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祈心捏起直径五厘米左右的白瓷茶杯一饮而尽,只嫌这杯子以及这些餐具委实太小,使著不爽。
谈笑风生的一群人从旋转门进来,吸引了他闲逸的目光。旁边一个竟然是素来标榜著“珍惜时间,不与酒肉为伍”的赖
佩遥。
什么嘛!教学生不要参加什么红白喜事──哪怕是自己的亲哥哥。可是自己做的却和说的不一样,不是说自己从来不混
酒场的吗?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下子被我逮到了吧?
寒祈心喝著茶定定地望著坐定之后终于也发现他的赖佩遥。他先是吃惊,随后冲寒祈心笑了,露出两个酒窝,标准的林
志颖派头。男人有酒窝真是不怎么顺眼,觉著别扭,只是现今有酒窝的女人似乎不多,难道都被移植到男人脸上了?不
过人有个可怕的毛病就是容易习惯──看久了就适应了。
何况这位赖老师又是众学生母亲们公认的美男呢?他看来不显得文弱,是霸气老师的范例,否则他的班级不会那么安守
纪律。他偶尔犯颈椎炎,贴个膏药被他那个长著尖尖耳朵有些像精灵的儿子揭掉,他就会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的运动
细胞大概被那些语言、词句给分化了,打篮球总是失手,要不是那些畏惧他的学生让著他,准进不了一个球。
可以说他若少了那张脸,所拥有的美名是有八九就会变成骂名。说到底还是漂亮的东西比较占便宜。
只是上帝总有些吝啬,给予人美丽的容颜就不大愿意再给予理智的头脑。寒祈心在参观少管所时见到的犯罪青年的俊秀
美貌都是在他这个狭小的世界其他地方所未领略过的。同行的人甚至说要留在少管所生活──为了那些美女不愿回去了
。
“祈心,这么巧?过来一起吃吧?”说话的是一个容光焕发并且略微发福的中年人,担任本市的书记,亦是寒祈心的叔
叔。
寒祈心还赠他一抹浅笑,坦然地握著茶杯坐了过去。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有省长──看来这个叔叔混得不错。
但寒祈心不明白赖佩遥会在这里的原因。
“我们是邻居呀!”原来如此,他还挺会处理邻里关系的。
“这次大兴土木,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加上你赖老师的教育方式也得到教委的认可,政府决定投资新建图书馆。所以
一起庆祝,你说对不对呀?”
“哈哈……连小孩也赞扬我们啊!小孩是不说假话的!”
“对对对……只有大人才会骗人。”
“说什么呢?还没喝多少就发昏了!”
一群被工作压趴下的疯子。拼命地寻找著缓解重负的方法。喝得烂醉如泥,可醒来之后呢?依然如故,外加头疼。酒后
误事,所以他们绝不在签合同、签证书前喝酒。
一杯茅台下肚,赖佩遥的脸就涨得通红,舌头也变厚似的胡扯起来。他不会喝酒的传闻还不假。这些人存心看他笑话的
吧?寒祈心拍著桌子向他叫道:“不会喝就别喝!”说著夺过他面前又被注满的酒杯仰头喝干:“今天我替你喝。”
“你……行为……规范……违反……书记……给他喝啤酒……”
“今天大家高兴,你别管什么规范!我不和啤酒!”寒祈心“啪”地将脚踩到椅子上,拎起酒瓶喝了个干净。
“好酒量!来来来……一起喝!小姐!拿酒来!”几个酒瓶一晃眼工夫变成几个空瓶,寒祈心松开皮带打著饱嗝向侍女
问道:“卫生间在哪儿?”
“哦,这边左拐就是了。”
“谢谢……”
“不会。”
谢谢?怪事──我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谢谢?好像喝得太多了点。
释放一下肚皮之后,那几位大叔冁笑著招呼他:“来来来,这个味道不错……”
寒祈心站到桌前眨了几下困沌的眼皮摆摆手说:“不能再喝了……会醉的。”
“醉了就睡楼上啊!今天你不喝醉就不放你走!”
什么鬼话!“我不想。夜不归宿的男人会被人说闲话的──你们不怕被老婆骂?到此为止吧。我送老师回家。”跟聂朝
颜学来的东西似乎还有点杀伤力,把他们怔得张口结舌,最后他的叔叔终于不情愿地说话了:“嗳,小赖有我顺路带回
去就可以。”
“嗯……不……既然我的高徒要送我……我这个做老师的……”
寒祈心恼怒地扶起赖佩遥,一摇二晃地荡出了酒店。
……“嗯?你的手怎么……受伤了吗?”
“被玻璃扎伤的。”
“怎么不当心点?会影响学习的。今天犯规了。还有这个月的优秀都得得很勉强──你开始走下坡路了。抓紧点,再下
去就永远赶不上别人了,即使赶上也会很吃力的。”
这家伙,稍一清醒就絮絮叨叨的一遭说教。寒祈心不相信他的话,认为只是自己一时疏忽,妨碍不到整体的。
“你还想不想考进108 将?”
“当然想,那是最大目标。”
“是吗?我看一你现在的形势……会比较牵强。但是我相信你在勤奋和方法上的合理改进,定能东山再起。”
再起?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已经没人会去拿这个目标要求我了。作为一个杀人用的人偶……“对不起,您可以自己回
家了吗?我想到处走走。”
“好吧。明天还有学生大会,你早点休息。”
“……”
漫天星辰一般闪亮的灯光装饰著高楼拼织成的都市幕布,还有那动感十足的公路绸缎。易拉罐从这个最高的平台飘下去
,犹如进入了时空隧道。
又这样喝了几听啤酒的寒祈心正抱著栏杆呕吐。
“喝茶么?”一个男人从身后将乌龙茶递给他。寒祈心想起闻人火凤的告诫,赌气似的接过去拧开瓶盖咕嘟咕嘟下了肚
。眼前的灯光连成了一片,朦胧不清……
这下栽了……寒祈心“扑”地倒进男人的怀里,准确说是他被那人接住了。传来一阵愉悦的轻笑。那个人抱起寒祈心正
准备离开,觉察到身后已经有人用枪指著自己,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个变声器不错嘛!”
“青冥?”紫电收回手枪解析到:“我应该想到那个最喜欢用毒药的人是你。”
“呵,”青冥卸下伪装,“为了弥补其他方面的缺陷──即使如此,我这样不思进取的人还是难以混下去。”
“被人知道了作案手法,你可要当心了……你也在跟踪他?”
“是的,额外的任务──你差点就杀了自己的新搭档哦!”
“什么啊,我才不会贸然行事。”
“呵呵,我先带他回去,有人找你,你们慢慢聊。”
“谁?”紫电回过头,青冥和寒祈心已经不在楼顶,站在他对面的,是奔星。
“不是冤家不聚头哇!我们真是有缘。”紫电故意装作偶然相遇一般轻松地调笑著。
“别想糊弄过去。”
“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要逃开我?”
“不是你叫我滚吗?”
“那是……”奔星觉得天气忽然很热,把脸都焙熟了,似乎要下雨的样子,“……那是因为第一次那样……我在惊吓之
余……那是一句无心的话啊……”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
“我以为你玩我的──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哈!哈!我们在打情侣糊涂战吗?”紫电收起笑容严肃地问道:“你爱我吗?”
“……开什么玩笑!”奔星觉得紫电又拿他寻开心,抗议著叫道。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瞧瞧你那连自己也要骗的可怜相。”
“谁……骗人了?”
“呵呵……你脸红了──信不信?”
“一派胡言!你是色盲!”
“那你是讨厌我了?”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说。”
“那是什么?”
“不讨厌也不喜欢──就是这样。”
“那可是比讨厌更可悲的冷漠啊!真伤心。”
“你……”奔星以为自己真的说了过分的话,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所措。
紫电抬起一只眼睛盯著他阴恻恻地说道:“不过你已经属于我了,别想赖帐!”
咦?怎么会?自己什么时候属于他了?搞不懂……明明是属于组织的……“你脑子有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呢!我这次不会再离开你了!不然天知道你和谁在一起!哪怕山崩地裂海啸泥石流火山喷发轮船触礁彗星
撞地球外星人入侵──我也雷打不动地跟著你。”
“雷不打就动了。”
“那是我的错吗?你有责任的!”
“你说什么?王八蛋!”
“我说你别想逃!”
“是你在逃!竟然还贼喊捉贼!”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爱听。”
“那我说你下流!”
……今天,又该是一个不眠夜了。
“嗯……”寒祈心掸走蜷缩在他头上睡觉的猫咪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猫咪立在枕头上也张大嘴巴打著哈欠,然后把身
子拉得老长,像是舒活筋骨。它跟随寒祈心进入洗手间,跳到马桶上小便,之后沿著马桶边走到后面按下按钮,水就哗
哗地冲了下去。要训练这些动作并不困难,寒祈心心里颇有一丝得意。
正刷著牙,忽然一粒牙齿被捣得松动了,他连忙漱口把牙齿舔回原处。神经都相互联通著,致使半边的牙齿都不能用了
,连嚼米粒都会疼。
“我看看。”火凤捏起寒祈心的下巴,朝牙床上看。寒祈心的下巴被捏得酸痛不已,挥动著双手像溺在水里一样:“痛
死了!你到底会不会啊?你去当医生会把病人弄死的!”
“那去看牙医吧。”
“不要,我走了。”
“师兄!你怎么不吃早饭就走啦!”典子跑到门口叫唤著,看他走远了,才回进屋叨咕著:“牙不好就拔掉嘛。”
火凤不赞成:“拔掉就长不出来了。去看医生。”
“师兄是第几次换牙啊?”
“我不知道。”
“这满口的牙犹如一个偌大的集体,总不能使老师放心。每颗牙都在坚持为我服务,可因为那颗老旧的牙,连累了满口
的牙,不敢用力吃东西。好在这与集体不同,要一样的话,不用力咬文嚼字,消化不良可怎么得了?知识是一定要吸收
的。整个口腔像散了一样,忽然变得歪歪斜斜,一只长一只短,真是太难受了!
当这只坏牙脱离口腔时,我不再承认它:当集体成员离开集体时,会有人承认他吗?不会的!机器中的螺丝钉啊!那么
一个庞然大物却缺不了你,为何?难道机器留恋你吗?我不知道,但尽管如此,仍然照常运行著……火凤说我该去看牙
医,这集体有点松垮,也该治一治了。相信那天,不会再有阻碍,因为机器被重新组装,或是换了一个新的螺丝钉。我
的牙大概已经好了,也许换了一颗忠实的假牙……”
“一派胡言!我不要听你什么歪理!”
“老师,这不是歪理,是我说出了自己的切身感受。”
“狗屁!寒祈心,你太没良心了!你的理想就是摧毁大家的希望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想要你在看到进步的同时也能……”
“我不要在这时听到任何诋毁班级的论调!该怎么办我心里清楚!你是怎么了?你帮我一同整顿班风这么久才取得的成
效,干什么妄自菲薄?还要辞职?徒有成绩虚名而无工作能力,是件遗憾的事。”
“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发言的……”寒祈心平心静气不进行争辩,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科学依据来证明他观察所得的“成绩
与纪律成反比”的结论。只好祈望事实自己来说话。即使老师再明智,也总喜欢听到的赞扬比批评多。
阶梯会场──“……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因为──”寒祈心按照预定的计划将手中的麦克风转向自己的班级──无人响
应。他沈稳地收回麦克风意气风发地喊道:“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从来没有服输过!”
掌声,像炸开的油锅那样回响不绝。无人嘲笑他失败的号召,并且他本就不怕被人笑话。或许他的坦然让在场每个人都
狠不下嘲笑他的心,抑或是他那串动作连贯起来正好是一套绝好的手势,让在座之人都未反应过来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散会。”
人潮拥动,大门都有被冲垮的危险,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哗哗哗直往外流。嘈杂纷乱的讨论以及闲聊声更增添了他的音
质效果。
“报告。”
赖佩遥朝门外迟到的寒祈心和聂朝颜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来。又瞟了一眼教室内的其他人,以他最为雄厚的声音问了一
声:“人都到齐了?”
一声巨响惊得三十多颗脑袋唯唯诺诺地点下去。那只讲台在他拳头的重压下发出恼恨的抗议声。
“为什么不说!”他白生生的脸上透出浓厚的英气,只有在他金刚努目式的斥责下才会显现的严峻衬托著他们难以捉摸
的心理。
“为什么只有寒祈心喊了那句口号!一群懦夫!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敢喊!你们的第一就要因为你们的懦弱拱手让
人吗!我怎么教出这么不团结的集体!一盘散沙,怎么跟人比!只有寒祈心是真正的勇者!”发完满腹的牢骚,放学走
人。
周一是寒祈心这个小组留下来打扫,那个高个子的家伙擦完黑板就早早回去了,其余的几位也随便排几下桌子就准备撒
手。
“寒心,我今天要去参加喜宴,先走一步……”
“回来!你怎么每个星期都有地方吃啊?”
“这次是真的。”
“扫掉一组地板再走!”
“……是……是……”
“师父,我……”
“你又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