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曾浪 上——汤姆叔叔

在一棵无影树下，我无意间看到了几个士卫偷偷在谈话。他们说的意思我听得很明白，谈话的内容关于登云台圣火。在漫城的八个正方向：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人们建立了八个天台，分别是：登云台、诛魔台、永宁台、逐日台、升仙台、撼天台、临海台以及观星台。登云台就是其中的一个位于西北方，在他上面有簇终年不灭的圣火，这团圣火是紫影国的预警信号，一旦它火光微弱或者熄灭就预示着紫影国将会发生灾难。是多名魔法师在数百年前合作出的成果。它像一位经历过万千风雪的警戒兵，替紫影国一代又一代的人民立下了无数功辉。可是那些人说了句让我都颤抖的话：它当前的监控人肃铭赫目睹了这次登云台圣火熄灭的全部过程。国王衡允派人传他进殿已经超过四次，但是他始终没有去。当国王派左右护卫功勒﹑攻泓去登云台肃铭赫的工作室时，发现肃铭赫已被吊死在悬梁上。而且在此之后不久，位于其他方位的七个天台全部神秘的崩塌，虽未造成人员伤亡，可是紫影国百姓的心里却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特别是登云台圣火熄灭的事情更是让人们纷纷以为紫影国就快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

这件事应该发生了有好几天了，可是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在谈论，可能是国王不想把这件事情传播开来，所以才禁止大家谈论，以免引起国民的恐慌。那几个士卫看看四周没人，凑到一起继续谈论着。当我听到最后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更让我震惊的消息。他们说这些怪事可能跟前几年天云山上所发生的怪事有关。天云山是紫影国的重要军事基地，它是我国最高的一座山峰。可是前几年突然出现了让所有紫影国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驻扎在山上五百军队竟然在一夜间全部神秘失踪。据一位山人回忆，在当天的黄昏，天云山山顶忽然被一团巨大的黑云所笼罩，就好像天山相接的景象。接着隐约可以看见乌云间一束蓝色光焰瞬间射进了天云山，最后云收日现，一切复原。这一前一后仅在眨眼之间。

而就在随后第二年的一天夜晚，天云山山下的康莱仙镇所有人在一夜间也全部神秘消失，整个仙镇却不见半点打斗的痕迹。前去观察的剑士对国王说：“当地一个百姓说几年前康莱仙镇上出现了一件离奇的怪事，镇上有三个同年出生的男孩竟在同一天突然失踪，很多人去天云山找了很多遍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凶手比紫影国最强的魔法师功勒﹑攻泓的灵力至少高出五倍以上。”

听到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可听完了后面的话我接近昏迷。他们说国王衡允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即派功勒﹑攻泓两人去天云山查看情况，可是他们去了就没再回来。衡允国王继续派人寻找他们，可是一连三次都一无所获。

他们没再说下去，几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换上了民服，原来他们是逃兵。我也没理会他们，我只是在想，国王没有了功勒﹑攻泓两个护卫会怎么样的忧心，甚至还让我联想到在漫天黑云之下的无尽的荒原之上紫影国的军队与敌拼杀后节节败退的惨状，荒原上到处是被利器扎入胸膛而死的士兵和在展风骏上摔下身亡的魔法师的尸体。

第二天，很多剑士当众宣布所有紫影国的年轻人都要进入学堂，因为能战斗的魔法师已经很少了。如果有天战争不期而至，那么紫影国将拿什么来抵挡？于是，我的魔法教堂学涯就此开始。

我就读的是以前念南雪读的那个教堂，也就是安济魔法教堂。当我跨进教堂院落的第一步时孩提时和念南雪在海边看海时的情景翩翩飞入我的内心，不断的猜测着可能让她无故失踪的种种原因。

我来到初级班，有了自己的魔法席，我们的课本总是悬浮在眼前。教师叫雨柯，一幅端庄的姿态，指手划脚的在上面做着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小魔法，说是要让我们提高对魔法的兴趣。正说的时候，门外一位特别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孩闯了进来，坐在了他的魔法席上。原来是个新生。教师和同学都责备他没礼貌，他没任何表情，低着头，一幅百态不侵的样子。我仔细的看了看他，发现他身体特别瘦弱，似乎连风都不敢多吹他一下。之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储捷。

下课后，每个人眼前的课本自己合上了，平落到每个人的魔法席上。因为我进入这个教堂是在太不容易，所以我格外的珍惜，加上我对魔法实在很感兴趣，所以我下课并没有和其他同学一起出去玩。储捷也没有出去，他没离开他的魔法席，愣在那里，好像正挺投入的想这什么事。我一边背诵着课本里的魔法的施咒、禁咒和解咒咒语一边来到他的魔法席前，刚准备问他在想什么，他突然站起来，离开了教室。

我也没多说没多想，回到自己的魔法席继续背诵魔法咒语。忽然听到教室外格外的吵人。当我出去以后，看到储捷蹲在一棵无影树下，低着头看着地面。周围一大帮比他高比他壮的男孩正用脚踢着他，他没抬头也没出声，比睡在那里还安静，他的头发被风零乱了，无精打采的遮挡着他的面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立刻走过去跟那些人吵了起来，让他们别太过分，至少我比他们高。他们离开之后，我蹲在储捷身旁，轻声问他：“你怎么不还手？”

他没有回答，还是那个样子。我突然发现我自从见到他之后没听到他说过一句话，我怀疑他是哑巴。

于是我问他：“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他站起来，看着我。那是一双特别坚强的眼睛，或许他的一双眼睛能说明他的为人，可我没有多想。继续问：“难道你就让自己受他们的屈辱？”

他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犹如滚滚乌云中突然迸出的一道闪电。然后他离开了。

每次魔法课上，储捷总是低着头，好像他心里根本就没来过这个教室，虽然人坐在这里。我特别想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问过他好几次都是一个表情，一个态度，仅有的一个态度，一个字也没对我说过。而下课时，他依然被很多人欺凌，当中不乏比他矮小的男孩，我很困惑，可是再也没有去替他解围，因为好几次他的表情好像告诉我他不喜欢我那样做。

在阿童来我们教室之前，我被同学公认为成绩最好的学生，教师雨柯也单独跟我这么说过。后来有一天阿童来到了我们的教室，刚来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他的悟性极高，我感觉他的确比我修性高，很快，我和他在魔法初级班所有学生中成绩并列最高。其次还有南歌、水洺兄弟二人也非常优秀。这对兄弟俩性格很内向，与别人几乎没说过话，但是他们兄弟俩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有说有笑。我们经常能看到他们弟兄俩人坐在无影树下漫不经心的交谈，那场面特别温馨，就像与最亲爱的朋友一起看日落一样。我恨不得所有同学都能拿到比我们更好的成绩，因为那是我们国家新兴的力量，不容忽视。阿童曾经对我说他一定要成功，必须要成功。我问他为什么，他爽朗的朝我一笑，他的笑容中似乎蕴藏着一层淡淡的悔愧，他没对我说任何话。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念南雪，小时候陪我一起看大海的那个小女孩。我时刻会想起她，想起她为了让我进魔法教堂满城奔波的情景，她那清纯的笑容时刻会倒映在我的内心。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无故失踪，但是我坚信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一年一度的魔法考试终于开始，通过的学生将会成为二级魔法师。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

考试地点在教堂后铺满青石板地砖的空地上。一块块青石板的四周缝隙里挤出了许多新绿的嫩草，它们正好映托出一块块青石块地砖的形状，非常好看。当我们排着队伍跟教师雨柯身后走的时候，教师雨柯忽然停下来蹲在地上看了看那些长在石缝里的绿草，我们也蹲了下来。雨柯抚摸着一簇绿草对我们说：“我们紫影国就是这些绿草，而即将出现的灾难就是那一块块青石板地砖，它们虽然坚硬却永远压不住那些绿草。只要你们足够坚强，没有什么灾难能压倒你们。”

考试的方式很简单，每个学员需表演一个自己独创的魔法表演，成绩由周围的围观教师评价后得出。阿童的表演在我之前，他上台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只见地上周围无数落叶被卷作一团，来回旋转在阿童的头顶上方，随着阿童右手的不断挥动，那团落叶尾巴似的追在阿童右手后面，随着阿童右手自由的穿行。最后阿童默念咒语，那团落叶飞上了天空，直至消失不见。阿童深深地向教师鞠了一个躬，随后是所有人的热烈掌声。

我在那片掌声后走到台前，等掌声停止全场安静下来之后，我走到一棵无影树前，双手合十，默念咒语，顿时树上缓慢飘落了八片一片大过一片的树叶，随即它们在我运筹之下飘飞在我的面前，我不断用手指点击它们，生出动人的旋律，那是我们的国乐。

之后便是储捷的表演，他上台后让所有意外，他什么也没有做，台下不断有学生喊他笨蛋，还说什么丢了安济魔法教堂的脸，他依然是那种百态不侵的样子。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一阵风似的跑开了，我立刻追了上去。

他跑得很快，很快就把我甩在了后面。最后我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山崖上看到了他，他跪在那里，看着远方流动的浮云，身上隐隐颤抖着，我知道那是男孩最痛苦的表现，而我断定他的痛苦和这次魔法考试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后来他站起身来，右脚猛的踏地，身体犹如清风般飘起，随即从他手中飞出无数娆柔的彩绸，如丝般的漫舞在他四周。他手指天空，那些彩绸齐齐的向他手指的方向飞入空际，最后消失在眼帘。那叫慰灵，是我们祭奠死者的方式，听别人说那一条条飞越的彩绸可以指引亡灵通往幸福的方向。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使用的，那需要较强的灵力，包括现在的我也很难使用，因此储捷因该有比我们更好灵力。最后储捷缓缓落在了地面。我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对他说：“你是最好的魔法师，为什么不参加考试呢？”

他回过头来，我看到他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他紧紧的咬住嘴唇，犹如身体被烈火蒸烧般痛苦的表情。我的内心突然间涌上了一阵心酸，我微声问：“你哭了，为什么？”

他立刻拭去眼泪，倔强的对我说：“我没有，我的眼泪早流干了，我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痛苦的感觉对我来说犹如被宽恕！”

听完之后我突然觉得人的快乐其实是万千个痛苦的集中体现。我感觉他曾经受过特别大的伤害，或者是伤害了别人。于是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什么伤害，但我想对你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最重要的是将来。”

他转身可眺望远方，眼神格外的悠远，对我说：“不可能，有些过错一旦出现永远再也没办法挽救，你不懂，你还是别管我，好好的去学你的魔法。”

“你的意思好像你不是魔法教堂的学生一样，你不喜欢魔法干吗还来魔法教堂？”

“你以为我想去那里？我只是幻想在那里紧张的学习能让我忘掉从前，可是我没有。”

“你的动机根本就不对，你难道不知道紫影国将有重大的灾难吗？咱们应该学好魔法将来共同对抗敌人，或许这样你的痛苦自然就会被忘掉。”

“够了，我没去想那么多！”他显得很不耐烦，一把将我推开了。我没注意身后竟是悬崖，一松脚，倒挂在悬崖边，双脚紧紧勾住一棵小树苗，如果小树苗一旦折断，我不敢再往下想。惊慌失措中，我看到储捷的神情比我更慌张，他伏下瘦小的身体伸出双手想要拉住我，他脸上满是汗水，惊慌得对我说：“唯穆，你要撑住，我一定救你上来！”

他的双手怎么也够不着我的腿，我突然感觉那棵被我勾着的小树苗已经松动了好几次，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储捷，救我！”

忽然，他脸上的一滴汗水滴入了我的眼中，我一大意，松开了双腿，飞速往下坠落，周围的风速声呼呼作响，我的心里忽然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

当我醒来时，迷茫中听到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我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难道我失明了？”

“你没瞎，是天黑。”旁边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短发少年坐在一团篝火旁对我说。

我挠了挠头，头还疼得厉害，一站起来两腿发软，一瘸一拐的走到那少年身边，一边揉着腿上的伤处一边问：“刚才是你救了我？”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对我说：“我刚经过这里时，看到悬崖上一团黑色的东西直往下掉，我以为是头黑熊不小心摔了下来，后来越看越觉得像个人，天底下哪有身材那么好的黑熊。”

我几乎晕头转向，哭笑不得，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少年那张被火光映红的脸，轮廓分明，特别健康爽朗的一张脸。他转过头看着我，亲切地笑着对我说：“你一定在魔法学校学魔法吧？那里面一定很有趣，可是我从小就没有亲人，没机会进教堂。”那个少年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那是以前，你没听到剑士们那天上说什么的吗？所有年轻的紫影国人都能进入教堂学魔法。”

那个少年听完我的话兴奋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你说得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

我的头被他摇得很疼，一把将他推开，说：“不至于吧？你怎么兴奋成这样？”

他继续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回答是真的，并邀他去我们的教堂，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后来我们围着篝火聊了很久。我知道了他叫陵鄄，是个很好的射手，以狩猎为生。从小就拜了当地一位猎手为师，并学会了很多关于狩猎的本领。他告诉我他的一个奇遇，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有一次我在天云山打猎时被困于泥石流中，当时天云山山体上不断有乱石砸到他的身上，我好几次试图站起来，可根本就没力气站起来，觉得腿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使不上劲。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站起来，终于我累了，扒在地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迷茫中看到远处一道蓝色光环从天而降，它疾速旋转着，落到地面之后，慢慢的停止了旋转。静立之后，从中走出来一个女孩，周身发出微微蓝光，蓝亮的头发格外醒目，她慢慢的朝我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她伸出右手，掌心忽现一快透明冰晶体，那块透明冰晶体慢慢的位移到我身体上方，散发出一束束青色雾状体蔓延到我的身体，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四肢健壮起来。后来我又昏睡过去，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位农夫救回去了。后来我将这件事告诉了许多人，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还说我是疯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是吗？既然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蓝发女孩真是非同一般，你自那以后见过她吗？”

他摇头，漫不经心的笑着说：“其实我也曾怀疑我那天是在做梦，可那也太真实了。”

他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心灵特别纯朴，不会欺骗，没有隐瞒。我喜欢和这种人交朋友，因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是透明的，这很重要。所以我们聊得很投机。我还发现他特别能说，最后是我求着他休息的，不然他还准备与我彻夜长谈，这比储捷容易交往，或许储捷真的有什么特别让他忧心的事情，我忽然特别想念储捷，不知道他见我坠崖之后会怎么样。

当我和陵鄄刚踏进安济魔法教堂的大门时，一眼就看到对面院落里的许多无影树上盘旋着一簇簇醒目的发光文字，第一名唯穆，第二名南歌，第三名水洺。我上前反复仔细的看了看那些字，竟然没有看到阿童的名字。然后我看到阿童低着头站在一棵无影树下，我走过去问他：“你应该第一名才对，为什么？你找过雨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