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咱们两边的人都火大了,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的。怎知道阿心那小子怕你在香港一个想不开会跳楼割脉什
么的,竟然叫你过来这边了。谁叫你刚刚进监时要死不活的,你是自杀的前科犯咧!!」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阿心虽然叫他过来,但没几天就跟哈雷一伙聚集起来转住旅馆,又把他禁足。
哈雷揉一揉肩膀、点起一根烟,才再说「那晚我看你可怜,活像特意飞来意大利当他妈的性奴,就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我们在餐馆遇到Hugo的小弟,那个人之后我查出来了,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最出名就是个性变态,虐杀妓女到街知巷闻
了,那种人渣进了监狱肯定被打到残废!!但那晚我没有认出他来,是他认出了我于是盯上你,一直跟着你进酒吧,之
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哈雷跟阿心对视一眼,然后哈雷皱眉苦笑了「天啊!!你可真够猛的小公主!!你知道吗!?你把那个性变态Leo搞到
快冷死街头,这里混黑的无人不知了!!让我数数你干了什么吧!?我不知道他们绘声绘影传来传去有几成是真的啦!
!他们说你打烂了他的下巴、割断一只手臂、打断他的鼻梁跟一颗门牙,最后这个他妈的精彩——你把他脱光光绑在路
边,害他被一群同性恋好好招呼了一晚!!你刚刚告诉我,你还抢了他全部钱!?哈哈哈——有够大快人心的,虽然
Hugo那边应该不会认同啦,但我打睹他们也在心底暗爽吧!!」
想不到他昨晚做的事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却早就街知巷闻了。
难怪阿心没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柳丁们又突然对他出奇殷勤了。
他早该猜出来的。
那个性变态,Leo是个连混黑的也会鄙视的人渣,却碍于Hugo而一直不敢动他,而他才遇到Leo就不知死地教训个痛快淋
漓了,哎,他当时以为遇上的只是个普通的变态而已。
他这样任意妄为,完全不怕会被Hugo寻仇,难怪短短一天会传到整个黑道都知道了。
「Leo气得要死,也被你弄得剩半条命了,他放话一定要把你找出来打断全部骨头!!他不知从那打听出你在香港蹲过
牢,外号叫“公主”,哈哈,你要不要回去找医生改个比较勇猛的外号啊!?不然你以后混下去都只能是公主了!!现
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你回香港了吧?这样的敏感时期你还敢高调地动Hugo那边的人,把他脱光光绑在路边。之前就
忌讳我们会杀了那条肉参,现在他们终于有藉口追杀你了!!连那条肉参都变了豆腐渣,那天我真的交个屁给Hugo吧!
?」
哈雷说完了,躺下来,他们都静下来了,彷佛要他沉淀心情。
虽然他教训了Leo是大快人心,可是后果却不是他承担得起的。
意大利的黑帮在追杀他?听起来很不真实啊,是不让他逃回香港、也不让他逃进领事馆的那种追杀吗?是追踪着他那辆
车子,然后在高速公路上开火那种追杀吗?听上去像黑帮电影,可是…那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实的。他满头满脸还沾
着脑浆跟血块,阿心刚刚就在他面前杀了人。
一条命这么容易就消失了,他连那个男人姓什名谁也不知道,意大利这边的人也不知道他叫陆皑吧,只知道要为同伴报
仇、要讨回他们的尊严光荣所以要杀一个叫“公主”的人而已。
谁杀了他就谁讨了彩头,这样而已,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也不知道他有多想去可可的婚礼,一声枪响,
眼前一黑,他可能就会在阿心或哈雷的怀抱死去了。
这比监狱中的情况还要严峻,还更像踩钢线。
哈雷他们真的能保护他安好吗?真的能保住他一条命让他回香港吗?
并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曝露在一顶聚光灯之下,无遮无掩。太…荒谬了。
卷进两大黑帮的仇杀,自己被下了通缉令,可能踏不上回香港的飞机…之类的事想都没想过。
他原本只想来找阿心而已。
他摊开双手,看着掌心跟指尖的血丝,磨擦一下,血块脱落下来变成块粒……
阿心在昨晚跟今早是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他的?一定很、非常不安吧。
「我……想去洗个澡。」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然后拉起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嗯,洗完澡就下楼吧,我送你去领事馆。」
哈雷这样说,阿心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纵然连哈雷都没把握能无风无浪地把他送进领事馆,但仍说得那么闲话家常。
彷佛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回家似的。
十九、那不勒斯计划 中
哒一声,水从发尖落下,滑过可可的脸孔。
他用拇指抹去水珠,再好好摸了摸那个笑容。
「……呐,告诉我该怎办吧。」
照片中的男人嫣然如昔,却不会回应他的问题。大概可可也无解吧。
把沾着血迹的衣服挂在浴缸沿,他出去,腰间只围着浴巾。
阿心坐于床沿,似等他出来又似只是百无聊赖,只抬眼瞧了瞧他。
他走向行李箱,嘶一声拉开拉链「…那个人最后怎样了?」
「谁?」
「Hugo那边的叛徒,把货卖给你们的人。」
「死了。」
他听到吱嘎一声,阿心的双手向后撑,床铺向下陷「进警局想转做污点证人,刚走出去就被枪杀。」
他没有说话了。
好一阵子只顾把行李箱的东西翻出来,铺在地上。
才半个月,但跟这行李箱却像一辈子没见「……有比较小的袋子吗?我不打算拖着这箱子走,只带几样东西就好了。」
换洗衣物也不用带了,干脆说整个行李箱被偷了还比较方便,那不勒斯的扒手多如蝼蚁。
也真谢谢那堆豆腐渣送他的纪念品,他告诉警察是被抢了,总不会反被怀疑是上吊吧。
男人瞄了瞄他整理出来要带走的东西。
然后眼神飘去厕所,那原封不动的玻璃罐子。陆皑看到了。
男人走出去一下子,回来时多了个背包。
「谢谢。」他接过去,把照片跟戒指盒、皮夹、身份证跟家中锁匙都放进去。
没几分钟就收拾好了,他现在全副身家只有这袋子,一手尽握。
带来的这么多,可以或只准带走的东西却这么少。这么少。
他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却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这些天来被接续而来、一波接一波的事烦得很
少想起可可,同时付出了代价,不可能没条件便两者兼得。
哈雷他们去拿车子还没回来,楼下还没传来引擎的声音。
在离开之前的短短空档格外难熬,之前虽然强烈地想离开,现在被迫离开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说,他这个人究竟有多犯贱啊?
男人走近他,以为要跟他说什么,岂料男人手一转——
神乎奇技就多出了一把枪。
他认得出这把枪就是他从Leo抢回来的那一把,枪柄还有干涸的血迹。
「拿着。你懂开枪吧。」
他低头,手枪黑得发亮,男人的手指搭在上头显得多么相衬、优雅。
如果有所谓的黑道贵族,大概就是这股气质吧。但他却知道,当这只钢琴家般的手扣着板机时,男人的表情有多冷洌,
打碎一个人的头盖骨也多泰然自若,毫无所谓。
「到了领事馆才把这还给哈雷他们。」
男人催促他快拿去。
他紧紧盯着那把枪,彷佛那是一只新奇昆虫,没有伸手去碰。
喉头滚动一下,他实在按捺不住,直视这倔强的可恶男人「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男人灵巧地转了转枪枝,这下,枪柄正向他了。
该死的!!他不是想要这把他妈的枪!!「我要走了,可能未来四五年都不会见面了,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或许
你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藏起我的行李箱吧!?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谎!?」
简直是迫男人向他告白。
他知道这一点,但就是没法忍耐,他没时间去玩你追我躲那套了。
男人抬眼,像把枪枝交予他已是仁至义尽,不解他何以咄咄迫人。
就像还记得关心他一条小命已是最大恩赐!!就像他该死的会通灵知道这男人的脑子在想什么!!
就像他……由始至终都在自作多情,一味倒追这打从一出生就颜面神经失调的混蛋!!
他们就这样两年一约,持续到天荒地老好了吧!?……而且最最该死的是,他知道若他不先打破僵局,这混蛋就真的可
以跟他两年见一次直到他们老到走不动,接不了吻上不了床为止!!
他现在就要走了,可能下一秒楼下传来响号、可能他还没到达领事馆就被人一枪轰爆了脑袋!!
他咬紧牙关,狠狠瞪着眼前人,这次绝不退让,就是能交往也好、不能交往也罢,他只是想证实自己不是花了好几千元
,乘了十万八千哩来当一个傻瓜!!他又不是特意来卷入黑帮仇杀的!!
一秒、两秒过去,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他硬把目光调去褪色脱落的油漆,看了好一阵子。他握紧拳头,再迎视男人。
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就说句喜欢我会怎样?会要你的命吗?」
现在承认喜欢他是很难的事吗?在逞什强!?会火山爆发引发海啸世界末日吗!!
究竟坦率地承认有什么难的?反正这男人也从没有很努力地隐瞒啊(妈的,可能他有啦)!!
……
…………
…………………
………………………
「……你扁什么嘴!!想要哭的人是我吧!?」
啊啊受够了!!他真是个傻瓜他就是个白痴!!他认了好了吧!?
搅和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把小命重重地押下去了结果换来什么!?
NOTHING!!
只换来这男人介乎嘟嘴与扁嘴之间的微妙表情!!(虽然是满可爱的啦!!)
以为跟这男人拖拖拉拉五年终于患难见真情,简直是痴人说梦!!啊受够了他要走了!!
完全不管自己只绑了条浴巾,他一下拉开门!!
想想,还是不甘心「……就是没有到很爱的程度,你总有喜欢我一些地方吧!?例如觉得我很好看!?」
门板狠狠撞上墙壁,发出极大的声浪,整间房为之一震。
「你又没有帅。」
本来还奉行沉默是金的男人,这次竟然不够零点一秒就应答了。
陆皑深吸一口气。
「……这只是个举例!!我长得不好看真抱歉了、我没有你长得帅真是抱歉!!」
他转身「掰掰。」
就在这一刹,一阵锐风掠过耳边。
下一秒,玻璃窗户应声而碎,门板打出了大洞,木碎纷飞!!
他瞪大双目,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人按下!!
「伏下——!!」阿心跑过来,硬将他按到地上!!
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回笼了!!一扇又一扇玻璃窗被射得粉碎、木片跟碎屑洒在他们身上!!
子弹从窗户射入,横扫了整个房间!!短短数秒间,四周出现了二十多个窟窿!!
墙壁被打碎,油漆跟水泥石块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地板铺满闪闪发亮的玻璃屑。
除了东西被粉碎、爆破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下楼——!!」
两人伏在门边、地上,男人把他扯过来,贴着他耳朵大吼。
他扶阿心起身,阿心推他出门外,要他紧贴着走廊!!然后男人倚着墙,把子弹推进枪膛!!
他忽忽回头一眼,两秒前还好端端的房间被摧残到面目全非、坑坑巴巴,卷起尘幕。
……这不是真的!!
逃亡不是问题,但至少让他穿回衣服吧!!
十九、那不勒斯计划 下
枪声停下来了。
应该是枪手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因此暂停开火。
陆皑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发现而宽心,光是身上未着寸缕这个事实已让他抓狂了。
他看男人将背部紧贴墙壁,右手握枪朝下,一拉弹杆,然后把弹匣装上枪膛。
动作俐落流畅,简直不用思考,眼睛也没有在看。
男人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不重不轻地要他紧贴着墙壁。
他刚洗过澡,身体带着湿气,明显地感到男人指尖的温度。希望阿心没发觉他失控的心跳。
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三、四秒吧,他却觉得像过了一世纪。
楼梯在另一边,阿心确认枪手已经转移了位置,才继续他们的移动「下楼。」
阿心推一推他的肩膀,他很想大叫“我没穿衣服啊”,可是听到自己这样说「…欧罗…」
「你不是有昨晚抢劫回来的他妈的钱了吗?」
「我说的是……」你给我的欧罗。后半句他吞回肚子里,他不想把自己弄得更像个傻瓜。
这男人压根儿没打算让他回房间,更不打算分几秒让他穿回衣服。
他发觉这男人很可能是在生气,因为刚刚争吵的馀怒未消!!什么跟什么啊,现在是他们的房间被扫到像个鸟巢般羽毛
乱飞,现在是他光脱脱的连内裤也没有就要逃亡啊!!他是什么该死的态度啊!!
「我连鞋子也没有啊,心哥。」他咬牙切齿地吼,跟随男人快速移动,经过房门。
「我们现在不是要吃高级餐厅,打不打领带对你来说没分别。」
「如果现在踩着满地玻璃碎的人是你,你就知道他妈的分别有多大!!」
「现在是我叫他们在你只围一条他妈的浴巾的时候开火的吗?」
他们边像猫般轻手轻脚地移动着,边你一言我一句地争吵。
但想深一层,其实也没有那么荒谬。阿心本来就不是骂不还嘴的乖宝宝。
如果他穿的是阿曼尼西装,他的语句绝对更义正词严,可惜现在最好的表现也只能这样。
「……我没看过一套警匪片或动作片有主角在枪林弹雨中裸奔的。」
陆皑哀怨地说,边抬脚避开破璃碎片,边掐紧腰间的最后一块净土。
逃亡不是问题、枪战也不是问题,只要让他穿回衣服一切都会很美好。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活命的标准竟然降低到死不
是问题,至少让我穿得整整齐齐、有尊严地倒卧街头,不然他被送进医院就要向医生解释他有吃晚餐前裸奔帮助消化的
习惯,然后某天裸奔时竟然倒霉到遇上枪战。
如果连最后这块小毛巾也没有,他就真的跟裸奔没分别了,要在意大利街头狂奔秀“鸟”,那他现在撞墙自杀或干脆吃
一颗子弹还比较快。把我从小到大看英雄片的幻想跟敬仰还给我啊!!
这一定是一辈子的恶梦!!我要回家啊,我要快快醒来,这一定是个最糟糕最荒诞不经的恶梦!!
「因为那些片子的主角不是你。」
男人快狠准地回以他一句。
然后在楼梯前的转角放慢步伐,背部贴着墙,转出去,手臂平举巡扫。
前方视线之内没任何埋伏,男人才用眼神示意他走前……
太好了,男人看起来就像任何一套卖座动作片中的帅男,他负责当赤裸裸的被害人。
旅馆此刻静得像是墓园,只有被破坏的地方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没有丝毫人声。
离男人还有一段距离,他三步并两步想靠近他……
始料未及,光溜溜的大脚一踩,然后他像触电般,从脚尖至头顶滑过一阵痉挛!!
他不知自己踩到什么尖尖利利的东西,只知道那东西插入了脚掌!!
他痛到眼红了圈,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表情活像最愚蠢的卡通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