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
秦淮喝得烂醉地在我怀里叫里叫着“小葱葱”,一遍又一遍;他野兽一样绝望地红着眼睛要将杀人凶手碎尸万段,恨不
得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站在阳台上愧疚地说对不起他——原来他竟然是这样对不起他的。
连秦淮都是假的,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
“说吧,你的交易条件。”我穿好衣服,点了一支烟,讷讷许久,脑子里好一阵都空荡荡的。
“你和我走,我毁掉所有的证据,放过秦氏。”
我瞅他一眼:“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权力做这样的决定?”
他跃下床来干净利落地穿戴好,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干净模样。
他从我手里夹走烟,放在自己嘴里,从青烟寥寥里看过去,那张白生生的脸还有残存的几丝意味不明的暧昧,“如果你
对我像对我的身份一样有兴趣的话,我也不用这么伤脑筋了。”
“我听不懂你在废什么话,你他妈到底是谁!”
“如果是在五年前,我的名字是许侑善,现在我没有名字,不过为了方便你仍旧可以叫我‘小钱’。”
章二十九
我如遭雷劈,完全懵了,对他的话感到无法置信之外头脑更是彻彻底底地成混乱一片,“我不明白,那个小善不是已经
死了很多年了吗?!还有你为什么又是小钱?!真正的小钱呢?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小钱究竟是谁?!”
“你一开始就没有见过真正的小钱,小钱他已经于三年前逝世。不过我这样说你恐怕仍旧不会明白,你记得我给你看过
的照片,比较内向的那个是小钱,而另一个是十八岁之前的‘我’,而在十八岁的时候我就装死并‘消失’在这个世界
上,后来因为身份、任务的需要,在小钱出事之后我接替了他的身份并接近你,这样说你明白了?”
“——你是‘小善’?!”
他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眼皮,“小善早死了,现在大家都叫我‘蜥蜴’,不过我并不介意你叫我‘小钱’,毕竟这一年中
和你相处的‘小钱’与照片上真正的小钱并没有什么差别。”
“……”
还有比这更狗血的事情吗,还有比老子更倒霉可笑的人吗,和一个人在一起一年,到最后他才对你说他根本就不是那个
他,这究竟是他妈什么的狗血人生。
我还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人,还自以为是地对自己信誓旦旦要千方百计护他周全。
我却忽略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忘记问他到底稀不稀罕对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这一点点维护。
而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地明白。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他撬开捷径的工具,仅此而已,别无其它。
“呵,原来如此,”我笑了笑,冲他摊摊手,“这个世界本就这样,人和人之间互相利用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谢谢你
给我上了如此生动的一课。关于你的交易,我答应,不过我要知道原因——或者因为你的任务里还额外附加了别的条件
,譬如带我离开或者灭口?”
他好笑地用指背捂了捂嘴,丢过来一个很不屑的眼神,把燃尽的烟头扔掉,“你丰富的想象力怎么从来都用不到点上。
你想太多了,这仅仅是你我之间私人交易罢了。要说原因,”
他笑着看着我,突然迈过来,我反射地倒退,恶狠狠地瞪着他,他继续说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恐怕也不会信,所
以原因这种东西,你自行发挥,你觉得为什么就为什么吧。”
“你真的拿到了秦氏的犯罪证据?”
“你说呢?要不要我拿给你看看?”
“秦淮牵涉其中?”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那么狠心杀掉柳晓葱?”
“柳晓葱是秦优杀的!”
“老天,”他很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这种别扭又死脑筋的白痴怎么会安全地长到今天,还爬到这么高的地
方……我真是无法想象。总之呢,我可以答应你放过秦淮,但你一个人只能换一件事,秦氏的CASE我可以宣告失手,柳
晓葱的案件回组织之后我会如实复命。”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他妈这样和害他有什么区别!”
他毫不客气地嘲笑,“你该不会连秦优也想救吧?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
“柳晓葱的死不是和秦淮也有关系吗?!”
“你放心,只要我没把他交出去,秦优到时也决对不会把他卖了,秦优再坏也会千方百计地保住他亲爱的弟弟的,这以
后的事情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他转过身,打开衣柜最角落的那扇门,从里边拖出一只箱子,原来这混帐竟然早就准备妥当要随时走人:“收拾一下你
的东西,现在我们就走。”
“你他妈急个屁啊,你到底要我跟你去哪里?”
流畅的笑声伴随他的声音流泻出来,他果真是一个天生不羁的人,还真亏他能忍受这一年,“当然是随我浪迹天涯海角
了。”
“放屁,你不是要回那什么狗屁组织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今天晚上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了……”
我翻出一支旅行箱,我弯着腰,把衣服大把地塞进去,“你他妈说话要算话,要是他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拖着箱子站在门口,依在墙上笑:“噗,你这白痴。你放心,我向来都说话算话。”
“喂,”我站起来,看向门口。
“怎么?”
“如果任务没有完成的话,你会不会……呃,譬如被追杀什么的?”
他扬了扬眉头,不回答,好奇地抱着双手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他妈只是感兴趣问问而已……”
他却手抚下巴,莞尔一笑,“喂,你的脸红了哦……难不成你其实已经爱上我了?”
我“嘭”地按下箱子,愤怒地跳起来,“我干,你这种人渣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吗?!”
“我可要比你爱上的那姓秦的善良多了,喂,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我这个比较优品一点的人渣?”
“高攀不起!”
我拖着箱子走出去,瞟了一眼卧室,乱糟糟的,这一离开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这房间……就不用再收拾了……
手机突然一震,我摸出来一看,竟然是秦淮打来的!
一时间我在接与不接之间琢磨不定,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看过秦三发给他的录象,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发火。
“是他啊,”他把脸凑过来,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这个人什么名字,被他搞得乱七糟八糊里糊涂,他还能厚
着脸皮把我的电话抢过去,在我发火之前就把它挂掉。
他到是一点都不急,把手机还给我,只在嘴上催促,“那就快走吧。”
我只好跟在他身后,说不定秦淮现在就已经守在楼下了,谁知道啊,那人一向做事都雷厉风行得很。
所以我拉住他,我们从紧急出口下了楼,从另一栋楼的出口绕去了车库。
现在是凌晨一点过,天空一片黑,我发动车,问他,“去哪里?”
“先去C市,我有事要办。”
“我说,任务没完成的话你到底会不会有事?”
等上了高速路,我张了几次口,最后仍旧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问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贱,狠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被这混帐利用了这么久还关心他干死。
等我的话一落,眼角的余光里他已经毫不掩饰地眼笑眉飞,“如果我真的会被下追杀令的话,你也真的只能随我浪迹天
涯海角了。喂,那样的话会很辛苦的,而且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
我斜睨他一眼:“你现在给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在关键时刻你能够为我挡子弹?还是在你快死的时候也要拉着我一
起下地狱?”
谁知道我今年嘴上犯煞,说什么就来说什么。不过这个时候他还在车里笑得不可自已:“你放心,我总会护你周全。”
这话听着怎么耳熟得要命。
“佐纯。”
靠,现在还叫得这么亲热干屁!“干什么?!”
“你喜欢我一点还是喜欢‘小钱’一点?”
我瞟他一眼以表讽刺:“我他妈还敢喜欢你吗?”
他突然笑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点落寞。
我记起照片上的许侑善,许多年前他还年少洒脱,就像风一样,一脸俊傲地站在他哥哥的身旁,两人的脸上落着满满的
金黄光辉。
那时的许侑善和现在这个人不太一样,或许因为他所追寻的东西是付出过什么代价,他仍旧自由洒脱,自由泛滥的眼睛
里却独独流失了当年的清澄。
“你会去喜欢‘小钱’是因为你在秦淮身上已经受到了心灵伤害,所以不敢再喜欢像他那样的人,可事实上一个人的喜
好并不会相差那么远,所以你其实会更喜欢我一点。”
“我干你妈,你也太自大了吧!而且那个‘小钱’不就是你吗?!你有人格分裂?!”
“过奖,我只是比较诚实而已。而当我在扮演小钱的时候,我自然会投入地去变成他,这和人格人裂没关系,演技而已
。”
我嗤笑一声,“你不去做演员还真是可惜。”
“我更喜欢现在的工作。”
我反眼看他,“你的组织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这混帐装疯卖傻转移换题比什么都在行,我摆了摆手,“算了,随便你,反正我他妈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
东西,何必还去关心别的。”
“你果真是在关心我……”
我猛然一踩刹车,两人的身体在惯性里朝前一倾,他抬起头,马上侧过脸朝后视看去,“现在是在高速路上!你脑子进
水了!”
“我他妈如果不是脑子进水大半夜的能和你呆在这该死的车里?老子跟你背井离乡是为了什么,啊?!”
他缓慢地强调一个事实,“你不是为了你那宝贝秦淮吗。”
我头上一阵黑线。
也对,老子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如果不是因为秦淮那生物我何必要如此拼命一样的劳苦奔波。
“你先把车发动再说。”
说着一辆车就从旁边擦过去,奔出去十几米之后从副座里探出一颗来,他的骂声很快被风吹散了,我开动车,想着那辆
车里的人气急怒骂的神情,心里竟然变态地滋生出一点幸灾乐祸的惬意,连心情都为之好了一些。
而后我们一直沉默到车开过海边,就算车窗紧闭,在黑暗中也听得到海潮声汹涌澎湃,他突然转过头望着黑漆漆的海面
。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带着我和小钱出门旅行,那个城市也有海,有个很大的海边游乐场,那是我第一次坐摩天轮
,等我们到了半空,我激动地看到自己越来越高,离开地面越来越远,觉得自己像在缓慢地飞行一样。可是小钱那傻瓜
,他看到我全身都在颤抖以为我畏高,就一直抓着我的手直到我们走下摩天轮……”
我想问他你该不会是想和我谈心吧,我无法习惯他这样认真的神情,他现在这个样子会让我想起和我在一起一年、是他
又不是他的那个人,想到这些我已经不愤怒了,只是很疲倦。
我等着他的下文,不知道他想表达他们哪一种兄弟情谊,谁知道他淡淡一笑,突然转换了话题:“我第一次看到你们在
一起的时候你们正在争论什么事情,两人正说得热火朝天,你的拳头突然就朝他的脸上过去了,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有
多震惊,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秦二少爷竟然会连挡都不挡一下,白白地站在那里挨揍,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妈的神经病,“光凭他站在那里挨揍你能知道个屁!”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会察言观色,会洞悉眼里所看到的所有事物,所以我只用那一次就明
白了至今你都还不明白的一件事情,如果不想死的话你不要再踩刹车——为什么聪明的人偏偏都会喜欢上你这个白痴,
我真的非常想不通。”
“你他妈才是白痴,我干!”我大冒肝火,手又不能离开方向盘,用脚踹他又怕手上掌握不好,只能两眼喷火,继续骂
人,“白你妈个屁,等等——聪明人是谁?你该不会间接夸奖自己聪明吧,还有,我可看不出你他妈哪里喜欢我,你要
真喜欢我会把我搞成这个样子吗?!”
“到这种时候了你何必还要逃避,其实你自己有猜到的吧,秦二少喜欢你的事情,只是你一向缺乏安全感,听不到他亲
口承认,又拉不下脸去问他,怕问过之后得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所以你才一直纠结得这么厉害,你不觉得你真的很有
自虐倾向吗?你分明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何必要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这混帐!!!”
“你在开车啊白痴!!”
章三十
经过这个晚上我才知道这个人骨子里其实是多自大无耻,这一年老子真是看走眼了。
到达C市的时候天已经微亮,按照他的指示,车开进了建在海岸边的一栋高级酒店。
他走到服务台拿了早预定好的钥匙,我们一进房间他就利索地钻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脱得干干净净地站到浴室门口:
“喂,你要不要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一张邪笑的脸无比的欠揍。
我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又困又累,此刻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懒得去理会。
比起空间狭窄的车内的椅子,躺在软绵绵又宽敞的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等饿醒的时候我发现房间里空空的,旁边的床一片整齐,完全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只有他的行李箱还和我的放在一起,表示这混蛋并没有丢下我一个人跑路——他要真的跑了我不知道能有多开心。
叫了酒店服务胡乱填了肚子,我突然想起今天还在正常工作日,自己和常政不告而别似乎不太好,毕竟现在我还是他手
下的员工,最重要的是现在手里还有一堆活没做完而且恐怕没机会做完了——
“妈的,常政会杀了我吧。”我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知会他一声,好歹这几年在他手下做事算是相当愉快,如果不是
遇到他我现在或许还只是某家公司的小职员而已。
我拿起手机才发现竟然不知道何时关了机,想起那张不知在哪里得意地笑着的脸,我不禁咒骂了一声。
更让人火大的事情还在后边。我坐在沙发上骂骂咧咧地开了机,翻电话薄的时候发现里边竟然全部已经是空白,连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