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出的修为都扔在一边,他不像青冥那麽好说话,处处都要讲点礼仪,有时根本是荒唐礼貌。赶就是赶,才不管说的
话有多粗鲁多惹人厌呢。
那胖子见寒祈心赶他走倒也不生气,只是临走是攀著门框叮嘱他要记住自己:“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我叫
……褚……褚彦帛。”
“够了,走开。”寒祈心合上门轻轻地轧著他的手,意思是他再不走就要夹断他的手指了。褚彦帛推著门露出一个
微笑,那笑容被堆掩在赘肉之中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寒祈心没有笑,那是当然的,如果这点鸡毛蒜皮也值得他笑,他就
不是二死神百里。只不过他觉得自己与那种堂皇的称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快要戴不动那顶大帽子了。
“我喜欢你,你要记得我。我走了。”寒祈心终於没能把他的手指弄断。他坐下来,觉得有些新鲜。喜欢吗?一个
初次见到你就说喜欢你的人,这在我的生命里真是少见,即使是玩笑话,也只有他敢开这个玩笑。这个人……有些特别
……他是那种重视视觉效果的人吧?不是喜欢阿秋吗?怎麽还对我随随便便说那样的话?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果是
阿秋喜欢的人,那就应该是个有内涵的人,但是表面看来似乎……我在想什麽呀?难道我希望被他喜欢吗?是谁说只要
有火凤喜欢你就够了?你这个背叛者!火凤还没死呐!他的脑海有些乱,一时间出现了好多人,他的朋友聂朝颜、青冥
、金井石、赖佩遥,甚至还有他死去的父母……还有他杀掉的那三百七十一个人……呵,好多呀,满了五百个,他就「
功德圆满」可以退休了,但是他恐怕自己无法达到自然退休的境界了,他预感自己成为一个叛徒,全天下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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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下午三点换班,寒祈心坐公交车去他现在就读的第一高中。这是他第五次去
哪个学校上课。天正下著雨,有些阴晦,雨不大,像牛毛飘飘洒洒,一点也不扎人,柔弱的触感,掉到衣物上只觉得那
潮湿令人不太舒服。雨声细微到漾开,好似春蚕啃嚼桑叶的劲儿,满匾子的蚕一齐噬咬嫩叶的沙沙叭叭声,眨眼工夫,
那公路两边的树叶就被洗去尘烟,愈发得葱翠欲滴直晃人眼。下车时感到城市的空气也清鲜了许多。他听自己的木质鞋
底在地面踩出咚咚的足音,那气势真雄伟,他把自己当作大将军,自满地欣赏那鞋边溅出嚓嚓的水花声。太好了,下次
还买这个鞋底的鞋,夜晚走在医院里就能营造出杀人的良好氛围,还是阴森一点的好──他有点杀人的欲望了,毕竟他
是以此为消遣的人,杀人对他来说不再仅仅是任务,而是一项娱乐。他本该趁著体内欲火升腾的时候杀掉他的目标,那
才是他果断行事的最佳时机。偏偏他来到了学校,想装什麽乖学生,不得不克制涌动的血液。
“寒祈心呀,他大牌得很。仗著有几个臭钱,又有成大的校长撑腰,把学校当什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都是
快放学的时候来炫耀一下自己,装什麽神秘?他以为自己那张臭脸不得了了非要藏起来?给人多看一下会死啊?我最讨
厌他这种顾影自怜的人了!”
从踏上台阶起,沿著走廊一直到自己的教室,寒祈心把别人对他的评价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可以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了。他推开後门把刚才的唧喳当作耳边风,直往座位走去。刚才聚在一起闲聊八卦的女生们看见他的身影不禁掩口哑然
,脸面腾地涨红了去。见寒祈心只顾打开抽屉整理堆积的习题却不理睬自己,反倒有些恼怒,冲过去将他满桌的书本猛
地推到地面上,!地一声巨响,一摞书成为一个整体著地,其他零散的书卷也啪嗒啪嗒一册册往下飞。寒祈心见状,倏
地从椅子上竖起来,直挺挺地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这个女生要干什麽,他只有那双精致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她的
疯狂。女孩在书本上狠狠踩了一通之後才充满敌意地双眼瞪著他:“有什麽不满就当面说啊!憋在心里算什麽?准备背
地里说吗!我又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
寒祈心缓慢地弹了弹眼皮,跟这样的人真能讲成什麽道理吗?我对她有什麽不满?好像该我问她才对吧?她对我有
什麽意见?我和她又不熟,不至於惹到她吧?
“我没什麽不满。”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他脸上,但是女人的巴掌不疼。这是第二个打他巴掌的女人。第一个是生他出来的那个女人,
第二个就是这个他不熟悉的同学。
“你撒谎!哼!别人可以摆酷,可你──没知识、没文化、没价值!你只让人觉得可笑!”
没价值?她说我没价值。她是我什麽人?
“可笑?这世上,有不可笑的人吗?”
女孩无言以对。
“觉得可笑你就笑吧。反正我也不会少什麽。”
“你!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尊严?这个世界,没人会顾及你的尊严。嘲笑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你的尊严又到哪儿去了?”
女孩愕然吃惊地望著寒祈心问道:“你……怎麽哭了?为什麽?”
“一定要有原因吗?人一生下来首先就会哭不是吗?”他的下颚牵动,噙在眼眶的泪水迅速滚落进颈项,还有的沾
在地上,打在书上。呵,没价值……我没价值……活了十几年,竟然头一回有人告诉我这个天大的真相。寒祈心飘然而
去,留下一个迷惘的女孩。她不知道,她的胡闹,真正地刺伤了一个人的自尊。又给被她伤害的那个人增加了思考的食
粮。是啊,他现在越想越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有什麽价值呢?救不出被困的教练,也保不住无邪的老师,又不适合服务
业,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不会外语,成绩又下降到亮红灯了,就算最普遍的前途观,我也完锈了:文凭啊、学历啊……
我都还没有呢。我有什麽价值?废品……呵,我原来是个垃圾呀!垃圾……垃圾又怎麽的?还可以回收啊!已经存在了
,也得好好活下去嘛,我还要见火凤……火凤呢……
有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寒祈心,猛踹了几脚才把他弄醒。他还懒洋洋地伸手打哈欠。
“喂!别妨碍我收垃圾,快走开!你看这衣服,啧啧……还是路易华菲呢,偷来的吧?去警署吧?”那红脸壮汉不
容辩解把他带进了警察局,不知道这麽做对他有什麽好处。大厅里的人很不友好,也不照顾一下未成年人,反而拿出位
成年人犯罪比例又上升的现状来呵斥寒祈心。他除非傻了才会告诉他们其实他也杀过人,而且数目不小。报完姓名年龄
和家庭住址,他就解释自己身上的衣服是自己买的,不是偷的。
“父母是谁?”
“没有父母,我是被收养的。”
“收养证!”
“养父未满40,没有证件。”
“……”
寒祈心讨厌警察,什麽都要问,连同隐私。虽然他自认为没有什麽隐私。但还是讨厌他们的罗嗦,还有那严刑逼供
的架势。
“哎?这不是……”一个声音接近了,显然是在说自己。寒祈心哼了一声:我倒还不知道自己这麽有名呢,到这种
地方都有人认识我。再看那个人时他却大跌眼镜──如果他有眼镜。那个人便是褚彦帛。他坐到寒祈心身边笑著:“不
是温温家的保镖吗?”
“你还记得我?”
“你这样的脸,任何人都能过目不望的。”
“可是你不是喝醉了吗?”
“你以为所有人醉了都会忘记事情?我就是特例。”
正胡侃著,旁边有人喝著茶问道:“褚Sir 你认识他啊?”
褚彦帛对那个人又是一笑:“一个朋友。”
“哦?那这就是误会了。”
“他怎麽会在这里?”
“有热举报他偷衣服。”
“那我带他回去了。”
“可以,没事了。”
褚彦帛望著对面的寒祈心笑道:“怎麽?走不动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呀,要不要去看医生?”
“不用。你是警察?”
“我是刑警。”褚彦帛说著走过去一把拥过寒祈心。他的身体好凉!难怪一直无精打采的,生病了吧?他摸摸寒祈
心的额头,只有这里是热的,而且还发烫呢。寒祈心这时冷得难受,被他这麽一抱顿觉暖和了许多,不由拉住褚彦帛的
衣襟往里靠了靠:“胖子,你身上挺暖和的。”
“都是脂肪当然暖和了。不过不要叫我胖子,叫我彦帛哥哥好吧?”褚彦帛说著顺势把寒祈心往里揣了揣,抱回了
自己家里。
寒祈心的头窝在抱枕下,从缝隙中窥视著褚彦帛的房子。洗手间的门带了一把夜光锁,旁边那间厨房是赭色的橱柜
,卧室门上挂著一个吸盘,与另一间房门禁闭的房间的隔墙上用线吊著一把竹刻的宝剑,还有一个硬板纸制作的牵线娃
娃。看不出来这胖子还会做手工。靠著客厅的墙壁安著一个同样是赭色的书橱,里面罗列的大多是金老头子的武侠小说
,也有四大名著,还有气功养生、易筋经……连看手相、面相和风水的八卦书籍都有,这家夥!书架上还摆了各种人的
模型,还有N 年前去KFC 拿到的收音机。书架旁倚著一把还是赭色的断了弦的古典吉他,这让寒祈心忽然觉得这个警察
不怎麽讨厌了,还有些帅气。他的房子面积不大,却放了好多东西,而且在寒祈心的美学角度看来还算是有品位的布局
。寒祈心跳下沙发,想弄清楚那卧室旁禁闭的房间里装了什麽。凭他的直觉,一定是好东西。
他推开门的时候,刚好褚彦帛从浴室出来了:“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把你那脏衣服换下来吧。”
“哦──”寒祈心答应著过去,爬进浴缸问道:“那里面的装备很齐全嘛。”
“嘿嘿,我的收藏品,不错吧!”那些是最让褚彦帛自豪的东西,说的时候脸沙锅也泛起一层油彩。
“嗯。不过,你可以出去了。”
褚彦帛退出门拉上,就去卧房的柜子里又拖出一条软膨膨的被子扔到床上。床头柜的抽屉里是一些家庭常备药,他
找出退烧药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柜子上等寒祈心洗完澡过来吃。
听见水从洞口旋转著冲灌而下的咕嘟咕嘟时,褚彦帛的眼前已经晃过一道人影,寒祈心早就钻进被里蜷成一团,还
问他有没有被子了。褚彦帛笑著从壁橱里抱出第三条被子压到寒祈心身上,“再盖上可要出痱子了。你真把这里当南极
了啊?”
“我在发烧,热了才能祛寒。”寒祈心说著,把被子往身上紧了紧,只露出鼻孔以上的部分,其他什麽都裹得严严
实实密不透风。褚彦帛看他那红彤彤的脸可带劲了,甩掉脚上的拖鞋爬了上去就躬在寒祈心被包裹得虫蛹似的身上,凑
到他耳边虫鸣一样轻语道:“想热还不容易?我来教你,一定达到热度的顶峰……”
顶峰?寒祈心不知道这个警察准备把他烤了还是蒸了,仔细想想:太热也不好,金童穿著防火衣到太阳的时候还是
化为乌有。北京时常因为热得干燥,连屁股都要搽粉,我可不想变成干尸。他考虑的当儿,褚彦帛的舌头已在他耳边撩
动,寒祈心回过神来赏了他一记「少林拳」回答道:“我这身份,该是温的。”
褚彦帛揉揉圆圆的大脸,好疼,骨头都要被打凹了,这还只是一半的劲道呐!不愧是老头子的保镖,真有两把刷子
,不能跟他来硬的,不然十二分的吃亏。
“温的太冷了,应该是柔的才舒服嘛。”
“太女气了,不适合我。”
“「温」和「柔」都一样嘛,就用柔的。”
“不一样──首先笔划就不一样。别跟我争了,你很无聊。只有听「温」一壶酒的,哪有「柔」一壶酒的。”
褚彦帛一时语塞,无法应对,只好瞎扯:“生病了怎麽能喝酒呢?好好睡觉……”他拍拍寒祈心身上的被子,洗完
澡也钻了进去。寒祈心感到一双毛腿忽然夹住了自己的双腿,於是有些睡不著。褚彦帛却相反,在他面前是一个还未成
年的男孩,两腿自然光滑细腻得很,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他肥硕的身子压在寒祈心的细腰窄背之上,换成普通人,定
会被压得直哼哼,非被挤出肠子来不可。摸完大腿,他没有就此停手,还急於向上游移,虽然有点微微的肌肉,跟抚摸
女人的触感绝对不同,但那肌理的细致仍然让褚彦帛流连忘返。
寒祈心的手掌支撑在床面上,但那席梦思软得很,叫他不好控制,不过也不觉得疼或者吃力,可也绝不习惯被人这
样摆布。从来没有人敢压著他,哪怕是火凤也要防著哪一天不被他杀了。火凤就算要对他动手,那也是锁在墙上用电击
的。那是刑罚,和现在不一样,如今这情形又叫他懵了,好奇怪的感觉……
褚彦帛看他一声不吭像狗那麽乖,以为寒祈心会这麽就范了,又在他耳边轻轻问道:“还冷吗?”
“不了。就是有些扎人。现在几点了?”
“才凌晨一点多呢。”
“什麽!”寒祈心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当当地站在地板上自言自语道:“还有六小时……我得赶快。”说著穿上外套
就去拉门。褚彦帛被他这麽从床上一甩,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忙问其原委:“什麽还有六小时?去接老头子
用不著这麽早呀!你干什麽去?”
寒祈心扭头对追过来的人淡淡说道:“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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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彦帛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接过去说:“小心我抓你。”
“你?除非杀了我,要活捉恐怕没人办得到。”好大的口气,看他那紧绷的肃颜又不像是假的,褚彦帛只好一笑置
之:“人不轻狂枉少年啊!”
寒祈心没他那样唠叨,拨开褚彦帛疾走而去。他站在赖佩遥家的窗台下仰头张望:靠近外廓的房间还亮著灯,洒出
旖旎的光芒。他还没睡吗?还在批改作业?他为什麽要接受叔叔的提拔呢?他放聪明点,就可以获取去新加坡教书三年
的机会而不必被杀了。人是不可以在关键时刻走错路的。寒祈心知道赖佩遥通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才睡,早上快迟到
时才匆匆忙忙顶著乱蓬蓬的鸟窝头赶到学校,而今还要同干部们斗智斗勇,何苦呢?
赖佩遥离开书桌去满了一杯茶,顺便舒展一下筋骨。回到座椅时寒祈心已经站在他的窗前,在厚实的火红鹅黄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