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这是我的妻子芙西。」
一个同样魁梧的女人对他笑了笑,他也赶紧点头示意,「你好,我是漠雪痕。」
以他男人的身高,他还要抬起头来看芙西,可知她真的是相当的粗壮。
「来来来,我带了不少鲜货,一起弄来吃吧。」张大哥从袋内拿出几条鱼,笑嘻嘻地交给漠雪痕。
「这鱼啊,是我早上才捞的,若煮鲜鱼汤最好了。」
漠雪痕直觉地开口道谢,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的「礼物」,鱼还张着鳃地在挣扎着,看得漠雪痕脸色悄然一变。
看着漠雪痕的脸色,洛濬赶紧接下那份礼物,笑着说:「人来就好,不是说吃的我会准备?」
回身他便把鱼丢入水缸中。
「说什么话?我张甫哪有光吃人的道理,这几条鱼也没什么。」
「来来,我们来喝几杯,煮鲜鱼汤就交给她们吧。」张甫拉着洛濬坐下,便倒了两碗酒,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拉着洛
濬说起话来。
洛濬对漠雪痕露出抱歉的神情,却也只能爱莫能助。
板着脸,漠雪痕跟着芙西踏入了厨房。
漠雪痕看着在砧板上的鱼,他困难地咽了口口水,芙西在一旁准备着锅盆碗瓢,一副就是比他还熟悉这个环境。
望着菜刀在自己手上,漠雪痕心下一阵不妙,悄悄地放下手中的利刃,他强扯出微笑地开话题。
「张嫂跟洛……君认识很久了?」
他差点忘了洛濬在外头叫做洛君,会这么取名也是出错时好弥补。微微地颦起眉,总之那男人做事几乎不会留下什么把
柄。
看着漠雪痕轻轻皱眉的样子,魁梧的芙西露出爽朗的笑容,「你担心?」
「啊?」他还一时回不了神。
「放心。」芙西拿出汤锅清洗着,「洛君说过他只喜欢男人的。」
漠雪痕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猛咳了起来,整张脸红透。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你看我这身材会像是能勾引你丈夫的女人?」芙西又一笑。
看着漠雪痕羞窘得说不出话来,她倒不以为意。
「不过你会担心是无可厚非的,谁叫洛小哥除了穷了点,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呢?」
他哪里穷了?漠雪痕嘀咕,更何况他缺点一大堆呢,但他好奇的另一件事——
「所以你们不觉得男人娶男人很奇怪?」
他当然不是想嫁给他,只是那天在市集他就感到很奇怪了,怎么张甫听到他是洛濬的妻子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那时
候他还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女性化了,可没想到他们丝毫不介意。
「是奇怪,但是认识洛君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男人,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芙西耸耸肩,「总之,他喜欢男人并不
代表他不是好人不是吗?」
听得这席话,漠雪痕思考着,究竟是认识洛濬的人都是这么大胆开放,还是洛濬本身的魅力所致……
虽然不想称赞他,但后者的机率似乎大些。
看着芙西已经在烧水了,而自己负责的鱼还完整无缺地躺在砧板上,不得已他只好继续问。
「那洛君之前有跟谁在一起过?」
强压住心里那些好奇心,说服自己只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这问题让芙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僵了好几秒。
似乎意识到自己问了不对的问题,漠雪痕赶紧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我只是……」
「没关系。」芙西转过头来,又露出她的爽朗笑容,「跟我弟弟。」
漠雪痕承认这答案实在让他吃惊……非常吃惊。
「那他们……」
「是意玮的错。」芙西接着道:「洛君刚从外地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出手也很阔气,我们都以为他是个傻大个呢!」
想到傻大个用在闻名天下的洛诸葛身上,漠雪痕憋笑憋得很辛苦。
「我弟弟意玮长得很漂亮,但个性却不大好,很喜欢人捧他,洛君的工作似乎很不定,常常也不见人影,洛君自己是没
感觉,但这样对意玮若即若离的人洛君绝对是第一个,所以意玮就特别喜欢粘他,再加上他用钱虽然称不上奢侈,但也
不懂得节省用度,所以意玮还以为他会是贵族子弟呢,没想到……」讲到这,她便露出苦笑。
「后来发现洛君只是个穷光蛋,他就不喜欢他了?」
「何止。」芙西叹了口长长的气。「他找了一个富贵子弟做人家的男妾去了,可偏偏那有钱公子还当众羞辱了洛君一顿
。」
漠雪痕倒抽了口气,彻底对这名叫做芙意玮的人没半分好感。
「我也不是想替意玮说话,我们家是穷怕了,只是他那样的作法实在很过分,之后也就没他的消息了。」
「知道那富贵人家是做什么的?」
芙西摇头,「那公子他爹是做京官的,本来好像是郎中,这几年听人说升官了。」
官?哪个官大得过洛濬的丞相地位?都被羞辱了,还让他爹升官,真是笨蛋一个!
「反正你们应该也没机会碰着才对。」芙西淡淡地说,发现水都滚了。「啊,水滚了,快把鱼……」
她的目光瞥到砧板,却发现整条鱼完整无缺。
漠雪痕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悄悄移开。
「不会杀鱼?」芙西好笑地说:「不会也不用缠着我讲话,我又不会笑你,你是男人,这种事不会也很正常。」
她拿起菜刀划下,刀进刀出,血就在砧板上冒了开来。
漠雪痕看着芙西利索地杀鱼去鳞,他大大地退了一步,尽量不要去想那残酷的一面。
「你根本不适合干杀手这行。」彤曾经这么跟他讲。
虽然那时候他不以为然,还举证历历地抗议了很久,但似乎还是不行……
忍着血腥味蔓延的恶心感,他愈忍愈觉得难过。
也许阎楼所有的人都看透了,他只是只纸老虎,武功练得再高又怎样,他根本不敢伤人,他怕见血。
对于杀手来说,这是多么好笑的话!
一个怕见血的杀手……真是好笑!想必御主给他这工作,也是因为他只会做这种小事吧。
第一次出任务时是跟玥痕一起,高举着剑他就是刺不下去,甚至还没发现背后来的偷袭者,是玥痕用他那身躯替他挡下
那刀。
那一幕他永远无法忘记,玥痕的背被划了好大一口子,血汩汩的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脸上,但玥痕却不以为意,反
而露出微笑,沉稳地把剑插进偷袭者的心口上,顺便补了他身下那家伙一剑。
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弟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即使他总装出无辜可怜的模样,但他再也不需要自己保护了,
因为停滞不前的只有自己。
「雪痕!怎么了?怎么哭了?」
紧张的声音传来,漠雪痕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收不住。
「我哪有哭。」他努力地想忍住泪,却被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还说没有,用水桶来装都能装一桶了。」洛濬夸张地说。
漠雪痕破涕而笑,抬头看见芙西对他抱歉万分的表情。
「对不起,我刚刚跟雪痕讲意玮的事,没想到他这么在乎。」芙西愧疚地对洛濬道:「我看我跟张甫就先回去了,下次
再来打扰。」
「不是,我……」漠雪痕想说话辩解,却被洛濬打断。
「好,下个月见。」洛濬马上微笑地送客。
看着芙西走出去的背影,漠雪痕恼怒地捶了洛濬一下。「你干么赶他们走?谁介意那种事了。」
洛濬挑挑眉,「我自然知道你不会介意那种事,所以我更好奇你哭成这样是为什么?」
「与你何干?」漠雪痕轻哼。
「当然有关系啦,想想你若不说清楚,下次张大哥问起我时,那答案可随便我讲了。」洛濬煞有其事,「该说你因为太
爱我了,所以……」
「闭嘴!」漠雪痕恶瞪了他一眼,看着洛濬眼中的执着,想起自己被人紧搂住的温暖,一瞬间他的心也柔软了。
好累!他其实很怯懦的,却总是装出很强悍的样子,真的好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一时之间,他找不到适合的词。
但洛濬却帮他接下去,「脆弱?」
「你……」他惊讶地看着洛濬。
但洛濬却是没什么的耸肩,「听说过分认真的人往往也心里脆弱,他们害怕自己一旦没有完成所交代的责任会被瞧不起
,所以就拼命去做。」他伸出手摸摸他的秀发。「前阵子你都生病了还干活,我就知道你是这类人。」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被人看穿了,理所当然应该要有厌恶感,但漠雪痕却很讶异自己没有,在洛濬的面前仿佛
更能放松的样子。
「似乎没有,但你可以当第一个。」洛濬用温润如玉的声音说:「你在我面前是有特权的。」
特权……他好喜欢这个词,这是代表他对某个人来说也是重要的?
漠雪痕看着那澄澈的眸子,身子又更放松了,还轻轻地回搂住洛濬的腰。
「我希望自己坚强一点,这样才能让弟弟依靠。从小就我跟弟弟相依为命,虽然我们是孪生,但我总还是大哥啊,我希
望能让他依靠,却没想到真正需要依靠别人的是我……
「我什么都不会,刚刚要杀鱼我不会,柴米油盐的物价我也不知道,反正有钱我就花,饭来就张口,我……」
「这么说来我很羡慕你。」洛濬打断了漠雪痕的自怨自艾。
「羡慕我?」他惊讶地微张着嘴。
「什么事都不用做不是很好?人每天都为了糊口而忙碌,你却因为没事干而烦恼?」
「你不懂,这样我好像废人,我……」
「我当然懂。」洛濬又再次打断,「不过我却觉得你不用太担心。」
「为什么?」他觉得洛濬的每句话都让他吃惊。
「为什么!」洛濬一副受到打击的鬼叫,「你都有这么完美的丈夫了还问为什么?有我帮你打理得好好的,就算你懒得
动,只愿躺在床上,我都能服侍你到七老八十,这样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讲得好像真的一样,也不知是真的假的。」漠雪痕敛下眼睑,藏起眼底浮上的感动。
「那先收订金?」
奇怪的问题让他抬起头,一抹温暖的唇却覆上。
不讨厌……真的不讨厌。
漠雪痕轻轻地闭上眼。
或许他就是喜欢能干的人吧。
可是他身边能干的人却很会找麻烦,像御主只会欺负他,让他更是烦恼,从没一个人像洛濬一般,明明很能干,却又谦
虚得令人火大,有时候又真假不分地把自己的才干隐瞒起来,让自己毫无负担地跟他在一起。
你是我的了!既然认定了,就不许别人来跟我抢。
第六章
之后,他们好几次一起出去玩,尤其南门市集是洛濬的最爱,老是跑到张甫那里去找他麻烦,张甫虽然表情一脸厌恶,
其实熟识了后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洛濬的。
关于他被停职这件事,漠雪痕一直感到不满,三番两次想夜探皇宫跟皇帝理论去,却被洛濬好声好气地挡下来。
看着漠雪痕愈来愈不满的情绪,洛濬只好趁着今日月光皎洁再带他出门,让他在晚上的时候没精神胡思乱想。
或许他也能考虑另一种方法……
「洛濬,那是什么?」
一到了夜市,漠雪痕就忘了要找皇帝麻烦的事,他眼神熠熠发亮地看着在水面上那一盏盏美丽灯火。
「花灯。」洛濬亲密地搂着他的腰。「你没看过?」
他知道漠雪痕从外地来,只是从哪里的外地来会没看过花灯?
「没有。好漂亮呢。」
看见漠雪痕这么有兴趣,洛濬解释了一下,「花灯通常是正月十五灯市时高挂的,但皇帝却偏爱看水上花灯,所以每年
各种庆典也会放水上花灯,代表这一年河清海晏,至于百姓间有什么喜事时也会私下放来庆贺。」
「我也能玩吗?」他兴奋地问。
洛濬望着四周,突然道:「你等我一下。」
他迈开脚步到一个身旁有着各式花灯的人身旁,跟他说了几句话,那人欣然地把一个荷叶灯交给了洛濬。
洛濬跑回来,把花灯交给漠雪痕。
「好漂亮……」漠雪痕爱不释手。「能不能带回家?」
他舍不得放。
洛濬闻言一笑,「花灯要放才有意思,哪有人带回去收藏的?」
洛濬小心翼翼地点了火,整个花灯被照得明亮,把灯上的荷叶映得更是璀璨雅致。
「把花灯放进水中时要小心点,浸了水可一下就灭了。」
「我知道。」
漠雪痕小心地捧着,就在要放入河中时,洛濬又突然大叫,「等等!」
「我忘了件最重要的事,你要许愿。」
「许愿?」漠雪痕停了下。
「是啊,花灯若能漂很远,代表你这愿望会实现。」
「这不好。」他蹙起眉,「若没漂远我心情会不好。」
若是其他人,他绝对说不出这样幼稚的话,可面对洛濬却可以。
「担心什么?漂不漂得远是老天的问题,与你何干?你只要把愿望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就好。」洛濬的回复是令人咋
舌的自信。
「那我还许什么愿?」他失笑。
「习俗。」
俐落的两个字让他不免俗地许了个愿,把花灯放入水中,眼看着它愈漂愈远,即使远得只看得见一小点的火光,它还是
稳稳地随着水流动着。
漠雪痕拍拍衣衫沾上的泥沙站了起来。
正如洛濬说的,或许花灯在离他几尺就沉了,他也不会介意,看着身旁自信满满的笑容,第一次他轻轻握住他的手。
洛濬有些惊讶,但眼底却浮现温柔的笑意。「饿了吗?我知道升宾楼现在还开着,那里的膳食是难得的美味。」
「好。」漠雪痕点头答应。
而两人交握的手都一直没放开。
「就这儿了。」
洛濬拉着漠雪痕的手,正要走进去,却被人给唤住。
「洛哥……」胆小怯懦的声音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洛濬不解地转身,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你是……意玮?」语末他略带惊讶。
这是凭着他强人的记忆力认出来的,芙意玮变化很大,以前的他虽任性,却干净清爽,现在却在脸上抹了一层胭脂,感
觉有点男女莫辨。
「你好吗?」一双翦翦水瞳有喜有怨,口气也带着轻愁。
洛濬点点头,拉起交握着的手昭示,用行动来表示自己过得非常好,而芙意玮在看见那交缠的双手时,明显目光一黯。
「你呢?」
芙意玮仿佛就在等这句话似的,眸光里快速地激起了盈盈秋水,「不好,他对我……」难过地咬了下唇。
洛濬的眉拧了起来,「怎地不好?」
「他……」
「怎么?你这穷鬼急着帮老相好出头?」趾高气昂的男声插了进来,一身华服的男人鄙夷地望着洛濬,「我道是谁敢管
我的闲事,原来是没得过好处的老相好。」
鄙夷的口吻让洛濬觉得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拉着漠雪痕就想要离开,却被杨国基的下人给团团围住,一时间也走
不了。
「国基,你不要为难他们,你……」芙意玮正想要帮他们说话,却挨了杨国基一巴掌。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你这到处勾引人的臭婊子!」
本来一直忍耐的漠雪痕看见他这样打骂人,忍不出口出怒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啧!是谁敢管我的闲事……」
杨国基本来怒气腾腾的表情,在看到漠雪痕一张绝色的脸蛋时,贪婪的色心又起,他转头看着身旁的芙意玮,芙意玮长
得是不错,但玩久了也会腻,而这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