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爹。
曾经在战场上风云一时所向无敌的爹爹。
居然就这样,被眼前的这个人,切去了脑袋,成了败兵。
那么我又在干什么?
正在救治攻打我祖国的人,救治我的杀父仇人,救治令雨藜受到伤害的人,救治我应该恨不得他死的人。
一时,营中各人发现我古怪的表情,将目光投在我身上。
手中的药瓶被汗水湿了一点。
对,现在还来得及。
只要一个指头那么多的药粉,就可以杀了他了。
杀了这个我最想杀死的人。第三八章
那个年轻点的医师小心的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微微的眯起眼一笑。
还不行啊。
雨藜和我都在他手上,周围都是他的人,只要我一下手,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我说过要和雨藜一起活下去的。
旁边的人被我的诡笑吓到,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而且,国又何妨,父又何妨?
南国在我们被北国攻击时,有出手相救吗?没有,梅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立场暧昧的合作伙伴,又甚至只是一件
对抗北国的工具。
而我爹爹,不对,应该说是姚赫志,早就将我这个所谓的亲生儿子扫出家门了,人家还不认你当儿子呢。
何必为了这些不重视自己的东西令自己难做?
我再笑,低头作卑微状对宗羽翔说,"王爷,这几日里请你不要让伤口沾水,不近酒色,以及每天换药两次,需要禁
口的食物等会在下便立一张清单。"
然后迅速收拾好包袱走出帐篷,握拳握得我手心生痛。
还不能杀还不能杀还不能杀还不能......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杀死这个人!!!
疯狂的狂奔了一阵,胸口闷痛,口中一咸,膝盖一软跌跪在地上,颤着手掏出药粉,没有水,惟有硬吞下。苦涩的粉
末一点一点地被咽下喉咙,苦得让我微微的起了鸡皮疙瘩。
一炷香后站起呼了一口气,差点丢了小命。
苦笑,我始终不适合做一些冲动的动作......
这样再折腾自己下去,恐怕在我能杀死宗羽翔之前我早就两腿一伸先去了。
抬头望了望周围,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帐篷,士兵漠然的走过或干自己的活,冷漠得我不敢上前去问那
几辆马车在哪里。
看到帐篷里的人都是席地而坐,我想假如我问了恐怕会引起兵愤吧。
臭绯墨,管去不管回,利用完我就将我扔一边去然后自己去看她的宝贝王爷吗?!
我狠狠的一路向着一个方向乱走一边踢石子。
为什么那些人就关注那个臭王爷!
"姚公子!"
"干嘛!"我气在头上恶狠狠的回头说到,把一双刚想过来拉住我的手吓退。
"......姚公子......嗯,那个,你刚刚匆匆而离我们都很担心你......正想问问你是否有什么急事......",我看到
是那个帮我捡药的年轻医师,想想别人对自己还算不错,于是卸下凶相跟他笑笑说,"没事没事......不过我好像找
不到回去的路了,请问......"
"方才姚公子的医术实在令人赞不绝口!请问姚公子能否抽些时间指导下在下?!"
昏啊,看他那个闪亮的双眼我就知道他只听到"没事"二字。
而且还不等我回答猛地一扯我进旁边的一个帐篷,看到一帐篷伤兵,里面救治士兵的大多是方才守在宗羽翔身边的军
医,看到我的出现,眼里那个闪亮啊!如狼似虎!
我被吓得本能的后退两步,结果那个扬起下巴看我的老伯丢下他旁边惨叫的伤兵一个箭步冲上来堵住我,然后几个医
师极有默契的过来围着我,"方才看到姚公子居然可以令血液在短时间内迅速止住,老夫行医多年都闻所未闻,敢问
那是何方灵药?"
"这,这......"这么一张老脸突然凑过来,不怕是假的,我就结结巴巴的老实说了,"不过是依照师傅留下的药方配
制的......"
"请问尊师大名?"别,别抓我的手!我说就是了!
"其本名我亦不知,只知江湖上人称师傅为药圣......"
"啊!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药圣!"又一个人一步上前堵住我,"姚公子年纪轻轻便深得药圣真传,实在令人佩服佩服!
听闻药圣的药方神乎其技,请问姚公子能否借来一看。"
语毕,一只爪子爪向我的包袱。
开玩笑!难道你说要看就给你看?!若果美人药师师傅知道了还不煮了我?!
再说被你研究出来了那么我怎么在这里保住地位?!怎么说现在我都算是凭借医术才有个高级待遇的!
我怒号,"放手!"
岂止那些人不但不放,反而更加用力的拉我。
混账!我怒了,伸手从袖子掏出防身用的毒药正准备撒出去,结果身体一轻就被人举了起来。
"医师们请注意下你们的形象......",绯墨冷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第一次感觉见到她真好,"姚公子可是王爷辛苦
请来的贵客,若各位觉得技不如人就请回乡好好努力,而不是在这里强抢丹药!!"
第三九章
我扑上去反抱着绯墨,在不敢轻举妄动的军医的注视下被绯墨提走,"绯墨啊绯墨,幸好有你啊,不然我就真的被那
群庸医给废了啦。"
这个时候应该狗腿点把这个保护自己的人讨好下......省得下次迷路了没人带我走。
绯墨有点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为王爷写下应禁口的食物的清单而已!"
咳,不要这样打击我啊。
好歹我也有一点点感激你的,你别自毁形象啊。
"绯墨,为什么你对这个王爷这么忠心啊。"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这个没人性的人呢?
他有什么好?
不善良不稳重不洁身自爱不懂珍惜身边对他好的人。
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绯墨,你为什么可以对那个人如此忠心?
"......嗯,"她居然少见的脸红了,"当初,当初是王爷将我从奸人手上救出来的啊,我,我报恩也是应该的。"
我偷偷的低头笑了。
原来是我太高估她了。
不过是一个有情饮水饱的傻女子,对心爱的男人言听计从的女子。
而楚君希,亦不过是比她多了几分清醒吧。
所以梅笙歌亦如此自在的利用他么?
发呆太久,不知不觉又到了宗羽翔所在的帐篷。
掀开布帘进去,见到宗羽翔就这样赤裸着上半身半躺着看着地图,旁边的油灯黯淡的闪着,后面的绯墨把眼珠子往宗
羽翔的身体上游离了良久就红着脸甩下一句"您要的人属下带到了先告退了。"
我轻轻皱眉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居然丢下我跟他相处?未免太信任我了吧?
不过想深一层,假如要暗算他方才的治疗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可是我不也是放弃了那机会了吗?
"你喜欢她么?要不要将她赏给你?"
宗羽翔见我看着门帘发呆,笑着用暧昧的语气问到。
我转过头向着他暗暗冷笑,果然只不过是有利用价值的工具吗?
低下头行了个礼,"王爷,属下现在就为王爷列出清单。"然后抽出纸笔下笔如有神般书写着。
尽快解决最好。
我根本不想跟这个人有太多交集。
这个人比我聪明得多,我玩不起。
低着头看着纸,几缕发丝落下来瘙痒着面额,我拔开去,又滑下来,再拨开去,继续滑下来......
怒!烦死了!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
正想着好不好直接用刀把这几缕头发割了,忽然一双手伸过来为我理好头发,手指的温度擦过嘴角,抬头,那个人正
带着笑意注视着我,灯光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暧昧不明。
我心中一跳,急忙低下头奋笔疾书。
"彼岸......"似是叹息的语气。
我听不到听不到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彼岸,你之所以方才没杀我,其实是因为对我有情对吧?"
扒拉。
我把纸戳了一个大洞。
"你之前为我疗伤时,其实一直在为自己找不杀我的借口对吧?我和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看得出来,你每次为自己
找借口时都会微微带苦笑但眼中无光。"
"这一切都不过是王爷单方面的说辞吧。"我木然地说,尽量无视他的话语。
"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吧?你自己有多么在乎我,不然你也不会刻意制造和雨藜云雨过的样子,不过没用,被褥上什么
都没有还想骗我?"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你又何必小孩子似的发脾气......"
我敏感的一退,一手打开他的爪子。
他收回手,面上尽是淡淡的笑。
我咬牙切齿道,"以前的面瘫一旦得势就一脸放荡公子的样子了吗?!"
"以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惟有低调行事......不过,亦有人比较喜欢面瘫的,不对吗?"
啪!
"属下先行告退!"我猛地将写好的纸拍在桌上说道,愤愤然转身就打算走。
"慢着,"懒懒的声调令我火大,"本王担心伤势会复发,这几天内你每天都要来为本王检查身体。"
可恶啊!!!!!
我一踢门帘走了出去,拉了站在远处照料马匹的绯墨就要回去。
这个人真的太危险。
三口六面,可以严肃可以放荡。
一脸有信心将他人玩弄在掌中的样子。
可恶可恶可恶!
我才不信你胡说的东西!!
第四十章
以前听说过,只要把别人的头发收集起来,放进做好的小草人里,然后在丑时用木钉钉那个小草人,那么头发的主人
就会多灾多难喝水都塞牙。
我聚精会神的装作翻书样,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往他床上瞄,看到有头发跌下来就假意上前帮他探脉,然后小心地把
那些头发收入袖子里。
宗羽翔懒懒的躺在床上借着烛光翻看着兵书,分析着地图,淡淡的说,"本王曾听过一个传说,只要将情人的头发和
自己的头发捆在一起编作同心结佩戴在手腕上,那么就能长相思守呢。"说罢视线扫过我的袖口。
本王,哼哼,这个称呼他越叫越顺口了。
我皮笑肉不笑,"是吗?要不要属下为王爷收集些楚君希的头发让王爷你编个同心结?"
可能是他之前的自我诅咒灵验了,这个千面人终于该死的频密小病小痛,每天行军时坐在马上令旁边的黑衣人一脸担
心,一时令军中人对他好评四起:二王爷带伤南征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哼,就是没有人看到他奴役我的场景!
我掏了片薄荷叶慢慢嚼着,这东西颇提神。
晚晚半夜三更叫我去守着他防止他旧病复发,陪着他挑灯夜读,搞得我晚上精神奕奕早上有气无力,十足一别人打仗
我睡觉的废物样。
没法子,精神疲累。
对着这个人我总是莫名的紧张,担心在那个我放松的瞬间就又掉进他的陷阱里。
这个人,说谎时可以一脸纯洁样,嘲讽时可以一脸正经状。
那个曾经在无月夜遥望远方的面瘫杂役亦只有在他远观地势时可以重见。
这种人才是可以立足在官场上的吧?
我放下书掩掩嘴打个哈欠。
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时间不早了,本王身体亦无大碍,绯墨,送姚公子去休息。"
不记得是第多少晚听到这句话了。
我行了个礼跟绯墨离开。
头顶的月亮迷迷朦朦的被云遮掩着。
多久了呢。
半个月?一个月?一个季节?
好久好久没见雨藜了。
自从他与我交流过那么一席话后,我一直都没想好用什么立场去与他见面,甚至连为他解毒都耽误下了,那研究出来
的解药,正静静的被我放在包袱里。
叹口气,望着其他的两辆马车。
他很了解我。
我的想法,我的心境,他比我更能看清。
我亦知道,我无论对宗羽翔还是小冰,都尚未能断情。
那又如何?
有情不能饮水饱,对待一个人有情不代表就可以为他贡献一切,又或者供他利用。
凡事都是应该有底线的,不是合不合适,而是值不值得。
这是我放下楚君希的事之后想通的。
而对我而言,宗羽翔不值得。
雨藜的话,值得吗?
不知道。
可是比起宗羽翔,雨藜更加值得我去帮助吧。
想了想,走向那两辆马车。
还是,见一面吧。
不是以情人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
马车里还亮着昏黄色的光,有种和初夏不协调的低沉感。
我始终希望可以和雨藜一起互相扶持着度过余生的,他这样的人,和他一起感觉很轻松,不同于宗羽翔,总有些被欺
骗的感觉。
刚走近了一点,一个黑影闪过,然后一把刀就挨着我皮细肉嫩的小脖子。
微暖的晚风吹过,我背上却出了一层冷汗。
"不要对姚公子无礼。"绯墨淡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伸手过来就要拉我走。
我看着她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绯墨,我想见见雨藜。"
她微微一僵,很轻微,可是我感觉到了。
不祥的预感。
"见一面就好了,不说话就好,行不行?"我继续哀求着。
身边又传来抽刀声,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绯墨叹一声,"不行,这是王爷的命令。"然后死拉着我赶我回马车睡觉。
宗羽翔的命令?
我眨了眨眼睛。
那个人的命令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难道......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应该......
第四一章
烛光摇曳,发出若有若无的吱吱声。
我半眯着眼翻页,看向对面那个正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的人。
好,他停笔了!趁着他心情好时......
"请问王爷,能否让属下去见一见雨藜呢。"
我借着昏黑瞪着他,假如他不答应就......就......
......我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懒洋洋的看我一眼,放下地图和毛笔,"这是你求人的眼神吗?"
哼!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更何况我离"君子"这个词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你傲啊,最好祈求你将来不会有一天落在
我手上!
卑微状的低下头,然后放软声音问,"那么请王爷准许吧。"
烛光处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偷偷抬头看到他正笑得优雅,火光照得他面部一角异常柔软,极似书香世家的公子。
"不行。"
怒!我受够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压抑着冲上前捏死他的冲动瞪着他,他也瞪着我发狂野猫一般的样子,"你又为什么要见他?"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想到此点,心里一下子平静下来。
对,他很重要。
一个牺牲过不少,令我这没多少良心剩下的人产生愧疚的人,我承诺过要代替霜暗照顾好他的人。
比眼前这个人重要多了。
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我只要找到一个可以和我一起舒服过日子的人不就够了吗?何必计较是否有情。
"是吗?"轻轻的话语,"很重要的人吗?"
屏住呼吸,感觉上答复要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本王身体亦无大碍,绯墨,送姚公子去休息。"
啪,我手上的书跌了。
然后愣愣的被绯墨拖了出去。
这算什么!!!!!
离开的时候,隐约看到那个人背手而立,月色下衣带当风,竟然滋生一种愁离情绪。
说起来,我陪了他这么多晚倒是从未见过他跑去找楚君希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