医老头说了一遍,不过本少是什么人物?区区一个名字,当然能记住!
他把下颚顶在我的头上说:“秋儿想叫什么都行。”
“好,小爹爹。”
“……”僵硬……
“要不小乌龟?”
“……”持续僵硬。
“还是小花子好听些?”
“……”持续持续僵硬。
“觉得小麻雀比较适合……”
“……”持续僵硬僵硬僵硬。
没有等我再继续,他就低头咬住我的唇上,我轻哼了一声,他在我的唇上添了添,那是我自己咬伤的地方。
“这次没有喂药。”我像是揪住了别人的小辫子,坚决不放,还觉得十分骄傲。可是他回了我一句让继续吐血的
话。
“我在帮你消毒。”
3.雪原迷情
奸诈、恶俗、卑鄙!
我对他变态人格又有了新的追加部分。
身上越来越冷,不痛,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如果就这样死去,那么我所拥有的,就只有和这人在一起的记忆,有些哭笑不得。
曾想当年,白雾茫茫,往事扑朔迷离,迷离扑朔,拨开一团白又是一团白。白白净净的过去,黑乎乎的现在,随
时会消失的未来,人生何其精彩!悲乎哀哉……
雪花簌簌的落着,铁骑萧萧,一串串长长的马蹄印在脑中浮现,然后慢慢的被白雪掩埋,什么都没有留下,像是
从来都不曾来过。
我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个啥?小爷不是还没死么?死了再说。
为什么只有一匹马的声音?
我微微动一下,无奈身体已经背叛我的心,完全不听使唤。
“你的左右长老呢?”
没有说话,难道他睡着了?
“我让他们带十二护法二十七骑先去找净魂莲。”
也就是说离雪原不远了?怪不得速度放慢了很多,先前像在拼命,现在像在散步……
“秋儿,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我调整内力。”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根本就不能动,好不?
一个人听雪,好无聊。
都说女人才耐不住寂寞,怎料我大男人一个,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觉得空虚……有够恶俗,我抖……
无聊啊无聊,我频频叹气。
“秋儿又不乖了是不是?”
大爷,不是我不乖!是我无聊!!身体不能动,眼睛看不见,唯一能说话的对象在练功,我不叹气干嘛?
不理他,继续叹。
他突然斥马一声,马儿奔腾,苦命的我继续在簸箕里当豌豆,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不知何时滑出裘衣的一只
手左右晃荡着。我以为早已麻痹的神经又开始作痛,并以千里马的速度满布全身,身心如受蛊毒,能清楚的感受
自己的皮肉被一点一点的咬下来,慢慢抵达骨髓。这种痛迸发出人性的力量,我本以为自己连自杀的力气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