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的,这么多年,连亲生儿子都只当他是个文弱儒生。
有两个人相继赶来,父亲却已经不支,“阿七!”眉眼秀挺的人扑在父亲身上,“是他做得对不对?只有他会用这样狠
辣的毒!”
“不要……问,”男子握紧儿子的手放在他手心,“如果逃不脱,留在那个牢笼里……也是折磨……小放,我对不起你
,切记不要报仇,带了砚儿走,有多远,走多远……”
年幼的男孩伏在父亲身边瑟瑟发抖,“父亲?”
“砚儿,其实你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我年年带你去祭奠,却没有告诉你……我自己不自由,又害死了她,你若还认
我这个父亲,有生之年断不可有为我报仇的想法……”
“父亲!我们害了谁,为什么要杀我们全家!”
男子虚弱的食指压在儿子唇上,“我这一生深毁在复仇二字上,牵连了所有为我好的人……所以砚儿你要记得,终生不
许入仕途,终生不许与风荷宫结怨,若违此言,你断不再是我池顺祁的儿子……”池顺祁猛烈的咳出几口血,连男孩的
手也握不紧。
“阿七?”
“小放,这个孩子虽然顽劣,品行却还算好,连累你半世,还要将他嘱托给你……砚儿,从今以后不要再记得池家,不
要记得今夜的事……你以后,就叫林青砚。”
小小的手抖了一下,“父亲!”
眼前的人渐渐阖起眼,林放依然呆呆的握着青砚的手,男孩猛的站起身退开,“为什么,为什么风荷宫要杀我全家!为
什么我不能报仇!”
“砚儿!”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一手将他揽过,“要记得你父亲的话,大人的恩怨不要带到自己的人生里去!”
一夜的岑寂,竟然生生落不下一滴泪来,那场没有血迹的杀戮却犹如印记刻在脑海。
远离繁华喧嚣,守在深山里年复一年的练剑,师父常常取笑,“还道你顽劣,何来此说。”
过早的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世界不是你不害人,就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不是所有的同情都会换来感恩戴德,有时
候,也可能是恩将仇报。
冷了心不去在意旁人的事情,京城池家,依然是为人称道的名门望族,却已经满门都是仇人,谁记得那一年繁花满树,
阴影里对坐悟棋的父子已经不复犹存。
以为这么久已经学会了淡忘仇恨,按照父亲期望的路与世无争的过完一生,谁料想八年后初次路过京城就遇到他,洗漱
缱绻后一身慵懒的绕过屏风,美如天上人。
淡淡的一句,“京城池家的公子侍书。”
勾起了记忆里全部的血雨腥风。
[31]药
林青砚伸手推门,佩剑轻叩,仿佛打在我心头一样难熬,总觉得有些话想要迫不及待讲清楚,我不顾一切的站起来冲他
低声道,“林青砚,不要一直把人想得太过卑贱,如果可以走,我早就走了!”
他顿了一下,依然头也不回的推门离去。
我回身摊进椅子里,难过得咬着嘴唇砸碎桌上杯盏,恨不得咬断自己不争气的舌头——我和他解释什么?明明这世上只
有自己可以依靠,做什么还要自取其辱,把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
大概是听见声音,谭炫为很快跨进房间,“老师……”他有些犹豫,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疑惑,像是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最后只是俯身为我拾一一起杯子的破片。
“炫为,这些事叫下人们做就好。”我有些不忍的压低了脾气道,谭炫为很难得的没有回答,对我的话他一向言听计从
有问必应,今天却只是沉默的将碎片收拾干净,多余的一字都没有说。
我也不再做声,想他大概是在屋外听到了之前的话,可是他气的又是什么,是因为我和皇帝的关系而觉得羞耻,还是惊
讶于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已经不愿意再去推究,觉得羞耻他大可不必认我做老师,而告密抑或揭发对我都没有多大影
响,即使不说明仲轩也知道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
我走回自己房间烦躁的解掉外衣,头发都没拆就倒在床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林青砚,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瞧不起
我,我也瞧不起你!所有恩怨从今以后一笔勾销,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
“老师。”
我正絮絮叨叨的埋着脸发泄,突然扬起头看见站在床头的谭炫为,一手端着汤碗恭敬的看着我,“天晚了,把药喝了吧
。”
我懒洋洋的坐起身,赌气侧过头不看他,“不喝。”
“老师,皇上临行前吩咐过的,您体质还有些虚弱,一定要每日……”
“他吩咐的事情多了,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你是谁的学生,到底听谁的话?”我愤愤不休的嘟囔,说完了觉得最后
一句实在问得没有水准,我就是他老子,他也肯定是听皇上的——索性接过药碗一扬首喝个底朝天,狠掰掰的倒过碗扣
了扣给他看,“满意了吧!”
愤然的转身面壁,心里赌着气暗暗的想,再也不理这个学生了。
谭炫为半晌没有回答,在我以为他离开了的时候却突然问道,“老师,如果有人为了侵占赔偿,恶意损坏投保的东西…
…我们该怎么办?”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我今天心情极端不好,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虚心求教,“杀了他,财产充公!
”我恶狠狠的说。
这下身后彻底没有了声音,很快门板关和留下一片寂静。
只是早上起来再看见谭炫为的时候,我们师徒一样顶着对老大的熊猫眼,“老师,徒儿想了一晚上。”
“……看得出来。”我倦怠的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
谭炫为积极的递上几页纸,“这是学生想到的一些措施,觉得并不是任何情况的损失都由朝廷赔偿,您审查一下有没有
疏漏。”
我接过来翻了翻,“战争、斗殴、骚乱引起的……嗯,违反国法或者明显故意行为……朝廷征用、地震或洪涝灾害……
消耗性……炫为,你该不会也是我那个时空来的吧?”
他迷惘的看着我,“什么时空?师父,学生是邻阳爻县人。”
“……没什么,很给你们家乡争光。”我拍拍他肩膀。
我帮他细致的添加了“一点点”自己想得到的问题,谭炫为的神色显得越来越疑惑,“师父,您加了这么多以后,到底
什么情况我们才会赔呢?”
“好多可能啊!比如火烧雷劈,非人为爆炸,高空不明物体坠落,外星人绑架……”我语重心长的教诲他,“炫为,你
还太纯洁,不过只要记住,对中下层百姓能赔就赔尽量赔,对上层贵族能不赔就不赔尽量不赔——当然也要看人下菜碟
儿,如果是张举人那种敦厚老实的贵族还是要照顾地。”
我适可而止的收起一桌子条条款款,因为我发觉谭炫为的眼神已经开始散乱……“老师,我明白,我们就是要劫富济贫
么。”谭炫为突然道。
我惊恐的看着他,“虽然这是我毕生的志愿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坦白的说出来啊!”
他再次茫然的看我。
“低调,一定要低调——出去千万不要这样给人说,不然我们就劫不到富了。”
看着乖学生写了一脸的“了解”,我渐渐觉得有些违背良心,仿佛看见了清清白白的一张纸正在被我染黑。
尽管出了之前的事件,我和这个学生的隔阂似乎并没有增加,反而更亲近了些,谭炫为愈加显得聪敏好学,不断的虚心
提问,以至于我不得不冥思苦想一些额外的科学知识来教他以保住自己的师父地位。
眼看着他几乎能在保险事业独当一面,我渐渐呆在客栈就好的时候,我开始有些疑惑了,终于在某日他再次督促我吃药
时,我严肃的拉住他手臂,“炫为,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他诧异的反握住我的手,“老师,您说什么呢?”
“自从出宫我的药就没有断过,私下里去找随行的刘太医,他也只是闪烁其词,你现在又格外拼命的吸取我的知识……
底是什么病你就直说了吧,我也许还能自己治治……”
“老师!”谭炫为神色责怪的打断我,“您年纪青青尚有无尽大好年华,做什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哪里有什么病了,
皇上不是也和您说过因为体质虚弱才要进补的。”
正是有着大好年华所以才更悲哀啊!撑到现在也没有见过曙光的迹象,如果现在死掉我该是多么心有不甘,左想右想还
是不能完全相信谭炫为,以种种迹象来看这个解释过于牵强,而且我确实总是觉得体力不支,往往要喝了药才好转,才
十八九岁就出现衰老的迹象难道还不诡异?
身体的虚弱让我愈加坚定了离开的想法,即使横竖都是死,也绝对不能死在明仲轩的手心里。
有了谭炫为高效率的统筹全局,收取保银进行的益发顺利起来,我发现明仲轩真不是一般的狡猾,猜到我出行的目的就
是要逃跑,在我身边安插了一圈反逃跑的护卫,我不但找不到任何机会,感觉更是没比当初软禁的日子好上多少。
事到如今我只能阿Q的留在客栈自娱自乐,每天谭炫为早早出门办公,我在客栈睡到日上三竿,吃过饭坐到书桌前“兢
兢业业”的给学生看守文案和资料以免被风吹跑,一边继续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编制第二天的菜单。
留下照看我的随侍胆子比针眼儿还小,不敢让我离开房间不说,连和我平起平坐说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与其坐在椅子上
冲着个跪着的头顶聊天,我索性假装有感而发背上一两句,“昔岁惊杨柳,高楼悲独守。今年芳树枝,孤栖怨别离……
”
擎着茶杯的手渐渐举高,正要狠狠的向下砸,那个随侍忽然抬头,我吓了一跳,眯着眼睛举着茶杯打哈哈,“这个花纹
……不错……”
随侍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是不是要在附近找个歌女来解解闷?”
我费了半天劲才明白他的意思是问要不要找个妓女排遣寂寞,气得一向“温文儒雅”的我忍无可忍,把他暴打一顿轰了
出去——洁身自好还虚到天天喝药呢,要是再和妓女纠缠不清,搞不好我就真的死于花柳病了。
[32]第一次逃跑失败
谭炫为按照我的吩咐,每到一处村镇都多多少少搞一些人造灾难,再加上良好的广告效应,我们每晚总要坐在银票钱粮
上核算到脖子疼,眼看送回京的财富快要另造出一个小型国库的时候,谭炫为终于无法忽视日日挂在窗口盼望他们回来
的保险司使大人,经过本大人的积极同意,我们收保一行决定临时班师回朝。
尽管有些权利流失,但总体上依然大权在握的我其实一直很矛盾,保银已经收纳完毕,护卫对我的看管却一直没有放松
,现如今又没有外力帮忙,我坐在轿子里捻着搜刮来的珍珠项链研究“走、不走、走、不走”的时候,谭炫为掀开帘子
低声说,“老师,前面就是京城了。”
“啊?”我哑然的坐直,“这么快?”
“老师,我们的路线是环绕京城四周的,您决定回京的时候其实就离京城并不远了。”
“我还没有决定好……算了,既然到了就进去吧。”我疑惑的看着依然无动于衷的谭炫为,“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起轿
啊。”
“老师,我们这么多人进京城,守卫是要验证文书的。”
“那就给他们么。”这点小事也来禀告我。
谭炫为已经有些无奈,“可是……文书在您那里。”
“什么?没有啊,”我愕然的下意识翻了翻身上,“明……皇上临行前就给了我一张圣旨和一块破玉,哪有什么文书—
—不会是我忘记找他要了吧!”
“……就是那块玉,老师,文书在玉里。”
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立即手忙脚乱的从一堆带回来的小玩意里翻出那块玉,上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米粒和
糖渍,我扯过谭炫为的衣袖蹭了蹭,细细的对着玉研究了半天,终于在底部发现一个并不是很小但是我一直没有留意的
小方孔,想了想,拔出头上挽发的玉簪,当初明仲轩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时髦饰品,原来做成方的是为了当钥匙
。
谭炫为看看玉,又看看我,“老师,堵住了吧……”
“什么?”我向小孔里看了看,脸上有些升温,不好意思的把玉和簪交给他,“那个,可能是砸核桃的时候……你让他
们将就着看吧,瞧瞧外边就好了,要不砸砸,把文书拿出来先?”
谭炫为第二次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也没有说的接过玉落下轿帘。
我很理亏的留在轿子里没敢出去,过了好久轿子才重新被抬起来,谭炫为重新打开帘子把玉和簪子递还进来,“没砸么
?怎么弄开的?”
“老师,要是砸了我们的脑袋都保不住——那个里面没有什么文书,是我朝历代皇恩钦差的官印,玉的本身就是文书。
”
我放下轿帘把玉打开,果然两半分开之后,内在是四四方方的一块红印,“钦点皇恩”气态恢宏的刻在印面上,下角还
有一个龙纹环绕的“明”。
我隔着轿帘问,“炫为啊,如果之前我们把这玩意儿拿出来,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敢拖欠保银了?”
“不仅如此——见此印如见圣上,您可以先斩后奏。”
“……搞半天是尚方宝玉……靠!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辛辛苦苦想了那么多办法让他们现行!”我探出头,双手扒
在轿窗上作狮子吼。
我万恶的徒弟骑在马上,以一种极其无辜的表情低头望向我,“学生是想说,可是每次都没机会。”
“……”我愤愤的瞪他良久,恼羞成怒的摔下帘子暗自咬牙切齿,“明王朝的官没一个是好东西——”顿了顿,“除了
我。”
进了城门再入宫门,老远就看见明黄的华盖杵在那儿,一想到那华盖下面的那只皇鼠狼我就怨气冲天。
做了半天表面功夫给足皇鼠狼面子,劳苦功高的本大人被招进御书房呈递一路上记录的文案,其实到了后期我基本上什
么也不知道了,都是谭炫为在全权代理,但是规矩上面圣的自然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