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胳膊不太方便,这饭煮的糊了点,你将就吃吧!反正遇上我,你就自认倒霉吧!”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他倒拿起饭来,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问:“你真的好起来了啊!”
“那是啊,我这祥云护体的品种,区区一个冰窟窿……何足挂齿!”
“虽然这样,手断了可不是小事,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就继续休养吧!在下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说着起身来,把
我强按在床上,径自出去了。
话说回来,老娘我救死扶伤数年,自己却体魄强健,连个感冒都没得过,这被人伺候的感觉还不曾经常体验,如今就
借着养病的机会,养尊处优一把也好。
但是日子就这样过却也无聊,老十干脆教我写诗,教了几天,看我只会红掌拨清波,便放弃了。一日三餐自是他一手
包办,厨艺着实了得,就连鱼生这种腥膻东西都做得十分可口。我因想起养病的时候可以画画,又叫老十买了笔墨颜
色,画了点乱七八糟的。后来老十实在看不过眼,亲手画起来,那画得不知比我好多少倍了,我也搞不明白,这世上
究竟还有什么他不会的。于是每天他画画的时候,我便歪在床上托着腮思考这个问题。
有一天他画着画着,忽然说:“想不到你的手竟然好起来了啊!”神情极是落寞。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怕我好了打你不成?”
“不啊,我曾经想过,假如……假如你的手残疾了,在下、在下便照顾你一辈子!”
“哈,是啊!我的手好起来了嘛!只是寻常的骨裂,别担心,你用不着照顾我一辈子。”
然后他脸上呈现出欲说还休的表情,总之说不出的尴尬,这倒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我跟陈晨学长变得要好起来,似乎就是因为生病和照料,看着老十的那张脸,仿佛过去的事情全都复苏了一般,
那个人就在我面前,用纯净清澈的目光看着我,用有关一生的谎言骗我。
尽管如此,心里还是略微动了一动的。
“小石,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只是觉得……有的时候你会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跟平时的活跃欢快判若两人,想知道原因而已。你在明国都做些
什么呢?”
“何必问那些事呢?”
“还是说说吧!若是能替你分担一些,也是好的。”
“那么我说了,你不要害怕。”
“别开玩笑了,你就是挖坟盗墓的,我也不会害怕的啊!”
“我是五百年以后的中国人,穿越过来的而已。”
“啊、啊、啊……那叫什么意思?”
“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只不过你比我早了五百多年吧,我也是不知为什么就到了这里的。”
“那、那也许是佛祖的力量吧!是缘分吗?”
“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只是不要跟别人说,要是有些无聊人非逼着我说这说那,可要烦死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比如说未来的事……”
“打住!政治问题我不想多谈,特别是教科书事件、靖国神社事件、东海及钓鱼岛事件……当然还有两件大的……”
“没想到、明姬殿下是这么了不起的人啊!”
“嗨,一个普通小大夫而已,在那边混得也不好!”
“那么,你还打算回去吗?”
“如果能回去,当然还是想回去啊,毕竟这里连网都不能上啊!我这都断供好几年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自
己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了,那辆车迎面飙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空白,然后我好像看见自己从车前飞起来,像个
折翼的蝴蝶,翩翩地落到地上,滚了几滚,一个生命如断线的风筝飘远,我也不知道为啥要对老十说这些,我从来没
对这里的人说过这些,有关我的经历我的事件,为啥要说这些?
于是我脱口而出:“我是死了之后,才到这里来的。”
这话果然吓得老十一缩手。
但他旋即又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说:“太好了,你也不是想回去就回去啊!”
“喂,”我说:“我觉得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不管怎样,你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啊!你看,你会笑、会说话、甚至还会受伤,一切都那么真实!这是轮回存在的
证据吧?或许这里就是你的极乐世界呢!”
“我觉得不是,极乐世界在西边,这里还在我们国家的东边,应该是极乐世界的反义词才对。”我无比严肃地回答那
个一点都不严肃的问题,然后我们俩相顾大笑。
“可是,”他又问道:“在那个世界,你是怎么死的呢?”
“那个事情嘛,纯属意外,是意外啦!”我勉强笑着回答,“一辆车冲过来,把我撞死了,我死得不是很有美学价值
,但是应该很有法医学价值!总之,受伤这件事,在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你就不用总觉得抱歉了!”
我这话说得是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他却呈现出凝重的神色来。
“不论何时何地!都请不要再受伤!为了……为了在下,请保重自己吧!”
我一愣的功夫,他已经过来拥抱住了我,这一点也不合礼仪,但是很温暖,他附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说:“从第一
眼看到阁下,就知道此生已经和您结下了羁绊,就像是几生几世的故人,想要将一切都托付给您的样子。于是从美浓
到尾张,再从甲斐到越后,不由自主地要跟着你走,能朝夕相处,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啊!看到你遇到危险,我就
不知为什么会紧张起来,而自己如果遇到了什么难题,也会倍加思念起你,想要对你诉说。日前把你撞伤,才真正想
到了要照顾你一辈子,但绝对不是因为愧疚,是我终于发现,我所在意的人,就是明姬殿下你啊!不知不觉中,我已
经爱上你了啊!如果你不嫌弃在下的话,在下希望能够迎娶你作为妻子!”
“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嫌弃你……”我一转念,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
老十满面涨得通红,眉毛微微皱起,嗯,还有几许尴尬,带着询问的目光看我。
第四章
“那我给你说说为什么不行吧。”我说,“我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同学对我说为什么他会喜欢上那个女孩的时候
,他给我讲过一个道理,那种心情我理解了,你也该理解才好!”
那个男孩十分调皮,常在教室里踢足球——呃,足球是一种运动,跟,对,跟蹴鞠差不多的——总是尝试着去踢中教
室门框上的一面旗子,结果有一天他拔脚怒射,皮球正中刚好走进门来的一个女生。
这个皮球力度不大不小,拍在人的脸上刚好能把半边脸弄得血色欲滴,那个女孩哪儿受过这个?当时蹲在地上就哭啊
哭的。做错了事的男孩就在旁边绕啊绕的,又赔不是又道歉,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其他女生都说要告诉老师
去,那个女生还一直捂着脸。
在教室里踢球肯定是要请家长的,何况还把人家踢成这样,男孩又怕老师请家长,还怕什么他就不清楚了,总之还有
一种担心。他就一直叫那女生把手放下,看看她的伤口,结果那女生死也不肯,就一直捂着脸,对他也没好气儿,他
一碰她就生气地甩一甩肩膀。
一直到上课了,老师看见那女生一直捂着脸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当时那男生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女生只说是不小
心摔了,老师叮嘱了几句要小心,这个事情就算了结了。但那个男生,道歉的话说了几千声,但仍然感激那个女孩,
这应该是对于他人原谅的感恩之心吧!
所以我说:“我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了!但你犯不上因为这点事就娶我过门。我的理由就是这样的,你明白么?”
他老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说:“我明白。”我只感觉我的心在一直朝下沉去。
“但是我一点也不赞同你的看法!我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愧疚!这番话虽然冒昧,但绝对是真心实意,仔细叩问过内心
的!”老十坐起来,一脸严重的表情。
“唉,”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人总会犯让自己难以原谅的错误,这个时候得到了别人的原谅,就会萌生出感恩之心
,把对方引为知己,甚至剖心相对,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当时那个数学课代表对我解释这件事的时候,用了一种愧疚却又令人嫉妒的音调,远不如老十的音色美妙,但同样令
人难忘。我不知道早在认识我的数年之前,一个初中教室的某个座位上,已经埋下了小小的爱情的种子。是以后来即
使我倾心相对,眉来眼去,也依然难以抹去那颗烙印,菁菁本是个善良的姑娘,数学课代表也没啥不好,一切只因我
是路人,我是标准的路人,硬要插手到故人之间,尚不自知。
原来当时的事情是这样,可惜知道这些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根本没打算原谅此事,只是选择个淡忘。其时我正在纠
结于拒绝了班长的告白,到底该如何收场才不算伤他。
某数学课代表说,本来就是希望不要伤害到你,结果还是弄砸了。
是这样,所以对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大胆的告白置若罔闻。
他又说,本来以为你又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个显然是指名人同学的事——结果你又这样子,让我们俩很难过
呢!
“我可不是这么看的!”老十忽然大声说道,“在他心目中,分明更惧怕的是那女孩从此再不理他,便与他毫无瓜葛
了!事情并非如你所说,不是在皮球事件之后萌生了爱情,而是两个人之间早已缘起!而且不论如何缘起,守护好这
缘分才是更重要的事情,不论如何得知自己所爱的是谁,重要的是好好守护这份幸福走下去!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内心
都不能了解,就更不可能去体谅别人了。我不知道为何你心里总怀有忧伤,为何一再不肯面对感情。在下对明姬殿下
的爱慕远非一日,是真心为你的气质所打动,认定你是我所追寻的那个人!在下一定会竭尽自己的所能,让你在这个
世界感到幸福的!不管有多少人亏欠于你,让你遇到了怎样伤心之事,从此刻开始,都由我,明智十兵卫光秀来补缀
完整,让你成为人生的主角,给你十倍、百倍的幸福,直到在下归为尘土为止!”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的手,竟然也微微地颤动起来,他态度坚决,值得信赖,而且我记得在甲斐,短暂地失
去了他的时候,也的确曾经伤心过,这样说来,或许,我也是喜欢上他了吧?
“千真万确,在下愿意赌上名誉与性命!若是明姬殿下不答应,在下真是……真是不知……”
“可是我没有什么优点……”
“请你相信自己的魅力吧!如果不见外的话,也请相信在下的眼光!”
“可我总觉得,这该是你一生最大的错误决定吧……”
“你这么说……算是答应了吗?果真如此,在下可真是人间最幸福的人了呢!”
“慢着,我还没说答应跟你在一起啊!”
“这、这还不算吗?那要怎样才算答应呢……”
“先考察一段时间再说吧!我们做个约定吧,你可以随时退出,如果遇到更喜欢的,就给我说一声,然后去吧。”
“你怎么能这样?这算怎么回事?”十兵卫眼神里充满了怨念,嘿嘿,这正是我想要的。
“唉,这种人生大事怎能不慎重又慎重?若是不能挑到一个特别好的,老娘为毛结婚啊!”
“可你那态度……一点也不像是要慎重呢!罢了,一切都随你的意思,我相信会通过考验的!但不论最终结果如何,
也请你一定要快乐下去……”
他说得倒是很诚恳,我心里陡然添出一股伤感,到最后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啊。我从来没打算受伤,但就算如
此,还不是一样伤痕累累,感情的事,谁又能保证呢?——想固然是这样想,脸上还是嘻嘻哈哈地答应下来。
听说我受伤了,景虎殿下就派人来慰问,听说了所有的经过,景虎殿下居然亲自跑来了,拉着我的手说,你咋这么不
小心呢?还好水不深!你那冰车在哪儿?我看看。
老十和我把冰车拿给他看了。
“我咋就没想到这个呢!我咋就没想到呢?”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把冰车也拿走了。
听说之后他召集了家臣们,叫他们从自己的家臣里选几个身材差不多的人,每人制作一个冰车,有空的时候便到河上
去玩那个让我掉进冰窟窿里的游戏。后来渐渐就组成几队,由各个家老率领,打起了比赛。
北陆的冬天漫长而无聊,做一做运动也未尝不好,而且大家按照游戏的规则,却是在练习排兵布阵的协同,总之千曲
川的冰面上热闹起来。听说长尾景虎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将才,他带领的队伍总是能获胜。他发明了一种转圈圈的阵法
,能够集中力量轮番打击对手,把对方全都撞出战场,后来他把这个阵法用在真正的战场上,也打飞了不少人的。我
亲眼看了几回,的确是眼观六路的阵法,打起来十分过瘾。
十兵卫这种时候也很兴奋地说:“要是能也率领一队人就好了啊!”后来有一次我和他借了十个人向馆主挑战,结果
打成了四比十——自己全员损失,打掉对方的四个人——受到景虎很大的赞赏,因为家中没人能跟他打到三比十的战
绩,这四比十更是破天荒。之后大家一起烤肉吃喝,吹牛扯淡骂娘,玩得特别高兴,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总之这
个冬天的故事就是如此。
冬去春来,冰消雪化,我也准备跟十兵卫回家看他母亲,顺便看看他家里的条件——其实这都是没啥必要的事,只是
为了俩游手好闲的人到处去逛逛而已——但还没来得及成行,就被爆发的战争阻挡了。
以援助北信浓为导火索,长尾家和武田家的战争爆发了,同时还有一个消息传来,对刚刚在一起的我和十兵卫来说,
都无疑是一场挑战。
第五章
深处雪国的北陆,在冬季是断不能用兵的。因此三月间(农历,下同)便成了调动军队的最好时机,清明左右才能开
始翻地,谷雨前后所有的田地都已播种,于是景虎开始调动各路兵马,南下信浓——我们来的那条路,全被即将成为
战场的紧张和严密盘查给统治着——的道路,彻底被堵死了。
当然要回去美浓,也不止这一条路可走,由北陆的官道向西,进入越中国,若是单人徒步就进入深山,兼程倍道也用
不了半个月就能到美浓了。但关键是这越中诸位君子是跟长尾家有仇的,景虎馆主的先父就是跟他们打仗战死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