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意思。
完了!血螭倒抽口气闭上了眼,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弯月牙小嘴一扁泪眼汪汪,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也无法狠下心不
问不理。
生平第一次血螭虔诚地向四方神鬼祝祷,管它来场地裂山崩还是来段天狗吞日,只要能让他今天混过这一关什么都好…
…
难得地,似乎老天爷这回总算听到了血螭的心声,就在他绞尽脑汁编织借口时,突然随风飘来一股馥郁的甜香。
「屏气!」足尖微点,身形骤然拔起,血螭抱着人跃上树梢高踞,眉眼间尽是熊熊火色。
「嗤,臭蜻蜒,就只会使阴的,等会儿不折了那四片搞鬼的『翅膀』爷爷就跟你姓!」低啐了声,血螭朝远方林影处恨
恨瞪了眼。
「蜻……蜓?」好奇心压倒一切,戎月早忘了该摆出泫然欲涕的表情继续逼供,全副心神都被血螭引到新话题上。
「不是你想的那小小只飞来飞去的,血蜻,血字十卫,你该听过吧?」轻蔑地一撇唇,血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一个很惹人厌的臭女人,只会玩阴的,歹毒的程度不亚于老在你螣哥身边转的那位胧大美女。」
和大多数人不同,比起伪君子他更讨厌这些背地里搞鬼玩阴的真小人,因为不胜其扰,伪君子至少台上还得端着架子顾
面子,真小人却是根本不知分寸不要脸。
对付这种人他向来和对付虫子般,一把捏死了省得烦心。
「好像听过……可是没见过。」没在意血螭话里的嫌弃,戎月只自顾自地努力回忆着,可惜数来数去十卫里人与名配得
起来的也只五个,另外一半长的是圆是扁他这个当人国主的却是全然不知。
不由地哂然一笑,戎月摇了摇头,这等离谱事天底下大概也只会发生在他这个不称职的王身上,正阳殿的位子果然早该
换人坐了。
「别一脸可惜的样子,等会儿你就可以一次看个够,不只血蜻,血蝶还有那个麻烦的血皇臭老头应该也一道,他们三个
黏惯了,何况既然已经知道你这只肥羊身边有我看着,那两个女人谅他们也没胆敢自己来。」
「……很厉害吗?嗯,和血胧比呢?」
「你问哪个?那两只母的?没打过,半斤八两吧。」耸耸肩,血螭不感兴趣地应了声,奈何这样敷衍的答案完全满足不
了戎某人的好奇心,两道望眼欲穿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脸上盯出洞来。
「唉,别以为血字十卫血胧居首就表示她本事最大好吧。」捱不过那双大眼里的殷殷期盼,血螭再懒也只有认命地细说
从头。
「真要比的话……应该我和血皇居冠,之所以拱手让贤嘛是因为我人懒又老不见踪影,另个家伙则是爱端架子八风难请
,这才轮得到那妮子说话,其他人是看在你螣表哥的面子上不计较,否则单轮本领,那两只蜻蜒蝴蝶的可不比她差多少
,这样回答够清楚了吧?」
「血蜻、血蝶、血皇……老头?」数到这儿戎月不禁皱了皱眉,一个白发苍苍、骨枯背驼的老者身影随即浮现在脑海,
想想连祁大哥那个九叔血螭都还只叫声大叔,这个血皇想必是真的很老了。
「血字十卫有这么元老级的啊,我还以为那个叫血鸢的已经是个中之最了,年纪一大把还东奔西跑……喂,你笑什么?
」
「噗!哈……」噗哧一声,已是浑身簌簌轻颤的血螭再也按捺不住地捧腹笑倒在林干枝桠间,闷沉的笑声听得出他已经
很努力克制。
「……老……哈哈……你……应该……哈……说给……哈哈!」竭力忍了又忍,笑到东倒西歪的人话还是说不全一句,
徒留竖耳听话的人一脸茫然。
「咳咳……哈……不……咳……不能再笑了。」笑咳地猛拍着胸口,血螭大力吸了口气屏住,片刻后总算在戎月一脸古
怪的神色下止住了呛咳。
「小月,你不会要我敬老尊贤让那老小子三分吧?」眨眨眼,血螭一个大仰身正襟危坐,双臂有力地搭在戎月肩膀上,
一切行止正经八百,只除了眼里笑意犹存还带了点促狭。
「血蜻血蝶那两只虽然不是二八少女也还正值花样年华,血皇那小子如果老到打不了架,那两个女人早就鸟兽散各觅良
缘了,嗯,没记错的话,血皇『老头』恰恰比在下『老』上个……呃,我算算……个把月吧?」
装模作样扳着枝条数,直到吊足胃口才轻轻吐出让人傻眼的答案,看着那张俏颜从一脸认真转为一脸疑惑再转成恍然回
神地满脸羞恼,血螭忍不住又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晴空朗朗白云悠悠,好久没这般畅意了,这些日子闷在心口的郁气尽吐,真是痛快!放松了背脊靠向树身,血螭交臂枕
在脑后欣赏着大好风情。
「拐我?和你同年你还叫他老头!」扑上前作势掐住血螭的脖子,戎月忿忿不平地抗议着,他根本没见过这个叫血皇的
庐山真颜,若非某人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头的,他哪会受骗上当。
「那是因为……喏,你瞧。」一把捉住在颈上逞凶的两只手,血螭目光瞥向树下小径的另头示意,一顶明黄大轿正由十
六名大汉抬着徐徐行来,轿前一青一绿两名婀娜多姿的貌美女子开道。
青衣的丰姿卓约艳如桃李,两臂宽袖迎风翻飞飘飘若仙;绿衣的却是梳着双髻俏丽可人,奇的是竟没穿鞋,一双如玉白
足同两腕般套着饰环,走起路来叮铛轻响甚是特别。
「大袖子的是蝴蝶,不穿鞋的是蜻蜓,让人抬着走的就是我说的老头啦,好手好脚偏喜欢坐轿,不但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全由人伺候着,而且华衣锦食衣要轻暖如羽食得无骨无刺,你说这不叫老头要叫什么?」
「这么大阵仗……找我的?」疑惑地回过头,身旁人却是偏首逃开他询问的视线,然而仍是被他捕捉到漆眸里一瞬流露
的凛凛杀意,戎月霍然明白了这些人所为何来。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自语般低喃着,澄澈的晶瞳掠过一丝黯然,戎月不禁自嘲地泛
开抹苦笑。
他都已经毒伤沉重命在旦夕了,难道连这最后的几天也不肯让他好好地活过吗?就真的非要亲眼见他入土才安心还是…
…真的就这么恨他姆嬷吗?恨到连他最后片刻的安宁也不顾放过。
「放心?开玩笑!那女人心胸狭隘地容不下粒米,她怎么可能会大大方方地放你回那达找她叙旧。」
当然明白戎月话里未竟的语意,血螭却只径自找了个合理原因解释故作不知情,对于毒杀这个敏感话题他躲都来不及了
,哪可能自掘坟墓找麻烦,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抱歉,又是因为我……」
「嘘,没有的事,我和那臭老头早不对盘,互看不顺眼很久了。」长指轻抵在戎月歉然微启的红唇上,血螭缓缓摇了摇
头,面具未掩的薄唇欢愉似地微微上扬,然而勾挑出的浅笑却是让人打心底感到颤傈。
「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懒得搭理,这回可是有人嫌命长不想活了,送上门的……总没道理不收吧。」伸舌轻舔干涩的唇
瓣,血螭敛睫遮去眼底的嗜血杀意,不经意流转的风情尽是说不出的邪佞。
怔然望着眼前散发出魔魅气息的男人,戎月不由地呆了,震慑于这份移不开眼的难喻吸引,更震慑于这份似曾相识的感
觉。
不是第一次了,这男人有时给他的感觉,真的像极了那个目空一切的表哥戎螣,狂妄的像他、邪肆的也像他,两个人都
有种让人害怕却又倾羡的独特魅力……愣愣地大睁着眼,倒映着狰狞木面的晶瞳满是困惑的迷茫。
「好啦,打架时间到了,小月乖乖在这儿等我,坐好喔,手抓这边,脚可以抵这边,万一不小心滑了就喊我,不要真等
掉下去了才考我反应,记得了吗?」
上一刻还冷厉若鬼叫人退避三舍,转眼间却唠叨地宛如市井村妇?戎月忍不住地把眼眨了又眨,思绪完全断线接不起来
。
「喂喂,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回魂啦!」伸手贴上俏丽的容颜,血螭不由笑叹地拍抚着,这种时候还能神游九天,真
不知该佩服这弯月牙临危不乱的过人定力,还是该感谢他对自己的赌命信赖。
下头那三个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虽然扎手但若在平时倒也还不放在他眼里,偏偏现在受制
于戎甄的杰作出手有所顾忌,一个大意阴沟里翻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倚着微凉的掌心,戎月仔细观察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半晌后终是挫败地低垂下头,那双带笑的漆眸始终如口古井波澜
不兴,连一丝邪肆的余韵也无,真搞不懂干嘛还费事戴着那张面具,对这种变色龙而言这小玩意根本多余无用。
这男人想藏的,只怕剥皮拆骨也找不出蛛丝马迹,反观他自己,藏得再小心露马脚也只是迟早,就好比……身上的毒…
…
事发时是混乱得什么也没法想,满心只执着着一个原因一句解释,这几天慢慢整理思绪时才发现整件事处处都透着怪异
,他几乎要忘了事情的开端正是他毒发的时候。
以血螭这种人的阅历怎么可能没察觉不对,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一连串违背常理的作为,过后这些日子即使两人间关系
有着裂痕,但不可能对他的毒连提都不提一句,越想……他就越觉得玄机暗藏。
抬头迎上那双若潭深幽的漆眸,戎月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
总是这样,每每凝视著这双眼,总觉得里头暗潮汹涌包罗万千,一点也不若表面那般宁静祥和,然而看得懂的始终只有
男人愿意让他知道的,其他的则永远沉在那片墨泽里一片混沌。
「怎么了?」
「没……」敷衍地虚应了声,思维仍徜徉在那片无底的墨泽中,陡然才省起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放心,我不会掉下去的。」拍拍树身表示自己会留意,戎月暗自下了个决定,澄澈双瞳霎时迸出逼人的耀眼神采。
决定了,他不能老担心这儿惦挂那儿地裹足不前,不能总只是偷懒地故作大方敞开心扉,然后坐等着别人投桃报李裸裎
以对。
美其名他这种人不探人隐私不强人所难堪称谦谦君子,说穿了实则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他只是,一点也不敢去究底了解所谓的「人」。
旁人总以为他太相信人,对人太无戒心,心若赤子难免会吃大亏,就连那个心如海深的男人似乎也这么认为……
只有他自己知道,给予的信任不过是他狡猾的手段。
身为王者,尤其自小就在尔虞我诈的深宫内苑里成长,他其实谁也不敢相信,对于背叛更是忌惮甚畏,看得太多懂得太
多也就不得不想得多,一颗心,怎可能还纯美无垢白洁若羽?
高处不胜寒,可是他既没有戎螣那样绝对的武力可以震慑敌人保护自己,也没有戎甄那样庞大的权势可以豢养人马为己
效命,他只能狡猾地用信任当蜜糖,诱惑着旁人交予真心,然后坐享对方卖命的忠诚。
也难怪朋友之于他比漠地里的海市蜃楼还要虚幻,谁叫他永远只会抢在前头打开自己让人了解,等待给予,却从来不曾
相对地去理解对方想什么要什么,除了狡猾的信任、肤浅的嘘寒同暖外还可以付出什么。
骨子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卑鄙的男人,相较之下,刀光剑影里直来直往的兄长即使血染双手也比他单纯得多……敛睫掩
瞳,戎月不禁扬唇露出抹喟然笑意。
同为孪生,谁想得到他们俩却是彻头彻尾地表里相反,一个脏污的不过是手,心依然净如纸白,世人却畏如蛇蝎;另个
洗不尽墨黑的则是心,顶着张纯真脸容招摇撞骗,世人却信其虚伪纯洁。
然而懦弱了一辈子、虚伪了一辈子,最后的日子里他真的很想试着放手勇敢一回。
他很想知道这个浑身是谜的男人究竟藏了什么,很想知道那两潭深泽揭去表象后眼底盛的又是什么,从见面起那份不时
萦绕心头的熟稔感又是从何而来.他更想知道那偶尔不经意流露的宠溺眼色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钟错觉,仿佛很久前,这男人就是这般天经地义地宠着他……
即使理解一个人就得背负他的喜怒哀乐伤痛难免,但……又何妨?反正两眼一闭后什么也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留后路又有何谓,现在的他再不用锱铢算计斤斤计较。
「想到什么,这么开心?」歪着头提问,血螭实在想不出大敌当前有什么可以让这弯月牙嘴角翘得老高。
「没什么,只是突然开窍想通了一些事,以后再说吧,你自己小心。」视线重回下方缓行的轿队,戎月掩饰着目中的狡
黠不让血螭发现。
想知道的很多很多,头一件就是待眼前的事一了,他就找机会直接把中毒的事挑明说出,再看这男人拿什么自圆其说。
隐隐有个感觉——这点不合理正是所有不合理的关键。
「小菜一碟,没问题。」自负地一挑眉,雪白身影如云般从枝头冉冉飘下,然而潇洒的背后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地如井
桶吊着。
甩甩头,血螭苦笑地撇了撇唇,暗忖着打发下头这摊后该好好歇息一番,这几天不过少睡了那么点,他竟是累到连大白
天也错觉频频?
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刚刚月牙儿的笑……有种磨刀霍霍的感觉……
第八章 情深
「呼~」搔了搔乱发,挡在路中央的男人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打哈欠,打完哈欠又伸手懒懒地揉了揉眼,一副很是无聊
的瞌睡模样。
「嗤,还是老样子,几十条腿的爬得比只王八还慢,爷爷我等得眼都睁不开了。」斜睨着在三丈开外停下的人群,血螭
依旧好整以暇地枕臂看戏,倚在树身的背脊仿佛黏住了般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血螭?」诧异地轻呼了声,青衣女子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狰狞木面,这男人正是那一夜害她狼狈撤出落雁楼的家
伙。
「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哪,小蝴蝶。」抽出双手挥了挥算打招呼,复又掩在嘴上打了个哈欠,「呼~」不过还是别喊得这
么亲密,你不怕轿子里的误会我还嫌恶哩。」
「你!」凤目一瞪,血蝶指着人厉叱了声,江湖打滚这么多年还没谁敢这么对她说话,盛怒下双颊浮起的嫣红令艳容更
添风情。
「小蝴蝶,手指头给我收回去,自个儿管好全身上下的零碎。」掩嘴的手改撑着臂肘支在面颊上,血螭意有所指地笑了
笑,半睁半闭的漆眸懒洋洋地瞥了眼青影。
「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就最好时时谨记在心坎里,别以为爷爷我还像那一夜这么好说话,也别以为还会再有现在的好运
气。」
「……」木然地收回指,血蝶两手紧握着也依然停不下轻颤,尽管沉缓的嗓音语音既不大语气也不见什么凶狠,她却很
明白自己这只伸出去的左手真算是运气好捡回的,她怎么竟忘了眼前看似懒散的男人可是和血皇齐名。
「哎呀,闻名不如见面,血螭大人的火气怎么这么旺,没人伺候吗?小女子帮您消消火可好?」娇笑一声,赤足的绿衣
美女娉婷娜娜地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清脆铃响,举手投足都带着诱人的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