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解开衣襟,那根针还留在我身体里。
月见的脸瞬间变得雪白,“七少爷,你……”我闭上眼点点头,示意她动手,渐渐传来她轻轻啜泣的声音,想来这种情
形对年幼的她来说还有些残忍,我安慰她,“快点拔出来就不会疼了。”
她犹豫了一下,按照我的意思快速拔出针尖,瞬间我们都尖叫了一声,她喊得尤其惨烈,我疼得大脑一片空白,慢慢缓
过来,对着吓傻的她扯出一个微笑,“又没刺在你身上,你喊什么呢。”
月见怔忡的看着我,突然伏在我床边痛哭,“少爷,你走吧,离开这个家,求求你……”
走是当然要的,却没想到是被人哭着求我走,这个家里大概没有几个人是有人性的了吧,我拍拍月见的头,“别给人听
见,你不要命了么。”
“七少爷……”月见抽抽搭搭的抬起头,“皇上竟然狠心到这样的地步了,月见,月见很害怕,这样下去少爷你……”
我听出一点端倪,突然抓住月见的手,“你知道我已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以前皇上他,也是这般待我的吗?”
“不是的,以前虽然也会让少爷受伤,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狠心过,也没见过今天这般的花样……少爷,如果你有个三长
两短,横竖池家也是留不住的,你一个人走吧,受这样的罪,还不如,还不如……”
我心底颇有些震惊,原本以为池牟宸一向被这么对待,我只想到暂时忍受慢慢再想办法逃走,然而要真是像月见所说,
很可能皇帝已经发现问题,这两次的见面说不定已经露出马脚,果然要尽快离开才好。
我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松开月见的手柔声对她说,“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休息一下。”
月见抹干眼泪听话的退出去,我转头向着床里暗暗盘算这次的伤势要拖多久,幸好过去习惯了受伤,精神上倒可以坚持
,只是要看池牟宸的痊愈能力,最好赶在皇帝下次召见前逃走。
其实现在离开多少有些不甘心,想起皇帝身边的那个“我”,心里总是惦念,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那个身
体里现在是谁,又或者只是长得像而已?
然而不管皇帝有没有发现,就从今天的情形来看估计我也撑不了多久,月见说的对,与其死在皇帝手上,不如现在就尽
早离开。
想来想去,池府戒备如此森严,要想硬闯出去可谓难比登天,而且为了减少月见的责任,我决定从池家到皇宫的这段距
离做手脚。
打定了注意,我开始积极痊愈,和上次受伤不同,我这次强撑着让自己吃好睡好,还让月见和“娘”多讨了药膏,但是
在人前还是表现得伤势极重,万一皇帝再有什么念头,大概也好顶一顶。
实际上以我的意志力,很早就可以下床走动,虽然还有些痛苦,但并不影响我搜集财富。
早在初到池家时我就有先见之明,藏了一堆看起来值钱的玩意预备作为逃跑路资,月见是个好孩子,至少她积极支持我
逃跑,更令我惊奇的是连包袱皮她都帮我准备了。
这下不跑都对不起月见,我暗想,要说跑路的经验我是大大的有,以前做白老鼠的时候就经常干这事。
一切事情都在按我设想的发展,伤口要比大家以为的痊愈更快,果然没多久就再次接到皇帝的传唤,看来他是打定主意
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每次都掐算得很准,只不过我这次要比他想象得伤愈更彻底。
临行前月见帮我把搜刮来的财富缝进衣服里藏好,我回头看着她稚嫩的脸,不过也才十三岁吧,却要留在这个家里受人
奴役,“月见,如果我真的可以逃出去,一定想办法回来救你。”月见懂事的点头,我看着这个一直很乖的小姑娘,想
到甚至连逃走的勇气也是拜她所赐,不禁感激的拥抱了她。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逃出去,我没有势力没有死士,自身也不懂得什么功夫,但是我一定得拼一次,在被折磨死之前做
一点有意义的挣扎。
马车行到中途的时候,我扣着车门要求下车,“我要出恭。”
这个凡人逃跑的万能理由,被我很没创意的用在了自己的生死关头,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顺从,相信原来的池牟宸为了
家人也不会有逃跑的行为,所以侍从很信任我。
我在他们搀扶下走出马车,人潮熙攘的大街上哪里去找WC,古代又没有公共厕所,所以随从也很为难,打算寻一家店。
我深呼吸,再呼吸,在大部分随从的眼神都用在寻找店家的时候,我不动声色的移向人群,然后突然撒腿飞奔,路人被
我拖拽得东倒西歪,可是我没办法,逃命中只能利用他们做障碍物,后面很快传来追赶的声音,我更加拼命的跑,专挑
人多的地方钻,好在我身材纤细东躲西藏起来很敏捷,精神耐力又极好,那些侍卫没想到我会有逃跑的一天,惊愕间又
没有我行动灵敏,很快被我甩出一段距离。
我藏进人群里胡乱拐进了一条胡同,拆掉发带,解下事先套在外面的白衫塞进里面月见帮我准备的粗布衣服里,又在身
上脸上抹了几把灰土,把自己弄得邋遢不堪,一头钻进附近的一家酒店。
果然小二立刻走过来赶我,我低下头,可怜兮兮的乞讨,小二见我又矮又胖言语混乱,以为我是个傻子,推搡着要我滚
出去,纠缠间池家敬业的侍卫们已经走进来,“小二!有没有看见一个俊俏的白衣公子经过?”为首的比划着,带着些
趾高气扬,“个子不是很高,纤纤弱弱,十七八岁的样子。”
小二自然摇头否认,我的出现已经让他很是厌恶,哪还有空管谁家的公子?那些侍卫在店内扫视了一圈,目光经过我时
并没有过多停留,他们绝对想不到那么漂亮高贵的男孩会瞬间变得如此肮脏落拓,可惜我为了活下去可以做很多自己都
想不到的事,不过是脏一点又有何难。
侍卫们见一无所获,便抽身离开,小二继续过来赶我,我傻乎乎的用脚尖踢着地面的土,侍卫前脚才走,我可不会傻到
立刻就出去,拖一秒算一秒!小二眼看就要打我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住手!”
小二和店里的客人同时回头,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那一桌,一个青年剑士模样的人稳坐如钟,穿着青色衣衫,长发
用海绿的玉簪挽起一束在头顶,其余锦缎般垂在挺拔的腰背上,我只看见他喝酒的侧面,鼻梁秀挺得惊艳,下颚的线条
也很优雅,不过从他淡定的神色来看,喊出那么激奋的两个字的绝对不是他,我只能不太情愿的把目光锁定在他同桌的
另一个人身上,准确的说这位还不能称为是男人,宝蓝色夹袄裹在纤瘦的身体上,粉嫩的小脸虽然清秀可爱,但至多也
就十三四岁,这会儿正脸冲着我这边满满的义愤填膺。
我顿时觉得无比失望,要是他旁边那位大号剑士出口喝止,我还觉得有点庆幸,不过偏偏是这只微型的,比起我心目中
的英雄未免形象缩水得过分了。
小孩气呼呼的站起,抓起两个馒头跑过来对小二说,“他已经这么可怜了,不过是要点吃的而已,怎么能这么对他?”
说着把那两个馒头递到我手里,“别怕,我给你拿吃的。”
我险些栽倒,差点开口说叫你家大人来吧,我现在其实是需要个人带我出城,不然我会为了两个馒头把自己搞得这么凄
惨?我低头看着那两个白花花的馒头,有生以来第一次通过自己的“乞讨”获得的粮食,上面还清晰的印着我黑黑的小
手印——我以后再也不吃馒头了。
想到我居然落魄到这种境地,真是泪往心里流,可是又不是拒绝的时候,只好可怜巴巴的捧着馒头连声道谢,小孩以一
种极端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勉为其难的在馒头上比较白皙的部分咬了一小口,小孩还要说什么,身后的青年却朗声道
,“戒仕,快点吃饭,还要赶路。”
小孩应了一声,难过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回到青年身边,小二又开始推我,“有了吃的,你也该出去了吧!”
我暗自把馒头捏成熊掌形状,这什么世道,人们都这么没有同情心,不是说古代人心向善么?人心不古难道不只是教训
现代人的?可惜唯一有正义感的英雄年纪还小,等他长到足以救我的时候,我恐怕早已经化成灰了。
在小二的推搡下退出店门,我心有不甘的走到街上,蹭着墙根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可怜我连城门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周围的百姓开始混乱,大约是池家的人已经出动搜寻,我愈加在脸上添了两把黑泥,又缩进角落滚了一身灰。
几名训练有素的侍卫从我身旁经过,在人群中遇见少年模样的就抓住查看一番,我抬头看了看,不禁大惊,如果是池家
的人也就罢了,即使被抓回去也不会死,可是这几个明显是皇宫里的人,这么说来,皇帝已经知道了?我有些慌了手脚
,一旦皇帝知道,我就是回去也必定死路一条。
我必须出城,而且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如果今天的搜索毫无收获,说不定明天他们连乞丐也要抓来查。
惶恐间正巧看见刚才店里的青年带着那小孩走出来,小孩乖乖的提着包裹跟在后面,两个人都背对着我,只看见那青年
腰间的佩剑——会武的人大多都有一副侠义心肠,我握了握拳,决定赌一把。
我从人群里混过去,在他们身后装作跌了一跤,一把扯住那个青年的衣袖,他本能的一闪,我连带扑倒在地,那一瞬间
他低头看我,冷俊飞扬的眉眼里带着那么一丝厌恶。
我仰起头乞求的看着他的眼,低声说,“求你,救救我。”
[7]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凭我刚才的演技大概他也以为我是个傻乎乎的乞丐,但是他很快恢复冷漠,那个小孩
低头看看我,又抬头望望青年,我已经孤注一掷,如果他们不救我,或者报告给前脚刚离开的侍卫,我都将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紧紧抓住青年的裤脚,眼里急得几乎滴出泪来,再次对他说,“求你……”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皱起眉峰,小孩小声的说,“公子,救他吧……”
他大概还不明白我的处境,但是那个青年一定能够猜到,他轻轻收回腿抬脚欲走,我挣扎着爬起来,“求你行行好,带
我出城……”我想我的眼睛一定闪烁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柔弱乞求,想当初我的演艺事业也是很有前景的,何况我现在是
真的走投无路。
那个小孩子已经受不了了,也去拉青年的手,旁边开始有些路人奇怪的看向我们这个邋遢与俊逸的组合造型,我就差没
跪下给他磕头,如果形势允许的话我倒真想磕了。
青年的手握了握佩剑,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怀疑他会不会咔嚓了我,“先住店,明日出城。”他冷淡而简单的说,我知道
他到底是心软了,毕竟是练武的人啊,能带出这么善良的小孩,一般都是侠骨仁心。
于是我升级成了他们二人行的附加品,只是青年依旧不理我,大概是对我直接扑到他身上耿耿于怀,直到进了客栈还一
直远远的躲开我。我就无所谓了,管他烦不烦我,只要能逃出去就好。
为了配合他们的行装,我和掌柜讨了一套略微齐整的布衣,径自在房内洗漱干净,只是没有了月见,我连头发都不会梳
,依然披散在脑后。我走出屏风,淡淡的站在他们面前问,“小哥,可不可以帮我梳头?”
那个男孩先回过头,看见我蓦然愣住,“你怎么……”我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于是歪头对他甜甜一笑,那青年听见
小孩的语气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明显也吃了一惊,继而语气警惕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很喜欢他的小孩,但是不代表也喜欢他,不过这个家伙终究是即将要救我的,所以我对他友好的点点头,“我叫余
时苒,是京城池家的……少爷侍书。”
青年听见池家,眼神里有一丝闪烁,我暗想不会池家人作恶多端人人危之吧,那我可真是撞在马蹄子上了。我紧盯着青
年的一举一动,他侧头沉默了一阵,手从桌面移开扶在腿上,人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通常是因为紧张——他因为我是池
家的人而紧张?
“原来是大富之家养出来的人,”他脸上不太自然的摆出几丝不屑,“难怪如此没骨气。”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苦苦求他的事情,只好自嘲的笑了笑,“好不容易逃出来,如果被抓回去一定死路一条。”
“池家名门,你如何惹了皇上?”他依然对我的来路耿耿于怀,像是不想招惹太多麻烦。
我又不能直说,只是垂头道,“伴君如伴虎,我年少轻狂惹了皇上,唯恐受罚就逃了出来,如今更是不能回去了。”
他又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我坦然的和他对视,以证明自己是以实相告,他神情依旧漠然,冷冷的说,“你和戒仕住一间
吧,明早出城后不要再来纠缠。”说着持剑起身离去。
我撇撇嘴,本少爷也得愿意纠缠。
晚上和戒仕睡在一起,小男孩很健谈,“公子学武归来,我们是要北上的,路过京城,其实公子人很好,就是不喜生。
”
我点头表示谅解,“你家公子叫什么呢?”
“林青砚!”小孩子倒是没有一点防备,和他家公子完全不同,我之前并不知道林戒仕只是林青砚的书童,我本来以为
是弟弟的,想来自己竟然打算倚仗戒仕的同情心打动林青砚,不禁为自己拭了把冷汗。
“林公子武艺很好吧?”我信口问,顺便打探下有没有把握保护我,戒仕一提起他家公子就很兴奋,“公子很厉害的!
才十九岁同门的两个师兄就不是他的对手了,师父说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于是我们才下山。”
我漫不经心的应着,原来万年冰山才十九岁,古代的孩子成熟得可真够早的,当然得排除池牟宸,“你陪在他身边很久
了吗?”
“我十三岁被师父收养,其实才跟在公子身边三年,不过公子人很好,把我当弟弟一样照顾,我非常感激。”
“那你现在十六岁?”我惊叹,要说他现在十四岁我还有的信,“我还以为你……”
“小时候家里苦,所以长得小一些。”戒仕转头好奇的看我,“余公子不愧出自富贵人家,生得真美,身子又细,你刚
沐浴出来那时我真是看呆了呢,我和公子一路走来,就是女子也没见过比得上余公子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关于这类的问题我其实很不愿意讨论,若不是因为这张脸,也许我会过的平凡简单一点,也不会
平白受皇帝的折磨,于是我索性装睡,沉下呼吸不理他。戒仕看我睡着有些无聊,便也住口,房间安静下来。
我正要完全进入梦乡时,楼下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挨个房间搜,皇上有旨,连只老鼠也不能放掉!”
我一惊惶然坐起,戒仕也爬起来紧张的看着我,我连忙下床穿上鞋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千万不要提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