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漠雪痕指着他的鼻子大笑,「关心你只是顺便而已。」
顺便?洛濬淡笑,他就知道漠雪痕爱口是心非。
知道这次怎么样也拦不住他,便只能随他了。
京兆尹府的审案,通常都是会肃清闲杂人等,不许寻常百姓观案,但这次却例外,反而开放了前庭让一般人听审,而这
次的命案又算是这京城内罕见的命案,自然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眼见大堂里除了几位官人,还站着杨国基这原告,京兆尹在一旁陪审,而在台上的是有着清廉美誉的华御史,虽然年轻
,但可不能小觑他的办案能力,俊美秀丽的脸庞,却有着犀利的判断力,再加上又是早年跟着皇帝出生入死、争夺王权
的重要功臣,什么大官也得让他几分。
「带人犯!」
华御史清亮的声音一喊,公差们就把洛濬带了上来。
洛濬手铐脚镣没一个及身的,人们正好奇着审案的经过与犯人堂堂的相貌。
一到案前,洛濬也没啥忌讳,就这么跪了下去。
只是这一跪,主审的华御史没什么表示,但却让陪审京兆尹也跟着腿软,啪的一声就摔下椅,一旁的师爷慌张地扶起他
,其他百姓则是不明就里地哈哈大笑,混在其中的曦黎则是皱起眉,略感不悦,而站在曦黎身边的便是漠雪痕。
漠雪痕昨晚被洛濬哄骗吃了安神的药,又发着烧昏昏沉沉的,因为坚持要来观案,只得倚着曦黎站着。
「堂下所跪何人?」
「洛君。」他坦然地回答。
「你知道你所犯何罪?」敲了声惊堂木,华御史中气十足。
「小民无罪。」
「无罪?狡辩!」华御史锐利的眼神在洛濬脸上逡巡,怒气冲冲地道:「分明有人证看到你杀人。」
拿起惊堂木又一敲。「来人!带证人。」
几个朴素的妇女被带了上来,华御史指着其中一人短褐粗衣的妇女问道:「刘氏,把你之前看到的景象说一遍。」
刘氏开始仔仔细细地把过程描述出来。
「昨儿个深晚,我夜里未寝还在准备明儿个天亮要用的东西,却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我探头一看……」她指着一旁的
洛濬,「这年轻人身上染满血,模样甚是吓人,我惊极了,也不敢贸然出去探,直到他人影都走了半刻,正想要出去看
时,已经听到打更的大喊杀人了。」
一旁的妇女连忙点头道:「这事我也有看到,虽不见他下手的情形,可是满身是血的模样却叫人惊得怕。」
「夜路昏暗你如何知道那人是他?」
「昨晚的月光可亮着呢,再加上那一袭白衣在身上,十分惹人注目。」
「是啊,非常惹人注目,就像是故意的是不是?」华御史一针见血地道。
「冤枉啊!大人!」几个民妇一惊,哀叫了起来。
而一旁原告杨国基也不满地道:「大人您这样说话未免有失公正,是这奸人不识文辞,自然也不知道奸险诡计,才能这
么顺利地抓到他,并找到证据,怎么可以这样便说有人故意陷害他?」
华御史举起手要他稍安勿躁,低头看着那名即使跪着也辱气不折的男子,严肃地问,「你呢?昨夜子时你人又在哪?做
什么事?」
「夜深,小民自是早早入睡,怎么会还在外面游荡?」
「照你这么说,你可有人证?」
听到这,漠雪痕心一紧,当然有,不就是他吗?他醒时偷听洛濬和朱华说话已经过了子时了,他可以作证。
但谁知在公堂上的洛濬却摇头,「没有,我孤家寡人的,没人伴在身边。」
「哼!大人你听到了吗?刚刚那些说词分明都是为了脱罪而言。」杨国基表面上忿忿地说,暗地里却觑了洛濬一眼,露
出得意的神情。
再吵吧!反正你今儿个是脱不了罪的,定要让你死罪入狱!
「大人,请您为玮儿做主!」
杨国基哀痛地作势捶胸,指着他骂,「大人,此人真是可恶至极,快把他入狱定罪,千万不要误放,以免又害得他人死
得如此凄惨,玮儿才不会死不瞑目。」
他假意地擦擦眼泪又道:「这人以前就很喜欢意玮,只是意玮从不理会他,我想昨夜他肯定是暗中尾随意玮想逼他就范
,没想到意玮激烈地抵抗不从,他便愤而杀人。」
「你含血喷人!」漠雪痕在公堂之外听得脸色发白,气得也不管自己的身子状况,就要去找杨国基算账。
要他当证人证明洛濬的清白也行,他才不要躲在洛濬的接头被他保护,可才这么想,腰却被曦黎牢牢扣住。
「你……」他心里急又气,面对现在这样的状况却束手无策。
曦黎在他耳边轻笑着,淡淡地道:「你啊,与其担心他的安危,倒不如担心他还瞒你多少事,他是谁?洛诸葛呢。」
漠雪痕微皱眉,还迷迷糊糊的不大懂这意思,只听华御史又说话了。
「照你这么说,倒是有杀人动机了。」华御史低头苦思,半晌抬起头又道:「你莫急,若人是他杀的,自会还你一个公
道。」
他对着洛濬说:「若只凭一个人证定你的罪,你肯定不服气,我再宣物证来和你对质。」
捕头端来了两样东西,一样是沾满血的血衣,一样则是凶刀,刀上的血迹看得出有匆匆擦拭过的痕迹,但擦拭得不完整
,血痕还狰狞地留在上面。
「禀大人,这两件物品是下官在洛君家的床上找到的。」
听到这,漠雪痕瞠大了眼,这怎么可能!他转头看着杨国基,见他面露得意之色,果然是他!他早就想要栽赃了。
他这次是真的想要冲上去,可洛濬偏偏转了头看向他,对他比了手势,要他别紧张。「别激动,再观望」他用口型这样
道,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胸有成竹。
看着漠雪痕被曦黎扣得死紧,却还是双手双脚并用地想要挣脱束缚,替他挣个公道,他看了就觉得窝心,那模样像熨到
他心里去、永不磨灭的可爱。
而这时漠雪痕才开始觉得奇怪,明明状况这么不利于洛濬,为什么曦黎、洛濬都毫不紧张,难道有什么致胜的关键?
「呈上来。」
捕头恭敬地拿了上去。
华御史先是拿起血衣,对着洛濬比了比,「的确是犯人能穿得下的。」接着又拿起匕首,这次他看得更仔细了,从匕首
的纹路、血迹的喷溅看得毫无疏漏,最后抬起头问仵作,「你看过这匕首了,可与死者身上的刀痕相符?」
「完全符合。」
「很好。」华御史露出微笑,「那凶嫌是谁就再清楚不过了。」
「来人!把杨国基抓起来!」
杨国基傻了眼,对着华御史咆哮,「抓我?你有没有搞错?东西都在洛君的房里找到的,你抓我?」
「自然抓你。」华御史笑得坦然,「你看这匕首平凡无奇,但我若是你,肯定不会拿它来犯案的。先不说他弯刀的刀痕
特殊容易辨识伤口,这匕首还是皇帝御赐你杨家的御物,怎么可能流落到他人手中犯案?你拿着这匕首犯案不正是昭告
天下,杀人者正是我杨家人?或者你能解释这御赐的圣物如何沾血并被藏匿到他人屋里?」
杨国基一下子就无话可应了。
没想到他情急之下拿出来用的刀子有这等来历,他只知道爹交给他时嘱咐甚为慎重,但怎么瞧也不过是普通的刀刃罢了
。
至此,案情可以说是大白,漠雪痕大大地松了口气,而百姓也像是看了出峰回路转的好戏。
杨国基心里急着想辩解,一时没留神,有人竟窜入公堂,扬手狠狠给他一巴掌。
「孽子!你这孽子!」
待众人定神一看,竟是中大夫杨忠。
饶是洛濬也愣住了,这公堂未免太热闹了些!
「你还要狡辩什么?这刀是铁证,你还想狡辩什么?」杨忠打人倒是一点都不手软,「我怎么养出你这孽子!平常就爱
逞凶斗狠,我也不约束你,没想到你竟然犯了大错,你……」
他看向那被污蔑成杀人犯的人,一时间嘴张得老大,错愕不已。
「爹!明明是这人……」杨国基嘴角被打到破皮出血,却死性不改。
「丞、丞相……」杨忠老泪纵横,扑通地跪了下去。
丞相的称呼一出,换得全场的惊讶、京兆尹的深吁,反倒是洛濬觉得事情糟透了。
他不想拿身分地位来压这件事,不然他或曦黎早就把这事压了下去,他们顾虑的是法律的公平性。
「没想到国基污蔑的竟是您!您、您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啊!」
他前几年因为犯了些错,延误军情其罪当诛,却是洛濬替他一口挡了下来,事后也不见洛濬要求什么恩惠,只要他好好
报效国家,没想到却……
「丞相?」杨国基也惊讶地看着那他一直以为的贱民。
「果然坏了事。」洛濬在心里叹道,他深望着杨国基。「你曾说你爹在当京官很了不起,但你爹有没有说过京官难做?
随便在京里得罪一个人,只怕那人背后还有什么更了不起的人帮着撑腰呢……」
洛濬扶起跪着的杨忠。「这几年可知道你爹在背后替你收多少烂摊子?到多少京官家里去赔罪?」
被这样训斥,杨国基哪受得了,尤其是本来认为让他踩在脚底下的人一下子变成理直气壮训斥他的人,怒气猛地涌了上
来。
反正也逃不过了,至少要拉个人陪葬。心一狠,快速地抽起捕快的剑就往洛濬心口刺。事情发生得突然,谁也没预料到
,而他们之间距离又那么近,就连高手朱华也来不及赶上,就在以为洛濬难逃这血溅的命运时……
一声惊呼,众人再度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杨国基冒血的身躯。
一把剑利落地削了杨国基拿剑的手臂,断臂还在地上微微地颤抖着,杨国基吓傻了,好半晌才惊觉得痛到软倒在地。
洛濬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来人——那曾经因为怕血而哭倒在他怀中的爱人。
「我、我是不是杀人了?」只是做出英勇事情的人,手还抖着,问出一个让在场人都喷饭的话来。
原来血溅到身上的感觉没那么难受,他还以为都像玥痕的血一般,烫得他几乎落泪。
「这不叫杀人,你这是忠心护主。」很快地洛濬就替他找了个台阶,他可没忘了漠雪痕目前公开的情况来说,还在他府
邸当差。
为了爱人,他也不得不偏私。他望了一眼曦黎,只见曦黎对他微笑地眨眨眼,笑看着华御史,华御史了悟地点头。
「忠心护主,确实无罪。」
他朗声派人把断了只手臂的杨国基带下去治疗,又送已经半晕傻的杨忠回去,结束这场审判。
而百姓也不管什么对错,只是看到恶人伏诛,便额手称庆了起来,同时对这场审判开始加油添醋了起来……
很快的,京城人茶余饭后又有新的话题可聊啰。
第十章
这几天丞相府可说是天下太平。
朱华终于找到了这几个月来想要杀害丞相的原因与凶手,之后无事一身轻,自然不会再缠在他身边保护,所以洛濬乐得
轻松。
而自己早就被皇帝撤了实权,虽有丞相之名,但无丞相之实,整天与漠雪痕四处逛逛走走,唯一的坏处就是要覆上假皮
在脸上,因为经过那次公审,只怕全京城再也没人不知道丞相的模样,而他最爱的南门市集更是不敢去。
因此,除了每天早早上床跟漠雪痕研究各种新姿势,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做了,倒是漠雪痕又开始用色胚、变态
的名称对着他乱叫了。
天甫亮,洛濬睁开眼看着怀抱里的矫小身躯,两人都光溜溜的不着寸缕,但总觉得漠雪痕的身子看起来可口多了,张嘴
又在他颈边留下印记。
被惊醒的漠雪痕一手劈过去。
「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不在颈子以上留下吻痕的?」
现在他才知道洛濬的醋劲有多强,每次都故意在他明显之处留下吻痕,害得府邸的人都以暧昧的眼光审视他,看得他好
不自在,但洛濬却丝毫不检讨,总是在他警告之后,故意留下更多的吻痕。
「你的颈子看起来很可口。」洛濬一脸的无辜。
他又故意地大啾了几下,吻着吻着欲望又浮上来了,强压着漠雪痕又在他红唇上吻了几下,两人气喘吁吁的。
「你够了没!」他推开黏人的水蛭,起身穿衣。
他都快成天窝在床上了,这人早也做晚也做,做到他腰酸背疼,还愿意卑躬屈膝地帮他按摩——美其名是按摩,最后还
不是按到床上去了,他再也不受骗了!
穿上干净的衣裳,他转头看着洛濬,自己都穿戴整齐了,只见洛濬还赖在床上不动,他微微颦眉,走到床沿。
「皇帝是不是真的厌恶你?真的要削你的权?你就这样不进宫去和他聊聊吗?」
「你担心我?」洛濬使坏地眨眨眼。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
「放心,皇帝哪有那么好心?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我。」
听到这,漠雪痕担心不已。
「少了一个我帮他做事,他得花多大的心力啊?更何况我们还是兄弟,他少说还是信任……」
「等等!你说兄弟是什么意思?」漠雪痕突然打断他的话惊叫。
「皇帝跟我是兄弟啊。」洛濬望着他,「你不知道吗?就是曦黎。」
漠雪痕想起那穿着华衣一身贵气,常常来府邸喝茶的男子,身边偶尔会跟着对洛濬明显有敌意的漂亮公子曦月,以及让
他看到就头大的婢女王锦儿。
「他、他……」
「伊祁曦黎。」洛濬道:「他就是创造这盛世种种传奇的皇帝,虽然我认为这只是他高傲不服输的个性使然。」
他平常在宫里摆得架子可高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皇帝?」漠雪痕气白了脸。
上回曦黎来时取笑他身上的红斑,他还气得踹了他一脚,而洛濬还在一旁哈哈大笑,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这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皇帝都不妨碍的不是吗?」洛濬回答得倒是莫名其妙。
漠雪痕在心里恨恨的咬着牙。
去你的!不妨碍的只有你们那家族的变态性格吧!
他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呢?遇上洛濬后就觉得好像把自己的命悬挂在崖上摇晃一样……
真是招谁惹谁了!
气愤地推开门,漠雪痕气嘟嘟地跑出去。
漠雪痕才刚离开房里几步,就见朱华守在离房门几步的距离,自从知道刺杀洛濬的凶手之后,朱华就很少露面,漠雪痕
不解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但朱华一看见他倒是立刻上前,淡淡地道:「能和你谈谈吗?」
有什么好谈的?漠雪痕在心里产生这个疑问,随即想到芙意玮的事情,他脸色有些转黑。
该死的洛濬!到处给我招蜂引蝶!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朱华难得一笑,绝美的脸蛋带着笑意,这杀伤力可是很大的,要不是漠雪痕身边环绕着众多美丽
的人,估计也会看得傻眼。
「我要离开这了。」朱华神色如常地道。
漠雪痕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这了。」
「为什么?你不保护洛濬了吗?」
「保护?他怎么需要人保护?」她的目光悠悠地望向远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利落地把想要强暴我的几名壮汉仿若
幼儿般地扔了出去,从那时我便跟在他身边想要报答他,但却反而是受到他的恩惠、提拔,我这防身的武艺还是他指点
的。」
漠雪痕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来洛濬也会武。
漠雪痕突然想起曦黎对他说的话。
『你与其担心洛濬的安危,倒不如担心他还瞒你多少事,他是谁?洛诸葛!』
可恶!还真是不少事!
「名义上我们是主仆,但他从以前就当我是朋友,从前我保护他是为了他说他没有拿剑的理由,但现在他说了,他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