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这次取了太多的蜜?才导致皇蜂奋不顾身地扑上来了?
他正想笑,颈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地刺痛。子规反手一按,一只皇蜂落在他的手中。
咦?
眼前突然一片发黑,子规眨了眨眼,视线里窜出数十只皇蜂,全都朝他冲来。
怎么回事?
子规无法再想下去了,一阵晕眩感猛地袭来,他脚步晃了晃,立时朝绳桥前进。
背后嗡嗡声愈来愈大,子规跑了起来,但他的脚步已经不稳,脚程太慢了,恐怕还没跑到绳桥,就会被皇蜂杀死!
子规冲进了这里唯一的一间屋子,屋里的摆设没有人动过,那瓶遇水就著火的绿仙膏还摆在桌上。
子规引燃了一小截沾水的枯木,挥舞著,一步一晃地撑到了绳桥。
绳桥边还有风在吹,那截枯木不可能撑到明天正午风息的时候。
他颤抖著手取下头上的发带,绑住自己的手腕,又做了个结套在绳桥上,然后,顺著绳桥滑下去。
「玥先生。」赤来到玥和小月的住处。
他们屋子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但慢慢走也要走上一刻左右的时间。
方便照看,但也不是紧邻,他想,玥和小月,也需要一点隐私的空间。
玥在屋外处理药草。
「是赤先生吗?」玥抬起头来,朝他微笑。
「是我。」赤顿了一下,「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要带小月去走走?」
「谢谢。我一会儿就好。」
赤到屋里抱起小月,推著轮椅,和玥一起慢慢地走著。
战争刚结束的那段时间,玥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拒绝楚云深的帮助,宁愿带著小月回到他们原来的住处。
那时玥连自己走动都很困难,更遑论要照顾小月,于是他和子规就和他们住在一起,方便就近照看。
后来玥慢慢地复原,他就另外盖了屋子,在他们的附近。
他和子规会轮流到这里来,带小月出去散步,并做一些简单的复建,以防小月的肢体肌肉过度的痿缩。
「赤先生,有件事我想说说。」玥说。
「嗯?」
「我受的伤已经复原,靠著替大家看病也可以维持自己和小月的生活,我已可以独自照顾小月。所以,」玥顿了一下,
微笑道:
「我想,赤先生可以不必再担心我们。」赤看向玥,他知道玥并不是在逞强。
赤一笑,道:
「昨晚我告诉子规,关于我的右手的事。子规已决定要去寻找活泉。」
「你要和他一起去吗?」玥停下脚步。
赤望向天空,好一会,微笑道:
「也好。等他从一柱擎天回来,我们便出发。」玥也笑了,「子规其实是、很体贴的人呢。」
「嗯。」
他们沿著开满了花的小径慢慢地走著。
花丛里蝴蝶和蜜蜂忙碌地飞舞著,一只蝴蝶停在玥的发上。
赤忍不住停下脚步。玥很美,蝴蝶也很美,蝶在发上,就像一幅美丽的画一样。
「怎么了?」玥侧头问道,蝴蝶从他发际飞走。
赤笑了笑,「刚刚有一只蝴蝶停在你的发上。」
「蝴蝶?」玥的笑容突然凝住,「你刚说,一只蝴蝶?」
「是。」
玥一顿,向花丛里走去,一群正忙著采蜜的蜂先是被突来的动作扰动,飞了开去,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
「我的身旁,有蝶或蜂吗?」其实他已经听见细微的拍翅声。
「有。怎么了?」赤感到一阵不安。
「老大夫在我们额上涂的『辟蛊』……以前没有任何昆虫会接近我,现
在,唉,我竟没有注意到它有时限性!」
赤心头一惊,「我立刻去一柱擎天带回子规!」
「等等,我屋里有解毒的药丸,带去也许能派上用场!」身体好像有火在烧。
子规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右手高悬过头顶,右腕被红色的发带束紧在绳桥上。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滑到岸送时,猛烈的撞击使他晕了过去。现在蜂毒大概发作了,他全身宛如浸渍
在烈焰里。
他艰难地抬头向上望去,却发现他那红色的发带已几乎磨断。里面原本珍藏的发丝也飞散了。
赤……
子规勉强笑了笑,看来回去要再拔一次赤的头发了。
他向下望去,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天空又离他好远。
他需要一点点的力量和支持。
发带崩断的那一瞬间,他抽出靴统里的匕首,向崖壁刺去。
匕首刺入崖壁,他紧抓著匕首的手指却已无力。
「赤……」他向下落去。
赤到一柱擎天的时候,并不是正午风停的时候。绳桥被风吹得左右大幅度的震荡。
「子规!」浑厚的内力带著赤著急的声音,向一柱擎天内传送。
树稍稍低了头,像有风拂过。
没有回音。
赤便踏上了绳桥。绳桥摇晃,他很急,脚步踏差,他的身体便向下坠去。
他用手抓住绳索,跳上来,再继续前进。
附踏上一柱擎天,他已感到不安。绳桥边有一截枯木,已被火烧得焦黑。
「子规!」赤运足内力,声音再度远远传了出去。
树梢更压低了头,但是林子深处并没有回音。
赤跃到树顶,沿著林子绕圆,仔细搜索了一遍,但是到处都没有子规的踪影。
赤进到茅屋里,发现翻倒的药瓶,瓶身留在屋外,屋外有被踩折的植物。
子规来过这里,又离开了。
赤回到绳桥的起点,运足眼力,向对侧看去,赫然发现对面的山壁上有金属银白色的闪光。
赤连忙走过绳桥。插在山壁上的,是子规随身携带的匕首。
子规一定是坠到崖下去了!
赤拔起匕首,沿著略有倾斜的崖壁,向崖下寻去。
刚刚他好像听见赤的声音了。
赤来找他了吗?
子规张开眼睛,高处一个细长的亮缝映入眼帘。子规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一小块天空。圈住那一小片天空的,则是四
面合围的山壁。
这是哪里?
他记得自己掉下一柱擎天,掉入卷荡的激流里。身体无力地在水中翻滾,随著漩流四处撞击。他只有将身体尽量蜷成一
个团,尽力保护自己,直到失去意识为止。
现在他的耳边还有水声,他的身体一半浸在水里,一半在地面。地面很湿,触手处是长著青苔的石头。
水很冷,他的下半身几乎冻得麻木了,子规喘了口气,试图爬出水里,他的肩膀和背部传来剧痛,痛得他冷汗直流,脚
则失去了知觉。
也不晓得努力了多久,他终于慢慢地爬了上来。
他的脚也开始恢复感觉,带著麻木的痛楚锥心刺骨地传来。
还好没废了。
子规喘著气,笑笑地安慰自己。
突然,一阵热气喷吐在他的颈后,子规悚然一惊,一回头,一张恐怖的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子规几乎惊叫出声。
他想向后退,但麻木的脚不听使唤,他想伸臂向前推去,他的双臂又早已脱臼,就在这一瞬间,面前那张歪曲的嘴巴一
张一合,他的脸颊立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粒石头滚下他的脸,子规紧紧地咬著牙,瞪著眼前那张丑陋的脸。
「真可惜,竟然没有大叫。」男人笑了笑,「还记得我吗?子规大军师。」子规看著他,这个口叫做郑越的男人,原来
是躲到这里来了,难怪没有人找得到他。
子规将他上下看了看,「我不记得曾经认识一个没手没脚的怪物啊?」
「你想知道我的手脚到哪里去了吗?」郑越咕咕怪笑著,用那颗铜铃一样大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肚子。
子规感到自己的心凉了半截。这里一定没有食物。
「原来你对自己的手脚有兴趣?喜欢到吃进肚子里了。」
「是啊是啊,你真聪明啊!」郑越欢喜地点著头,「这样你一定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会这么高兴了!」
子规看著面前瘦得皮包骨的男人,笑笑道:
「你很饿吧?想吃掉我?那你怎么还不过来?」
突然一条鱼在水里跳动,郑越连忙低下头,咬起一颗石头,用嘴巴疾弹了出去。
那条鱼被打得飞了起来,掉到地面上。
郑越扭动著身体爬向鱼,咬住鱼尾巴。鱼在他的嘴巴里跳动。
郑越一边吃鱼一边看著子规。
那条鱼很慢很慢地被他吃下肚子里去。
子规几乎要呕吐,他很想别过头去,但他没有,他一直眼睁睁地看著郑越,还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
「喜欢看我吃东西啊。」郑越说。
「见习嘛。」子规说:
「这样将来我要吃掉你的时候,才知道怎么下手——哦,不,怎么下嘴!」
「你想吃掉我?」郑越惊奇地问道。
「这个地方能吃的除了鱼,好像也只有你嘛!」郑越咧开一张牙齿零落的大嘴,鱼肉的残渣还留在他的齿缝。
「呵呵呵,你真可爱啊!这样我会舍不得太快吃掉你呐。」
赤在崖底寻找了两个时辰,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想子规一定是被水流冲走了。赤站起身来,沿著河道向山下追去。
他找到子规带在身上的蜜瓶,里面还有满满的蜜。
但他却没有找到子规。
六个日夜的搜寻,追出了几百里,直到水流已经变得平缓而浅,清澈见底,他仍然找不到子规。
他想起一年前,搜捕那个叫郑越的男人的事。
那个男人落了崖,子规派了几百人去找,两个月后,仍是什么都找不到。
就像消失了一样。
子规也会……消失吗?
「我本来也不是这么丑的喔,以前人家都叫我赛潘安呢。」郑越说道。
子规不理他,他已经饿了许多天,力气逐渐消失。
「那个大户的女儿明明就喜欢我,她时常都从窗户偷看我……」
子规闭起眼睛。
「……后来那个大户叫人把我丢进火堆里,我就变成这样了。」郑越在子规身边爬来爬去,却没有非常接近他,「后来
啊,我就学他把他们全部都丢进火堆里。哈哈。你知道那个叫声有多美妙吗?啧啧——」郑越不在他昏迷时就杀死他,
只不过是因为尸体不能长期的保存。
他双臂的关节脱臼,左脚骨折,并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
但是郑越仍然没有碰过他,郑越比他想的更谨慎。
郑越在等他筋疲力竭,能够任人宰割的时候,然后把他当做食物的储存库,一点一点地、活生生地吃掉。
他必须尽量保持体力,甚至可能的话,和郑越抢夺食物。
只可惜,除了那天看到的那条鱼,这里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
子规张开眼睛望著天空,那里偶尔会有几只飞鸟掠过。
赤能在他被吃掉前,找到他吗?
那个笨蛋不懂得放弃,一定会拼命地找寻他。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二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2个月,说不定是1年、也说不定是2年。
不管多久,赤一定会找到他。
他不能让赤找到他的时候,又后悔地想自杀。
所以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下去。
「……你知道人肉怎么吃吗?就是……」
他的身体不能任意移动,但他还有一只健全的脚,他得想个办法把郑越引到身边来。
「你记得玥吗?」子规突然问道。
「玥?」
「非常非常美丽的一个人,你曾经在他的脚上套了一个夹子。」郑越没有了声音。
「他是镜人。你抓到他的时候,没有蒙住他的眼睛吧?」子规微笑地问道。
那只铜铃一样的眼睛露出可怕的凶光。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那只好像永远睁不开的眼睛,也张大了。
「因为他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即使你那样凌虐他,他还是一点都不恨你。」郑越喘著气,呼吸声渐渐浓厚。
「你凌虐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直都很悲伤吧?」子规用一种好像轻蔑又好像同情的语气说道,「他很伤心呢,原来世
界上竟有你这么可怜……」
子规的话没有说完。郑越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半个月过去,赤带著满身疲惫和满眼的血丝去见玥。
「我要去找子规,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赤说著,从怀里取出蜜瓶。
「这是子规带去的蜜瓶,你收著吧。」
玥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接了过来。又到药房里取出一支老人参。
「带著它吧。」
赤接过。
「谢谢,你要保重。」
玥微微一笑,「你也要保重。我会炖一锅热腾腾的鸡汤等你们回来。」赤又回到绳桥的起点,上山下山的路,他已走过
许多遍,崖下沿著水道的部分,和周围几十里的地方,他也找过了许多遍。只剩下一条路还没有找过。赤将匕首插入最
先找到它的地方,然后他身子悬空,握住匕首。
他松开手,让自己坠入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围了他。
赤放松身体,任自己在激荡的水流里飘摇。
他遇到一个漩涡,漩涡将他拖进了水底。
他闭住气,保持清醒,让水流带著他前进。
水流往下涌动,突然一个强烈的振荡,猛地将他向前一推。
额头突然像被什么打了一下,子规慢慢张开眼来。
遥远的天空有几点黑影掠过,一株长著三颗红色果实的枝条落在他的身侧。
红色的果实裂了开来,流淌出鲜红的汁液,其中一颗有被鸟啄食过的痕迹。
是鸟吃剩下的东西吗?
可惜他已经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激怒郑越,原是为了要在力气消失前杀死郑越,那时他的右脚已经蓄足了劲力,郑越也扑了过来,他踢中郑越,却无
法把郑越踢死,郑越又扑了过来,用头猛力撞击他的心口,又用牙齿紧紧咬住他的咽喉,直到他晕过去为止。
醒来后,他的四肢都已被打断,扭转成奇怪的姿势,身上多了不少伤口,衣服像破布一样东挂一块西挂一块。
郑越也受了重伤,他那一踢,一定也踢断了郑越几根肋骨。
现在郑越在他的身上爬行,正在舔他伤口里渗出的血珠。
郑越也看见了那几颗红色的果实,他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抹异常残忍的兴奋。
「本来还在考虑要先吃掉手还是脚,现在我决定要先吃掉这个。」郑越一张嘴,竟含住了他的下体。
子规倒抽一口凉气,郑越放开他,爬向那几颗果实。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最厉害的催yin剂,你吃了这个,等你那话儿精神起来,我再一口咬掉!」
「嘿嘿嘿呵呵呵……」郑越咬住一颗果实,又爬向他,把嘴巴堵在他的嘴巴上。
子规紧紧地闭住嘴巴,红色的果实破裂,鲜红的汁液流淌在他的脸上和唇缝。
郑越抬起头来,用恶毒的眼神看著他,然后张口咬住他的头发,将他往水里拖。
子规的眼睛和鼻子都被他压在水底下,窒息的痛苦迫使他张开嘴来,鲜红的汁液流入「你跳河了?」子规吃了一惊。
「嗯。」赤点点头,又露出不好意思地笑容。
子规又是震惊又是感动,他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赤凝起眉头,想了想,「只要一直找下去,总是会找到的吧!」
子规别开头,他感到眼眶里有热浪涌动。
诡异地是……他的下腹似乎也有热浪涌动。
筹火跃起的火星烧著了一小角衣服,赤连忙把衣服取下。他看向子规。
「那是你的衣服,你穿上,然后立刻带我下山。找玥。」子规说。
赤点点头,把衣服穿上,又用外褂把子规包起来。
赤把子规抱起来。他的动作虽然轻柔,但仍然不免牵动子规身上的伤口,子规不由得皱紧眉头。
「还是,先找个地方,等你好些再下山?」赤问。
热浪一阵涌过又来一阵,糟了,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