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烦躁的戳戳一边的老纳税人:“你闻到了吗?那些充满铁锈的粪虫的臭气,他们抢了我们这些辛勤劳作、清心寡欲、事必躬亲的奴仆的椅子。”
那位老纳税人也是无奈的点点头:“我们一年的总收入没有他们一个月的多,想得到主人的恩宠必须抓住大老鼠,我们这些猫已经叼不会更多的老鼠了。”
“呸,这样说话太无礼了。”尼古拉立刻指责起来。
老收税人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尼古拉,我可是陛下的收税人。”
顿时,这位可怜人的喉咙就像堵了一口浓痰,上不去 ,下不来。嘶哑难听的扯着嗓子说:“陛下可是对大公非常恩宠的,这点你必须清楚。”
“哦,当然,这在卡蒙嘉不是秘密。可是,陛下的继承人会喜欢大公吗?”老收税人的笑容全然是一副了然,什么都知道的样儿。尼古拉更加难受了,是啊,人家无论做什么,都永远是陛下的收税人。可是,可怜的尼古拉呢?他只是一份礼物。还是一份根本不被重视的礼物。想到这里尼古拉慢慢向接待室外面走去。刚才就着门缝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小路,虽然不知道那里通向那里,依照收税人的特权,他还是可以自由走动五百米范围内的。
尼古拉走在恒温道中(一种大型的连接通道,进入降温期,宫内会以这种封闭通道连接各处),他计算着距离,就在他的不远处,宫内的内侍慢慢的跟着,并不过来打搅。顿时,尼古拉又有些得意起来,看吧,也不是那个人可以独自儿走在国王家的走廊上的。他一边走,一边冲着外面连连点头,仿佛真的是在欣赏丹尼仕柯的冬日美景。他走了一会突然停下了脚步,痴呆一般的紧紧盯着外面不动了。
通道外,正是若代堡的一尊雕塑,那雕塑是花神。原本,它是很美的,可惜就在今年,一只漂亮的鸟就那样保持着死亡最后的活泼一动不动的站在花心里。就在雕塑的下方,有位披着头发,穿着一套老式棉袍的青年正仰着脖子看着那鸟儿,他一动不动的也像一尊雕像。尼古拉想,他认识这位先生,若代堡主人的未婚夫,他未来的二主人。
尼古拉很迷惑,为什么这人如此哀伤,难道真的就像父亲所说,皇族出的最多的就是神经病。他不冷吗?他有权有势,他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青年站了一会,雪花就肆无忌惮的盖在了他身上,有人走过来却不敢接近。很快另外一个人也出来了,那人长相真是漂亮到不真实,单是那头柔顺到发亮的头发,都充满着造物主的优待,这是尼古拉见到的最美的头发了。他穿着一身比青年伯爵还薄的衣服,脸上神情很焦虑,衣服单薄却一点也没露出寒意。他快步的走过去,把手里厚厚的宫廷长袍披在伯爵身上,伯爵挣扎了几下,生气的回头,很快很乖地任由他搂着慢慢离开。
不得了了,他的主人,大公阁下的未婚夫难道有了情人?
尼古拉犹如窥见不该看到的东西立刻转回身,他有一丝看到秘密的快感,但是却也遵循着自己的奴性为并不喜欢他的主人焦虑,他想了一会,再次回头,又吓了一跳。
塑像下,大公站在那里,看他的打扮,像是刚从长老会归来。在他的身后一二十名侍卫、内侍整齐的站立在那里。
不久有人拿来了一根长杆,大公接过长杆将那只可怜的鸟儿敲了下来,转身丢开杆子,他先看了下那只鸟,接着突然抬头狠狠的盯了尼古拉这边一眼。尼古拉吓坏了,他半蹲下,行了大礼,一身冷汗哗啦啦的从脖子后颈灌入后背。
终于,长老会那边的钟声响起来了。那是十二声悠远昂长的长钟……顿时,进入夜晚的卡蒙嘉一片欢腾,今年的卡蒙嘉是长钟,这说明,一切都好,卡蒙嘉依旧健康。
国王万岁,卡蒙嘉万岁!
尼古拉呆呆的看着那尊花神的雕塑,夜晚的烟花下,那花神的面孔在变幻着。可怜的尼古拉想离开这尊可恶的雕塑,这时,他却看到一位穿着女官衣裙的年轻少女慢慢走到了雕塑前。
她缓缓走到那鸟儿的面前,缓缓蹲下,拿出手帕包裹着那只可怜的鸟儿放进怀里。当一声带着长哨音的烟花冲天而起,尼古拉看到那位女侍的眼睛里流出了滚滚的,抑制不住的泪滴。
尼古拉顿时呆立在那里,他认为此一生再不会见到如此美丽的眼泪了。
30.毒
埃德蒙的手缓缓的敲击在办公桌的玻璃上,他的对面,宫廷女医师蔷·索菲娅坐在那张古式沙发上。这位女医师一向被丹尼仕柯的人称为隐形女皇,说她是女皇,不是说她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而是,这位女医师非常彪悍,一旦发起脾气,有时候皇后的面子她都未必给,掌握皇室健康的人有时候还是有特权的。
今日索菲娅小姐的表情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她甚至是紧张的,羞愧的。
“你的意思,伯爵先后去你那里检查了三次,你都未检查出他这是中毒?”埃德蒙的语气充满的那种来自皇室天然的带着讥讽的酸音。索菲娅心里真的很奇怪,大公阁下怎么会用这样的调子说话了,她应该感到荣幸吗?
“咳……恩……抱歉阁下,因为侯爵先生,侯爵先生他这次中的毒,是我们以前未曾遇到过的。所以,我们的样本里没有匹配的标本,再加上,侯爵先生拒绝一切医生……他只信任他母亲的偏方……”
索菲娅想为自己辩白几句,但是很快的她又闭嘴了。她看到大公阁下面前那张报告单变成了一团,好吧,索菲娅决定闭嘴。她只是出去度了一个假期,回来就必须为那些蠢货扛上责任吗?大不了不干了。
屋外响起了几声不大的敲门声,埃德蒙面无表情,索菲娅只好站起来把那扇门打开。门外,道纳康·切斯特顿伯爵站在那里,这位金丝公主的女婿,最近可是刚刚掌握了卫生部,算起来他是索菲娅小姐的顶头上司了。
“你先下去吧。”切斯特顿一向绅士,此刻他决定由他来为盛怒的大公阁下做个解释。
埃德蒙抬起头,看着威尔克斯特的好友。这位伯爵根性之中有着和威尔克斯特完全相同的东西,贵族偏执症。
“阁下。”切斯特顿微微低头。
“恩?”埃德蒙还是决定看在威尔克斯特的面子上,理睬一下他。
“医疗小组的治疗方案刚刚拿上来,我看过了,我认为方案还需要修改。直接把那些细胞拔出,对威尔克斯特现在的身体来说,怕是要扛不住。而且,您知道医生要跟病人面对面,我们只在侯爵先生家找到了毛发样本。这个时候,您将侯爵先生藏起来,对我们,对侯爵都不好。”
切斯特顿说这番话是带着怒气的,他自信他对威尔克斯特的担心并不比面前这位大公少。而且伤害他的难道不正是大公本人吗?虽然这次威尔克斯特被检查出身体有大量的被放射物毒杀的细胞,那也只是肉体上的。
埃德蒙慢慢站起来走到切斯特顿面前,他斟酌了一会语气,尽量以平稳的语调跟他交流。
“在杨康复之前,我不准备叫他见任何人。关于他体内的毒,我们已经有最好的对待方案。倒是你,道纳康,卫生部那边你最好彻查一下,为什么杨他三次体检,身体完全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还有,今晨自杀的两位医师,他们先后分五次对杨进行心理暗示手法催眠了杨,这两个人都是拿了道纳康家族的推荐信的!陛下的意思你是清楚的,看在杨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最好想办法,早点把你们家族从此事摘出来,我不想杨清醒了之后恨我。”
埃德蒙说完,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切斯特顿烦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想起大公那个称呼:“杨?”他喊他杨?
轻轻推开房门,波纹科菲正趴在威尔克斯特的床边休息。听到开门声后,他抬起头迎过去,埃德蒙拥抱下他问:“他怎么样了?”
波纹科菲笑了下:“比前几天好多了,你们那种药很管事。现在的问题是他心理的阴影,除了他自己愿意拔出来,别人都没办法。埃德蒙,医生刚给他打了止疼针,这种暗示太可怕了,我不懂。威尔克斯特他是,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与人为善,为什么会这样?那些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埃德蒙抚摸下他的头发,有些东西,太过残忍,他不想告诉他。
“埃德蒙?”
“嗯?”
“乔纳德是我们认同的挚友对吗?”
“是。”
“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
“波纹科菲,我会做的。伤害他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波纹科菲推开埃德蒙,惊讶的看着他:“你知道谁在伤害他?对吗?你调查出来了对吗?那人是谁?”
埃德蒙掂下波纹科菲的尖下巴,语气温柔极了:“乖,你不困吗?”
波纹科菲打个哈欠,是啊,他还真的有些困了。轻轻的他打了个哈欠,他指指沉睡中的威尔克斯特:“这里交给你了。”埃德蒙点点头,亲吻下他的额头送他出去。
屋内的空气,慢慢坠入一种浑浊,威尔克斯特惧怕光明,他喜欢藏在温暖的地方。身体上的毒素靠着饱含着初始成分的药物已经排除,他现在应该说是极其健康的。可是精神上呢?埃德蒙拒绝他一起赴死,多少年付出之后就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接着,伤害他的又是那个人……埃德蒙无法想象在他离开的日子,威尔克斯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如果换了他,他也会疯的对吗?
丹红色的锦被缓缓的动了一下,埃德蒙收拾心神走了过去,他换上最好的笑容,轻轻抹了几下威尔克斯特的额头。
“杨。”
威尔克斯特缓缓睁开眼睛,一脑门的汗,埃德蒙拿起身边的毛巾帮他擦干。
他又小心的呼唤他:“杨。”
“几点了?”威尔克斯特的瞳孔慢慢清晰起来,他问时间。
“下午了,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睡。”埃德蒙对他说。
每当威尔克斯特清醒,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总是总是令他不愉快。他扭过头看着枕头的另外一边,他不想,也不愿意埃德蒙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现在的他就是个缠绕在梦境里无法自拔的疯子。
房间外,有人缓缓的敲动房门,埃德蒙走过去拉开房门,简小姐在门外一脸为难的看着他:“抱歉,阁下,老乔德纳先生在那边争吵的很厉害,他要看乔德纳先生,您看?”
埃德蒙回头看下威尔克斯特,威尔克斯特缓缓向下缩下身体,拽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对他说,这是陛下的命令,如果他带来陛下的手令,就可以见。”埃德蒙对简说。
埃德蒙关起房门,缓缓拉开窗帘,他看着站在禁区外暴跳如雷的老乔德纳。他现在应该是心虚了吧?他不懂,为什么这些人的世界观如此奇妙?为了某个目的,亲人真的可以出卖吗?乔的爸爸,前皇后,还有……老乔德纳,那个在儿子的戒指中放放射物的人。
埃德蒙冷眼看着那个老头被几个陛下的侍卫强行架走,他那令人厌恶的咆哮声越来越远。
“关了,埃德蒙,求你……”威尔克斯特在被子里哀求。
埃德蒙走过去,缓缓拉开被子,这个可怜人,他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你必须接受心理师的治疗。”埃德蒙对他说。
“不,我就在那里,哪也不去。”威尔克斯特的声音露着一股子执拗的偏执。
“你会毁了自己。”
“我已经毁了。”
“我很抱歉。”
“这跟你没关系……没关系……”
“抱歉,我要失礼了。”埃德蒙弯腰抱起他,威尔克斯特无力的挣扎,他很害怕,甚至他就如一只惊弓之鸟。
“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埃德蒙,你这个混蛋,混蛋……放我下来,求你……该死的,狗娘养的诺曼·席·巴克·罗林威治·风·埃德蒙,你放我下来……”
简小姐,奥戴维他们惊讶的从窗户里看到大公阁下穿着单薄的袍子,抱着穿着睡衣的侯爵先生跳进了院子里的荷花池。原本那花池结了很厚的冰,大公在冰面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后,他们缓缓坠落。
他们就这样站在池子里,一动不动。寒风夹杂着雪片,威尔克斯特浑身发抖,开始他还能骂几句,不久就浑身发抖的贴在埃德蒙胸口,开始哭泣。
波纹科菲几乎是跑着蹦进那个水池:“你们疯了?”
“接受治疗,还是一起冻死在这里,你自己选择?”埃德蒙嘴唇也是紫色的,但是态度依旧强硬。
威尔克斯特看着他,眼神里面慢慢露出了他原本的,应该属于那个杨的神色:“我的脑子里有着太多的秘密,我不想那些秘密暴露在别人面前,求你,埃德蒙,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想要我的尊严?不行吗?”
埃德蒙轻轻的摇头:“不!”
就这样,波纹科菲连拉带拽的把这对疯子拉出水池。不久陛下从行宫匆忙赶来,老人家也许是最近活力旺盛,终于找到了发泄点,第一次他指着埃德蒙的鼻子大骂了一顿。
埃德蒙倒是无所谓的站在一边任由他们啰嗦,他心情不错。威尔克斯特终于答应接受治疗,只要等待贝因托秘密委派来的医师到达,原先那个杨一定会回来的,他坚信。
院子里,人们乱作一团。但是也有人无动于衷的坐在若代生态园里,心情平静无波的看着一本书。那女子端坐在那里,就像一株白色的百合花。她的肌肤细白柔嫩,在光线的折射下,有一圈淡淡的光圈。隐藏在眉毛里的黑痣很俏皮的在她的眉毛里若隐若现,她不多言,却是这丹尼仕柯最好的倾听者,没办法形容这位新来女教师的魅力。但是,简小姐说,由于她经常得到一些倾述,现在丹尼仕柯许多女人跟这位女教师已经成为挚友,因为她掌握了大量的秘密,介于这个原因,简给她规定了四条线。
餐厅,书房,花园,卧室。除此之外,劳莱被命令不得去任何地方,跟任何人接触。
一阵急促的脚步,路易王子很慌张的跑进屋,劳莱抬起头,眼睛里缓缓闪过一道光芒,一丝丝淡淡的红润印在她的脸蛋上。
31.那个秘密
“杨……杨……杨……”有人用非常亲昵的声音在叫着威尔克斯特的名字,那声音非常的熟悉且亲切,沉睡中的威尔克斯特慢慢向那个声音靠拢着。
“我在这里,别怕……”他在安慰自己吗?他不是毫不客气的丢下自己了吗?
一脑袋委屈的威尔克斯特气愤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正在以关心的眼神看着他的埃德蒙,他的声音嘶哑,已经昏睡了六天:“为什么?”
埃德蒙和波纹科菲松了一口气,他们互相看了眼如释重负。
“没为什么,我只知道,侯爵先生你还是起来洗个澡,换下衣服,吃些东西吧。”埃德蒙笑了下,他是真的替威尔克斯特高兴。
一个星期之前,威尔克斯特终于妥协,愿意接受心理医师的干预。他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被根植了什么东西,他只记得那一晚,父亲给他亲手倒了一杯玫瑰茶,他喝了之后神智发昏的被父亲带离办公室,记得最后一句话就是父亲对他说:“我的希望不大,只是想要个听话的儿子。”
那之后的记忆碎片就是不停有人对他说着什么,他们命令自己,自己拒绝,药量加大,有人把一个东西从鼻腔塞进自己的大脑,那之后他的思维便不受控制一般开始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