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依你依你。"看来老头真是开心,竟一口答应下来,"实验可得给我好好做。虾米,下个月在三藩有个学术会议,我看
要是我们能再出点数据,就可以投一篇稿子过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三藩。"
赵小明唯唯地点头,老头谈兴起来了,可是要和他大谈什么科学的精神,做研究的道理,忙瞅了个空,出溜就跑出了
老板的办公室。
去三藩?这主意倒是不错。赵小明记起来他还有个同学在那儿,就是顾茉莉,自从她毕业后还没见过她呢,上次她打电
话给赵小明已经差不多是一年前了,那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听说是个北方人。想当年她对自己还蛮有点意思的。
自从昨天下午发了信过去,赵小明无论做什么都定不下心,久不久就坐到电脑边开信箱查查。回到实验室,赵小明下
意识地又去查信,结果还是没有周天的回音,十分懊丧。他进到unix,键了一个finger命令,发现周天竟然没有再
check过信。那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忙么?赵小明靠在高脚椅子的椅背上,把两条腿搁在桌上,垂头丧气地发呆。又忽
然想到大概是期中考试了吧,对了,刚从国内来的学生,第一次考试都会如临大敌一般,想起当年自己也是如此,没
日没夜地啃书本。不过赵小明是有一点小聪明的,期中考好以后,期末就懒散了,依旧靠突击,抓重点,成绩倒是稳
居三甲。这么一想,赵小明心里就释然了许多,想到周天又没进实验室,自己宿舍也没电脑,要查信还得去公用机房
,倒是不方便得很。于是就又发了封信过去,问周天可是要考试了?那就好好复习吧,我这阵子也忙起来了,周末再联
系吧。
一会儿陈丽珍打电话过来,说,"赵小明啊,今晚到我们家来吃饭,我们烧烤BBQ,我给你家ah-may打过电话了,她还
要我自己跟你说。你们是闹了别扭么?小两口好好的来吧。"陈丽珍唧唧喳喳机关枪一样地讲完,待赵小明应了,又风
风火火地挂了。赵小明真是摸不着头脑,跟ah-may闹别扭,这是哪门子事儿啊?仔细一想也是,人家可都是正经把他们
当小俩口看的。
回到家ah-may已经整装待发了,穿一件黑色的紧身上装,茄色的长裙,看起来倒是典雅得很。赵小明说,"你穿这么漂
亮,我怎么办?"Ah-may说你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最好看。赵小明心想这婆娘这几天是怎么了,盯上自己的肉了
。赶紧冲进洗手间冲了个三分钟的澡,换上一件黑色紧身汗衫,套一条宽松的卡其裤子,正拿了香水要喷,ah-may就
叫起来,"哎哎,你以为去钓男人啊?少喷点,少喷点,别把我都盖过了。"赵小明一赌气放下香水瓶子不喷了,"哼,
小爷靠的是自身魅力。"
"哟哟,难道你还发散什么特殊物质啊?"ah-may调了他一句。
"你看过武打书没?那些女魔头别看一个个凶得跟你似的,一到男人怀里,闻到那浓烈的"男子气息"马上就把持不住了
。"赵小明收拾停当,挽着吴梅的手走下楼梯,边走边把她往自己身上推。Ah-may笑得透不过气来,赵小明去搂她的腰
,叫道:"快说你把持不住了!说呀!~"Ah-may踉踉跄跄地边走边挣脱,笑着骂,"你这个流氓!"
到了陈丽珍家,才发现原来他们请了好些人,小李子他们也都在,见到赵小明和吴梅两个,少不了又是起哄和打闹。
Ah-may和一班女孩子围着去看陈丽珍抱在手里的儿子。赵小明就拿了啤酒帮陈丽珍的老公小黄烤东西,一班人边吃边
在院子里吹牛,小黄临近毕业,近来找到个好工作,又添了儿子,真是双喜临门,乐得两个眼睛睁都睁不开。一帮人
吃到一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门檐上开着灯,放着音乐,院子里二三十个人叫着笑着,是很久没有这样聚一聚
了。赵小明喝了两瓶啤酒,心情也轻快了些,跟ah-may两人总被众人调笑着,他也明白其实大家都是羡慕着。
这时就看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往这边过来,那人穿着白色的汗衫,在夜色里分外显眼。赵小明心里砰得跳了一下
。那人停了车走过来。赵小明的预感没错,正是他想见又怕见的周天。
"来晚了,来晚了。"陈丽珍冲着周天叫。周天甜甜地叫"丽珍姐,"回头叫小黄"大哥"。 把赵小明可楞住了。赵小明站
在小黄背后,不知道是要打招呼还是不打,周天已经看到了他,很自然地笑了笑打招呼,"哎,小明",再见到吴梅,
吴梅可不是省油的灯,"周天,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好意思,明天有个project要due,想想索性做好了再来,才能放了胆子和ah-may姐来拼酒啊。"周天说。
"哦,跟我拼酒你是要输的。我可是带了帮手来的,他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哦。"Ah-may边说边看赵小明,赵小明脸上那
个不好意思啊,心说这婆娘的嘴真是太厉害了。周天也笑着说,"Ah-may姐,上周末我可是帮你把小明看得死死的,你
先谢我才是呀。"
"是呀,我们家小明说了,你把他圈在家里就跟你玩,哪也不让去呀。"ah-may一语双关的本事真是纯熟。赵小明赶紧
操过一瓶酒递过去,"喝酒喝酒"朝ah-may使了个眼色,赶忙把话头叉开,担心再讲就要穿了。Ah-may会意,抿嘴偷偷
一笑,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赵小明就捻法捻法地跟周天套起话来。
"怎么很忙么?"
"是呀,要期中考了。对了,我收到你信了。不好意思,实在是忙死了,看书都来不及,三门课这个礼拜五一门,下周
两门。等我空了咱们再一起去玩。"
"那你今天还来喝酒?别是看中了哪个女孩子,心里舍不下?"赵小明说出这话,马上也觉得自己的话酸溜溜的。周天倒
也不在意,"哈哈,我呀,看中了你们家ah-may,就怕你不舍得呢。"仰着脖子灌了口啤酒,接过小黄递过来的一串烤
肉吃了一口,"大哥,你这手艺真不错呢,辣辣的很中我口味。"小黄说,"周天啊,我们陕西的不都爱吃辣么。"
原来周天是认到了老乡啊,赵小明想起来了,小黄确实是西安人,还是西安交大毕业的,况且也是电工系的,怪不得
周天跟他们熟。周天边吃边和小黄聊,赵小明站在边上,不知是走好,还是不走好,又想插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那天周天看见自己和张祖杰在一块,真不知他会怎么想,于是就进退两难地站着,喝口啤酒,再看看自己的脚尖
。
"我说赵小明,你今天怎么这么蔫啊?"那边小李子叫,好象他和ah-may在说什么笑得不行,拿赵小明来开心。赵小明尴
尬地朝那边笑笑,脚却还是不动,象是一块顽铁,被一个强大的磁场吸在那里。
"周天!过来,过来。"Ah-may朝这边喊,周天说,"啥事儿?ah-may姐?"
"过来过来,姐问你话。"吴梅在那边和小李子他们已经闹得沸反盈天,这会儿八成想拿周天来开涮。周天登登地跑过
去。赵小明又不能马上跟着过去,又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个急啊。好歹熬了两分钟,也慢慢地粘了过去。
人群,笑声,赵小明充耳不闻,他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手里攥着酒瓶子,一摇一晃地穿过人群,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件
白色的汗衫,耳朵里只有他熟悉的声音,也许是喝多了,他觉得自己在慢慢地游泳,摇摇摆摆,更象是漂浮,浑浑噩
噩。直到要走的时候,赵小明也没搞清为什么自己象着了魔,他走到那里,自己跟到那里,看着他和别人说笑,自己
却连一句话都没再去跟他讲。
这样的滋味不好受,赵小明伤心地想哭。
和陈丽珍夫妇告别,大家各自回家。看着周天摇晃着骑上车子,赵小明走上前拉住他的车,周天一惊,回头看见是赵
小明,还是笑着说,"小明,怎么了?"
"没什么。好好复习,考试考得好。"赵小明慢慢地说。
"摁,我会?
下了车,站着和他说话。ah-may在后面和陈丽珍也在道别,看样子马上就过来了,两人开了一部车来的,赵小明就有
些急,越急舌头越在嘴里打结。
"那个,那个,张祖杰,他爸和我爸是朋友,所以……,如果学习上能帮他一点……"赵小明嗫嗫地说,惟恐辞不达意
。
"哦,他都跟我讲了啊,我会的,他也挺聪明的,今天我们还一起讨论呢。"周天说。赵小明心里一块大石头乓地掉下
了地,原来,那么,都是多余的担心了。
"谢谢你。"
"谢什么?"周天的双眼闪着光,看着赵小明竟有些害羞,看ah-may朝他们走过来,低了声音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
怎么谢你呢。"说完赶紧跨上了车蹬着走了。
"周天你骑车慢点。"ah-may叫道。
"奥~"
二十二
“又不是周末的,陈丽珍为什么请咱们?”赵小明问ah-may。
“为什么?你不知道?她儿子一百天啊。”ah-may看一眼糊涂的赵小明说。
“哦,我真不知道。那咱们应该给送点什么表示表示啊。”赵小明敲了敲脑壳。
“唉,人哪都象你这么糊涂,我下午回来时经过超市,早买了两箱纸尿布车过去了。”
“好。好。哎呀,你真是……怎么说呢?贤惠!”赵小明朝ah-may竖了竖大拇指,“我看你真嫁给我算了。”
“……”ah-may开着车不置可否。
“真的呀,你嫁给我我保证你不吃亏!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绝不对你耍流氓。”赵小明故做一本正经地说。Ah-may半
晌没言语,过了好久,从嘴唇皮吐出一句,“……晚了。”说的轻轻儿地,语气却是斩钉截铁般。
赵小明满以为她会胡沁几句,没料到她冷着脸说这么一句,心想这女人这脾气越来越神秘,隐隐又觉得有什么重要的
事情在ah-may身上发生。不过他想也不关他的事,他们两个也永远只会是两条并排流淌的河流,只不过靠得近,彼此
都听得到水流过生命的声音。
临睡前赵小明冷不丁地想起来,下午离开实验室的时候电加热器好象没有关。平时赵小明是个心细的人,不会出此差
错,想到这里,赵小明急出一身汗来。赶紧穿好衣服开车去学校。电子卡开了系门,他一溜烟地窜上二楼自己的实验
室,钥匙插在门孔里的时候心还在咚咚直跳,左旋右旋了好几圈总算开开来,开亮灯一看,可不是么,烧蒸馏水的大
烧瓶里只剩了一厘米的水高,那电加热器还在狂烧着。赵小明一手把开关关掉,长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开车回去的路上经过学校宿舍的时候,赵小明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拐弯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咪表边。熄了火坐在车子
里呆了半分钟,他才轻轻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夜风凉地凉,刚才还是虚惊一身汗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夜已经深
了,几幢宿舍楼里只有很少的几个窗子在亮着灯,赵小明搜索那个特定的窗口,竟然发现还有灯光,好象是暗暗的台
灯,他信步走到周天的楼底下,栏杆上的一排脚踏车绑着铁链子,在深夜里相依为命,他猜想哪一部是周天的,就怔
怔站在那里地看了一会,心里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又沿着廊子走了一段,走到了对面的学生俱乐部。俱乐部的厅是
通宵开着的,赵小明一抬脚走了进去,里面几条沙发,桌上散乱地放了几张当天的纽约时报。平时很晚还常有学生在
里面一个小间里看那个三十二寸的电视,今天却没有,空空荡荡的,象此时赵小明的心一般。楼上几个房间已经关了
灯,赵小明走上楼梯,在拐角的地方有个小窗户,他停下来,吹了吹窗槛上的灰,默默地把两肘支在窗台上。
正对面就是周天的房间。
暗漆漆的楼道里,悄然独立窗前。相思,相思,成了病。赵小明知道自己又得了病,病到无可救药。按下腕上的G-
shock,水蓝色的表盘上指着12:55。
回去吧。
不。
周天在做什么呢?要考试了,一定是躺在床上看书呢。赵小明似乎看见了周天穿着背心坐在被窝里靠着床背,手里拿
杆笔,正聚精会神地复习,偶尔会把笔在齿间咬一下,真是可爱。赵小明不禁温暖地笑了起来。
其实,除了白色的窗帘布透出的灯光,他什么也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灯突然就熄了。赵小明揉揉眼睛醒了,慢慢踱步下楼,在深夜的楼梯口,他看到自己在灯光下长长的
影子。
回到家躺到自己的床上,黑夜里赵小明睁大漆黑的眼睛睡不着,他也好象没在想什么,脑海和黑暗的空间重叠,他似
乎又看见了他,歪在枕头上香甜睡着的样子,枕边还倒扣着一本书。那么真切,那么清楚,他的鼻子微微地翕动,均
匀地呼吸,还有那合在一起的长长的睫毛……
赵小明定了定神,使劲眨巴眨巴眼睛,那景象又倏地不见了,他有点怀疑自己在作梦,于是把食指伸到嘴里咬了咬,
还有感觉。伸手去拧亮台灯,于是房间里的物体都在黑暗中跳了出来,具体而真实,真实得简直没劲。赵小明想大概
是被李大师看中了,被暗地里开了天眼,想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这一笑以后,竟睡意袭来,眼皮发沉,而
周天却没有再在梦里跳出来。
为了赶实验进度,赵小明开始晚上也泡在实验室里。倒不是真的想为老板卖命,主要是自己对这个实验也抱有很大兴
趣和信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太闲了还害相思病,不如把大好时光放在科学研究上。想起大学的时候团活动里提出
了一个口号,叫做“不让青春冒烟”,让大家分组讨论,然后选派代表挨个到台上去发言。代表们一个个慷慨陈词,
激昂豪迈。赵小明和李依然分一组,组员都让赵小明上去讲,赵小明觉得傻死了,死也不肯,最后是李依然上。李依
然走上讲台,慢条斯理地讲的第一句是,“先问大家一个问题:青春怎么会冒烟?”
大道理讲啊讲的,到底这口号啥意思?却也不甚了了。台下的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李依然再慢条
斯理地接下去,“冒烟者,不完全燃烧也。”同学们哄堂大笑。李依然不管大家笑不笑,有条不紊地阐述了化学反应
和人生奋斗间的相似,十分钟讲下来,竟然赢得了如雷的掌声,连辅导员都不住地点头。想到这里,赵小明的眼前不
禁又浮现出李依然的样子,开心地笑了。但是分开那么久了,突然好象眉目都有些忘了,再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也
没有清晰的样子,反而竟把周天的眉啊眼啊全嵌了上去,真是荒唐。
实验进展得顺利,赵小明心情也平稳了下来,大概也是有了些实际的寄托,使得不至于心里太空。赵小明的作息时间
改了,晚上实验室静,他能专心地做过十二点,更让赵小明觉得宽慰的是,在结束了实验的半夜,他开车经过学校宿
舍的时候,竟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周天楼对面的窗子边静静地站上一会,看看那柔和的灯光打在窗帘上。偶尔,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