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寒纪事（花篇 生子）夺香+番外——牧秦

细细的哭声钻入耳膜，拉回几近昏迷的意识，独孤鹰勉力撑开眼皮。

「小青青……」悲伤的小脸布满泪痕，令独孤鹰心疼不已，他奋力抬起手，抹去人儿脸上不断滑落的清泪。「别哭……」

「大夫会治好你，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更多泪珠儿滚下来，独孤鹰叹息一声，「过来，让我抱抱你。」

魏青縠偎进他怀里，被他粗壮的臂膀抱着，耳朵贴着胸膛倾听虚弱的心跳，「你不能死……」他抽抽噎噎地说。

「我不会死，我保证。」独孤鹰合起眼睛，将脸埋进他的发丝里。

赤尾金蝎的毒有药能解，可是不好解，没有现成的解药就得靠大夫的医术，碧水城里只有三位大夫，而药堂提供的都是最普遍的药材……

看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脚步声匆匆，听得出来只有一个人，魏青縠自独孤鹰怀里抬起头来，望向地牢入口处。「有人来了。」

是敌？是友？

独孤鹰抱紧他，强撑起意识，不准自己昏倒。「别怕，有我在……」

「笨大熊，我担心的是你。」魏青縠胡乱擦去眼泪，挣出独孤鹰的怀抱，目光环顾四周，寻找能当武器的东西。「别怕，大熊，我会保护你。」

若不是独孤鹰实在太虚弱，连动一根手指都要费尽力气，他一定会捧腹大笑，然后生气地对人儿大吼：「笨蛋！」

幸好进来的是苍溟，独孤鹰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这一放松就再也撑不住，意识陷入模糊，最后完全昏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铁昊军不是要你待在家里等他回去？」魏青縠讶异地问。

「我偷偷跟来的。」他略显心虚地说：「我放心不下嘛，大伙儿都来救人，只有我在家里干著急……」

魏青縠多么希望来的是赵丁。他究竟跑去哪儿找大夫了，这么久不见人影？

他回头查看独孤鹰的状况，竟发现他昏过去了。「大熊，大熊……」

独孤鹰没反应，唇色泛紫，魏青縠整颗心发凉，害怕得眼泪又掉下来。

苍溟一看就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中毒了？咱们两个铁定搬不动他，我去找人来帮忙抬他出去，总不能一直让他窝在这种地方。」

「可是──」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断魏青縠的话，他才要说现在出去不知安不安全呢，三名天道门的喽啰就奔进地牢。他们原是想拿独孤鹰当人质好顺利逃出城，看见地上塔尔泰的尸体，昏迷的独孤鹰，还有魏青縠苍溟两人时着实一愣，待回过神来，苍溟已经先发制人。

墙上的火把被他拿下来丢向其中一名敌人，同时抄起火盆中烧得通红的炙铁狠狠熨上第二名敌人的脸，接着他身子一低，避过第三名敌人横劈过来的利剑，伸出长腿一扫，对方顿时往后摔个四脚朝天，还被苍溟一脚踩住手夺走剑。

三名敌人，一个忙着拍灭衣服上的火焰，一个摀着脸惨叫，一个倒在地上被苍溟用剑指着咽喉。

　 魏青縠完全反应不过来，揉了揉眼睛，呆问：「呃，你真的是苍溟吗？」眼前这人真是那个斯文儒弱的书生？

「昊军教了我几招，正好派上用场。」苍溟命令摔在地上被他以剑指着的小喽啰，「把你的同伴绑起来，快点。」

惨叫声引来了苍漠，独孤鹰的住处就在地牢附近，他很快赶来，看见被绑起来的三名喽啰，而苍溟手里居然拿着剑，不由得扬起剑眉。

「姓铁的教的？」他对弟弟说：「他教你武功却没教你杀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以后遇到敌人，杀无赦就对了。」

说着竟真的动手杀了那三个人，任苍溟如何阻止也没用，心狠手辣的一面教魏青縠震惊，真正的苍漠竟然杀人不眨眼？

苍漠回头对两人交待着：「若有人问起，千万别说是我杀的，尤其不能让小丁知道。」

25

苍漠进来不久，随后方进也跟着进来，还拉着一名大夫。

魏青縠望向两人身后，没人，忍不住问：「赵丁没跟你一块来？」

「赵丁想来，但是不能来。」方进解释：「他昏倒了，大夫说是失血加上操劳过度，又没有好好休息，体力不支……」

「我就知道！」苍漠一阵风般飙出去，「早就叫他不要来。」

大夫仔细看过独孤鹰的伤势，还诊了很久的脉，最后他面色凝重地放下独孤鹰的手，说：「这毒难解，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魏青縠一听，眼泪又差点决堤，他强忍住悲伤，与大伙儿合力将独孤鹰抬出地牢，即使他们有四个人，抬起来还是一点都不轻松，苍溟首先发难。

「天哪，这大老粗还真不是普通的重，我们这几只小虾米要抬到什么时候啊？若是昊军在这里就好了。」

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谁知大伙儿全停下来，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他身后。

苍溟一惊，心想不会真这么倒霉吧？半信半疑回头一看，眼前是雄壮发达的胸肌，他心头一凛，目光再往上移，对上铁昊军愠怒的眼眸。这下糟了，他是随口说说的呀，没要他真的出现……

「呃，你来了啊……」他干笑，结结巴巴：「这个……这个……可不可以帮我一下，我、我的手好酸……」

铁昊军的唇抿成了薄薄的直线，一语不发弯下腰来，将独孤鹰扛上肩后大步往城主的住处前进。

他生气了！苍溟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昊军……」

男人撇开头去不理他。

「昊军……」他软言软语道歉：「对不起嘛，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铁昊军还是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

「昊军……对不起，昊军……」苍溟不放弃，一遍又一遍不断道歉。

忽地，铁昊军停下来，转头瞪着他，终于开了金口。

「你很可能会受伤。」

苍溟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垂下头来，「对不起……」

「我不愿你有事，你却自己跑来涉险。」

苍溟咬唇，双颊微红地说出：「我担心你嘛。」本来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现在为了让铁昊军气消，也顾不得面子了，「我也会怕你受伤啊。」

男人不说话，苍溟抬眼偷觑他的脸色，咦？果真缓和多了。

原来这刚强如铁的男人也爱听甜言蜜语啊。

铁昊军幽深难解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妻子，冷不防伸手扣住他的后恼，微带怒气与担忧的唇堵住人儿的嘴，狠狠地掠夺。

魏青縠立刻双手摀住自己的眼睛，方进愣愣地看直了眼，大夫则赶紧将目光移往别处。

铁昊军过了许久才放开他，声音嗄哑地落下警告：「不准再有下次。」说完再度举步往前行，苍溟被吻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站在原地拚命调整呼吸。

倏地，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到假装若无其事的三个人，双颊立刻喷火。

苍溟捧着自己比热铁还要烫的脸，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钻了。

天道门的人一个都没逃掉，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尸体被丢到沙漠中喂秃鹰，其中也包括塔尔泰，至于生还者如何处置，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最后赵丁说：「让魏青縠决定吧，城主昏迷未醒，碧水城自然由未来的城主夫人当家作主。」

于是魏青縠对铁昊军说：「族长助我夺回碧水城，这人情自然是要还的，我打算提供灰狼族建筑技术与盖窑烧砖的人才，砖头房子毕竟比帐篷坚固，应该能多少改善灰狼族人的生活，天道门的俘虏正好可充作劳力帮忙盖房子，族长如果同意，青縠马上请城里的师傅来谈论细节。」

铁昊军作梦也没想到魏青縠会送上这么大一份厚礼，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苍溟上前握住魏青縠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

数日后，铁昊军带着苍溟，领着族人回自己的地盘，随行的还有碧水城里的工匠和建筑师傅，待探察过实际地形后，便要动土开工。

赵丁和方进忙着重整碧水城的秩序，苍漠也大剌剌住下来，成天跟在某人后头打转，碧水城正慢慢地从再一次的创痛中恢复，而独孤鹰，虽然保住性命但却迟迟未醒。

「城主性命无虞，只是完全解毒需要花点时间。」大夫说。

魏青縠也晓得不能急，但独孤鹰一日不醒来，他的心就悬着一日，怎么也定不下来，他吃不下睡不好，镇日守着床边照顾独孤鹰，大熊的气色已经渐渐转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痊愈得差不多了，应该再不用多久就能醒来。

魏青縠守在他身边，每天都期待着，要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他，但是此时却从云台传来恶耗，魏香绫被杀，兰萧称帝，云台正式被巫寒吞并，灭亡了。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魏青縠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魏香绫养虎为患，自取灭亡，她本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魏青縠仍然为此哀痛不已，他失去国家，失去亲人，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当晚他收拾包袱，找来苍漠，将独孤鹰赠予的定情之物交给他。

「这条链子非常重要，我不能带它走，等独孤鹰醒来后，你帮我还给他。」

苍漠接过项链，眼中闪过惊讶，「他把这个给你？」原来独孤鹰竟是以性命在爱着这名少年，苍漠看着手中的项链，内心复杂。「为何突然要离开？」他问。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他坦诚道：「我原本是云台国的太子，遭人下毒弃于沙漠中，被独孤鹰所救来到碧水城，如今云台政权被夺，我身为皇室唯一继承人，不能弃国家人民于不顾。」独孤鹰当初选择与碧水城共存亡的心情，此刻他深深体会。

「原来如此，魏姓并不常见，我早该想到的。」苍漠不打算阻止他，若魏青縠不回去作个了断，将来必定无法全心全意与独孤鹰相守。「你确定你这么一走还能回得来？如果独孤鹰醒来后发现你离开……」

「他会来追我，骂我是个大笨蛋，然后带我回来。」魏青縠浅浅一笑，「所以我得在他追上来之前赶到云台，现在就必须马上动身。」

「我帮你找匹马，避过护城军的耳目溜出去。」赵丁知道了一定气得恨不得掐死他。

哼，我就是要惹他生气，谁教他都不理我，欲求不满的男人火气可是很大的。

26

「你们让他回去？！」大熊的怒吼咆哮震撼整座碧水城，「你们让他独自横越沙漠？！」

最近实在劳累过度的赵丁，头又开始犯疼。「我就说他会抓狂，这都是你惹出来的，当初青縠要走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他不满地瞪着身旁的男人。

「因为大爷我心情不好。」苍漠回给他哀怨的眼神，像极了被抛弃的怨妇，「你都不理我……」

「我很忙！」赵丁气得磨牙，这混帐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真教人忍不住想痛揍他一顿。

「忙着和女人幽会呀。」苍漠酸溜溜地说：「碧水城里的女人见到你像蜜蜂见到蜜似的，真教大爷我不爽！」

尤其是脸上多了几条疤之后，赵丁变得更受女人欢迎，她们认为脸上的疤痕代表男子气概，是男子汉英勇杀敌的勋章，天杀的，那些女人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脑袋出了问题！

「不高兴就回矿区，没人要你留下来。」赵丁无情地说。

「你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谁？小丁，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不兑现承诺，我就马上去宰了铁昊军！」

要他别去为难姓铁的，就该信守承诺跟他一起回矿区。

赵丁无话可说，只好闭上嘴，兀自生着闷气。

「你们吵够了没有？快来帮忙啊，我一个人挡不住……」方进满头大汗，「城主你冷静点，冷静点啊。」

「让开！」独孤鹰哪里冷静的下来，沙漠环境险恶，处处隐藏危机，白天酷热夜晚严寒，而且晚上会有各种动物出没，其中包括毒蛇！他的小青青独自一个人如何安全横度千里沙漠到云台？万一被蛇咬了，万一掉进流沙坑里，万一……

独孤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备马！我的刀呢？把我的刀拿来！」

方进陷入为难。「城主……」

「再不让开我就砍了你！」独孤鹰失去理智地狂吼。

接收到方进求救的眼神，苍漠说：「除非你打昏他，否则拦不住的，不如就让他去吧，碧水城还有我在，不会垮的。」

方进顿时垮下脸。怎么这样……同样是城主，换了人差很多的……

「方进，放手让他去追青縠吧，我可不希望那孩子出事。」赵丁难得抱持和苍漠一样的看法。

既然连赵丁都这么说，方进也只好妥协，悻悻然帮独孤鹰拿刀来，还准备路上吃的干粮和必需品。其实他也不想魏青縠有事，只是担心城主跟着去，前途未明、凶多吉少，届时两个人都回不来。

希望是他多想，别真的出事才好。

魏青縠辛辛苦苦越过沙漠到达云台国都。兰萧吞并云台后，巫寒也成为属一属二的大国，云台国都便成为巫寒新都。魏青縠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完全感觉不到云台人的丧国之痛，百姓们依然如常过着自己的生活，或许是因为老百姓早对云台皇室的内部斗争不满了。

兰萧很聪明，知道战争只会引起民怨，于是选择长期渗透的方式，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云台，政权转移了，生活并未因此产生太大的变化，百姓们自然也不会去在意自己从云台人变成巫寒人，反正自古以来分分合合，说不准哪天巫寒又被其它国家灭了也不一定，只要能安心过日子，没有天灾人祸，被谁统治不都一样。

　 魏青縠心情很复杂，看来兰萧似乎沿用云台旧制，只针对不足的部分加以更改强化，甚至推行对人民有利的政策，这对龚固兰萧的帝位有非常显著的效益。

难道云台的灭亡早已注定？魏青縠仰望苍天，无语。

兰萧似乎料到他会来，当魏青縠牵着马寻找客栈投宿时，被人当街拦下。

「魏公子，陛下有请。」一名腰系青玉的中年男子和善地说：「请随我来。」

对方表面客气，但态度强硬不容拒绝，魏青縠也就跟他走了。

此趟前来，本就是想混进宫里找兰萧，现在对方主动找上他，正好省了他许多麻烦。

有些事情，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他被带进皇宫，从偏门，一路来到清风阁。

那人进去通报后，魏青縠便得以入内，兰萧先屏退左右，而后对他说：「想来你定是不愿向我下跪行礼，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请坐。」

魏青縠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

「喝茶吗？」兰萧为自己倒杯茶后问。

他没那个心情，开门见山质问：「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你杀了她？」

兰萧手捧茶杯悠闲品茗，无所谓地承认：「她不该妄想动我的人，否则我会留她一条生路。」

他说话的语气彷佛不把魏香绫的生死当一回事，反正是个傀儡，不需要了就处理掉，省得碍手碍脚。

「那是一条人命啊，你怎能任意抹煞掉她的存在？你让我失去亲人失去国家，我如果不找你报仇，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报仇？」兰萧嗤之以鼻，「云台皇室就像是一颗腐败的烂桃子，就算我不介入迟早也会灭在他人之手，大时代即将来临，而我，不过是顺应天命，把这颗腐烂的桃子连枝带叶、连树带根完全拔除，省得祸及百姓、殃及无辜。你有什么理由找我报仇？政权争夺必有死伤，我已经将伤害降至最低，凭良心而言，我自认对云台已经够宽容了。」

兰萧说得一点儿也没错，魏青縠无话可反驳，满腔悲愤始终只能压抑在心里。他明白是云台皇室自取灭亡，也了解兰萧正在对他释出善意，无意与他为敌，可是魏青縠觉得自己若不做点什么，将有愧于生为云台人，有愧于身为皇子，有愧于云台先皇先帝，有愧于自己的良心。

27

「你不打算杀了我？我曾是云台的太子，对你的威胁不比魏香绫小，反正你都已经杀了她，再多杀我一个又有什么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