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地娇养着,就等着长大之后卖个好价钱罢了!小家碧玉,是用来奉献给名门做人质的;名门闺秀则是一种礼品,或
者做互相交换的人质。总之女人,也是货物的一种。若是嫁过去之后两家和睦倒好,可在这人情如纸的时代,就算是
亲家又能值几个钱?夹在父兄与丈夫之间艰难苦恨不说,国破家亡还要殉身,随时准备着死!赶上打仗忙的时候一年
见不着夫君的面,没事祈个祷拜个佛儿的,都透着无聊劲儿。要这样还叫我该说的不说,该骂的不骂,你不觉得太过
分了吗?”
她这话的立意倒是明确,基本上是及时行乐,更确切地说是苦中作乐的实践理念。不由得让我心情沉重起来,但沉重
之余又不免有些庆幸,的确啊,在御姐夫人或者浓姬夫人这样的女性看来,我的生涯是多么地自由又令人羡慕啊,而
我自己却还茫然无所知,甚至别人向我表白时我甚至都没有心动。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要让心如死灰的人对表白有所
反应难,让在爱情面前屡受挫折的人不心如死灰则更难。
或许正是距离产生美吧,检验一个东西对你的生活来说是否必不可少,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它消失一段时间,如今我的
确开始思念他了。
也因为御姐夫人这番话,让我更加理解了十兵卫的立场,“拯救女性”四个大字在我脑海里清晰浮现,缓缓漫延……
唉,也不知道他在尾张顺利与否,而他,对于这样一个局面,会采取什么手段呢?我也不知道。
“嘿!瞧你这卖呆劲儿!我那些话都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更别说出去!”御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眨了眨眼说:
“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的!把耳朵伸过来,我给你说……”
“啊哈?你说什么?”我听完她趴在我耳朵边上说的话之后,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你叫我带你去川中岛?”
第七章
川中岛作为甲越两国交战的主战场闻名,但我当时还不知道,就和御姐作伴,带了几个丫鬟,穿上铠甲,骑马到了这
个区域。
御姐盘住了马,手打凉棚朝河滩一带看了看,长吁了一口气说:“看来目前还没什么事!我的梦不是真的。”
“哎?你做了什么梦吗?”我看见两岸那一片片旌旗,心想着这毕竟是刀枪不长眼的战场啊,就有点后悔陪她来了。
是以心不在焉地问,眼睛却一直瞟着对岸武田家的营地——都说这个晴信用兵厉害,不知道景虎能不能斗得过他啊。
不知不觉间,自己就站在景虎这一边了。如果在这里战败了,那战火很快就会烧到越后吧,那时我也得跟着倒霉一小
下。何况就论人格魅力来看,我也觉得景虎的豪迈比较有真实感,不像晴信那种威严让人不自在。
“没什么,只是梦到喜平二(景虎幼名)他在哭,我以为前线战事不太顺利,所以那天才对安田夫人加以呵斥来着!
又拉着你跑了这么远特意来看,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啊!不过,你对这个弟弟,还真是呵护备至啊!”
“可惜他心里可没我这个姐姐!”御姐撇了撇嘴,“他满脑子都是京都呐!”
“所以听到人家说起京都,你心里就厌烦?”
“就是那样!京都有什么好?人人都想着京都!难道京都是什么魅力非凡的女子吗?越后国内尚且不稳定,跑来跟什
么武田晴信打仗,打赢了又如何?打输了的话,可就血本无归了呐!”
“那个……”我一时找不到话来说,“或许是想打败晴信,为正义而战吧?”
“这年头,正义……唉!”御姐没再说什么,双膝一磕马肚子,向着长尾家的阵营疾驰而去。
都说女的在军营里不大好,所以我们拜托了一位熟人——姓直江的一位大叔,偷偷进去拜见了景虎馆主。当然他的吃
惊是免不了的,他对于姐姐的担忧表示那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对于战事他还是有相当程度信心的,然后本想把我们打
发走,但听说武田方已经广派间谍——这是晴信惯用的手段——到自己的后方,又有点担心我们孤身回去会遭到什么
不测,便叫我们几个打扮成年轻的武者,守在他的主帐里面,不许外出和抛头露面。
景虎出去打了几仗都很顺利,没过多久,有消息传来说甲斐方面已经撤军了,听到这景虎也准备撤军回国。他正准备
拔寨启程,村上义清特意跑来感谢,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在会见的时候几次潸然泪下,一直出神地说太好了,真是
太好了,祖先留下的土地总算没有在我这个不肖子孙手中被丢掉。景虎说终究还是有几座城被晴信烧毁了,守城的人
也都被杀了。村上一摇头说若不是景虎殿下及时赶到,连最后这一点也没法保全,所以日后只要景虎殿下有所驱使,
一定不敢推辞。
看到他如此真诚,景虎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他认真地说:“义清殿下比我更热爱自己的国土啊!如果是我的话,有人
来抢我的国土,我倒也未必会这样坚决地抵抗啊!”
众多武将听了他这话不由得都为之侧目,表情上都是责怪和不理解,心说这也是一个大将该说的话吗?
村上义清答道:“请恕多嘴,祖先劈荆斩棘开辟的土地,是绝对不能被抛弃的!如果是晴信那样的败类,我说什么也
要跟他奋战到底的!”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上天真是不公,那样的恶人,居然会始终横行,甚至有越来越强大的
趋势,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你说得没错!”景虎说道,“也许因为我是庶子的缘故,从小对家业没有多少责任感,但是听了你的这番话,使我
受益匪浅,莫敢忘怀。武田晴信殿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今后的事情,还要我们守望相助,互为唇齿。这段时间,各
位就抓紧时间重建家园吧!”
“是!”北信浓诸多豪强纷纷低下头去。
看到了这一幕,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让我决心离开北陆。
事情源于我想起了十兵卫——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既然是在等他回来,便不免想些他回来之后的事情。之前的事情
太没有生活感,简直像是梦幻里的场景,于今回想起来都是些浮皮潦草虚度光阴的勾当,若要经营起一场生活,似乎
果然是有理想才好些。
论起理想来,我自己是没有的,那便只好拿十兵卫的理想当成自己的理想。他是希望能够出人头地的,最低纲领是在
乱世里存活下去,最高纲领则是名垂青史。他陪我养伤那阵子倒也是无话不说,他提到过他跟名门是有渊源的,在美
浓还有点田产,如果不打仗的话,总还可以活得很滋润。但如今是个乱世,诸侯混战民不聊生,因此他颇有一番济世
救民的责任感,想着不论辅佐个谁,要结束了这个乱世才好。我当时听了也就听了,并没太当真。
但今日景虎的表现,让我觉得此人颇为真诚,我便想十兵卫的主公或许便是此人了吧!——可是不知怎地,脑海里就
蹦出织田信长这个名字来。
有那么个时代,日本分了几十上百个国家在乱打,有一个叫织田信长的,装备了一支火枪队,几乎一统天下。原来这
名字熟悉,是因为我了解历史啊!虽然这个了解要加引号,这都是我陪着陈晨学长在大学选修课上偶然听来的。我还
有不少印度和伊斯兰世界的知识,将来穿越的时候,或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后来信长没有统一全国,而是为部下背叛死在什么寺庙里,接替他的是丰臣秀吉,发动了侵略朝鲜的战争,几乎灭亡
了朝鲜,但后来还是被万历皇帝给干掉了……
唔,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那么看来,如果要出人头地的话,或许信长才是更为理想的人选。可是他……我一想到那
个荒诞不经的吉法师,就觉得无论如何没什么好感。再说老十对那个人也没有好感,要说出侍奉他的提议,估计老十
要掐死我才解恨呐!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在琢磨是否向景虎告辞,去尾张找老十,顺便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如何做。而景虎殿下的领土内
此起彼伏的谋反忽然兴起,不是这个乡叛了,就是那个城倒戈了,反正军队已经撤回,那些人质也都回家了,这正是
酝酿谋反的季节。
当然也有还留在城里的人质,开始景虎没有动她们,后来反叛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就让人苦恼了。没有反叛的人纷纷
上城觐见,劝馆主把那些反叛者的家人明正典刑,他们的心理不难揣摩:是否反叛,这是个站队问题,为了和同僚们
竞争,才站了不同的队,如果不能消灭那些潜在的竞争对手,那站队这件事都成了无意义的。因此对方既然反叛了,
那就得把他们逼上绝路,否则万一有一天回到本家的怀抱,说不定主公为了羁縻他们反倒给了更多的好处。几票人整
日里吵闹个不停,景虎忙着到处去平叛,也没管这些事。
眼看着反叛的被景虎一一削平,这种争论的声浪也渐渐小下去了,景虎更没有处分谁,即使反叛了,只要投降了,就
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这种处理方式看起来很宽大,但却惹了很多人不满。
一天景虎忽然把我召到他的房间去,说有事情要问我。
我急匆匆地赶去,景虎像往常一样端坐在室中,眼睛盯着远处空虚之中,神情很是暧昧。客座上还有一个人,三十出
头,脸上浮肿灰暗,但穿着华丽,神情傲慢。我朝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他好像没看见一样,也没有任何表示。
“明姬你来了,坐吧!”景虎介绍说:“这位就是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
“啊?什么?你就是管领大人?”我十分惊讶,这个名字近年来听的不少,顺口就说:“你就是那个擅长欺负新人,
但却一次都没成功的……管领大人?”
“明姬!”景虎口气是责备,但显然对我这种态度感到很好笑,估计他觉得更好笑的,是尊贵的管领听到我这番话之
后的窘迫愤怒的表情吧。
足利幕府素来有关东将军和畿内将军之争,可以说是形成了两大体系,各管一摊但又没管好。将军是武士集团的最高
领袖,管领则是辅助将军的要职,将军要世袭,管领也要世袭,但在这个时代,将军被管领架空,管领被守护架空,
守护被守护代理人架空,守护代被下面的武士架空,总而言之就是下克上,谁的职位低,谁的权力就大——因为具体
工作都是基层干部管嘛,基层干部靠近群众,也直接压迫群众,主子太多,层层剥削,群众们也不乐意。如果必须有
主人的话,只有一个主人,总比有一群主人要好得多。因此群众只知道有基层,不知道有中央,即使知道也装不知道
。
所以说起这位关东管领,我倒也不是跟他没有一丝渊源,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穿越到北条家,正赶上关东管领大人驱
动他大山一样的轿子围困川越,还跟他的副管领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北条氏康刚刚续任,上杉管领同学就来打,后来我还听说在武田晴信刚刚流放父亲,夺取家主之位的时候,这位
管领也去打过他。结果如何当然可以想象,总而言之觉得年轻人好欺负的他,却经常吃年轻人的亏。近来听说北条节
节胜利,直逼管领同学的老家,基本是对他进行追杀,管领曾经打算投奔东面常陆国的佐竹,结果遭到直言拒绝。
因为之前的过节,我对他实在没有好感,便继续说道:“管领大人总揽万机,日前准备东狩常陆,虽然没能成行,但
小女实在没想到,您如此有心情,居然到越后来游玩了啊!”
“这个嘛……”上杉宪政结巴了半天,突然把扇子扔下,说道:“关东管领我不做了!就让给景虎你来做吧!”
第八章
关东管领虽然是个虚职,但如果架在景虎这种有实力的地方豪强头上,那就不是虚职了。因此听到他这样说,我们俩
都吃了一惊。
“哎呀,全都给你算了!如今这个世道,还有谁把管领放在眼里嘛!我的官职、家名、祖传的宝物,全都给你!我不
是说说而已,这些东西都带来了,可以随时让出来!只要你出兵帮我去打北条,让我解解恨!天下的忠义之人早已不
多,也只有景虎你是硕果仅存了!”
这顶高帽子戴的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景虎想了想,便说:“管领我不能当,帮你报仇是可以的!”
“这,这怎么能行呢?我千里迢迢地来,就是为了让你继任管领,维护关东的安泰的!我是不打算再回扇谷了,无论
如何,关东管领这个名号,落在你的头上,总比落在那群宵小手中要强得多啊!”
“是啊,管领大人说得好哇!”我在旁边推波助澜,“落在馆主头上,是比顶在什么宵小头上强些。况且馆主你说要
去帮忙打架,但这是动刀动枪让人拼命的事儿,比如达成什么协议吧,总还是要有点保证条件的,否则你空口说帮忙
,当然你是肯定要出兵的,但不了解你的人未必相信,还有你部下的那些人,说到底仗是要靠他们打的,总得有点看
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吧!你就从了管领大人吧!乖!”
见我这么无拘无束地跟馆主说话,上杉管领不由得也对我挖目相看,先前鄙夷不屑的神情也变了,变成了有质地飞跃
的鄙夷不屑。
景虎想了想,说道:“继承管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因此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上杉宪政见他答应了,但又有条件,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十分矛盾,既沉重又轻松。
“我一定要在镰仓的鹤冈八幡宫向神灵宣誓,继任这个职位,否则就不做这个关东管领!”景虎说着站起身来,朝管
领大人微微一欠身,走进去了。
管领吓得一哆嗦,不明白突然之间他怎么就生气了似的,说话的声音高了不少,一时正在纳闷,自言自语地说:“鹤
冈……好像是在小田原城下嘛……啊,那岂不是在北条家的心腹地带?这怎么可能呐?唉,看来这件事是没什么希望
了啊!”说罢就讪讪地去了。
我心里也在暗笑,景虎开出这个条件,摆明了是不打算接受关东管领这个职位,毕竟北条家如日中天,三代经营,把
关东大半收入囊中,绝对不是好惹的。就为了这么一个名义上的关东魁首,跟关东最有实力的诸侯交恶乃至兵戎相见
,那基本上是无谋的表现。
想到这里我便起身,跟着进里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说说我要去尾张的事。
结果进屋却发现,景虎那个屋子,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屋子既窄且小,还火热无比。阴森幽暗,只有一点火光,火光背后,就是景虎披着法衣的身影,猛地一看还真把我吓
了一跳。
他背后还有一尊佛像,我听家臣们说景虎最崇拜的是毗沙门天王,我对佛教不熟悉,据说是四大天王之一的战神,这
些靠打仗吃饭的人都很崇拜。我这是第一次见,但比较有心理铺垫,觉得长得还蛮像张学友的。
时候已经是五月了,居然在屋里烤火,真是怪异的举动,或许跟宗教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