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登时热躁感传遍整个走廊,空气也带著地毯的那股殷红。徐语辰用力吸入酒店的冷气,闭上眼睑,脑里
忽然闪过诡异的想法。
——萧沁华和陈依柔的呻吟,好听得多。
发现自己竟有这种邪恶思想,徐语辰又是惩罚性地咬住腔肉,拍打自己的额头。可是细想一层,现在房里的那个
淫邪女人,声音实在杀鸡似的难听。再念至那美丽的双蝶,略带娇羞的喘息,轻轻飘摇于草原上,带点迷朦之美
,刹是好听。即使那是两个女生的交欢,是同性相爱,其实也异常美妙动人,让人想一再回味……
正是神游得远了,震荡又再结束。徐语辰担心余震未了,便提起耳朵全神倾听,果然里面热情不再,只剩隐隐的
几句说话。灯一灭,门隙的一条淡色小线便糊黑了,让徐语辰得知内里的安静。他看看手表站了起来,又是左右
盼顾以确认未有人经过,终于大著胆子,用力敲了101号房门三下。
“谁啊?”
那不再是贵妇的呼声,而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虽然略显疲乏,中气不足,但徐语辰还是认得那把声音。想了一想
,少年便回答道:“找于先生。”
说了出来,徐语辰也觉得好笑。平时只有开玩笑时才会用到这种称呼,可现在还真是讽刺了,那个跟他同龄的十
六岁朋友,竟然真也成了位“先生”,可以跟小姐们在酒店里共欢一夜,像大人般赚钱了。正自想著,绿袖子再
度响起,手机画面显示著“于俊衡大人”五字,“大人”二字是当初于俊衡擅自加上去的。
徐语辰深呼吸,轻松笑说:“喂,于俊衡大人。”
可对方似乎不怎么轻松,语气生硬得像碎石:“徐君,你怎么来了。”
“嘿,小人想亲自跟大人您说声对不起。”眼见门上的鱼眼孔儿打开了,猜想里面的男生正靠在门边盯著自己吧
,于是徐语辰退后两步,向101号房作了个九十度鞠躬:“小人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好好反省过了,终于明白朋友
的真谛,特意为前几天冒犯大人之事赔个罪,想邀大人吃宵夜。”
“啊?……你有什么得罪我?”
“咖啡店的蛋糕啊,今天再去看,原来小人给的钱根本不够,难为于大人要为小人付尾数了,实使小人愧疚万分
。还有花店那次,大人诚意邀请小人共探令堂,但小人断然拒绝。为此种种失礼,小人专程来这里道歉。若大人
原谅小人的话,就出来跟小人吃个宵夜吧。”
对方一时间失了言语,让徐语辰不由得紧张起来,毛管也为太猛的冷气而收缩。良久,只闻斗大的一下抽气声,
那人鼻音一浓,语调中既是爽朗又是兴奋。
“……哈,好啊!我、我先去洗澡,再跟你去吃宵夜吧,我知道哪里有好吃又便宜的。”
“嗯,快点,我要饿死了。”
徐语辰终止对话,便倚墙而立,立时露出放松的微笑。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嘴里头说已经不再介意援交之事,他们仍是好朋友;不过自己却故意挑现在此刻
找于俊衡吃宵夜,测试他到底是重视朋友还是重视金钱,到底会跟自己一起走还是跟那女人一起睡至天亮。幸好
,于俊衡还是重视朋友的,这样徐语辰就能找到理由让自己不厌恶他,原谅他的行为。
或许徐语辰早已知道结果是这样吧,于俊衡是一定会听自己的话,陈依柔也这样保证。差别只在于,若事实摆在
眼前,徐语辰更能确定它的真实性吧。所以徐语辰才不顾徐斐然的反对,夜间跑到酒店里找于俊衡,实行他的试
探计划。
那么,如果于俊衡的选择是留在酒店呢?
徐语辰苦笑,没有多想。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其他的如果只会是无聊的幻想。
第三卷 白痕-Ⅴ.失常
“把客人丢下来好吗?说到底那还是个女的吧,于先生。”
“啧啧,那个年龄是我两倍的女人我才不稀罕。更何况难得天使邀我吃宵夜,我岂有不奉陪之理。”
买了宵夜,往于俊衡家中时,两人之间出现了一如以往的安静,但当中又带点尴尬。徐语辰专注于手边的宵夜,
默默跟著走,于俊衡又开始了第一句:“其实,我在初中一年级已经开始那档子的交易。”
于俊衡偷撇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孩童般地睁开眼睛眨动著,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继续,便压低嗓音,话音少了平
日的轻佻,滤剩青铜的凄冷:
“因为妈妈患了重病,老爸不惜四处借贷,结果被高利贷的干掉了吧。之后我开始受到追债人骚扰,最初是在街
上被人揪去后巷打,后来是泼红漆。为了还清那死人债,我每晚都去帮男人口交,一天最多可以赚几千元……”
“等等。你、你说,你帮男人……”
“口交。”于俊衡毫不顾忌说道,完全不顾徐语辰那发青的脸,继续讲下去:“只有13、14岁的话,连毛也没长
成,根本钓不到女人。反而一些男人非常钟好那种年龄的男孩,愿意一掷千金,我也有了几个常客。过了差不多
一年,债务已经连本带利还清了。我是到一年多前才接女人生意。”
“为什么?不是还了债……”
“——屋租怎么办?水电费不用付吗?生活费呢?学费哪里来?还有妈妈的医药费?我习惯了,反正做不做都是
一样,我不会因为不做了就圣洁起来。一旦做了,就是永远的罪。而且这种生活不错啊,是做起来很爽的工作,
钱又多。”
很爽吗?徐语辰不能理解,到底跟不喜欢的人上床有什么爽?单是想像一下,徐语辰便皱起眉头了,即使有再多
钱他也不愿意。可能,那是因为他物欲低吧。亦可能是,他太幸福吧,即使父母双亡,靠著遗产及哥哥的散工,
生活还算不错,并不需要担心生活开支,一年里还可以去一两次旅行呢。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来到旧宅区。徐语辰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因为此刻已经快12时了,莫说天空全黑,月亮不
知移到哪边,这里的建筑物没有一栋挂上眩目的霓虹灯,也难见住宅窗户透出或白或黄的灯光,连街灯也稀少得
可怜,惟有刚刚泊岸的计程车帮他们照亮道路。
没多久,于俊衡便领在前头,走进其中一栋住宅大楼。原先徐语辰还以为会是残破的唐楼,不过情况比想像中好
,白色的灯管照亮了管理处,也有两部升降机,虽然款式较为老旧但乘搭时双脚很稳妥,闸门打开时也没有听到
生锈的机械声。当于俊衡抽出一圈钥匙,打开了一道住宅的门,里面又是意想不到的光景。
这个单位确实不大,比起他和哥哥现在租住的二人单位还要小,连饭桌也没有地方可放,但家俱全都不便宜。那
清新活泼的圆形沙发组合,围著一个澄蓝色的蛋形玻璃柜,上面放了一个刻上精致流泉纹理的杯子和半瓶红酒,
对面便是32寸plasma大电视。茶几上的小台灯绳子一拉,跟他家客厅一样的淡黄色光芒便泛亮了四周,与天花板
的白光相互辉映,使一切更添幽雅舒逸之情。
“好漂亮。”虽然这里并没有很多东西而且很整洁,但徐语辰也看得眼花撩乱了,那是他再过十年也拥有不了的
居家设施啊,真让人恨不得咬咬牙。可是一听到于俊衡语带自嘲的说“当然,用漂亮女人的钱换来的”,也不再
多言,迳自坐在沙发上,将宵夜从胶袋里拿出。
可是那位于先生并没有坐到他对面。
“怎么了?”
“徐君,你不介意我的赚钱方式,不过你总会认同不了我另一个秘密吧?那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的事
。”
“欸?你说说看吧,于先生。”
相较于紧张或担忧,少年反而觉得好奇,因为那是只属于于先生的秘密,连大小姐和侍女都不知道的秘密,但于
先生却要对自己说出来。所以,少年也不管自己能否认同,便点点头催促他说出来。
只见于先生神色凝重,眼神里半带点绝望。也许是被重要的朋友知道秘密后,就不想再隐瞒任何东西,决意将底
牌全数亮出吧。只见于先生进了厨房后一阵子,原本两手空空,现在都拿著不同的东西。他的左手拿著一根粗糙
的柱状物体,表面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半掩在身后;右手则拿著一把尖锐的生果刀,刃口将纯白的灯光反射出
去,直落少年的眼白上。
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少年终于心慌起来,瞠目结舌,抱稳宵夜,静观对方的各个细节。
但见于先生深呼吸了一下,没有靠近,那根柱状物体却从后整个抽出——在那东西的末端,竟是一个大巴巴的手
掌!
少年脸色瞬即惨白得彷如那被冷藏的断臂,凝神一看,那冰碎之下已无人色,仅有代表著死亡的紫灰,上面更有
斑斑黑点,看来已腐坏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冷藏味包裹著的烂臭,却没有因时光飞逝而消失,只有越积越浓。然
而,最叫人心寒的,却是那东西上面竟有无数砍痕,本应是好好覆盖著腐肉的白霜凹凸不平,有条条坑位,足见
这一切斩痕皆在冷藏后才被制造出来。
少年斗大的双眼转移到于先生的另一只手上,白芒的水果刀依然闪闪发亮。
“这是我老爸的手。当年他被放高利贷的人捉住,被人斩断了右手,寄到家里。这东西好歹是老爸的遗物啊,但
是又不可以被妈妈看见,我就买了个小冰箱,将这只手放了进去。”
手起刀落,白光一闪,冰雪锵锵崩开,只见那已经彻底颓坏的手又见一条疤痕。
“全赖老爸,现在他的儿子变成职业男妓了,首先是被男人喂饱,然后就是满足女人,哈。钱赚得真多,不知道
性病是不是也赚到不少了,哈哈。老爸啊,可真是指点了他儿子一条明路了,哈哈哈。为了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我每做完一次,都一定会回来在他手上割一刀,以示敬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先生疯狂地扭曲脸容,炙热的喉咙失去了控制,漏出妖邪的大笑,充斥著这雅丽得不适合他居住的小宅,那黄
色与白色的灯光将他的神色照射得更阴森了。双手用力向外一甩,腐手便“砰”的一声击到墙上,又反弹回地面
;那枚刺出道道白痕的利器,却巧合地撞到玻璃圆柜的矮脚,受力一阻,刀尖便在少年脚边急速旋转。在黄光与
白光互相映照下,便成了绚丽的万花筒,刃口上于先生的颠狂和少年的安宁不断交错,生成黑与白的对比美。
待到水果刀终于停止了螺旋舞曲,少年俯腰将它捡到手中,细细地抹去上面的雪花。
然后。
“嘿。”
听到这不合拍的一声诡笑,于先生脸色徒僵,立时停止了喉咙的痴乱。
少年握紧黑色刀柄,在玻璃柜面轻轻一敲,发出哼然的清啸。
“……徐、徐君?”
“嗯?”
“……你在做什么?”
“只是在划一些根本没有生命的东西。”
少年安然放下刀子,神情是天使的宁静。
“于先生,还是把你爸爸的手收好吧?我想吃宵夜了。”
“啊?……啊、啊。”
于先生心中无限困惑,只能呆板地遵照少年的指示,硬生生收起跌在墙边的死物和玻璃柜的水果刀,慢慢走入厨
房。少年看著他的背景,轻叹一声,然后回望玻璃柜。忽而,在玻璃之内,他看到他最爱的棋盒了,便迳自将它
拿出,将盒内的棋子小心翼翼地倒在桌面。
真好,可以一边下棋一边吃宵夜了。
少年轻快地挑起一颗白色棋子,反覆扭动细看,转出一道灿烂的白痕。
第三卷 白痕-完
第四卷 纯夏-0.结业礼
结业礼,也就是徐语辰高中二年级生涯的最后一天。徐语辰今日格外兴奋,除了因为结业礼完结后他将会跟哥哥
渡过悠长快乐的海滩假期,更是因为他发觉自己没有这么抗拒他的朋友们了,一切似乎又回复到最初的宁静。
但是,又跟最初稍有点不同。
当陈依柔知道徐语辰已经跟于俊衡和好,而且还能跟他们有说有笑,就不断称赞他很厉害,说他已经结业了,下
学年度请继续努力。徐语辰并不觉得什么,不过陈依柔就像成熟的姐姐,被她称赞总有种奇妙的幸福感。
至于于俊衡,大约还是为上次的事莫名奇妙,大清早便一把叫住徐语辰,支支吾吾地问:不觉得他是个大变态吗
?故意留下老爸的手臂来泄愤,不是太邪恶吗?但很快地,他就败给了徐语辰傻笑的答覆:
“嘿嘿,那时候,其实我担心的是你会斩死我。所以一发现原来只是想太多,我还松一口气呢。”
当危及自己的安全时,别人有没有道德伦理也与我无尤——这是徐语辰在被萧沁华脱了裤子、看见于俊衡拿著生
果刀后的一个感悟。
最后就是萧沁华。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徐语辰始终未能做到彻底的平静。尤其是她将自己带到无人的小
暗角,徐语辰又是完全不敢说话,只想快点逃跑。不过,当萧沁华像以往般淘气一笑,将握在手里的东西塞进他
的校服衫袋时,徐语辰很快便明白是什么回事,马上放松下来。他隔著布料往袋口摸了摸,感觉到有三瓶小东西
。
“后天我便要去法国渡假,所以给你整个暑假的份量。如同我上次所说,你可以随便处置它们,丢掉也没关系,
不过手脚要乾净点。如果你想服用,起码隔一星期才喝。‘薄荷水’会让你产生严重的心理依赖,小心点吧。”
徐语辰乖乖点头,趁四下无人之时偷溜进洗手间厕格,将衫袋里的小瓶子捧到手心。这是一支幼细的小瓶子,樽
口以白色小胶塞封住,令里面清绿色的沁凉液体无法溜出。在手指灵活的操弄下,绿色的波浪儿不断滚动,激起
一两粒气泡。徐语辰这次没有即时喝了它,而是五指紧合,拿出数张纸巾将三瓶子包得整整齐齐,再小心翼翼的
送入背包暗格,并关上拉链。
徐语辰离开洗手间,淡淡吁出一口气,两手像拥抱婴儿一样抱著背包,迈步走向礼堂。礼堂上到底表演著什么,
谁在说话,何时到自己上台领学业奖,并不重要。在漆黑的礼堂里,他悄悄闭上眼,心里只有一片无际的云朵,
以及漂亮的天使翅膀。心的栗动忽然加速,是那迷惑人心的淡紫色,牵引著只属于两人的天空,飘送满星幸福。
无意识地,装载希望瓶子的背包被缠得更紧了,喉咙正是微热,渴望著将藏在心里的话儿告诸世界。
——这次,这次一定要跟哥一起飞。
想著想著,少年的嘴角便漏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第四卷 纯夏-Ⅰ.读者
Ⅰ.读者
“哥!快过来听听……啊,你先关门吧。”
徐斐然将旅行袋放到房间一角,关上门后,便带著一脸笑意来到少年身边。靠在窗前,闭上双眼,倾耳聆听,是
那大海的呼声,一次次涌上沙堆,又一次次退回心脏。自然的音乐刹是好听,再张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灿出金
光的湛蓝之海,水面一舞动,天空的打光灯便跟著转移,亮出炫目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