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用碎布拼的。她的手工艺品从床角蔓延到天花板,闯出一条色彩缤纷的可爱道路,就连给来客坐的小沙发,都
被骷髅吉米给霸占走了。
夏里恩……
锡尔再度忍住想叹第二口气。光是看到这样被枷锁拘束的房间,他就感觉自己有些像在受到责备。
(我应该要再对你好一点?)
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坐往床沿。
夏里恩没看见锡尔,因为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然后用枕头盖住头,想着雷声怎么还不停、翅膀在痛,他睡不着。
感觉有谁坐在自己床上,他以为是威坦又折回来,将手伸出棉被,想摸摸弟弟的存在,却被更厚实的手给擒住,他才
发现不是威坦,连忙将枕头拿开,爬起身来。
「您……」夏里恩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绝对很怪,颊上开始发烫,刚才缩在棉中盖头遮脸的丑态,也一定被看的清楚
。
「不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至少喝点这个。」锡尔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鲜红的液体。
法尔贝特家的孩子不必亲自到人间界猎食,因为城堡里有血库,里头有透过特殊管道跟人类交易时所换取的鲜血。
「……不要。」夏里恩闹着别扭。
「是你说要自己回来的不是吗?」锡尔擅自拔开瓶塞,一把托住夏里恩的颈项,「不会要我用嘴喂你吧?嗯?」
「我自己会喝!」夏里恩摆脱锡尔的掌控,抢过玻璃瓶,马上就将甜美的液体灌下喉咙。
「翅膀痛吗?」
「不痛。」夏里恩握着空瓶低下头。
「你在想什么?」
「没有!」他说完咬着下唇。
「你快哭了。」
「……呜……」完蛋了、在这个人面前,什么都……「我没哭!」他不可以哭,要不然弟妹们会怎么想?
「我应该要送你回来的。」锡尔拉过夏里恩的手,将对方的身躯往怀里带。
锡尔从这四个孩子搬进城堡后,他很快的就明白,最难搞的既不是叛逆机灵的威坦、也不是豪快分明的黑花、更不是
年幼率真的小琴,而是理性与敏感兼具的夏里恩。
一方面会乖乖听从,另一方面却从自己的内部开始产生细碎的裂痕,只要再给予刺激,就会一口气大量碎开。
就像现在,变的破破烂烂,只剩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皮。
「我说要自己回来的……」夏里恩将额靠在锡尔的肩膀上,感觉有手指扯动自己受伤的蹼翼,忍不住疼痛地皱起眉,
「不要拉我。」
「威坦帮你贴的?」
「明天就会好。」
「不吃东西的话,要明年。」锡尔摸摸夏里恩的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洗完澡后没擦得很乾。
「骗人。」夏里恩有点想笑,却又咬咬下唇。
「如果现在马上让你不痛,你就得去吃点东西。」锡尔在夏里恩耳畔道。
「我不饿。」耳朵旁的温热吐息,搔痒感让夏里恩缩起颈子,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锡尔的一只手已经环上他的腰间
。
都已经不是小琴那种想要人抱抱才能安心的年龄了,多少感觉不太好意思。
「痛也说不痛,饿了也说不饿,想要什么也装作不想要,疲惫得勉强撑下去。已经哭了会当是什么?从眼睛流下的汗
吗?」锡尔抚过夏里恩湿润的眼眶。
「对不起我迷路了……」夏里恩终于哭出声。
锡尔知道夏里恩的真意: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
就是这种小心翼翼,让人觉得在意到不舒服起来,因为平时都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所以一旦出了差错就会崩溃吗?
还是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锡尔终于用安慰的口吻道:「我又没生气。」
啊,已经几百年……这是几千年没真心安慰过谁了?
就算爱人闹点别扭,也只是哄个几句,再送个东西,马上就眉开眼笑了不是吗?
况且为了迷路而自责成这样,大概也是魔界首例吧。要是威坦每回走不出来都这副德行,看来还挺恶心的,可是啊…
…
可是啊,因为是夏里恩,所以才没有违和感吧。锡尔想着,将拇指塞进夏里恩的唇缝中,在对方因惊讶而瑟缩前,找
到最尖锐的那颗牙,用力按了下去……
「唔、呜嗯……」
锡尔不让夏里恩挣脱,剩下在外的四指则扣住对方的下巴。
「好好吞下去,没坏处的,比擦药还有用。」他不在意手指上的微痛,因看见夏里恩不敢动弹的模样而愉快。
血丝顺着唾沫流往夏里恩的喉咙,锡尔的血比人类的味道还好,虽然量不是很多,但却足够叫他舒服的全身放松。
追求血液、誓约与忠贞,是吸血一族的天性,能为其发狂,也对此伏首。
被甜美的气味牵引,夏里恩的心脏鼓噪起来,舌开始主动索求指尖,呼吸急促起来。
查觉到夏里恩开始用泛着情欲的专注舔舐自己的手指时,锡尔稍眯起眼,被含住的肌肤接触温热与麻痒。
虽然很舒服,不过不抽开不行,他可还没饥渴到对个孩子出手的程度,而且……
对了,因为夏里恩是自己一定能引以为豪的孙子嘛。
「……不痛了,对不对?」放在夏里恩腰上的手往上爬,锡尔拨开柔软卷曲的发丝,本来有道伤,现在却已逐渐合拢
。
在夏里恩恍惚中张开嘴回应时,他拿出手指。
稍微溢出液体的唇,湿亮的眼睛,还有脆弱时,好像捏了就碎裂的特性,不知怎么的在这时很能吸引自己。
一下下的话,应该不要紧吧?想着,他扳起夏里恩的脸,轻轻将唇盖了下去。舌在口腔中滑动,小小的肉块想溜开,
却被卷个正着,手指摩挲耳后,到颈以下来回轻擦着,一会儿听见微弱而不知所措的抵抗,而夏里恩的泪水则由精致
的脸庞侧下滑。
「呜……啊呜……」
被温柔的吻袭击,还差点灭顶,在终于清醒些后,感觉自己绝对是正被这位爱恶作剧的长辈给结实地玩弄了,不由得
啜泣的更为激烈。
「……呜、呜啊……呜呜……」夏里恩边拿袖口抹去泪,却又哭的停不下来。
糟糕,不小心做得太过火了。锡尔只好摸摸夏里恩的脑后表示安抚,不过显然没什么用。
「你看,翅膀好了喔!」锡尔拉动夏里恩的翅膀,试着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谢……谢……呜啊啊……」
即使哭泣的夏里恩依旧有礼貌。
「那……这个给你,很好看的缎带。」锡尔为了掩饰轻微慌乱,从衣领上抽下昂贵的蓝色丝带,给夏里恩绑在发上。
「……蓝、呼呜……蓝色比较适合……黑花……」夏里恩的手紧揪住床单。
「别哭了、不要哭……要是能整到威坦那小鬼哭我还比较有成就感,你就免了,我只有奇怪的感觉而已。」
「我很……怪吗?」夏里恩歪着头,眼角还闪着泪光。
不,开始变得奇怪的人是我……锡尔想。
「果然您不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
「因为……」他连哭泣都被说奇怪,至少大声取笑也可以啊。
「通常呢,我很少会帮谁擦眼泪。」
锡尔只好掏出丝巾,轻轻抹过夏里恩的眼下,「现在我还能帮你擦鼻涕。」他将丝巾盖上夏里恩的鼻头捏住,「来、
笑一个,然后去吃饭。」
「……不饿……」
夏里恩压着丝巾,真的用力擤了鼻涕。
「装派的胃跟装正餐的胃不同。」锡尔牵起夏里恩的手,对方便慢慢跟他一起爬下床。
「这是人类说的。」
「我是吸血鬼。」
夏里恩扯着脸颊,禁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为何总是被祖父牵着鼻子走?变的易哭易笑。
「喔喔、好聪明。」
「……敷衍。」
第四章
「黑花!点心……」还没来得及说完,夏里恩的话就被黑花急急打断。
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的黑花,踩着细跟红色靴子,咚咚咚地跑回,一双纤手搭在夏里恩肩头,凑上唇在兄长颊边亲了下
。
「今天就不吃啦!突然有个临时任务呢。」黑花巧笑倩兮,喜欢的短蓬裙上层黑色、下层纱质则为红色,上半身一件
贴身衫,扣子却没乖乖扣到领上,腰上则绑着装饰大于实用的束腰。
「去哪里要交代啊,不然祖父会担心。」夏里恩的头发比七年前长了不少,卷曲地束在脑后,用着不适合他的宝蓝色
丝带绑起。
「啊哈!他才不会,你才担心我。」黑花眯起眼笑,唇上抹了比原本唇色要深的嫣红,说话时一开一阖相当诱人。
「我去废铁门一区,那里最近给群公子哥儿霸占当了游乐场,还将住民的头砍下来当球踢,我就看不过眼,要打就得
旗鼓相当,我可不去睬跟虫子般弱的家伙,把弱小的东西整得死去活来有什么好自豪的?」
「废铁门一区?你可别进去中心地带,里头危险着。」夏里恩伸手,将妹妹胸前暴露的丰满之处给拉好衣服,扣上,
又皱了下眉。
「才没外传的说有什么不知名的强大东西,祖父的文献里头不是说了吗?那是两个古魔王的魂核在中心地带激斗,所
以空间受到影响而变得混沌,哪天我倒是想进废骸里见识见识,要是能一举消灭他们,那可就名扬魔界了。」
黑花说的兴奋,但夏里恩只能苦笑。
黑花在四年前居然规规矩矩地去给黄金树递了申请表,一身给锡尔调教出的技艺,接连把负责的测试官打得灰头土脸
,很顺利地便拿到了佣兵执照。
锡尔对这件事并没有多说什么,黑花便按照正常流程,自己挑选想接的任务清单进行作业,有时单独、有时小组行动
,倒也认识了不少朋友。现在做的颇有些名气,便有委托者特别指名——报丧花的法尔贝特小姐。
「好啦,你自己还是小心点,别一个人逞强。对了,好久没看到戴欧,这次任务结束后,带他回来吧,别老在外头过
夜,不然好像我们家小姐去倒贴人家。」
「夏里恩就是在乎这些小事。」黑花努了努嘴,「戴欧可怕死那个臭老头了,想到说不定哪天来又给消掉记忆,他就
没敢踏进这里一步。」
七年前,锡尔半恶作剧下(至少夏里恩认为有一半应该是认真的),他封闭了戴欧对黑花萌生感情的几段记忆,若威
坦没有找出破解的方法、夏里恩没想出解除记忆锁链的关键句子,也许黑花跟戴欧再也不会往来了。
不过祖父真的会让事情这么继续下去吗?还是他只是想看他们几个小鬼头抱着脑袋苦思解决之道的模样?
本来黑花还不晓得这件事的,但那阵子老见到夏里恩与威坦两个鬼鬼祟祟的密商,想说是什么有趣的没给她参加,便
使尽手段打扰,最后威坦受不了她烦,这才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
「到时候你只要再掐着戴欧的脖子逼他说『我好喜欢你』不就得了?」夏里恩调侃着妹妹,然后望着对方脸颊飞红。
「我好喜欢你」这句话就是解开记忆封印的答案。
从威坦到王立图书馆所挖出的资科记载,记忆封印的解除手段有两种,一种为施术者主动解除,二为关键字解除。
基本上方案一大概是行不通的,所以暂时放在旁边不管;方案二的关键字解除,只要能让被施术者主动说出与被封印
记忆有彼此关连的一句话、或是单字,就能解除。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键字,夏里恩跟威坦想了将近两个月有余,最后决定,用这句最简单、却也最相关,而且份量十足
的表白。
所以……夏里恩抱着姑且试试的想法,让黑花逼着戴欧说了。当时戴欧脾气还挺硬,不开口就是不开口,急得躲也后
头偷看的威坦差点就要冲出去揍人。
「才不要呢!丢脸死了!」黑花用力蹬了下脚后跟。
「现在也一定常对你说不是吗?」夏里恩微笑。
「现在换啦!」黑花凑在夏里恩耳边轻声:「都说『我爱你』了哟!」然后她轻快地出门了,腰后背着与七年前相同
的两把轻斧,在傍晚斜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夏里恩听着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搔搔发尾,习惯地用指头搓了搓那条宝贝的蓝色丝带垂下的尖端。
「那我也要出门了。」
掌心拍了夏里恩后背,已经变得比自己高大的威坦,声音也比七年前稍低。
「去哪里呢?」
「约会。」威坦笑笑,黑色短发往上推,与平时打扮很不同,一袭活动方便的贴身黑衣,手肘与腿上甚至装备了重护
甲,那手腕上还带了能弹出利刃的钢环。
「骗人,这可是暗夜厄影活动时穿的。」夏里恩翻了个白眼。
下任魔王继承者之中,总会有几个会比较积极地建立自己的人脉、扩张势力与建立功绩,虽不见得能够顺利中选,但
要是真成了王,先前有打基础的话,也较好推动政策,而威坦则替皇子之一的史提兰效命,偶尔刺探情报、偶尔铲除
妨碍、以及其他更机要的。
由于他执行任务时的冷彻无情,所以被封的称号是「暗夜厄影」。
「别担心,今天不过是去探查读月的武器商私卖长射锁定炮给某个贵族的事是否属实,不会很危险。」
「那么早上回不来了?」
「明早没办法,那贵族的领地有些远;后天早上我会在美人那里过,就交代厨子别弄我的,还有叫露西暂时不要让人
进我房间打扫,刚换了几个装潢,有些地方还没固定好。」
「我知道了。」夏里恩点头,「你呢,对象也别换得这么频繁,上次的还不到一个月吧?也不学学戴欧专情。」
「那是因为他给黑花给套牢啦,要是他去找其他爱人,现在哪还有命在?黄金树的情报部全给凶婆娘买去了,那小子
敢花都没门儿。」戚坦耸肩,「大哥才是,几乎不出领地的、开了宴会也只待上一会儿,那些对你有意思的,还直追
问我你喜欢的类型。」
「那你回答什么?」夏里恩倒不知自己也会受欢迎,有些兴趣地问道。
「这时候呢,只要偷偷指着那个臭老头,就可以吓走一大票了。」威坦拍了下夏里恩的头,抽高后的他,总喜欢从上
方俯瞰兄长的发旋。
「威坦!」
还没等夏里恩焦急地反驳完,威坦就迅速开溜。
「大哥、大哥!我订的银线还没送来啦,茜皇后还等着我编给她呢!」
小琴还是老样子,喜欢碎花布、宝石、贵金属、可爱的(?)玩偶与轻飘飘的洋装。她手艺惊人,做出来的饰品都有
贵妇名媛要争相高价买下,她拿了那些报酬,整修遂星堡数个无人使用的房间,摆上材料、陈列作品,俨然成为她的
小收藏馆。
「我知道了,等等就帮你联络送货的。」夏里恩好言安抚。
「……大哥抱。」小琴伸出两手,还扁着小嘴。
「这样祖父不是又要笑你了?」夏里恩嘴上虽这么说,还是把小琴抱在怀里。
「没关系,我也笑他,昨天我看到他抱着穿长裙的阿姨上楼,那个裙子不好看,没有花样,边边也没有亮片。」
「……嘘……」夏里恩苦笑,「不可以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女孩子说这个不好。」
「喔。」小琴嘟嘴。
法尔贝特公爵的领地紧邻王都,领地内最著名的两个地点,一为铁森林里的佣兵组织黄金树,二为与铁森林方位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