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吞情人——堕天

作者:堕天  录入:06-20

起來的時候,卻就算是輸了,因爲那時他已經完全無法再隱瞞自己渴望窺探秘密的心思,既然心思已被人洞悉,
知己知彼哪里還有戰敗的道理。到時不必再多費唇舌,略一推波助瀾便可輕鬆達到目的。
那蒙面人分析得絲絲入扣,當下也不緊不急地坐了下來。
反正巫吟龍是有名的急性子,要比耐性,怎麽看都是自己的贏面大。
僵持著的兩個人就這樣拼上了,敵不動,我不動,安然穩坐如泰山。
第一天,勉強尚屬和平。
在這無任何娛樂的場所,呆坐著就真的是只能呆呆地坐著。那蒙面人將一些乾糧分過來後,刻意地不與他說話,
製造更加枯燥的環境,自己卻在一邊盤膝練功。
第二天,這天巫吟龍小解的次數與頻率都特別多,四處亂走動著,卻不敢突破目前這一區城範圍,那蒙面人依舊
閉目練功,不時擡頭看他一眼,也不擔心他能借尿遁跑掉。
第三天,沒有受到任何折磨與酷刑,光是被自己的急躁與滿心不耐就弄得心煩意亂的巫吟龍幾乎就要坐不住了,
他想站起來大叫,或者考慮從昨天自己已經發現的幾條路徑逃進密林裏,也許是擺脫那蒙面人的好辦法?
可是……
只要一動,現在勉強達成的拖延局勢就要前功盡棄,他答應過別人什麽?他允諾要做到什麽?
「我相信你!」
自己的信任全交給了他,那他是不是值得別人信任的人呢?
當越來越多的焦躁積累在巫吟龍胸臆時,他就下意識地去注視自己左邊的空地,想像著有一個人躺在那裏,這情
形讓他憂心、讓他牽挂,再怎麽心煩意亂也不能離開一步……絕不離開。
那蒙面人驚詫地看著他幾經變色後突然又重歸平靜的臉,目光漸漸深沈。
第四天,面對著空寂無人的莽莽叢林,耐性再好的人也開始覺得再看一眼那已經熟到快把綠色染進自己皮膚的林
子就想吐,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與他耗下去實在太浪費時間,那蒙面人終於決定不再以寬厚仁慈的態度對待那突然
轉性的急躁龍,一振衣站了起來,陰惻惻地道:「果然不能太小看你了。雖然我也不想用武力威脅你,不過當我
已經這麽做的時候,你最好確認你是不是能完全承受。」
聽著這話,那蒙面人五指箕張,準備動武——其實他也想過利用「菊夢心法」那樣的武功去套出巫吟龍餓話。可
是那些研究五行八卦的術士們精神力好像特別強似的,不管他怎麽催眠都沒有用,最好還讓這小子跑了出去差點
鬧出了岔子,結果害得他不得不無意間見過他們的人都殺了以製造血案,在他見到七大掌門說出自己的身份之前
阻止他的行動。
針對他急躁性子而採用的耐心與容忍的策略又沒取得成功,剩下的只有嚴刑逼供一途了。
「放手!」
被他一把擒住的巫吟龍痛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可是卻反而倔強地咬緊了唇,眼中的恨意更甚,說什麽也不肯讓
仇人快意,屈服于武力之下。
「真可惜啊真可惜,我以爲唐門之主無論怎麽說都不失爲一代梟雄的。結果你竟然會向這樣一個後生晚輩出手。

幾乎就要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時,另一把毫不著緊似的男聲切入,打斷了這一觸即發的緊張。
慢吞吞在樹子外栓好馬才施施然走進來的,不是白雲城是誰?
「哼!夢菊還是傾向於相信你了。」
頭也不回,那蒙面人就已經猜出他是去過哪里,如何得知自己身份一事。
身份已經被揭穿還能這樣鎮定自若,分析條理分明,倒也叫白雲城好生佩服。
「不敢,菊夫人只是說了若干年前,她爲一本領高強的同鄉所救,並用了那人的計策讓她從此徹底地擺脫夫家糾
纏一事。其餘只是在下私自揣測。畢竟蜀中能稱之爲一流高手的人並不多,除了唐門外好像也沒別的幫派有這個
實力。
而前輩更是三十年間遠近聞名的江湖風雲人物。十五年前獨身一人深入西域除魔,先以挑撥離間之計從內部動搖
人心,最後以一人之力決戰西域七醜的往事爲人津津樂道;其後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拼著七日七夜與七絕魔
君比試琴、棋、書、畫、詩、酒、武無一不讓一代魔君輸地心服口服,此役天下聞名,晚輩自當牢記於心!」
白雲城微微一笑,還是那麽慢不著緊地走過來,似有意思無意間,左手卻切入兩人之間,將巫吟龍的手納入自己
手中牢牢握住。
「原來唐某人竟是爲舊日盛名所累,所以才會讓你第一個想到我啊!」
那蒙面人微微一笑,竟已不再辯駁,順手將面罩抹下,索性大方承認身份——可能是因爲白雲城說提起「蜀中第
一人」就先想到自己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這唐門門主唐德陽自認往昔爲中原武林貢獻良多,在他的帶領下,唐門名譽當更勝少林、武當。然而卻因爲唐門
一向以毒物及暗器見長,毒物仍下三流小輩所用、暗器不登大雅之堂,天下群雄會公評武林七大門、八大派時,
唐門竟然榜上無名,這一怒之下洗手歸隱,已是十年未在江湖露面。
然他又是天下第一聰明之人,叫一個風貌正當年的絕世高手中年退隱,卻叫他如何甘心?
他的功績僅因舊觀念的不合理而無端落於人後一事常讓他憤憤不平,加上家到薛夢菊被不知變通的守舊夫制所苦
,這才激發了他要改變所有舊制的決心。
要知聰明人欲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時,若真是完全無人能識破,那對謩澱弑救硕裕瑹o異於逡乱剐校且?
這人對處處跟自己作對的白雲城到底還留有幾分欣賞。
「啊……你是花匠慶伯!」
這人的容貌……雖然在輪廓上更爲深邃,是一個相當英朗的中年男子,但總覺得有那麽一點熟悉感的巫吟龍心念
一動,脫口叫破了他在八卦門的身份。再一想到難怪他這麽瞭解自己的個性,設下種種圈套無不針對此而來,原
來他的確是對自己熟悉之至。
巫吟龍打了兩個冷顫,爲自己竟然對身邊有這樣的人毫無知覺而羞愧。
白雲城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知他這幾日已經是盡力,勸他不必再自我責備。
「死白烏龜,你再慢一點我就快急死了——不急死也會被人害死了!」
一想到這說是要救人的人在這種時候還是姍姍來遲,巫吟龍積鬱裏好幾天的怨氣無處發泄,恨不得先在白雲城背
後咬上幾口。
好痛……
想像著手上一定留下了好深的一圈牙印,白雲城痛得差點沒臉孔變形,卻還要擺出一副優雅從容的樣子與對面的
人談笑風生。
「兒須成名,酒須醉!唐門主即便伏驥多年,當年壯懷激烈的往事也成傳奇,自是無人能忘懷。」
唉,這人年少成名,也許就是套早、太快、太容易,才會很快就産生了一種高處絕頂的孤寂,無論再做什麽都打
動不了自己,從而更一步一步地招惹心魔,野心膨脹,欲壑難填,狂妄到意欲扭轉乾坤、天下爲我所用。
嗯,所以說不管做什麽,太快了都會産生意想不到的失落。還是像他這樣多好,慢慢地來,慢慢地取得成功,並
得以充分享受那過程中的快樂。估計等他哪天真的覺得功已成、名已就,什麽都擁有了的時候,早就老得爬不動
了。哪還還這麽大的野心,這麽多的算計。
白雲城歎息著,直視對面那人的眼睛。
「好一句兒須成名!我本想殺你壞了我的大事,但現在卻有點想用你了。白七俠,試問你覺得現在的江湖如何?

唐德陽的目光轉而深沈,突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平靜無波,了無生趣。」
有時候規矩是不得不遵守,可是規矩太多了也叫人頭痛。
知道那人在試探自己,白雲城微一聳肩,索性也開諄压患友陲棥?br />「沒錯,這個江湖,仍至這個天下,許多規矩都已經太老了!導致有許多新生事物被這不合理的舊規矩所限制。
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一件名動天下的事,我要開創一個全新的局面,讓每一個不甘忍受舊制的人都得以擺脫枷
鎖,每一個受不公平待遇的人都得以揚眉吐氣。」
那蒙面人這一番豪言壯語說得慷慨激昂之至,若巫吟龍不是剛剛才受他脅迫、在他手下吃了大苦頭,聽到這話少
說也得熱血沸騰一番。
「舊規矩要被打破……這也許是不可免避的。但必須得遵循一定規律,一步一步慢慢變制、生效,太急於成功,
卻無異於揠苗助長,百害而無一利。」
白雲城苦笑著喃喃自語,他知道對面這老人根本聽不進去。
「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建文四年,明成祖朱棣篡位登基,殺舊朝中拒稱帝者三百七十人,惠帝倉皇無主,
帶著執國玉璽出逃,其後更是將玉璽藏于建文寶庫之中。今上亦是中种蛔粤懲酰煜略箲嵳咝。若此時能
將惠帝印信取出,號令天下伐逆反正,誰敢不從?更何況有蜀中這富庶之地爲憑,再佐以建文寶庫所藏的軍餉舉
事,一夕之間號令天下變色也不是什麽難事。我這樣做,又有什麽錯?」
唐德陽以一種狂熱的口氣分析著自己定能成功的優勢——而,他的確也差成功僅僅一步。
建文寶庫就在眼前,當年爲寶庫設下重重機關的巫家傳人也被他找到了,並且是目前歷代巫家嫡系中最有可能讓
他計值贸训囊粋。
若能說服白雲城與他一同行事,不但多得了一個軍師,一直對白雲城言聽計從的巫吟龍也不會再推三阻四地不肯
說出開啓寶庫之秘。
「你錯了!當你的理想已經變成野心,當你可以枉顧二十餘人性命、誣陷一個無辜的少年只爲了達成你的目的,
當你挾恩求報讓一個善良的女人出賣她的朋友時,你所做的一切就都錯了!也許當初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你想創
造一個你理想中的世界,擁有公正、公平、合理的秩序,改變現存不合理的一切。但急於成功蒙蔽了你的眼睛,
爲達目的你不擇手段!」
冷冷地打斷了他狂熱的妄想,白雲城以一種前所未見的嚴峻口吻駁斥他的謬想。
「爲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我以爲你也當有這種氣度。」
被白雲城駁得面子挂不住,唐德陽沈默了一會兒,面色轉爲陰沈,一字一字慢慢說道。
「你所做的一切已墮入邪魔。是不是正確的,你我心中各有不同的衡量答案。」白雲城直視著那驟然增加了極大
壓迫力的眼睛,也一字一字道:「我只知道,無論道德的標準準則是什麽,天道公理只有一條是顛撲不破的,那
就是——邪、不、勝、正!」
「是嗎?我倒要瞧瞧你是不是憑著這所謂的正義就能壓倒我。」
冷笑中,唐德陽已閃電般出手,扣住白雲城的脈門,獰笑著向救護不及的巫吟龍道:「現在,他的命在我手裏,
你帶不帶路?」

第九章
「什麽嘛!說得這麽帥的樣子,別人才不過一動手你就叫痛然後叫我聽他的話帶路!」
巫吟龍很是憤憤不平地在前方走著,一邊還不忘想落入別人掌握中的難友嘀嘀咕咕地盡情諷刺。
「錯,這叫形勢比人強。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
白雲城齜牙咧嘴地被人拽著走,一隻手拉著巫吟龍,另一隻手的脈門卻被扣住唐德陽手裏,三個人像是被傳在一
根繩子上,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詭奇的莽莽叢林裏。
巫家門前的林子還沒有這裏的十分之一大,是以唐德陽自持聰穎過人,本來潛入八卦門是想自己學會破解這密林
的辦法,可是自從聽說建文寶庫之秘,每一代巫家門主也只想嫡子長孫耳授口傳之後,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也虧得他有這般耐心,混入八卦門後,多方設法無果,只好一直等了四年等到巫吟龍能正式出師。
「不行,你走太快了!我剛剛吃過的東西不消化,要出恭。」
一向慢吞吞的白雲城不得不配合巫吟龍的步子,苦著臉橫生枝節。換來兩個人對自己的怒目而視。
「不准去!」
這林子實在太大,前方望出去除了莽莽綠蔭外還是莽莽綠蔭,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去,只盼早一點達成願
望的唐德陽不願意浪費任何時間。
「拉在身上很臭的!」
白雲城苦著臉,申訴人質也應該有人權。
聽了這句話,就算唐德陽不放手,可是巫吟龍早一把將他甩開了。
「喂,你離遠一點,可也別亂跑……這裏的機關很多,一不小心就會很麻煩。」
不過小暴龍到底還是有點關心,不耐煩也叮囑了一句。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沒了這個挾持,硬氣的巫吟龍可沒這麽容易妥協。唐德陽權衡了一下,不願放棄自己已經拿到的優勢。
「這怎麽好意思呢……讓唐門主在我如廁時親自把守,太大不敬。」
說是這麽說著,白雲城好像真是內急的樣子,一溜煙就跑到了草叢後,好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站起來,無視巫吟龍
一臉的嫌惡,繼續一把拉著他的手恢復了原來的佇列前行。
「龍寶寶你剛剛怎麽不自己先逃。」
歎著氣,白雲城湊到巫吟龍耳邊咬耳朵,半是玩笑半是提醒地埋怨他不珍惜剛剛的機會。
「我怕跑得不夠遠,還能聽到你的慘叫!」
對啊,幹嘛自己這麽聽話!巫吟龍也開始納悶起來,白雲城一被制住了說叫帶路就帶路,剛剛那麽好的機會,沒
有人挾持住自己也不跑。
難道是到了這時還是信任他能創造奇迹讓兩個人都脫險嗎?
「你們倆少早那裏嘀嘀咕咕。別以爲老夫不懂你們打什麽鬼主意。」
想逃?剛剛他就算離開巫吟龍身邊,手心裏仍扣著一把暗器。
不過經由剛剛一事,倒是肯定了一點認知,這姓白的小子對巫吟龍來說似乎是很重要的人物,只要拿住了他就不
怕巫吟龍不聽話。
而詭計多端的白雲城因爲性命被捏在自己手裏,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他是個聰明人,很多事不必自己開口就已經
能猜到,通過他來控制那直腸直肚的急性子倒是方便。
唐德陽爲自己明智的判斷能力暗自得意。
又走了將近一天,總算穿過了那「吃人的野林子」,觸目所及之處,竟然是一片皚皚白雪。巨大的冰淩在雪地上
結成千奇百怪的晶柱,在陽光下折射著七彩的光芒,透明的冰塊瑰麗多姿、儀態萬方,一掃濃蔭遮天的樹林的陰
鬱。
原來在林子裏的道路曲曲折折,卻是在不知不覺間蜿蜒真盤向山頂的。
高山積雪,這冰淩不知多久前結存在這裏,百年不化,堅逾巨石。
三人卻又像走入了一個水鏡迷宮。
望出去都能看到對面,可是要走起來卻頗得花費一番功夫。
「天門?」
這片雪地約方圓十裏,走了幾步便可看到有一道被冰淩折射出的巨大彩虹浮現在半空中。
那七色斑斕的光芒下,這白茫茫一片的冰陣後方,凸顯出一座潔白山峰,山壁上隱隱現出一道與周圍岩石不太相
同的顔色,像是一扇大門的樣子。
但略一轉向,那彩虹、石門又不見了。
在冰陣裏不停地走著,只能以那時隱時現的彩虹爲指引方向,就算是從小就被訓練出一身走迷宮本領的巫吟龍都
走得十分艱辛。
三人只能分開些距離,能看到彩虹的人就出聲指點方位。
那雪地極滑,又要仰頭看指路彩虹,還得低頭小心腳下的路,更時不時要顧及身邊平地突起的巨大冰柱。
一時間人人自顧不暇,無心分涉其他。
在穿行於兩個挨得極近的冰柱之間,單人也只能側身而過,也許在百年之前這道冰縫並沒有這麽狹窄,但多年來
山頂的冰雪消融複又結起,原本纖細的額冰柱變粗,才使其生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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