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始哭了起来,行成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询问。我当时有回答他吗?还是只在心中默想?那时我已醉得乱七
八槽,再加上心情激动不已,因此就算事后努力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仍旧模糊一片、不太清楚。
“幸好有你在......被甩的人不只我一个......我真的觉得幸好......还有其它跟我遭受同样遭遇的人......”
没什么好说的--我为了安慰行成而找他一起喝酒,想要借着批斗津川来让他重拾活力,但其实是我自己想靠着说
津川的坏话或是骂他来治愈我难过的心情。
虽然我的嘴上说着“我们都是被甩的人”,但不单只有自己被甩这件事却令我感到大大的救赎。这么想的自己是
多么讨人厌啊!越想我的眼泪就越无法停止。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做错事的是朋行。”
行成说道,并且不断用温暖的掌心慢慢安抚着我的背。我姊姊生小孩的时候曾经告诉我,安抚哭闹的婴儿时,就
要像这样轻拍他的背,然而不是婴儿的我,却也因为被行成拍着背,眼泪慢慢止了下来。
“......太过分了......”
跟哭完就睡的婴儿一样,我也被睡意所侵袭。边哭边骂着津川,又猛跟行成道歉的我,在停止抽咽的同时,也因
为筋疲力尽而当场睡着了。
3
“嗯......”
好不舒服,好想吐啊!我呻吟着张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慢吞吞的准备起身。
我好象喝太多了。到底是为什么我才会喝到这么想吐?去冲个澡,清爽一下吧!我掀开棉被。
“唔嗯......”
背后响起的声音令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所看到的情况令我更加大吃一惊,当场呆住。
在我拥挤的单人床上,还睡着另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下面只穿了一条四角裤。
我虽然还穿著睡觉时穿的衣服--代替内衣的T恤和四角裤,但是接近半裸的我竟和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这是在这
么狭窄的床上,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啊?陷入一阵混乱的我,才想着眼前的裸背是不是动了一下,他就立刻面对我
翻过身来。我慌张的跳下床,盯着这个半裸男子--行成。
“啊,早安......”
行成一面说,一面有些困倦的眨着眼,然后打了个大哈欠。
“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正想开口询问的我,脑中却隐约浮现昨晚的记忆。
对了,我和他在新宿喝酒,然后醉到不醒人事的我被他叫起来,我说还想再喝,就硬把他拉回宿舍--
“把外面的人带回宿舍不太好吧?”
“没关系啦,反作人家都会带女朋友回来!”
我这么说着,硬把行成带回宿舍房间......我的记忆到这里之前还有些印象,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该不会--我
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接着响起行成懒洋洋的声音。
“单人床对两个男人来说果然太勉强了。”
“......呃......”
什么意思?我的脸不由得抽搐。面前的行成伸了个大懒腰说道:
“什么?你不记得了啊!”
他的语气有些错愕,我点点头,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说要在地上睡,可是你说没关系,硬把我拉上床。”
“拉、拉上床?我?”
我询问道,行成说了声“嗯”,仿佛毫不在乎的点了点头。
“你说完“我要睡了,所以你也赶快睡”,然后就开始打呼睡着了,不管我怎么拍、怎么捏就是叫不醒你。如果
要回去的话也没电车,更没有坐计程车的钱,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睡在这里了。不过你们宿舍的床真的很挤呢!”
“......这、这样啊......”
也就是说,虽然我们两个半裸睡在一起,可是彼此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算不用跟行成确认,被同一
个男人甩的两个人,应该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吧!我叹了口气。
“对了,洗澡的地方在哪?”
行成语气轻快的问道,我决定带他去公共的大澡堂。
因为宿舍里都是男性,所以大家直接穿著内衣去澡堂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打赤膊的勇者倒是为数不多,于是我便
把T恤和替换的裤子借给行成。
“好象有点紧耶。”
行成穿着我的衣服,就如他说的一样有些紧绷。平常穿起衣服的他虽然看来很瘦,但看到他的裸体我才知道,其
实他的身材出乎意料的好。
看着他健壮的胸膛,不禁让我浮现起“不该有”的想象。他的脸长得不像日本人,就连身材也匀称到不像一般日
本人的体型。厚实的胸部、纤细的腰以及修长的双腿,如果他再高一点,当模特儿就更加不是梦想了--嗯,不过
模特儿是不是“梦想”应该因人而异才对--我在旁偷瞄行成完美的身材,不禁想象起他和津川亲热的情形。
津川说起来也是属于身材健美、体态良好的那型。两个身材健壮的人在床上卷滚床单的场面,说是亲热倒不如更
像摔角比赛吧--
“怎么了?”
“呃,没事......”
人概是我偷瞄行成的裸体瞄得太过头了,因此他皱眉询问道。我连忙摇头甩掉那不纯洁的画面,接着说了声“走
吧”,邀他前往浴室。
“不过这还真是豪华的宿舍啊!一人一间房,还有个大澡堂呢!”
“好象是泡沫经济时期建的吧。地下室还有健身房。”
这像是高级温泉旅馆的澡堂让行成惊叹不已。跟他说明后,我才想起不知他住在哪里?于是开口问道。
“你也住宿舍吗?还是家里?”
“唔......嗯,宿舍。”
“喔,这样啊。那你是哪里人?我是静冈人。”
“唔......嗯,奈良。”
“你没什么关西腔呢!”
“因为我从大学开始就待在东京了。”
现在才早上六点,时间还很早,所以浴室除了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我在宽广的浴池伸展四肢,先起头聊天,但
不知是否因为行成还很想睡,所以显得不是很热络,只回了短短的几句话。洗完澡后我们回到房间,把行成昨天
帮我垫的酒钱和出租车费给算清楚。
“不好意思啊!”
“不会,我觉得很开心。”
虽然知道行成说的只是场面话,但因为想象得出自己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所以听他这么一说让我放心不少。
“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啦,我坐出租车回去。”
“去车站走路只要三分钟喔!”
这也是单身宿舍的一项优点。不过这里最近的车站是东西线的葛西站,距离市中心仍有点距离。
宿舍虽然也供应早餐,但不可能连外人的份都有准备。我干脆跟他去车站前的快餐店或是牛肉盖饭店吃早餐好了
。这么想着的我和行成一起走上前往车站的路。
“今天也要上班吧?真的很抱欢!”
今天是星期四,距离周末还有两天。我叹了口气后,行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的点了点头。
“真希望快点到周末啊......”
我这么感叹的同时,行成打断我的话,开口叫我。
“那个......”
“怎样?”
“明天晚上要不要再出来见个面?”
“咦?”
他令人感到意外的邀约,让朝着车站走去的我停下脚步。
“没有啦,如果你有事的话也没关系......”
行成被我影响也停下脚步。他一边轻搔着脸,一边偷偷观察我的表情。
“是没有什么事啦......”
会让我“有什么事”的津川已经和我分手了。我是有想过以后周末应该会变得十分无聊,可是为什么行成要约我
呢?我不禁盯着眼前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
行成承受着我的目光,他的脸颊在我的注视下逐渐泛红。我疑惑着他为什么要脸红,但却也因为他白晰光滑的脸
颊染上美丽的红润而看得入神。然而,行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不自觉的惊叫出声。
“我们昨天不是说要报复津川吗?所以我想找你商量看看。”
“咦?”
有这回事?这是我脑中最先浮现的念头。昨晚的事情我只记得大概。我在骂津川的时候难过的哭了,而那之后的
记忆模糊得不太可靠。不过经他这么一说,似乎依稀记得行成为了安慰低声哭泣的我,在我耳边小声的说“津川
真的是很过份的家伙”,然后我说着“没错、没错”的直点头。
这件事是在那之后发展出来的吗?不过我不记得有说要报仇啊?我满腹疑问,行成则依然满脸通红,像在自言自
语般小小声继续说:
“他竟然用一封简讯来提分手,真是令人无法原谅。所以我觉得也得让他感同身受一下。”
“......”
这样啊--我一面听行成说着关于这种吓人的“报复”字眼的原因,一面心情复杂的凝视低垂着头的他。
昨晚大哭一场的虽然是我,可是行成搞不好也跟我一样--说不定还比我更想抱头痛哭。
喜欢的心情越是强烈,遭受背叛时就越是悲痛和愤怒。我被甩的心情是偏向“悲伤”,然而行成被甩的心情却是
倾向“愤怒”吗?
如果藉由怒气能让行成忘却悲伤,那我陪陪他又何尝不可?昨晚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再加上我也闲得很,于是
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啊!那明天几点在哪里?”
“......惺......”
我对着行成微笑,他有些迷惘的叫了我的名字后,也回了我一个慑人心神的笑容。
“......”
美丽的人一笑,那份美貌便会更添三成。不过这真是张越看越美丽的脸啊!
“那明天晚上七点,在纪伊国屋的电梯旁边。”
看行成的脸看到傻眼的我,没听到他所指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让他不得不重复第二遍。
接下来我们在快餐店解决完早餐后一起搭上东西线,我在要转车的大手町站和行成告别。
“那明天见啰!”
而后我跟着人潮挤出电车,一边对行成挥着手。
“嗯,明天见!”
留在车内的行成也笑着对我挥挥手,车门在我们之间关起来了。我一个人站在月台,目送行成搭乘的东西线离去
。这还真是段奇妙的缘分啊!我再度想起和他一同度过的夜晚,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神奇的是,我的心
情却不再沉重了。
整体上说来,反倒是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呢?感到疑惑的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很期待明天和行成碰
面的那份心情。
如果昨晚没有遇见行成的话--没有跟同样被津川甩的他一时兴起去喝酒的话,搞不好现在还因为被甩的震惊而意
气消沉,连去上班的精神也没有呢。
我可以像这样脚步轻松的走在上班的路上,都是因为昨天和行成一同发牢骚、互相安慰彼此的缘故吧!
嗯,说是“互相”的话倒是有一些些--说不定根本连一些些也没有,几乎都是我在哭着发牢骚,单方面接受行成
的安慰吧。我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也是缘份嘛!我一面觉得自己实在很厚脸皮,一面精神饱满的走向公
司,心中预想着明天晚上要和行成吃些什么才好。
隔天下午六点五十分,在约定前的十分钟,我来到纪伊国屋书店的电梯前。一看到行成早已到来的身影,令我吃
惊的赶紧跑过去。
“你好早喔!”
“你也是啊。”
行成穿著一套深蓝色的西装。T汽车公司很严格吗?都进公司半年了,他到现在还规规矩矩的穿著深蓝色西装、白
色衬衫,并系着一条朴素的领带。不论是晶亮的皮包也好、皮鞋也罢,今天的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参加就职活动的
学生。
“工作还可以吧?”
“嗯,马马虎虎。你呢,还好吧?”
行成轻推我的背说道:
“我预约了一间烧酎种类很齐全的店。”
然后催促我开始往前走去。
“嗯。负责指导我的前辈现在出差去了。”
我附属于海外事业部,是个运作国外出口事宜的部门,而我负责的地区是欧洲。理工出身的我对英文十分棘手,
然而这份工作每天都早L/C怎么了,或是B/L怎么了,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来来去去,看来十分艰难。
我分到海外事业部不久,前辈就去德国出差了,托此之福,这个星期我才能早点下班。不过下星期一前辈就会回
来,看来到时可没这么快活了。在我和行成聊着这些内容时,我们来到行成预约的店。
“烧酎啊......”
看着入口处排成一列的烧酎瓶子,我喃喃出声。
“听说也可以喝什么梦幻烧酎的。”
行成对我如此笑着说。“走吧!”他说着催促我进去。
店里还满热闹的,不过比起招待客人或是朋友聚会,感觉还是最适合用来约会,是间可以让男女两人亲密共饮的
气氛良好的店。
这很像津川会喜欢的店。
“你常来这里约会吗?”我问行成。
“没有,这是第一次来。”他摇摇头说。
“是喔?”
“我不太常来新宿,所以上网查了一下。”
“喔。”
什么嘛,原来如此--当我这么想的同时不禁松了口气。这八成是因为尽管我嘴上说着大家同是被甩的人,但心里
某个地方还是对行成感到嫉妒吧。
这里是津川带我来的--如果他说的店是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我大概会顿觉晴天霹雳吧!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
嫉妒很小家子气,不禁开始有点讨厌自己。
“还中意吗?”
行成对我问道,我因此回过神来。
“啊......气氛很好。”
我点点头,行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出来。
“那就好。之前看你在喝烧酎,我想你可能很喜欢烧酎,所以才选了这家店。”
“......谢谢......”
其实,说喝烧酎是我的喜好,倒不如说是津川的。虽然津川常表现得一副跟随潮流是很可耻的事情,但实际上他
在某些部分也非常盲从,因此烧酎开始流行的时候,他便很快搭上那股热潮,而我也常被他带到烧酎的酒吧里。
“酒精不会残留到隔天这点真不错!”
我仅仅是因为相信他这么说才变成烧酎派。但要是跟行成说明事实,会显得自己好象是个完全没有主见的人,这
实在太丢脸了,所以我只是暧昧的笑了笑。
“接下来......”
当我们点了几样酒和料理之后,行成的身体马上越过桌子向前倾了过来。
“我们进入主题吧!”
“主题?”
在我要开口询问“什么东西”之前,行成便公布了答案。
“对津川的报复啦!”
“啊啊......”
对了,我们今天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再度想起这件事。
“要复仇啊......”
复仇,这听起来很幼稚的字眼,跟行成端正的脸庞有着很大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