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神殇夜——雨天等放血

拜托！他这些话哪能对课长说呢？

算一算，这短短的几句话，别说数不完的小过跟警告就够他们三个丢饭碗了！光是与妖魔联手这一条罪，可是得立刻记上四、五个大过，直接关到火星的冰牢里永世不得超生呀！

「嗯？留言机？」还有贵霜养的猫？

看艾尔那样子，恐怕一时之间还说不出什么话来，弗兰干脆将束缚住颈间的领带扯松，坐到办公桌边准备进行长期精神拷问。

却在移动时，视线扫过躺在艾尔办公椅上的黑猫，以及一枚发出银亮铁光的机器。

直觉到事情不太单纯，弗兰拿起那枚留言机后想也不想的便按下开关。

被忠实记录下来的声音，再一次委委道出妖魔苏芳的悲惨遭遇。

「艾尔，你可以当作我没进来……对吧？」

银光在弗兰指上晃了一下后，下一秒，停止运作的留言机便已落入上衣内袋。

「忙你的吧，我得去跟『另一边』进行交涉才行。」

拉正领带，弗兰临踏出办公室前，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交待了一句：「你们三个闯下的祸，等事情结束后会找时间跟你们慢慢算。」

啪嚓一声关上门。

身为长官的弗兰毫不留情的将身着单薄衣物的艾尔留在寒风阵阵的冰冷空间中。

「那么……如此不可多得的好酬码，该怎么使用好呢？」

弗兰那张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的脸上闪过几丝菁英份子欲加害某人时才乍现的光彩。

身为人类最纯粹的创作──「圣子」，弗兰绝对是其中最令人又羡又妒、不可多得的菁英。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在那张完美无瑕的圣人面孔和光鲜外表下，竟潜藏着凶恶奔放，且无人能够驾驭的「妖魔」。

【妖都．神殇夜】《第七章-2》

「终于跟上来啦？」

几乎是贵霜才一停好车，影祭便回头对他露出微笑。

守着他们眼前那栋高楼的警卫，早已乱七八糟的倒了一地。但令贵霜意外的是这场骚动竟未引发警报声响！

「我不喜欢浪费多馀的体力，你也是吧？万一被人瞧见闯入长官的宅邸，你会碰上的麻烦绝对比咱们两个大。」

若不是心情特佳，影祭通常不会这么多话，也不会好心告知。

贵霜活动活动因血液循环不顺而僵硬的手指，并卖命地跟上前去。

当他注意到屋内富丽堂皇的摆设以及平民住宅绝对不会出现的高档设备，并进而发现该大楼竟是第八十六分局局长的官邸时，贵霜才惊觉事情不太对劲。

「真的是这里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跑来局长的住家？

「怀疑我对你没好处。」

影祭将手贴上空无一物的白金墙面。

瞬间，墙上闪过数十道惨绿电子幽光。

就在冷酷的妖魔首领轻哼着「芝麻开门」那当下，纹风不动的白金墙竟应声往两旁拉开。

「去吧，英勇的骑士，自己的女王自己救。」

「咦？你不去吗？」

很意外地，白金墙打开后影祭及冰月却仍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黑发的妖魔首领甚至还对他作了请进的动作。

贵霜该怀疑其中有诈吗？

他是怀疑的！但若影祭他们真心要他的命，贵霜早就不站在这里了！

「上面只有苏芳一个，我跟冰月得去另一头找其他同伴。」

瞧见影祭指了指另一方向的墙面，贵霜匆匆道过谢后立即往墙内的楼梯奔去。

待脚步声远离，冰月悄悄贴近影祭。

他不该质疑主人的作法，只是这不像平常的影祭。

「这样好吗？」

「你真以为他上去后就等着迎接快乐结局吗？」

匆忙离去的人类青年没有发现妖魔另有意图的笑容，但贵霜即使发现，也得自行接受即将呈现眼前的现实。

「仅管构造不同，但拥有思考能力的妖魔在某些方面其实与人类相去不远。」

这里并非「只要有爱，一切便水到渠成」的美丽世界，在他们两个面前，除了种族的鸿沟之外，还有一堵名为「价值观」的高墙存在着。

「我倒想瞧瞧他们在面对误会时会如何解释对方的行为跟想法。」

是一直维持着互相误会的情形直至末路逼近？还是为了「爱」而勉强再一起？或者……他们能够改变世界对他们的看法？

「真令人期待。」

影祭用同样方法打开好几扇石墙，与冰月一同进入救出其他同伴的同时，贵霜已来到不醒人事的苏芳身旁……迎接他该面对的「残酷事实」。

＊＊＊

好想死。

有生以来，苏芳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期待自己的死期。

宛如废弃人偶般静静地倒在墙角，颈上锁链虽未勒紧，但苏芳的喉间却因卡了万般苦痛而无法顺利呼吸。

被低贱人类抚摸过的地方，宛如被烈火烧灼般疼痛欲裂。

将苏芳视为「宠物」的主人已暂时离开，然而他的「兽笼」却仍充斥着那个男人的恶心气味。

过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都无法引发苏芳内心激烈的反弹。

为什么现在竟然心生就算是死也比受这般痛苦好的想法？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得这样？

再也无法忍受如此不堪的一切！

蒙胧中闭上双眼，不再放任兽笼内的一切污染自己的身心。

如果这一睡下去就能长眠不起的话，该有多好？

「不好！哪里好了！你不是还有句话没对『那个人』说吗？」

深不见底的心谷中荡出执着的挣扎，努力让苏芳回想起自己尚未完成的重要事项。

也想起那名让自己变得不对劲的人类。

让他明白与不爱之人结合的痛苦、扭转了他对人类的刻板印象，更让他知道独处的孤寂。

这些是身为妖魔的苏芳不该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的事！

但是贵霜却让他亲身体会了被宠爱的快乐，那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令苏芳迫切地想以死来逃避现在的一切。

「如果再一次见到你……」

隐约地，苏芳感觉到有人正摇晃自己。他应该已经没知觉了才对，可是搂住他的双手，很温暖！

呼唤着「苏芳」的声音，也舒服得令他想再多听几次。

是幻觉吧？可是好真实。

「是幻觉也好……都无所谓了。」

睁开眼睛，贵霜担心的表情立即浮上模糊的视线里。

「苏芳？是我！认得吗？我是贵霜！」

认得，怎么认不得？就算化成灰烬也认得你。

苏芳勉强地笑容，着实令贵霜感到心疼，但他却不知道苏芳接下来的告白，即将摧毁他的一切。

「贵霜……有句话一直很想告诉你……」

让我变得不像自己、无法自然面对过去生活的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恨你。」

【妖都．神殇夜】《第七章-3》

一座纯石块堆砌而成的仿旧时代欧风复古建筑城堡，看起来是如此高雅圣洁。但安插在这颗并未拥有好的开始的新时代城市里，只有说不出的突兀感。

刻意模仿上个时代的教堂建筑，除了圣母院的钟塔及广大的礼拜堂之外，甚至还有提供「人造神」及其下一干创神会神职人员所居住的宫殿。

「无论来几次，这里的气氛还是一样不近人情。」

与庄严气氛格格不入的轻佻语调，正挑战着办公桌前，那名身穿七奉官圣袍的中年男子忍耐力。

弗兰无视对方额上已快炸开的青筋，仍旧一派轻松的闲扯五四三。

「你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亲爱的哥哥』。」

美丽的娃娃脸上浮出天使般微笑，但办公桌前被称为「亲爱的哥哥」的那名男子──尊贵的七奉官之首玛加卡烈达御官，表情却越发铁青。

一边是文质彬彬的美青年，一边是有着地中海秃及鲔鱼肚的五十多岁男子，这两人就外表而言完全没有半滴相似之处。

而身份，也一如外表般天差地远。

然而他们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的基因提供者，来自同一对夫妻。

「我没空同游手好闲的败家子瞎耗！」

玛加卡烈达厉声斥道。但弗兰却仅笑着低语「说的也是」，并拿出暗袋里的留言机，展示予对方看。

「说的也是，那我就直接表明来意了。目前我手上有笔交易想跟你谈，不知意下如何？」

地位尊贵的男子虽是一脸「我与你无话好谈」的表情，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名弟弟的行事风格。若是置之不理，只怕接在后头的善后工作更加麻烦！

「哼，我可不需要那种破铜烂铁。」

「但你一定会对里面的内容有兴趣。」弗兰笑着按下开关：「我保证。」

语毕，一段虽掺入杂音却仍衷实呈现当时现场状况的对话，便剧烈地震荡着原本凝重的空间。

妖魔与掮客的对话，这原本是该不需在意的。

然而该死之处就是在对话间，竟扯出应该清帘自洁的警政局第八十六分局的局长这几个关键字！

「那么，哥哥你打算怎么做呢？」

比天使更加亲切的微笑背后，竟是阴寒无比的无底洞。

早知道这家伙是属于来者不善的访客，玛加烈达就该命令守卫将他挡在门口、或是自己该搭机进行宇宙巡礼才对！

不！不行，要是真的避不见面，只怕这家伙会扯出更大麻烦！

「你想怎样？」

事到如今，唯一之计就是听这披着圣子之皮的魔鬼到底想要什么了！

端整好心情，御官重重地坐回办公椅上，默默面对即将到来的「谈判条件」。

「真不亏是玛加烈达大哥，果然通情达理。」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增加二课的成员，还希望你通融。」

哼？就这样？

「好，我答应你。」

原以为对方会开出多惊事骇俗条件的玛加烈达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弗兰却又坏心眼地补上一句几乎要掐碎对方心脏的条件。

「谢谢你，宽宏大量的哥哥。噢，对了，刚才对话里的妖魔似乎不错，我要了。」

「你！」

「我？」

玛加烈达重重拍桌起身，然而气势虽凶猛，却仍不敌弗兰若有似无的淡笑所张开的荆棘结界。

早弗兰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胜负已定！

办公桌旁汗流不止的玛加烈达，在支唔了好一阵子后，才勉强挤出「你这样也算是创神会引以为傲的圣子吗？」

圣子。

呵呵，是呀。

弗兰将调判物收入口袋，脸上仍挂着一抹高深笑意。

「脸蛋，是照着『母亲』希望所设定出来的美丽娃娃脸。头发，也是照『父亲』希望的颜色来变化。双亲希望我是个聪明、反应快，并且是个高人一等的圣子。」

但是，这身体、这外表，没有一处是属于他最原本的「自己」。

就连过去的努力，也因「圣子就该如此」这几个字被一举打沉。

弗兰轻摸着自己的脸庞，回头笑道：「容貌、智能、体能、发色、瞳色，都按照双亲的希望作了大幅更动。我知道自己比普通人来得漂亮、聪明、优秀，可惜都不是原本我所拥有的事物。像这样失去原有肉体的我……」

还是人类吗？

回眸一笑。

瞳中闪烁的阴冷妖光，令座上的创神会七奉官之首，也不禁为之胆寒！

他的双亲做了什么？

他们创神会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出来？

这是……人类吗？这会是创神会引以为傲的人造圣子吗？

还是他们一直在制造像这样拥有超人类外表的──妖魔？

【妖都．神殇夜】《第八章-1》

见到贵霜无言地交出原本珍惜地抱在怀里的妖魔同族，影祭并为此不感到讶异。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

仅管这是影祭意料中的事，但他仍旧为此相当生气。

「让他回到同族身边，这样对他……比较好。」

「是吗？」影祭云淡风轻地询问后，便随即又将话题接回去：「人类与妖魔本来界线就画得清楚，你也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了吧？」

颓然的褐发青年默默地看着苏芳由自己双臂转交至冰月背上，他的心，早已被寂寞感给磨碎成砂……随风飘散。

让苏芳受到此般伤害的，是自己。

留住苏芳，不让他离开的，是自己。

误会苏芳与同伴离去，而未在第一时间寻找对方的，也是自己！

为什么这个叫作「贵霜」的家伙，脑袋会这么不灵光呢？他真的是个天下第一大笨蛋呐！

可笑的是，贵霜此时心中嘲笑的人，是自己。

如果第一次见面时，即放苏芳自由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无法捥回的局面了吧？

「如果」。

再多的如果也换不回已铸下的大错。

然而「如果」时光倒流回初次见到苏芳的那一天，贵霜依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条崎岖的路走！

只是现在也该认清了吧？

苏芳需要的不是这个名叫「贵霜」的笨蛋，而是一个他能安身立命的妖魔国度。

「没有十足的担当，就不要给他半调子的温柔。」

妖魔首领在率众离去前，他留了这些话给贵霜。

影祭并未取走眼前这名人类的性命，因为他明白，失去灵魂另一半的贵霜，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活人了！

「就让他背着这种痛苦活着吧。」

带着苏芳，妖魔们留下已形同死尸的贵霜，如风一般地离去。

贵霜完全记不得这一天是怎么离开上司的住宅，他只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好大好大。

将贵霜眼前一切都淹没的雨水……好苦。

＊＊＊

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八十六分局。

贵霜只记得在那之后，自己以及翘班的亚克都被罚处闭门思过七天。

七天，待在那个除了自己外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啊，也不能算是什么都没有，好自在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嘛。」

贵霜看到缩在墙角打呼的好自在，那团黑绒绒的毛正随呼吸规律的起伏着。

大概是因为从鬼门关捡回一命吧？好自在又变回以前那个爱乱抓猫饲料袋的顽皮猫。

「真是，苏芳教的到底都跑哪去啦？」

心疼地望向藏猫食的天花板，摇摇欲坠的钢板上有着好几道锐利的爪痕。

贵霜苦笑着，心想等下次领薪水还是去安装自动饲料机吧？至少不必担心天花板会被那只妖猫给抓破。

忽感颈间酸麻，贵霜索兴直接往后倒向床上。

床单，还残留些许几日前的阳光气味。

光明活泼的气息，让贵霜警觉到从苏芳失踪那几天算起，到闭门思过的这七天，自己一直过着十足堕落且颓废的生活。

尤其是闭门思过的这七天，要不是艾尔传来乐园村被掮客卖掉的众村人都被寻回，且受重伤的修女也于前几日恢复健康的好消息，贵霜真以为自己生命中的光芒全都被云层给藏了起来！

对了！艾尔早上还提供另外一件还算不错的消息。那就是八十六分局的局长，也就是买下苏芳的那名「客人」，突然被上头调走，然后去向不明。

「可惜这次来接替分局长的也是圣子，而且还是创神学院最优秀的学生呢！唉，希望在那个跟优秀程度一样高的自尊跟成见以外，外表也要有相同的高水准。对了，说到这个，听说明天有新同事要来，是个帅哥呢！」

传达此事的艾尔简直就像个准备接见未来女婿的鬼婆婆般挑东嫌西。

也多亏艾尔的多话，多少分散了贵霜的注意力。

贵霜在闭门思过这几天才没有往牛角尖里钻去。

「咱们执行二课的课长条件也不错，怎么不见你倒追？」

贵霜现在也可以像这样偶尔回上一两句调侃的话了。

「我又不是不要命了，这世界符合他『情人』条件的大概只剩下警政总局门口那扇超合金安全门了吧？」

耐打、耐摔、耐撞！

警政总局门口那扇厚达六十公分的超合金门，绝对是个理想的对象！

「竟然这样说自家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