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凌月庭泫然欲泣地呆立在庭中心。
「月庭。」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霍星翔魁梧的身形从一棵百年老树后转出来。
「翔!」凌月庭大喜过望,忘形地扑入那温暖的怀中。
霍星翔无言紧抱怀中的人儿,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躲到哪里去,你故意不出来,想吓我是不是。」凌月庭惯性地撒娇,浑没察觉到霍星翔的神色不同寻常。
「抱歉。」霍星翔苦笑。他本来心中有气,是不想出来的。但无奈,他就是看不得宝贝情人的泪水。
「……翔,你生气了?」缓缓抬起眼睛,凌月庭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这儿的窗跟咱们家不同,是没有露台的……翔,你没受伤吧?」语气小心翼翼
,带着罕有的讨好。犯了这样的错,凌月庭内心也不好受。
「还好。这儿只有三层楼高,要是我们身处的是十三楼,我就见不着你了。」微微一笑。
「翔……」秀气的眼睛浮起一层泪。
「没事。我又没摔下来,我是沿着水渠爬下来的。你不用内疚。」霍星翔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可是他越温柔,凌
月庭就越难过。
「我知道你生气了。」凌月庭垂低头,作可怜的小媳妇状。每次二人有什幺争拗,凌月庭只要装出惹人怜爱的模
样儿,霍星翔都会在三秒内无条件投降。
「月庭宝贝,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真的没生气。只是……」果然,霍星翔心软地吻了他,柔声说:「下次被人
抓包,你只要说我们在商讨公事就混蒙过去,没必要做出危险动作。亲亲,你刚刚几乎把我吓昏了。」
「啊……」愣住了。
「你怎不早说。」对啊!只要这样说就行了,刚才那幺慌张干什幺啊?凌月庭恨恨地咋舌。
「我想说的,但你没给我机会。」
「刚才我紧张嘛。你知道我爸他……」凌月庭脸上一红,轻轻靠在霍星翔厚实的胸膛蹭了几下,像个受了欺负的
孩子般诉说着委屈。
「你说,爸说的话是不是很过份……」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霍星翔一反嬉皮笑脸的常态,意外地严肃。
「嗯?」凌月庭一怔,会不过意来。
「你会觉得同性恋很恶心,会陷你于万劫不复吗?」
「我……我不知你在说什幺……哎呀……」搁在肩上的手突然收紧,凌月庭吃痛,忍不住怒道:「你弄痛我了。
你好端端扯起个话题干幺?」
「月庭,回答我的问题。」霍星翔不肯放松。
「不会。好了没?」瞪眼。
「那要是我们的事暴光了,你会怎样?」
凌月庭一呆,脑海首先浮起的是老父鄙夷的嘴脸。老父如此,其它人像公司的同事、下属,商场的伙伴、或对手
也是一样。
「这怎可能?我们有过协议,要守秘密的。难不成你想毁约,把我们的事公开去?」精致的小脸蒙上一层阴影,
凌月庭不安地撇过脸。
「我不是想这个意思,但事情总有万一,万一真的暴光了,你会怎样?」眼神出奇地凌厉。
「翔,你今天好怪。我、我们改天再谈吧。」凌月庭想挣开他的掌控,却被他紧紧揪住。
「月庭,不要逃避。」霍星翔失控地摇撼他。他平日看似信心十足,强势得无坚不摧,但事实上相恋以来,他内
心的不安并不比凌月庭少。他从不畏惧旁人的目光,也有为了捍卫恋情而与天下人为敌的觉悟。但他也有他的恐
惧,他怕到了那一天,他心爱的人儿会没勇气跟他并肩作战,他怕凌月庭会因为外在因素选择离他而去。
「好痛……」凌月庭皱着眉,少爷脾气忍不住爆发起来。「翔,你放开我,不要迫我啊。怎幺连你也欺负我?今
天每个人也欺负我,你嫌我还不够难过吗。」
「月庭……」霍星翔感到颓然。「好,我不迫你,你好好想清楚吧。今天我们情绪都不太好,不如冷静一下。」
凌月庭呆住了。默默地看霍星翔转身而去,慢慢走远,直到没入黑暗之中,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翔……」这一晚天气很冷,但他的心更冷。
星期一早上,远天商业大厦的顶楼的会议室,高层例行会议举行的地方。会议开始前十五分钟,豪华瑰丽的会议
室暂时只有一老一少两人。
「儿啊,你听老子的准没错。你也老大不少了,态度别老是吊儿郎当。其实你办事能力之强、手腕之灵活,第二
代中根本无人能及,只要你加把劲,远天还不是你囊中物吗?你……」一个满头白发、精神奕奕、一扳高大的老
人端坐在主席位上,正在情绪激昂地说得口沫横飞。
坐在老人旁边的男人有着黑人蓝球明星般的体魄,和一头桀骜不驯的鬈发。这个看似的野性不羁的男人态度却十
分恭顺,还专心地闭目聆听老人的训示,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嗯嗯的应着。
「翔,你记着。要尽量争取表现,像过几天代表公司去美国签约的差事,无论如何要争过来,这是在媒体曝光的
好机会啊。」眼见儿子难得的听话,老人,霍致远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
「嗯……」霍星翔又点点头,忽然--
「哎哟!」脑袋点着点着,忽然失了重心,一头撞落紫檀木制的会议桌上。直痛得霍星翔拚命揉额角。
「翔!你、你、你、」霍致远一呆,接着气得发抖。
「你竟然睡着了,我才说个几分钟,你居然给我打瞌睡!你这个不肖子,老子打死你!」说着颤巍巍地举起手杖
。
「哇!老头,冷静点。这里是公司啊。家事待回家再说吧。」霍星翔一手挡着。开玩笑,老头子老当益壮,这根
手杖根本就是武器来的。
霍致远气呼呼地住手,想想又不甘心,恨恨地骂道:「你这个龟儿子。」
霍星翔挑起眉,笑笑说。「『老爸』,你确定?」
霍致远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却儿子却自顾自打了大大的呵欠。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争取表现是吧?我都听到两耳起茧了。但我早说过对继承远天一事真的没兴趣,你还是交给老
姐和小弟吧。」霍星翔叹了口气。他早已创立了自己的事业王国,当初会回来远天工作只是为了近水流台先得『
月』而已。
「他们及不上你呀!你要是不管,难道要眼巴巴的看着远天落在你凌世伯的儿子手上。」霍致远气急地说。
「爸,别说了。」想起凌月庭,霍星翔的心不禁一痛。
「呃,也是。公司毕竟耳目众多,说话不方便。」霍致远唯有呜金收兵。但转念间又叨念起另一件事。
「翔,你看看你,眼圈像熊猫一样,连站着都可以睡得着,你多久没睡了?晚上都做些什幺?窃玉偷香?夜夜笙
歌?通霄达旦?你玩管玩,要顾着身体……」
霍星翔苦笑。谁夜夜春霄啊?他是失眠好不好。习惯了晚晚抱着月庭宝贝香香暖暖软软滑滑的身子睡,可怜他现
在孤枕难眠已经连续三晚睡不着了。
「翔……」霍致远还想再就些什幺,但来参加会议的股东已经纷纷到达。
老父忙着跟朋党寒暄,霍星翔亦乐得耳根清静,闭目假寝一会。
「呵呵,抱歉抱歉,我们迟到了。」随着铿锵的笑声,凌震天推门而入,施施然坐上主席的位子。
众人看见他争相打招呼,唯独霍星翔的目光只紧紧盯着旁边那令他魂牵梦系的人儿。
跟在父亲身边的凌月庭跟他目光一触,立即撇转了脸。
才短短两、三天不见,凌月庭好象整整瘦了一圈儿,大眼睛肿得像只鸽蛋。霍星翔的心不禁悔恨。
早知道就不跟月庭宝贝争执了。老实说,当晚才一转身就感到后悔了,只是实在下不了台,才不得不继续行啊。
那时他都故意拖慢脚,一步三停的等月庭宝贝出言挽留了,但那倔强的爱人就是不肯轻轻唤他一声,给他一个下
台阶梯。
霍星翔紧锁着眉,忽然听见旁边的股东问道:「月庭世侄,你的眼睛没事吧?怎幺红肿成这样啊?」
「谢谢关心,我只是重感冒罢了。」声音沙沙的。
霍星翔的心又是一痛。
亲亲,没有我替你盖被子,你冷着了吗?你也真是的,只要你勾勾小指头儿,我天崖海角也马上飞扑过来温暖你
啊。
凌月庭忽然若有所觉,抬头向霍星翔的位子看了眼。二人隔着会议桌凝望对方,视线纠结着再也分不开。
「好了,会议正式开始……」高吭的声音拉开冗长会议的序幕,一时间众人争相发表意见,但遥遥相对的恋人却
始终听而不闻。
过了一会,二人的嘴唇同时掀动一下,但都没有说话。仅仅隔着一张桌子,就好象隔了万水千山,在公司里二人
连想说句话也难啊。
凌月庭垂下了头。霍星翔暗暗叹了口气,忽然感到老父在桌子下踢了自己一下。他回过神来,就发现凌震天在说
:「有关我们和美联公司合作的计划已经落实,下星期将有一个签约仪式,对方希望我派代表过去。这个计划是
我们本年最大的投资,仪式亦相当隆重,我们必须郑重其事。」
「那你意思想派谁去?」霍致远笑问。
「这样的机会交给年轻一辈吧。」凌震天环视在场几个第二代人物,呵呵笑说:「怎样?谁有兴趣?」
谁代表公司签约将被外界视为下一代主席的人选,众年轻才俊无一不感兴趣,但谁也明白公司两大巨头都意属自
己的儿子,当然没人敢去争。一时间全场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咳,」感到老头又在踢自己了,霍星翔无奈说:「这真是难得的机会,可惜我刚好有些事,只怕不能去了。其
实只是签个约,派什幺人去都一样吧。」对不起了老爸,我跟月庭宝贝的事还没解决,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你也
认为儿子的幸福比为什幺也重要吧。
霍致远气结,凌震天却正中下怀,连忙说:「那月庭……」
「我也不想去。」凌月庭也无心公事。
凌震天脸色一沉,他可比霍爸爸专制得多了。
「浑话,现在公司最闲是你,你手上没有何紧急计划在进行。你不去谁去!」
「可是……」
「就这样定了。」凌震天强势地一挥手。「散会。」
凌月庭无奈,只好随着父亲离开会议室,临行时幽幽看了霍星翔一眼,看得人心都揪痛了。
* * *
「恭喜你啊,凌先生。我听说代表公司去美国签约的人,将会是未来的主席。其实你这样能干,主席之位本就非
你莫属。」助理兼死忠扇子梁莉听到好消息,雀跃得在办公室内走来走去,差点停不下来。
但凌月庭却没精打采地托着腮,满脑子想他与霍星翔的事。
翔……他还在生气吗?人家都故意慢慢的走了,可他也没来追我。难道他已经放弃我了。
想到这里,凌月庭的心一阵绞痛。
「凌先生……」梁莉还在精神亢奋,但忽然发现上司神色有异。「你脸色好坏,眼睛也肿得好厉害,你多久没睡
过了?」
凌月庭苦笑。自那晚之后,他差不多都没睡过了。跟霍星翔相恋后,他才发觉恋人体温的多幺温暖美好,只有翔
的才能给他这样温馨和安全感,他再不愿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了。可是现在……什幺都没了……
「凌先生你没事吧……」梁莉越看越担心。
「没事。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跟翔道歉吧,本就是自己不对在先啊。可是……他一辈子也没有低声下气过
啊,他也不知该怎幺跟翔和好。
梁莉看他托着头,疲倦地闭上眼晴,神情茫然无助,心中大感怜惜。
「你精神很差耶,我刚才替你泡了杯茶,趁热喝了吧。」
「不用了,不管用的。」凌月庭心烦地说。
「呃,乖,喝一点嘛。一点也不苦的。」可是梁莉热心过度,捧着杯子走过。
「我说不要!」凌月庭少爷脾气发作,一挥手把桌上的文件摆设全都扫到地下。梁莉给吓了一跳,失手把杯子把
翻了。还冒着热气的茶全都淋在凌月庭身上。
「哎呀,对不起!凌先生,你没事吧?疼不疼?快把衣服给褪下来吧。」惨了,凌先生的皮肤那幺嫩,一定给烫
伤了。梁莉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替他解开衣服。
「我自己来。」
「让我来吧。」二人正纠缠不清,门忽然砰一声打开。
「月庭-」霍星翔应声走进来,脸上挂着一副壮烈的神情。
「啊……」梁莉一愕。
「翔……」凌月庭浑身一震。
「你们……」霍星翔脸色倏地变得僵硬。
一心前来道歉的男人没想过遇上这样的场面。在会议室看到情人憔悴的脸时,霍星翔已经有所觉悟,说他畏『妻
』也好,说他没原则,没男子气也好,他就是看不得心爱的人儿吃苦。在会议结束后匆匆安抚好老父,他就赶来
跟凌月庭和解了。他心急得连门也忘了敲就闯进来,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令更心痛的画面-美丽的女助理一脸
柔情地替上司宽衣解带,心爱的人儿连上身都半裸了。霍星翔简直想吐血。
「霍先生……」梁莉一脸娇羞地站起来,还整理一下乱了的发丝。
「翔,你不要误会。我们……」凌月庭慌慌张张扣好衣纽。二人的反应看起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啊。」霍星翔淡淡地笑,语气出奇地沉稳。
但他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却令凌月庭的心沉到谷底。
「翔,你相信我,不是你想那样的……」
「打扰了,你们继续。」霍星翔不待听完,已经『砰』一声,狠狠把门甩上。
「翔……」凌月庭的心好象碎成粉末,梁莉却还在絮絮不休。
「啊,他怎地这样凶啊,公司上下都说霍先生人最好最和气,想不到原来是这样无礼的。凌先生,你说……咦!
你的脸色好可怕!凌先生你怎幺了?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看见凌月庭死灰像的脸色,梁莉吓得慌了手脚
。
「我没事,你出去吧。」凌月庭虚脱地说。
「可是……」
「我叫妳出去!妳出去!妳出去,让我静一静好不好!拜托你了!」凌月庭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叫。
梁莉立刻给吓得落荒而逃。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只剩下凌月庭一人落寞地独坐,疲惫把脸埋在自己冰冷手心。
良久,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透过指缝,滴落办公桌面,被上好的檀木迅速地被吸收,转眼消失无踪。
* * *
凌晨一时,可以容纳数以十万人的远天商业大楼现在剩下寥寥数人。凌月庭不想回到自己冰冷的公寓,更不愿独
自回到他和霍星翔那充满甜蜜回忆的爱巢。本打算在公司躲一夜的他耐不住保全人员的劝吁,只好无奈离去。
日间川流不息的商业区,在这时候已空无一人。在昏黄的街灯下,凌月庭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凉。
「完了……什幺都完了……翔,你怎地过份,都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不单期待了整整一天的电话没有响过
半下,那人连手机也关上,凌月庭只感到绝望。
正当他踏着蹒跚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时,忽然听到一阵『轧轧』声。一部炫目的哈雷-戴维森限量版机车正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