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么说倒也不尽然。
起码,能和璟燚势均力敌的人,眼前就有一个。
对于这个殷悠公子,虽然从司徒清傲口中知晓他就是当年的隐先生,但是自己心里也是隐隐存了些怀疑。
并不是不信任清傲。
而是因为,这位殷悠公子虽然可说是温文尔雅,但是怎么看,也不像可以纵横天下的人。当然也知道什么叫“人不可
貌相”,但是更了解,传闻总是会有些虚假的成分。
可是,今天却真的相信了。
只那样随意地站在那儿,自己真的就无法在前进一步了,即使知道他不会武功,但是本能般的,脚就像被钉住了一般
,迈不出一步。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不是吗?”殷悠微微放软的语气,眼中的坚定却丝毫不减,“要不然以你的武功,我早就倒下
了不是吗?”说得肯定。
璟燚没有反驳,甚至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殷悠的话一样,只定定地望着殷悠身后的门内仿佛永不止息的狂风。
璟燚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现在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任何轻微的动作,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曾经熟悉的恐慌和痛苦再次席卷而来,那种近在眼前的失去,拼尽全力却依然无能为力,直把人逼迫到疯狂与崩溃的
边缘。
“唉,”或许是被璟燚眼中那令人惊心的悲伤与痛苦感染,殷悠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上前一步,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他身边,就学着去相信他吧。”
璟燚有些意外地看向殷悠,却看到对方眼中除了认真别无其它,不由地一震。
相信他吗?
一直都知道,那个人就像一阵风,仿佛随时都会离去。
所以,才更想抓住,可越是用力,却好像失去得更快。
当然知道应该相信他,但是,他就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这样的相信,该以什么作为凭依?
终于能够坐下来,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压抑和沉重。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着这样慢,每一秒都仿佛是无尽地煎熬。
“离夜可以破解这个阵吗?”宁远终究还是觉得说些什么比较好。
“当然。”殷悠笑着点了点头,语气中是满满的自信。
这里最不受影响的恐怕就是他,一直都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仿佛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那你可以叫我们去请他破阵,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司徒清傲突然问道,这是他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
在场的几人,除了璟燚,也都望向殷悠,这也是他们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殷悠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几人,悠悠地答道:“他不会答应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不会答应?”南宫悦不服气地反驳道。
南宫悦和晴雪不久前知道消息,所以匆匆赶了过来。
“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答应?”殷悠笑得温和,说的的话却隐隐有些嘲讽的意味。
面对他这句简单的问话,在场的人却都被咽住了。
因为南宫世家可能因此而没落,因为武林可能因此而动荡,可能朝廷可能因此而不安……
有千万个理由,却没有人可以说出口。
对那个人来说,这样的理由有岂会被他放在心上。
“你好像很了解离夜?”一直看着隐忧若有所思的晴雪,开口问道。
“还好,”答得毫不掩饰,“不过,这谈不上什么了不了解的问题,只能说是知道他的为人罢了。”
“那你干嘛把一个小孩子仍进去?”南宫悦说得气愤难平。
“要不然南宫小姐觉得应该扔谁?”
殷悠问得随意,但在场的却没几个笑得出来了。
如果入阵的换成在座的众人的某一位,离夜还会进去吗?
“所以说啊,”殷悠好心地解释道,“扔你们,一来我扔不动;二来嘛,我实在不肯定他是不是会跟着进去啊。”
话音飘荡在空中,风仿佛突然变得有些冷。
晴雪拉了拉衣襟,低下了头,不说话;司徒清傲和宁远担忧看着南宫澈瞬间苍白的脸色;璟燚依旧沉默,望着远方,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悠在心中轻轻叹息:果然,情之一事,最是伤人!
第十五章
当烈日正对头顶的时候,院中那凛冽的狂风仿佛还没有止息的预兆。
院外的人,除了殷悠,都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进去。”南宫悦最先沉不住气,站起来就要往里冲。
司徒清傲忙一把拉住了她,引起南宫悦一阵不悦的挣扎。
殷悠有些意外,倒没料到最沉不住气的会是这位大小姐。
“悦儿,坐下。”终于,南宫撤开口了。
“大哥,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南宫悦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此话一出,南宫澈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悦儿,不要乱说,”南宫澈还没说话,倒是司徒清傲斥道,看到南宫悦有些苍白的脸色,方惊觉方才的语气重了些
,微微放软了语调,解释道,“悦儿,你看这阵法还在发动,阵法只有在有人的时候才会发动。”
“你是说他们还活着是吗?”晴雪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她一直不敢出声,就怕一出声,就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司徒清傲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啊,停了。”就在在座的人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南宫悦突然望着院中失声叫道。
众人的心不禁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些费力地抬手向着院中望去。
然后,他们看见了他们一生也无法忘怀的景象。
重重的烟雾散去,足下一片翠绿的青草地蔓延开去,清风吹拂下有如一层层的绿波荡漾开来;盛放的鲜花镶嵌在这一
片绿波中,熠熠生辉;绿波的尽头,是一片醉人的涟漪,中间几株青莲,果然是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水之隔,
一座精致的小楼静静地矗立,清风送来声声清脆的风铃声,幽幽地仿佛来至远方,静谧中透着些许说不出的感觉,竟
恍如寂寞。
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也比不上眼前的人,或者说,无论多么美丽的景色,与他而言,亦不过是一张背景。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层层的绿波之上,玄色的外衣已经脱下,裹在怀里的孩子身上,白色的中衣上沾染上了些许尘
土,但是,却奇异的没有一点儿狼狈之态。
风仿佛不甘般的,扬起他如墨的长发,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弧度,吹拂地衣袂传来轻轻的声响。
然而,不论周围如何,那人却始终不为所动般,静静地伫立,眼睛淡淡地看着前方,寒潭般深邃的眼睛,仿佛这世间
的一切,无可避免的,都被吸纳。
明明就站在他的视线之内,却没有被他看在眼里的感觉;明明是平视着他,却有仿佛只能永远仰望的感觉;明明只是
随意地一站,却仿佛隐藏着傲视天下的气势。
宁远与司徒清傲相视一笑,却笑得苦涩。
突然,仿佛有些明白了璟燚的深情,南宫澈的牵挂,欧阳晴雪的执着。
但是,这样的人,倾尽所有,可会让他的目光有一刻停留?
就在众人还在怔忡中的时候,离夜已经抱着翼儿走出了院子。
终于回过神来,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吗?”还是南宫悦先开口了。语气小心翼翼,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一如既往沉默的男子与方才那瞬间一
睹的让人忍不住下拜的傲然身影联系在一起。
离夜点了点头,视线仿佛不经意间飘过殷悠。
就那么淡淡的一睹,却让殷悠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躲是躲不过了,只有硬着头皮上前,笑着望着离夜怀里的孩子,关切道:“翼儿恩,没事吧?
”
众人一惊,只因为那语气中明显的有着些许谄媚的成分。
南宫悦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其他人虽然眼中依然不掩其惊惧与忧虑,但面上也隐隐有了些笑意。
但是,从离夜出现就有些压抑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听了殷悠的话,离夜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有开口。
被盯得头皮发麻,却苦苦寻不到任何辩解之辞,殷悠不由得在心里把南宫世家咒骂了千百遍,也骂自己怎么就一时心
软答应了那三个臭小子,却拒不承认其实自己想看戏。
“我又不是故意的。”终究不甘心,喃喃地开口,很虚弱的反抗。
“是,你的确不是故意的,”离夜那特有的清越的声音淡淡响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听到他话的殷悠仿佛终于看到
一丝希望般的抬起头,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生生汗湿了衣背,“你,根本就是有意的吧。”
气氛再次跌入谷底。
不由在心里纳闷,明明是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也不见得悠多么恐怖,但由那个人嘴里说出来,却恍如一阵寒风过
脊,谁不出的诡异。
“爹,我可以抬起头了吗?”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离夜怀中一声稚嫩的童音轻轻地响起。
“可以了。”依旧是淡淡的嗓音,却是温柔的语调。
随着离夜的声音响起,或者更早,在怀中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气氛竟然奇迹般的缓和下来。
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离夜弯腰,轻轻地将怀中的孩子看下,也顺势将裹着孩子的外衫解下。
凝神看去,孩子的身上,竟然连一点儿擦伤也没有,连衣角也只有些许皱褶,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怀中好像有什么
白色的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就是那只叫“小白”的狗。
“翼儿,你没事吗?”晴雪咽了咽了口水,走到翼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翼儿正忙着和怀里一直乱动的小白作斗争,听见晴雪的话,才抬起头来,笑着答道;“晴雪姐姐,翼儿没事啊?”大
大圆圆的眼睛里却写满疑惑。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就在爹的怀里睡了一觉,能有什么事呢?
许是看懂了翼儿眼中的疑惑,宁远走到翼儿身边蹲下,笑问道:“翼儿,可不可以告诉大哥哥,你和爹在那个院子里
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翼儿偏了偏头,看着眼前的人,想起以前好像见过他,乖巧地答道:“翼儿刚进去,什么都没看清,就被爹抱在怀里
,然后爹又把小白给翼儿,然后,叫翼儿在他怀里睡一觉,然后就可以起来吃午饭了。”
说完,翼儿又偏头向四周望了望,仿佛在找他的午餐在什么地方似的,然后有些失望地望向离夜。
这下宁远笑不出来。
南宫世家的阵法,竟然睡一觉就破了?
第十六章
即使心情复杂,众人也没有耽搁,直接进了后院。
离夜没说什么,拉着翼儿离开了;殷悠看来也没有再插手的意思,和离夜一起离开了。
从离夜出现,到离开,璟燚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甚至,除了最初的一睹,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仿佛一点儿不在意
般,只有紧握的手指间漫溢的丝丝血腥,泄露了些许真实。
南宫澈走到小楼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过了好久,就在众人认为里面也许没人的时候,门却自己打开了。
许是很久没有开启的缘故,有些许尘埃落下。
入眼是空旷的大堂,桌椅整齐,看上去却是很久不曾用过的样子。
“既然进来了,就上来吧。”就在众人犹疑不决的时候,一道有些嘶哑而沧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这声音毫无预兆地传来,众人具是一惊。
在场的各位具是练武之人,方才却没有人发现楼上有人。
不敢有所怠慢,众人陆陆续续地上了楼。
走廊的一边正是阳台,风铃随风而动,铃铃作响,显得众人的脚步声愈加清晰。
透过镂空,屋内的情形看不真切,南宫澈深吸一口气,轻敲了门,推门进入。
很普通的书房陈设,与楼下相比,倒是多了些人气;软塌上,坐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并不如何出众的面容布满皱
纹,只有那依然凌厉的双眼中,可以让人找寻到些许当年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的风采。
“祖父。”南宫澈上前躬身一礼,见一旁南宫悦还愣愣的不在状况的样子,伸手拉着她也行了一礼。
随后宁远,司徒清傲与晴雪也上前行了礼。唯有璟燚一直在众人身后,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者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望向南宫澈,道:“你到这儿来,是南宫家出了什么事吧?”
南宫澈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惊讶归惊讶,还是简要地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南宫澈的话,老者久久地沉默。
“冤孽啊,冤孽啊……”自言自语般的感概,却令人感到窒息般沉重。
“祖父,有一事还请您据实相告,”南宫澈看着眼前满脸疲惫的老人,语气没有一丝迟疑,专注而认真,“您知道,
除了南宫世家意外,还有什么人会有血色千里吗?”
老人看着眼前一脸坚决的人,对视半晌,看到的依然是满眼的绝不动摇,不禁深深地叹息:“澈儿,有时候真实并不
是你可以负担的啊。”
南宫澈猛然一怔。
相见多时,却是老人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疼惜。
不禁心头一热。
但是,心中与眼中的决心却没有动摇分毫。
“是的,是有这个人的,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许是看出了南宫澈的决心,老人幽幽地说道,“你该听说寒帝陛下吧
?”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崇敬。
“你说慕容寒玥?”还没反应过来,南宫悦已经脱口而出了。
“放肆,”紧接着的是老者严厉的呵斥,“陛下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意唤的?”
突然提高的音调倒是让还在震惊中的诸位回过神来的,南宫悦受惊地低下了头。
南宫澈担忧地看了南宫悦一眼。
方才南宫悦的一声惊呼虽然的确显得有些无礼了,但是却也未尝不是叫出了众人的心声。
如果事情真的与慕容寒玥有关的话,南宫世家这次将要面对的危机也许真的不是他现在所能想象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突入其来的震撼中,所以没有注意到站在后面的璟燚在听到“寒帝慕容寒玥”时无比复杂的眼神。
“南宫爷爷,那个寒帝陛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晴雪突然上前问道,语气中有些探究的意味。
老人抬眸看了晴雪一眼,缓缓地说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说不清,谁也说不清,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本
是有些飘渺的语气,却突然变得认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见到了神。”话语中竟似有无限憧憬。
又看了看晴雪,突然问道:“你是欧阳家的人吧?”
“您怎么知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她记得自己进来时并没有自我介绍啊。
“我猜的,”温和地说道,又突然感概起来,“你会对他有兴趣,也算是缘分。”
晴雪眼睛转了转,忽然指着璟燚问道:“那您知道他是谁吗?”
仿佛才注意到璟燚的存在般,老人凝神朝璟燚望去,目光接触到璟燚的一刹那,猛地一怔,然后迅速镇定下来,却又
不经意间跌进一双幽深的深渊中。
这样的深沉,竟然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