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赤月魔殿,而遂星堡则处于这两个地标中央。
黄金树的夕阳塔不用说,已经是全魔界最大的佣兵集散地,就算不隶属于黄金树,只要身为佣兵,就会想来走一趟朝
圣,反正低楼层也有收费便宜的住宿与饮食,所以经常会有旅行者借住。
赤月魔殿只开放地上部,供一般民众参观祭拜,魔殿前的空地偶或租借给游艺者做表演,地下部则为古魔王真正的祭
祀之所,出入口加了层层封印,并且隐藏。
夏里恩开始真正帮忙锡尔的领地事务,至今已经过了四年,他越做就越佩服锡尔的能力,光只靠他一个人,就能让底
下的人与事都井井有条,还不光是各种遇到麻烦时的应变方案,以及黄金树的各式复杂管理等。
夏里恩觉得自己还没做到锡尔日常处理的十分之一,就觉得累了,但公爵阁下却丝毫不觉疲态,甚至还有心情偶尔举
办小宴会,或是在领地内设计各项竞赛跟庆典,让领民在勤奋工作之余也有狂欢放松之刻。
若是舞会酒会什么的,夏里恩总是只待开场,其余时间则下意识避开,也许有些是他讨厌交际,也许是他讨厌那些宾
客总是跟锡尔说着自己所不知道的、那些曾经共有的「回忆」。
在那个地方的锡尔,会变成自己所不知道的锡尔,有着如此冗长的时间代沟,一旦开始在意,就会无可避免的继续深
掘,最后感觉到丢脸、然后莫可奈何起来。
他知道锡尔有几个玩伴(之所以这么称呼,因为猜那不是认真的),各型各色、有的美艳、有的清新、也都……很干
脆。通常那些玩伴们并不会特别接触自己在内的几个孩子,但也不会不客气,她们的目标很清楚,就是锡尔而已,大
体就是有礼貌地点头、问候、结束。
偶尔在走廊错身时,夏里恩总是会有种冲动,想立刻假装自己有事想找锡尔,然后打断房里头正进行的好事。
他还记得,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他只站在锡尔的门边,对方就开了门,给自己进入,然后将那种对象请出去。
这件事让夏里恩事后回想起来,有些许得意的气味,自己也许比较重要……
夏里恩没有再尝试过这么做,也已经不是可以这么做且被原谅的年纪,他想给自己糟糕的心态找个理由,无论是替已
经过世的祖母抱不平、或者是看不惯那种放浪、还是其他根本不成话的原因,这都无法让他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
这样的我没有问题。」
「怎么了?站在这里,不难受吗?」
好听的声音传来,伴随戴着丝质手套的手,轻轻将廊道的窗帘拉上,避免讨厌的阳光射入。
「没什么,发呆了会儿。」被阳光晒到的手与脸颊,变得有些麻痒,「要是能在阳光下生活,好像也不错。」
「那就找个人类当新娘,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签下契约,就可以了。」锡尔摸了摸夏里恩给晒痛的脸颊,感到有些不
舍,却又没表现出来。
「我不去人间界。」夏里恩摇头。
「给自己放个假也无妨。」
「我不累啊。」
「可是皱眉头了。」锡尔压着夏里恩的眉间。
「在想着怎么应付您的恶作剧时,都会这样子的。」
「那不过是穷极无聊的时候,你的反应无趣到让我想哭。」
「为什么我非得着急地做出反应来取悦您不可呢?而且若是让您觉得有趣,我往后的灾难肯定没完没了。」夏里恩继
续皱眉,而锡尔的手指则一直想将他的眉头推开。
「那么你这么努力地想在处理事情的手腕上表现给我看,难道不算是想拼命取悦我吗?比起这些,我比较乐于看见你
因为错愕而慌张的模样。」
被如此一针见血地这么说,夏里恩停顿了一下,目光犹疑着不想与锡尔的相触,「我是为了自己,所以才努力工作的
,以后我也会,继承您的位置……吧。」
「哦……」锡尔双手突然搭住夏里恩的肩膀,「我倒不晓得,你有这么大的野心要取代我啊?」
「咦、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夏里恩低下头。祖父明明就知道的,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不要说
取代了,连身为助手,他都觉得很惭愧。
「那么是什么意思呢?」锡尔将搭着对方肩膀的手往前伸,接起后就便成贴近的拥抱。
咚。
心脏……
咚。
「我……」好,好难过……被靠近的时候,这种……
「脸好红。」锡尔改为单手圈住夏里恩的腰,另一手则拉扯对方的脸颊。
「我没有很想要爵位!我只是想帮忙您,虽然实在做不了多少,可是我……」说到一半,手指上感觉冰凉,往手上瞄
去,食指底部竟被套上了枚银钻戒指,银钻底部则透出金线绘制的遂星堡轮廓,以及法尔贝特家的开头字母。
那是代表爵位的继承戒指,夏里恩从没想过居然来的如此轻易。
「想要的话就说嘛,我最不小气了。」锡尔边笑边松开夏里恩的腰,「所以,以后我就叫你『公爵』怎么样?」
夏里恩着急地拆下戒指吼道:「请不要戏弄我!这么重要的东西,请不要抱着开玩笑的心情给人!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
「你觉得这个戒指很重要吗?」锡尔若有所思地望着夏里恩气急败坏的表情。
「当然重要!」夏里恩想也没想地回答。
「对我而言,若是拿你与戒指相比,哪种比较重要?」锡尔继续问。
「……这、这种事情……没办法这样比……」这又是锡尔的恶作剧吧?若是说戒指重要,便会感到心痛,但要他说自
己比较重要,这种话却是怎么样都没办法出口。
「这么简单的比较都不会吗?」锡尔露出狡猾的笑容。
「我……」说不出来,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个戒指代表的不只可以继承法尔贝特家的一切,还有过往所累积的名声、威望,以及领地所有居民对于这个领袖的
信任。
好重、实在太沉重了,他背不起来,至少现在还不行。
夏里恩瞬间就像断了条操纵线的木偶,歪着头,颤抖着用掌心将戒指捧住,却微笑,「戒指,比较重要。」
锡尔早该料到,却总是忍不住想试探,夏里恩是会游戏完全结束前,先强迫自己退场的人,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所
以想在受到伤害之前脱身。
(在坏掉之前……)
「是吗?真是失望。」也许是有一点点的生气吧,明明知道夏里恩掩盖在笑容下的瑟缩,锡尔还是忍不住说了对方最
怕的几句话之一。
失望……吗?
「非常的对不起。」夏里恩乖巧地道歉,眼神却空空如也,像为了代替承受损伤,所以换了另一个东西出来制式的应
付。
明明就没有做错什么,但这小子却怎么样都不明白……「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戒指,你就好好保管吧,要是不喜欢了,
可以丢掉。」
「我知道了。」夏里恩点头,把戒指放进口袋里。
「……已经早上了,去休息了吧。」锡尔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挫败,明明觉得要是偶尔能让夏里恩气的大吼大叫是乐事
一件,结果反倒像被躲开了去。
不灵巧的,微弱的,但就是给溜了。他想着明天傍晚,也许那只戒指就会好端端用盒子装起,放在自己的书桌上,然
后当成这场闹剧根本没发生过。
什么戒指跟夏里恩哪个比较重要?这还用说吗?
若是对方小小声回答是「自己」的话,那还可爱些。
「好的,那么日安。」夏里恩说完,转过身,用力把狼狈与羞耻的碎片扫起来带走,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脑袋却一
片空白。
空白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夏里恩穿过通往后栋房间的廊道时,才总算切换回来,他听见自己重重的喘息,冷汗直冒,脚
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上响,每一下都叫他的心脏快承受不了。口袋里的那枚戒指,像要渗出毒液一样,在碰触大腿时又
热又痛。
——真令我失望。
不然他还能怎么做?
锡尔说的没错,他拼命工作学习,的确是刻意想要讨好对方,希望能得到几许称赞,这样就够了,比起能成为继承者
,他更想要的是更简单的东西。威坦不会、黑花不会,因为他们不执着于此,而有更远大的目标。
如果祖父高兴的话……这样不行吗?
指尖,开始颤抖,他伸手搓了搓脑后发带的尾巴,希望自己能冷静下来。
边胡思乱想着,夏里恩不知不觉已经通过挂满画的长廊,到达遂星堡的后栋,本来这里是无人使用的地方,而小琴却
看中了几间房,要求中间打个门能互通,整理过后才好摆上她的艺品与材料。
就连门上的告示也别出心裁,用便宜的绿色水晶在石板上拼成了「欢迎请进」的字样。其他偶尔也会出现粉红色的「
我不在这里喔」以及「现在在忙」这样的牌子。
他慢慢踱到门前问:「琴、是我,可以进去吗?」
「喔喔,夏里恩大哥,当然可以啊!」门里面传来小琴轻快的应答。
夏里恩推门进去。在视线给那些花花绿绿的成品、半成品吸引前,眼尖地瞧到小琴正趴在地上,手里拿着黑色炭笔在
皮纸上涂涂抹抹。
那是黑花的肖像,大大的眼睛、分明的唇,绑着高高的马尾巴,头上还盖着串了珠子的黑纱。
「是黑花啊。」夏里恩蹲下来,也往地毯上坐。
小琴因为地毯软软的不好画,下面还垫了一块不知从哪来的方木板。
「是二姐啊,她要嫁给戴欧哥哥,所以画了头纱。然后,我给她做件有好多层的礼服,还要绣花跟珠子。」小琴晃着
没穿鞋的脚丫说。
「还早的呢,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嫁。」夏里恩有预感,要是黑花真嫁给戴欧,那婚礼的排场绝对会很不得了,法尔
贝特家与葛雷德沃夫的贪狼一族联姻,光是要气派、要嫁妆、要聘礼、要宾客邀请,这可就够忙一个月有余。
「会嫁的、会嫁的啦,我都在剪布了!」小琴鼓起腮帮子踢脚。
「好好,会嫁的。」夏里恩苦笑,看见一旁已经有几张画过的纸,随手拾起翻看,有小琴自己眯眼笑的脸、也有威坦
不服气正板起的脸,还有自己……正在想事情,有些郁色的脸。
原来自己在小琴眼中,是会摆出这样的表情吗?
「我画得很好吧?」小琴一脸要人称赞的模样。
「嗯、画的很像喔。」如果自己也能这么坦然地说「请您称赞我吧」这样就好了。
夏里恩低头,亲了小琴的颊边,却像突然想起的问,「没画祖父的?」
「……有啦,在那里。」小琴朝一团已经揉起的纸嘀咕。
「怎么揉坏了?」夏里恩伸长手把纸团拈来,「可以打开吗?」
小琴慢慢点了下头。夏里恩拆开纸,不知怎么心脏一紧,那是锡尔正等着看好戏,流露出守株待兔的狡诈表情。
「还、还真像……」他咽下口水。
「本来要画普通的祖父,可是变成『这种的』祖父,所以才不要了……」小琴细声道。
「那么,给我吧。」夏里恩脱口而出。
「咦?」
「啊、我是……想要大家的画,你看我的房间不是没什么装饰吗?我想把大家的脸贴在房间里。」夏里恩连忙补充。
「嗯!那我再多画爸爸跟妈妈的,这样所有人都在一起。」小琴把已经画好的黑花推开,又拿了张纸放在眼前。
「……嗯,所有人。」夏里恩像只学舌鸟的重复道。
第五章
「你这个白痴女!」
威坦听闻此事后,忍不住暴喝。
「怎么了嘛!不过是小事而已,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黑花将花茶拿到嘴边一口气喝下肚。
夜晚的凉风很舒服,正好在蔷薇园摆上茶具点心享受。
「什么小事?这种是小事的话,没有什么可以称为大事的啦,我的天啊,你怎么可以蠢成这样!」
威坦开了嘴就停不下来,劈里啪啦地拼命骂,他跟黑花年岁差不多,从小就没把对方当姐姐看。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你自己又如何?敢肯定每次做都有让她喝那种恶心的药水吗?」
「废话!谁会在外头乱留种啊!我还记得自己是法尔贝特家的人、还记得我要娶的新娘得配的上这个姓,要谁说有了
孩子,我连母亲一起杀。」
黑花这时突然往腰后摸去,双斧抽在手里挥动,斧刃在威坦的喉头上划了道口,马上鲜血直流,染红了米白桌巾。
「咳、你……」
威坦一手抓住喉头,另一手亮出锐爪,恶狠狠地瞪着黑花。
虽然他跟黑花两人老不合,也经常动手,但今天的气氛却完全不同。
「你是给那个会把自己兄长从塔上推落的小皇子,调教成连心都没了的杀人鬼啦?」黑花无视于威坦的威吓,迳自把
斧头收回腰后,「『那个啊』可是活着的东西啊,只是要杀的话,对我们来说都很简单吧?……当着女性面前说这种
话,没给你点教训怎么行?」
威坦的指缝还漏出红液,本来狰狞的表情却逐渐恢复成平时,爪也收了起来。
「真难得……咳,我也有觉得你是对的时候。」
「哼!居然说出那种话,去醒醒脑袋吧,要不连那个臭老头听见了,也会给你好受的。」黑花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
「还提臭老头,现在最麻烦的就是他,谁不知道他跟血风将军是宿敌,你还没嫁过去就怎么了,可是给他大失颜面,
以后休想过清静日子了!」威坦将领巾整条拆下,揉成长条用力绑住伤口。
「我又不是要嫁给法兰榭斯卡,正跟我交往的是戴欧啊。」
「戴欧是血风将军的弟弟,这样就行了,你还无所谓,要是戴欧那家伙,肯定会给臭老头整的七荤八素。」
威坦暂时还不敢喝茶,怕喝了从颈项上漏出来。
「这么说你其实是在关心戴欧罗?」黑花笑道。
「谁关心那个家伙啊,真是的,随随便便就让你……」威坦露出难得一见,有些别扭的表情。
「啊啦、那可真是多谢了哟。」黑花只稍微愣了下,之后则沁出漂亮的笑容。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啦,反正都跟他交往这么久了,把往后的日子托给他也没什么不好,当然也可以不嫁,不过
……这样戴欧会生气吧?他很少生气的哟,毕竟是个好家伙嘛,跟那个动不动就要杀什么的小鬼完全不同啦——」
威坦啧了声,「你跟戴欧说了吗?」
「嗯,马上就去办王立图书馆的借阅证了,天晓得他家书这么多,一辈子根本没想过要踏进图书馆。」黑花叹了口气
。
「要做什么?」
「找『命名大字典』。」
「都还没生呢!而且又不见得是他的!」威坦差点从椅子上跌下,这也未免太太兴奋过头了吧,戴欧……
「……要我再砍你一下吗?」
「又吵架啦……威坦、你的脖子!」手上带本书,准备也来加入月光茶会的夏里恩,一看见威坦染血的颈项,连忙抛
下书要察看。
「没怎么样啦,一下就好了。」威坦往后缩。
「黑花!做什么这么粗鲁,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夏里恩舍不得看弟弟受伤,忍不住斥责。
「是我不好啦。」
没料到威坦居然这么说,夏里恩反倒吓了一跳,改去探对方的额。
「我也没有发烧!」
「为什么吵架?」夏里恩只好坐到椅上,威坦不给碰,担心的目光好阵子停留在血迹斑斑的领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