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大師明鑒。晚輩與此人只是初識,因爲他說有請柬就跟著想看熱鬧上嵩山來了,其餘事項一概不知,雖然
廣交天下朋是晚輩的心願,但以後會多加檢點,以防交友不慎。」
一開口把巫吟龍的聲音蓋古的白雲城倒是撇清得乾淨,慢條斯理又清晰明白的說明,四兩撥千斤就把涉及自己的
疑點轉嫁到百口莫辯的巫吟龍身上。
「你……你……」
巫吟龍幾乎沒被他的誣陷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意不合就想出手開打,可是一向慢吞吞的白雲城竟然出手比
他還快,甚至搶在快要動手的腥酥啊?br />「是晚輩交友不慎惹的禍端,自當一力以承,一定要親自將此人綁送官衙。」
被他這樣一說,其他人倒不好搶著出手了。更何況在座多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與人合力對付一個後生小子,
未免有失身份。
「你居然陷害我!」
巫吟龍氣得咬牙切齒,一招比一招狠,白雲城也不得不全力以赴,就在清靜大師不打算讓這一場無謂的爭端在大
雄寶殿繼續下去,清朗一聲佛號喝令白雲城退下時,背向腥说陌纂叧菂s在露個了破綻誘敵後附在巫吟龍的耳邊
低聲說:「挾持我!」
「?」
雖然氣憤,可是連日來習慣聽令于白雲城的巫吟龍動手比動腦快,在他以破綻誘敵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在?
人的驚呼聲中,已經一把將他擒拿入懷,橫梗在他脖子上的手威脅的意味非常濃厚。
「白施主?——少林門下弟子聽令,布下羅漢陣攔劫住他!不得傷了白七俠!」
見有人質在手,清靜大師的大手印暫緩得一緩,巫吟龍挾起白雲城破窗而出。
「捉住他!」
「小心別傷了白七俠!」
此起彼伏的呼喝聲接連不斷,棍影交錯,少林寺三十六棍僧已在室外布下了天羅地網羅漢陣——方丈大師想的甚
是周全,以陣法困住偃吮苤凸牐斂杀H速|安全,這可謂是將損傷降到最低的辦法。
可惜偏偏卻遇上了無陣可困的巫吟龍。
八卦門精研五行八卦,而此即一切陣法之根本,是以八卦門的武功單獨對敵並不是很厲害,但卻是一切陣法的克
星。
若大殿裏面追出一兩個武功高強的人與巫吟龍交手,必可將之手到擒來,但在少林棍僧已擺好羅漢陣後,其他人
皆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他們相信少林流傳了千百年的銅牆鐵壁羅漢陣是萬無一失的……
腥酥挥X得巫吟龍的身影在陣中宛如翩鴻驚龍,以奇怪的步法三下兩下便將所有人甩在身後,躍上高高的山牆竟
自逃逸去了。
「你居然陷害我!」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跑到胸腔快要炸裂開來的巫吟龍緩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在大庭廣邢路堑珱]幫自己,
還惡意陷害的慢性子出氣。
「我要是真的陷害你,現在你應該在河南鵠衙而不是在這裏跟我吵架。」
都到了這份上還沒辦法學會冷靜思考,白雲城苦笑,拿這鹵莽毛躁的急性子沒辦法。
要不是他機關算盡,他跟他可是誰也逃不出來,更何況現在還勉強保住了正道人士對他的信任,不至於兩人一起
背黑鍋,必要時可以打探到很多對己方有利的消息,雖然情況也不見得樂觀,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他們都冤枉我,你也不幫我說話,我……我……」
一夜之間,他突然從平凡又普通的少年變成了驚天血案的殺人疑凶,有冤無處訴的激憤在心頭蕩漾著,巫吟龍雙
目血紅,急欲尋找些什麽來發泄憤。
「……」
白雲城被想趁機詢問昨夜他放倒自己後又到了何處,但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不忍。
這少年此前從未涉足江湖,雖然性子急躁卻是心地善良,突遭此大變,普通人恐怕早彷徨無主,實在怪不得他沈
不住氣。
「我又沒有做壞事,幹什麽這樣對我!」
回想剛剛在少林面對諸多指責無從辯駁的困境,實在已經險到極點,再一想就這樣逃了出來,卻像是一盆污水直
潑到了身上,那汙點卻是洗不去了,今後更不知如何是好。
聽憑本能逃生的少年一口氣鬆懈下來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委實也怨不得他,這一天經歷的,只怕比別人
十年經歷的都要來地刺激。
「乖啦乖啦,不哭……」
手忙腳亂地又是抹淚又是哄,白雲城沒料到這急性子說哭就哭,一下子就如山洪爆發,叫人防措不及。
「我相信你哦!龍寶寶絕對不是殺人分屍的兇犯。」
白雲城抱住幾乎跟自己等高的少年的腦袋輕拍,腦子裏卻在飛速地設想此事背後的種種可能。
巫吟龍離了八卦門,唯一認得的人就只有自己。就算自己總是故意招惹他、逗他生氣,那在自認爲在夢中可以肆
無忌憚地報仇的少年,對他唯一所做的報復也就只是孩子心性極重的捏他的臉。即便他昨夜真是夢魘,也絕無可
能對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下手,並犯下殺人分屍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這件事的背後,主终咭[含的是怎麽樣的一個陰帜兀?br />「你總是欺負人……嗚……咿!」
似乎終於在他的信任中得到了安慰,哭了好一會兒,終於把今天所受到的委屈和不滿都哭出來後,不好意思起來
的少年擦了擦眼淚,順手拉起白雲城的衣袖「嗤」地醒了醒鼻涕。
「還好你遇上的不是十師弟……」
白雲城看著自己無端遭洗劫難的衣服,喃喃自語。
南海門中潔癖極重的十弟子南宮劍要是被人這樣對待,只怕先把人打非了再說。
「接下來要怎麽辦?」
在這樣的情況下既然他還肯無條件信任自己,就好比即便已是陰霾滿天,卻依舊有著一抹燦爛的陽光不吝於將他
的光與熱拂照到自己身上。重新振作起來的巫吟龍總算學了個乖,不再衝動行事,而是先跟白雲城白雲城有商有
量起來。
「目前還沒想到……如果可以找靜慈大師對你用『回夢大法』也許可以知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現在我看
我們誰也不能找——唉,這個主终哌真是算計精明,搞不好對這件事早有策劃。但不管怎麽樣,我們一定要找
出真正的兇犯,澄清你的冤屈。」
深深的皺著眉,知道現在在自己選擇的是與一個可怕的勁敵對陣,白雲城記得要先把戒急戒躁的話講在前:「答
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必須對我有絕對的信心,聽我的話,不可莽撞行事。」
「我相信你!」
巫吟龍對望進一雙包含著堅定、寬容與隱隱關愛的眸,鄭重地點頭允諾。
第六章
夜晚又悄然降臨。
遠遠處幾聲狗吠傳來淒厲而不祥的預警,在昨夜一場驚天的血案發生之後,鎮上連個巡夜打更的更夫都沒有,靜
悄悄的夜寧謐得近乎詭異。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巫吟龍本以爲白雲城要帶自己趁夜先逃離是非地,結果卻發現目前兩人所處的地方是嵩陽光官衙。
這男人不會出爾反爾,爲了自己的名譽就把自己綁送官府吧?
巫吟龍心中疑惑著,卻仍是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也沒落下。
「我要去驗屍。」
知道這當口不得他的玩笑,白雲城很直接地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完全沒有引人注意地到了院子裏最偏僻的房
子,伏在窗下聽了一會兒動靜後,從懷裏掏出一根竹筒向裏面吹氣——那赫然竟是江湖下三濫小偈褂玫摹肝甯?
迷魂香」。
巫吟龍無言地看著做此行徑的人。
據說這慢性子居然也是一個大俠,還是小有名氣的俠士。爲什麽他的行爲跟平常遊歷江湖歸來後大講江湖事的叔
伯們口中形容的完全不符?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如果是他聽過的俠客,處理的辦法必是先要他聽從官府意見,自縛上衙門候審,把牢底坐穿
地等別人想辦法證明他的清白。
可是他卻使詭計把他救了出來,並且害得他完完全全地含冤莫白。
現在還不惜使用下三流的手段去驚擾已經長眠的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大俠啊?
「人都已經死了,你還去打擾別人幹什麽?」
聽到房裏有兩聲「咕咚」道地的聲響後,白雲城輕輕巧巧就進了停屍房內。
巫吟龍悶悶不樂地跟在他身後,雖然說要對他抱以絕對的信任,但到底還是忍不住詢問他浪費寶貴的逃跑時間到
這裏來的用意。
「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能說出實話——因爲屍體不會撒謊!」
果然不出他所料,嵩陽縣衙把幾乎全部人手都調去追緝逃跑的兇犯了,這裏只有兩個仵作看守這些已經不會動的
屍體。
「但是……」
陰森森的停屍房內,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數十段被分裂之後重新拼湊回來的屍體,血腥之氣沖人欲嘔,巫吟龍打了
兩個冷顫噤聲,不敢看那恐怖的畫面。
白雲城雖然也皺了眉,卻仍是忍著強烈的屍臭一具一具地翻察著地上的屍體。
「好利索的手法,頭骨這般堅硬都被他一劍劈開,不過爲什麽好像這些人都是先中毒再被死後分屍的樣子?」
大致翻看過二十三具可怖的屍體後,白雲城大惑不解,蹲下來細心地查找尚有可能留在屍身上的蛛絲馬迹。
「你……你就不能快一點嗎?這裏很不舒服……」
他實在是先吐了,雖然知道白雲城是爲了自己好,可是看著這些曾經是與自己同類的「人體肉塊」,再呆下去他
可能半年內都不想吃肉。
「等等,這好像是……」
突然聽到外面似乎傳來聲音,白雲城匆忙把意外發現的一個東西收入袖內,帶著巫吟龍從後窗一溜煙的逃走。
「別再……跑了,我真的要吐了!」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那種煩悶欲吐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巫吟龍猛然頓下腳步,死命地順氣。
「沒是吧?」
白雲城雖然也跑得气喘吁吁,但到底內力修爲比巫吟龍好,當下也停了下來,幫著他拍胸撫背。
「你……你居然拿摸過死人的手碰我!」
大叫著跳起來的巫吟龍吐得一塌糊塗,比暈車還厲害。
白雲城無言以對。
「喂,你確定我們真的是在逃難?」
元宵燈節,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好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
雖然兩天前剛發生過凶案,但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裏,爲了一個凶徒放棄期盼了一年的盛會未免可惜。
更何況卸嗟幕魧⒁雇硪舱盏糜腥绨讜儯菤⑷说膬捶妇退銢]逃離嵩陽縣,諒他也不敢在大庭廣邢伦骷榉缚?
。
普通而又平凡的百姓們這樣想著,一改前兩夜的戰戰兢兢,紛紛結伴出遊,總算給血案過後的嵩陽縣增添了些許
生氣。
夾雜在出城賞燈會的人群中緩慢前行,巫吟龍忍不住拉了一把白雲城的衣袖,低聲地詢問出自己的疑惑。
他們一個裝成麻子,一個變裝成駝背,與其他人一樣說說笑笑,未見任何緊張怪異不安,倒是沒有人發覺有什麽
異樣。
「應該是吧……」
只是他還沒觀察好怎麽逃的路線就是了。
白雲城聳聳肩,拉著巫吟龍的手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勝似閑庭信步。
今天是少林寺論劍大會的正期,按理說既然已經廣派下邀請帖,自當不會改期,沒了那些武林人士追蹤,眼下單
只需要考慮如何躲過官府的巡查,混出城去似乎相對容易些。
唉,沒想過有一天他的智慧會用在「逃難」這件事上。
眼見城門在即,遊行的花燈隊伍被官員所攔截,一個又一個地仔細檢查後才放出城去——卻原來掌管這裏的崔大
人也不是草包,這兩日的封城搜索無果,猜想疑犯有可能會趁人多時夾雜在人群裏混出城去,所以早已嚴加防範
,確保萬無一失。
更何況這位崔大人檢查的方法十分特別,他不是去搜身或是掂量一個人是不是有經過易容化妝,而是以一把尺子
度量每一個出城的人兩眼間的距離——這崔大人崔灝的確是刑部的高手,熟悉各種擒拿人犯的技巧。白雲城亦聽
過前朝「千面童子」伏誅的案例。「千面童子」是一個擅長易容變裝的淫盜,他的易容術之高,據說從五歲孩童
到八十歲老太太,他都能裝扮得惟妙惟俏,若他有一天潛入你家化裝成你家人,搞不好你就會認爲他真的是你親
爹。因爲他的易容術實在太高明,雖然作惡多端,但無人能成功地將他辨認出來,所以也莫奈他何。最後,名動
天下的神捕高飛就是靠度量兩眼間的距離,成功地將他千變萬化的易容術破解,才得以將這淫盜繩之於法。
從而也證實了神捕秘而不傳的理論是正確的:每個人兩眼間的間距絕無相同,任那人怎麽千變萬化,唯有這一點
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崔灝在少林見過巫吟龍,想必當時便已刻意留意過這點。
苦笑地看著這簡單卻絕對有效的檢查,白雲城眼睛一轉,突地轉頭向巫吟龍笑道:「吟龍,你有沒有聽過前朝辛
棄疾做的一首《青玉案》?那詞寫得真好。」
「什麽?」
這當口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談論什麽詩詞?
本來想排到隊裏混出去卻被拉了回來,巫吟龍沒好氣地瞪著亂沒緊張感的溫吞男人,有時間琢磨這個,還不如想
想怎麽出城才是正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次落,星如雨。賓士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雨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醒Y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說起來,那描述的也是在一個元宵燈節發生的故事呢……
一對情侶在賞燈花會走失了,那男子在人海中找啊找啊,回頭了一千次一萬次,終於才在一個燈火闌珊的角落裏
找到了含笑的情人,內心的狂熱與喜悅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直到那時,他才明白,自己是真心愛著那個人的。
」
白雲城卻不管他的焦躁,連比帶劃地含笑將這詞解說與他聽。
「醒Y尋他千百度……嗎?我又不是你,我決定的事,一向行動很快,還找什麽千次百次才能肯定啊!」
光用聽的就很沒耐煩,巫吟龍沒好氣地反駁似乎是真的沈浸在古代詞曲裏的男人。
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來,回頭看去,卻見到他含笑站在不遠的身後,雖然他本來就其貌不揚,現在因爲喬裝更是
頂著一張麻皮臉——但那雙眼睛!
仿佛所有的星光與燈光都溶了進去一般,且堅定,閃爍著讓人不由自主地信任與依賴。
「幹嘛啦?」
沒好氣走回他身前的巫吟龍拿這永遠沒有緊張感的男人沒辦法。
「我想試一試。」
白雲城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很溫和地說著。
「你你你……你想幹嘛?」
奇怪,自己幹什麽口吃?又不是沒被他拉過手。巫吟龍胡亂甩了一把沒甩掉,也就由他了。
「如果我在這裏吻你的話,是不是也能感受但那種『驀然回首』的狂熱與喜悅。」
白雲城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不見底,似乎思緒仍陷在幽古的時空中不可自拔。
「喔。」
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巫吟龍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嗯,既然如此。」
白雲城緩緩點了點頭,很悠然地詢問對方的意見,「可以嗎?」
「啊?你你……你在問我?」
巫吟龍仍在口吃中,傻傻地反問。
白雲城點點頭,神色凝重,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哦,那那……」
人家都這麽鄭重其事地找他商量了,似乎不應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