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炫目的美丽,我几乎就那么忽略了,那张脸,有太多的欧阳晴雪的影子。
也许,该反过来说的,欧阳静。
侧身望着那一幕苍翠,璟燚的眸色愈发幽深起来。
现在棋子已经齐了。
第十七章
极其明朗的天气,但是,一纸信笺传来,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殷悠公子手居然在微微的颤抖。
而站在他身边,凤渊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也许,曾经这样希望。如果从来没有那个人就好了。
但是,突然变成这样,他们要怎样来面对那个人,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
虽然说不清,至心里升腾上来的仿佛本能一般的惧意却没有少了一分一毫。
难道历史真要重演吗?
殷悠生生打了个冷颤,抓住了正巧路过的小六,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把手上的信笺递给了小六,道:“小六,要去
找夜吧,把这个顺便带给他吧。”
并不意外的,小六很爽快地接过那一纸信笺,只是,望着殷悠的眼神有些怪异。随后只行了个礼,离开了。
走了几步,小六又突然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殷悠,一番欲言又止,才道:“殷悠公子,你脸色很不好,还是好好休
息吧。”
殷悠苦笑一声。
脸色不好?
你还真是会说话。
他现在的脸色,连自己也不敢去看,怕该是苍白似鬼魅吧。
转过身,望了望身边的凤渊,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好些,如果忽略额上的冷汗的话。
又看了看已经快走出园子的小六。是个好孩子,所以,还是厚道点吧。
“小六,”出声叫住了小六,道,“把东西给他之后就马上离开,什么也不要管,知道吗?”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看着殷悠难得严肃的脸色,小六还是点了点头。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廷。
八大门派的十多名年轻弟子一夕之间全部失踪,江湖哗然,但偏偏八大门派主事于此事没有任何回应。
圣上病重,夺嫡大战终于全面转开,太子与三皇子各不相让。
苍王慕容炽羽持观望态度,似乎未有参与,朝廷三方割据,正是形成。
皇后收欧阳晴雪为义女,赐公主封号。
赐封当日,欧阳晴雪当殿宣布,此生非一人不嫁。众臣大惊,以为女子当矜持,怎可如此当殿大论婚嫁之事?欧阳晴
雪不以为然,跪请太后赐婚。
太后怜其真情,下旨,晴雪公主赐婚离夜。
此事天下震动,大家都纷纷开始猜测,这离夜到底是何许人,能得公主非卿不嫁?
朝廷三方,太子与三皇子于此时似有支持之态,苍王保持沉默,没有表态。
鉴于此,朝廷下旨,令离夜速到礼部,择日成婚。
然,此旨落下,如石沉大海,未有回应。
太子大怒,限期三个月,若离夜再有不来,以抗旨罪论处。
这一件事几乎让人们忘记了朝廷内部轰轰烈烈的权势争斗。小六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离夜与那位欧阳小姐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离夜对于报告来的事情,都只是静静听着,如果当时在场又有有
些听不太懂的话,离夜会解释给他听,但是,对于这件事离夜也就只是听着而已。
其实,至那次从太子府上离开,离夜住的地方一直就没有改变过。听殷悠他们说,其实太子他们应该早就知道离夜住
的地方,只是至赐婚的消息传来,没有一个朝廷的人出现在离夜面前。
按殷悠的话来说,应该是他们谁也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虽然平衡早就在破坏中。
小六觉得,其实说白了就是,他们谁也不想被退到前面与离夜为敌吧。
跟在离夜身边也有这么久了,只要是他不懂的,如果开口问的话,离夜基本上都会说的,但是,小六觉得他还是搞不
懂这个人。
纤细的气息,却又无法质疑他的强大;好像全不在意,却又把所有都看在眼里。
矛盾的人啊。
想着想着这件事,小六已经来到了离夜门前。
轻叩门扉,直到里面一声淡淡的“进来”传来,小六才推门走了进去。
窗前一人披衣长身玉立,似远似近,近在眼前,却也是远在天边,一阵风过,掀起及腰长发,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
去。
小六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离夜身边的气息进来好像愈发的飘渺起来。
摇了摇头,不再不想,小六上前,将手中一纸信笺恭敬地递到离夜面前,道:“殷悠公子托我叫给您的。”
离夜微侧过身,悠悠望来,似有些意外,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薄薄的一纸信笺,漫不经心地打开。
小六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忘了这一天。
在离夜打开那薄纸的那一刹那,小六看到那个永远沉静而安宁的人手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但是,就是那样清晰可见
的颤抖,手还是紧抓着那一袭薄纸,没有松开,仿佛抓着黑夜中最后一丝光明。
几乎是瞬间,原本带着些许清淡的房间中氛围突然一下子变了。
没有任何颜色,也没有任何味道,只有无尽的空寂,空寂到了令人窒息。
小六突然想起了殷悠最后的话,想要开口说告辞,竟然张开了嘴,却原来早已连声音也失去了。
却在这时,听到了那淡淡的声音响起:“小六,你先下去吧,记得带上门。”
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有如他此时的神情,只是,小六却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自己心里划了一道,
疼得厉害。
但是,小六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多想了,一听到那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转身带上门的一刹那,低着头的小六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
“笨蛋,白痴……”
脑子被浆成一团的小六一时之间,似乎还无法理解那短短的两个词包含着怎样的意思,却那一丝声音传进耳中的一瞬
,眼泪就不可控制地开始泛滥。
来不及抹去泪水,小六低着头跑开了。
离夜的身子微微靠着身后雪白的墙,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握着那一方薄纸的手依然还在颤抖,终于不可遏止地在一
阵清风过后,落在了地上。
那薄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苍王慕容炽羽于龙银杉接天崖坠崖,生死不明。
房间一时间静谧得可怕,好像与周遭完全隔离开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终于,过了好久,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
“真是没用。”居然这样死了。
离夜唇角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带着有些差异的神情开始不断至口中翻涌而出的鲜血。
被鲜血然后的衣襟,红艳得令人发狂。
笑声终于低低地传出。
你是笨蛋。
看来,我也没聪明到哪去。
我什么也不计较,只要你活着,还是不能吗?!
接天崖。
报应吗?!
第十八章
璟燚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片黑暗,然后,马上意识到,全身都痛,而体内的真气居然只剩下两层不到。
记忆尽数回笼。
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诚如所料,叶若就是欧阳静。
有时候璟燚在想,像慕容寒玥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欧阳静这样单纯毫无心机的人?
后来又想,也许就是因为那份纯粹,才会喜欢的吧。
那样的人,深陷在重重的权利与欲望的中心,终日与阴谋为伍,渴望的也就是那份单纯吧。
叶若,不,该说是欧阳静,在心里也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吧,毕竟表面上,曾经共患难。
给了一块令牌,让她可以自由地进出苍王府。果然,没过几天,欧阳静就前来拜访,并且很爽快地住了下来。
之后的一切,很顺理成章。
试探,不费吹灰之力。
叶若,果然就是欧阳静。
虽然还不太明白,不是四神一族族人的欧阳静为何能活到现在,但是,这不重要不是吗?跟慕容寒玥扯上关系的事,
又有几件是正常的?
另外一件事,同样可以说是很顺利的。
那一段太过朴素的地宫,看来似乎与整个皇陵太不相称,但是,那样朴素间温暖的气息,却是骗不了人的。
而真的开始怀疑,是因为后来吧。
没有任何陷阱机关,只是不着声色地将所有人送出了地宫。看似简单,但是,璟燚后来也试过,无论你如何尝试,这
一段看来过于平凡的迷宫却始终过不去,终究只是被送出地宫而已。
所以,最后不得不孤注一掷,索性将所有的计算全都摒弃,只准从自己心底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真的到达了传说中也许并不存在的慕容寒玥的生母——贤仁太后的陵墓。
并不如何华丽,但是,那样简单而雅致的陈设却能够很恰当地让那一抹温柔直入心底。
璟燚甚至可以想象,慕容寒玥当年是以怎么柔软的心情亲手布置这里。
而,里面,石棺外,所摆设的阵法,居然是长生阵。
所以,打开了石棺,看到的贤仁太后尸身分毫未腐,面色似乎还很红润,仿佛只是刚刚睡下,随时会醒来。
贤仁太后的外貌,与慕容寒玥那张美丽的脸不太一样,但是出乎意料的舒服。线条柔软,一眼是温柔,再看还是温柔
,倒是与这陵墓的氛围十分的相称。
而在这里,璟燚也终于见到了那个一直呼唤他的东西——四神一族的圣物——四神御。
通体雪亮,红艳仿佛是鲜血在流动,远远看来,仿佛是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异而魅惑。
没有多少人知道,四神一族的圣物——四神御,其实是一把弓箭,它所代表的意思也很明白——对于四神一族的族人
绝对的制裁力。
但是,璟燚是知道的,很多年前,他的母亲曾经告诉过他。
至此,所有的棋子都握在了手中,所有的布局也都完成了。
但是,还是有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真的没有想到欧阳情的背弃,或者说,没有想到欧阳情会在此时选择背弃。
该怎么说呢?
长生殿的压箱货,果然是名不虚传。
天网,由七个手执无刃的人组成的阵法,不是真的天网,却也差不远了。
然而,只是这样的话,他也未必会有什么,容玥的出现,真的是及时而且致命啊。
掉下接天崖的一刹那,璟燚倒是出奇地平静,只是有些遗憾。
离夜,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你的答案了?
“醒了?”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女声换回了璟燚的神思,声音似有些倦意,平静中听不出有多少关切之意,深处带着无
法掩饰的漠然和高傲。
有些费力地侧过头,一人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她手上抚着的东西……
璟燚下意识地抚向腰间,果然,那把白玉剑不在了。
“可以告诉我,这把剑你是从何得来的吗?”
不可思议的,在提到“那把剑”时,原本平静的声音竟然仿佛有了些细微的波动,仿若温柔。
“是一个朋友送的。”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细,璟燚选择了一个比较含糊的答案。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这样仿佛对峙一样的气氛,让璟燚真的感到有些累了,轻闭上双眼,但是精神没有丝毫放松。
方才顺势大量了一下周围环境,似乎是一个山洞,但是布置得很干爽,看来他是被这个女子救了,现在他还在崖下的
可能性比较大。
过了许久,女子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璟燚面前,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感觉到女子走到身前,璟燚轻睁开了双眼。
与声音极不相称的年轻,看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美丽脸孔,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丽,有棱有角刺得人生疼,却又不得不为之吸引。
但是,让璟燚真正感到吃惊的并不是那似乎有些过分的美丽,而是那一双似乎与梦境重合的暗紫色眼眸,以及眉宇间
仿佛闪电划过的刻痕,颜色艳丽如血。
只是,那双紫眸似乎因为那太过明显的倦意,失去了梦中的妖异与蛊惑。
“名字?”女子显然没有理会璟燚的怔忡,径自问道。
璟燚沉吟未答。
“你的那位朋友?”仿佛是以为他没听清,女子有些不耐烦地补充道。
璟燚想了想,答道:“离夜。”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也有人叫他‘残夜’。”
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女子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模糊间璟燚没有听清。
“残夜吗?”女子突然低低地笑了,“看来你与他关系不错,居然连这把剑就这么送给你了,当年风华那孩子怎么问
他要他都不肯给的。”
女子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些暖意。
“他跟风华很熟吗?”没有忽略女子话中的含义,璟燚问道。
女子的态度突然随意起来,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道:“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我没有问过他。”因为女子的态度,璟燚也稍稍放松了些。这个女子似乎没有恶意,而且,她跟离夜好像很熟悉的
样子。
女子轻笑了笑,才道:“还可以吧,比一般人熟一些。”
“你……”想了想,璟燚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与离夜是什么关系?”
女子似乎没有为璟燚的唐突而生气,只是,眼睛蓦地一暗,过了半晌才微抬眸,道:“我是他的母亲。”唇角微勾,
竟有些自嘲的意味。
第十九章
璟燚披了衣服,走出了山洞。
没想到接天崖下居然别有洞天,碧水淙淙,绿竹深深。
璟燚突然想起和离夜还有翼儿一起居住过的那间竹屋,还有那一段平静得让人觉得虚幻的生活。
那样的平静,应该是离夜所希望的吧。
因而,有意无意间,璟燚总是下意识地不去想那段日子,离夜也没有提起过。
璟燚有时会想,离夜在心底,是不是还是有些责怪他的?责怪他毁了他平静的生活,责怪他将他卷入这一片混乱中。
虽然有些抱歉,但是,璟燚却一点也不后悔,不后悔遇见他,不后悔爱上他,也不后悔毁了他的平静。
轻叹一声,这两天好像越来越想他了呢,好像把前段时间所有的思念都累积起来了似的。
前一段时间,刚从皇陵回来,一大堆事情忙,一时间没有抽时间去看他。其实,说是忙,可能或多或少带着些逃避的
心理,那日离夜眼中决意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但是,见他,怕失望;不见他,又实在想得厉害。璟燚苦笑一声。反正怎么着好像都是自己在受罪的样子。
“在想什么?”一个嘶哑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璟燚的沉思。
璟燚转过身,女子一身白衣,悠悠走出了山洞,清晨的阳光薄洒,一身清丽的气息。其实璟燚觉得,女子的眼里应该
是比较适合红色的。
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该怎么称呼,所以只顿了顿,点了点头。
这几日在山洞中,有时间女子就会问他关于离夜的事。
了解女子的想法,璟燚都是挑了一些生活琐事来讲述,没有杀戮,没有阴谋,也没有斗争。
女子始终都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言,但是,提到离夜时眼中的流光总是异常的温柔,带着母亲特有的宠溺与温暖。
如果一开始听到女子是离夜母亲这件事,内心深处还有些怀疑的话,现在却是确信无疑了。那样含蓄却浓郁的情感,
不容错认。
也因为谈话一直只有两个人,对于称呼的问题倒是一直忽略了。
而且,按照四神一族的年龄来看,这女子是他什么辈儿的人还真是难说,本来也是无所谓,但是,因为离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