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刺了数遍,未树终于停了手,又从怀中取了一盒药膏,抹于伤处。那药上去,“滋滋”有声,泠然痛得只差昏倒,又待得数刻,只听那未树满意地道:“大功告成。” 泠然低头一望,登时哭笑不得——原来那人竟是在自己身上刺下了他夏未树的夏字。那药膏抹过之处呈淡红色,抹之不去,竟是已成为永远的痕迹。
只听未树说:“从今天开始你的主人就是我。你只能为我生,为我灭,听懂了没有?”
“为什么我就得听命于你呢?”泠然觉得好笑。
而未树没有笑,也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泠然的凤眼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是我的。”
第20章
这几日夏府气氛忧郁。主厅设为灵堂,供着林玉枝的牌位,白花缠在梁上柱上,薰香缭绕,佛经不绝于耳。
林玉枝出殡已有数日,各门各派都谴人来祭或是至书函慰问。于是夏未树异常的忙。白天,他要在沉痛中接宾纳信,夜晚,他要在仇恨中折磨佳人。
对于泠然的折磨,是没有终止没有尽头的。未树喜欢看他在自己身下的呻吟,喜欢看他强忍的泪水。泠然越是痛苦,他越是欣慰。有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仇恨还是出于本身扭曲的欲望。
而泠然就越来越沉默。沉默到有时一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未树搂着他时,他便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一日夜晚,未树睡梦中醒来,依稀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于是微张双眼,但见竟是那泠然借着月光,在看着自己肩上为救他留下的剑伤。
只听那泠然轻轻地道:“夏未树,你叫我不许忘。我自然是决计也忘不了。”
泠然细长的手指抚上了未树的左肩,未树感到那冰凉的指尖轻抚着自己的肌肤,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对于这个人,自己究竟是爱是恨,早已经辨不清了。想着,未树忽地抬手握住了那冰凉凉的手指。
“你……”泠然一惊,显是没想到他会醒。
“你在这儿装模作样,便以为我会感动?”未树冷冷甩出一句。
“……你心比石坚,自是不会。”泠然冷笑。
未树见了那人冷冷的样子,嘴角浮上一丝微笑:“若是你不杀我娘,我或许会爱你怜你。”
“现在呢?”泠然问。
“自是仇你恨你。”未树又笑。
“恨不得如何?”泠然再问。
“杀你千百次。”未树笑。
泠然也笑,笑得那么好看。笑罢他说:“若是你不如此对我,我或许会爱你敬你。”
“现在呢?”未树问。
“自是恨你怕你。”泠然又笑。
“恨不得如何?”未树再问。
“……让你爱上我。”泠然笑。
未树沉默。两个人沉默着对视。未树忽然把泠然按倒在床,双手抚上他脆弱的颈子,轻声说:“信不信我这次真的要了你的命?”
泠然仍是冷笑:“为何不信?……不过……”
“不过什么?”
“……想要剑诀,你必须好好待我。”泠然笑得勾人心魄。
“小瑾,你出来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黑屋轻轻地响。
小瑾抬了头,真是没想到会再见到自己朝思慕想的那个人。
“谢……谢公子,怎……怎会是你?”小瑾涨红了脸。自那一日通报之后,她便被投入了这小黑屋思过,日夜不分,痛苦不堪。她以为因了她的过失,她此生是再也无法见着泠然,可没想到,那人竟是来了救她。
“出来吧。”泠然微笑。
小瑾于是走了出来,只见面前站的除了泠然,还有那少爷夏未树。那一日泠然穿了一身雪白的丝衫,病态的柔美被衬托得令人张不开眼。而未树穿了一身淡色的青衣,英气逼人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好看的微笑。
“夏……夏少爷……”小瑾怕了未树,忙躬身万福。 “不用如此称呼我。”未树仍是笑,“以后我不是你的少爷。”
“您……您说什么?”小瑾不明白地惊恐地望着未树好看的脸。
“谢谢你这位谢公子。”未树看了泠然一眼,悠悠道,“亏了他求情,我决定放你出府。你速速收了东西离开夏府,回了你爹娘处吧。”
“……少……少爷……不要赶我走……”小瑾登时红了眼眶。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这么坚持。”未树还是笑,“我自然不会放你走,我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坏了我事的人。”说罢,他望了泠然一眼,而泠然只是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小瑾还欲言,泠然走上前来轻对她说:“乖乖去吧。你是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我希望你能快乐。” 小瑾望着泠然清丽无双的绝美面容,心疼地快要碎了。她望着他说不出话。许久她点点头,躬身福了一福,转身离去了。她明白,此生与他,再无缘相见。
走了小瑾,未树的手轻轻勾上了泠然的细腰:“这下你可满意?”
“恩。”泠然没有表情的点头。
“那你还有何要求?尽数说了出来,我定满足你。”未树的唇轻触他的耳垂。
泠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夏未树。你与那些人终是没有区别。为了那剑诀,什么都可以做出来呢。
“你笑什么”未树催促,“快说啊。”
只听泠然轻轻地却又一字一句地说:“带我去寒冰门。对你的门人说,我谢泠然是谢子怀的独子。也是,你枕边的人。”
“……”未树听得此言,放了开他,冷冷地道,“……谢泠然,你存心出我洋相。”
“怎么?做不到?”泠然轻视地望着他的眼,“不要剑诀了?”
“……好,我做。”未树说的咬牙切齿,“算你狠。”
第21章
“这匾子,题的不好,改了它。”
谢泠然穿一袭白衣,站在寒冰门正厅中说道。 夏未树望着他,心里甚是不快。不爽道:“家父题字——剑气如冰。苍劲有力,为何不好?”
泠然回头望着他,还有他身后不少正用鄙夷目光看着自己的寒冰门人,好看地绽开了笑容:“字是写的极好的,只可惜意思欠妥。”
“哦?”未树奇道,“你倒厉害。”
泠然又是一阵笑,笑得自然好看。
“我倒看不出有何不好。有人不懂武功还自命不凡,真真好笑。”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人群最后站着一个矮小粗短的汉子。
“阁下是?”泠然也是不慌,慢慢地问。
“在下寒冰门第四代弟子孙明远。”那汉子走上前两步,拱手说道。
“孙兄有何见教?”泠然也是一揖。
“‘孙兄’”便免了吧!我老孙是粗人一个,可不会说话。“孙明远粗声道,:但阁下大评前帮主题字不好,可能说出道理?”
“那孙兄……孙前辈可否告知小弟,这题字好在哪里?”泠然笑。
“帮主题字:剑气如冰,自是逃颐墙7⒂θ绾撇豢傻玻 ?font color='#eefaee'>
“剑发如寒冰。”泠然大笑,“哈哈哈……”
“你笑什么?!”那孙明远暴躁的性子,自知泠然不过是一介书生以后便鄙视至极,如今见他辱及先师遗作,自是大怒。
“我笑,连你们前掌门夏子德在内,谁又能真正做到剑气如冰?”泠然收拢了笑容,冷冷地说。
“……”堂上一片安静,人人心中有愧,竟是无人能答。
“……所以我说,这名字要改。”泠然又笑,踱着步子转了几转,忽地拍手道,“是了!就改成————‘剑气泠然’!”
“这……”“这!”“成何体统!”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有很多冲动之人登时便是怒了,那孙明远更是大喝:“兀那小贼,休得胡闹!这岂是你玩笑开得!”
而那泠然只是走到未树身边,伸手环了他的颈子,撒娇似地道,“好未树,就依了我吧~啊?”
众人皆惊,那未树脸自是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已用最刻毒的字眼骂了泠然千遍万遍。这臭小子!摆明了让我为难!当下不语。
那泠然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缠着他求个没完,凤眼圆圆地看着天真无比,一劲地说:“求你了~求你了~”
未树心一横,伸手搂了他腰,对手下一小徒说:“你去办了这事,把原来的匾子摘了,命匠师新做一个,快些送来。
小徒犹犹豫豫地便下去了,那孙明远自是不忿大声道:“少主!你怎能容这妖人胡闹!”
只听那未树厉声道:“胡说!什么妖人!他是南宗谢子怀之子,身份再干净不过!”
而泠然在他耳边轻声说:“少主,你似乎漏了很重要的一句哦~”
这臭小子!未树恨得牙痒痒,犹豫了半天,才道:“……也是……我的爱人。”
这下堂下的众人是真的惊了,议论声不绝于耳。未树头都大了,而那泠然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吻了他的脸颊,甜道:“你真是的,害人家不好意思~”
未树有想吐的冲动!好你个谢泠然!!我等下非废了你!堂下的议论越演越烈,未树招架不住,架了泠然,匆匆地离开。
回到夏府,未树拉了那人急行至卧房,关起门来,将他狠狠甩至床上。
“谢泠然!你这太也过分!”未树气急败坏。
而泠然恢复了向来冰山一样的表情,冷冷道:“过分却又如何?”
“……你……”未树气得胃痛,把泠然按倒在床,“我真想杀了你!”
“不要剑诀你就杀。”泠然直视不晦。
“……你……”未树郁闷到了极限。这个妖人!怎生就是拿他一点法子没有?
“……好好地待我,我自然给你剑诀。”泠然忽而微笑地看着气结的未树。
“我待你这几日,还不够好?”未树皱眉。
“不够好。”泠然橛嘴,“远远地不够,你看来像是被逼无奈!”
事实是被逼无奈!未树无奈地叹口气:“……那要怎样才算好?”
“宠我溺我,疼我爱我。”泠然娇笑,伸手环了未树的脖子,“对我说尽甜言蜜语,对我千依百顺。”
未树反胃。这妖人不知玩什么花样,一反先前倔头倔脑又冷若冰霜的态度,简直粘人到了极限,这反差太大,未树难以适应。他一字一句道:“……谢泠然,别忘了你是我杀母仇人,凡事有个分寸。不要逼急了我。我可没有很好的性子陪你过家家。”
“……夏未树。你也不要忘了,你爹也杀了我娘,我们只是扯平。”泠然也一字一句地说。
“……”未树觉得是有道理,当下说不出话来,只是呆望了泠然水水的凤眼。
“你应我不应?”泠然追问。
“……谢泠然,你该明白我恨你入骨。我现下对你再好也是为了那剑诀。你就这么希望被我的谎言欺骗吗?”深吸口气,未树说道。
“……没有剑诀。你不会爱我么?”泠然忽然沉沉地问。
“不会。永生不会。”未树一字一句道。 泠然又看了他一会,忽然又笑开了:“还好有剑诀在,你逃不开的。”
“……”未树叹了口气,低头说,“……好,你想要,我应你。”
第22章
侯冰深听到谢泠然忽然现身寒冰门的消息,大吃一惊。
“他现身寒冰门?”侯冰深仍是不信,又问了一遍。
“是的,据探子来报,确是如此。而,而且那寒冰门掌门夏未树还道,那谢泠然是他的……他的……”下人觉得难以启齿。
“他的什么?”侯冰深有不祥预感。
“他的爱人。”
“好他个夏未树!”侯冰深气得用力一击,将桌角登时削去一块。
原来佳人竟是给那夏未树劫了,还私囚了数月之久!在这许多月中,侯冰深多次明着暗着闯知府衙门,想探出个虚实,哪料全是白费功夫!
侯冰深这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去劫回来?恐怕要大动干戈。去明着讨?他谢泠然本来便算寒冰门的人,做何抢得?这……怎么是好?
他正兀自发愁,只听家仆上前报道:“侯少爷,寒冰门夏掌门前来拜访。”
夏未树?!我没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小子搞什么鬼?侯冰深来不及细想,忙叫人请他们上来。
而未树带着几个手下款款而入时。侯冰深顿时呆了。怎么……这手下中。竟是有一个谢泠然?
侯冰深奇怪极了,但奇怪之余不禁下定决心,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佳人离去!
“夏兄今日忽然前来,有何贵干?”说话间,那眼睛竟是不离泠然。
“今日前来拜访侯兄,是想与侯兄一物换一物。”夏未树笑道。
“一物换一物?”侯冰深这才看回未树。
只见未树伸手拉过身后娇小的谢泠然,笑道:“用这谢泠然,换你的迷月剑。”
自那一日未树应允泠然疼他爱他起。便对他好到非常。泠然想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帮中的事物几乎不理,整日的翻云覆雨。宛若蜜月一般。
剑诀,全是为了剑诀。未树暗暗对自己说着。而事实上怀中美人时而千娇百媚的笑靥和时而冷若冰霜的面容,却也使他痴迷不已。渐渐地,自制力一向好的未树也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与泠然相处似是永不会厌倦。那人,对于古往今来的诗词歌赋烂熟于心,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让未树赞叹不已。而就连他使小性子沉默之时,也是勾得未树忍不住去撩拨他挑逗他。最动人之处莫过于被未树压在身下。纵是养好了身子,进入的动作放慢放轻,泠然还是会痛,未树意乱情迷之中望着他梨花带雨的面容,真是欲罢不能。
每日里未树已经习惯搂了那人的身子入睡,用自己火热的身体来温暖那人冰凉的身子。每日里未树已经习惯牵了那人的手,在后花园里赏花念诗。这样闲适的生活未树从未有过,有时他真想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忽地数日一晃而过,有一夜未树醒了,发现泠然独坐窗边赏月。那美丽景象未树简直看呆了,纵是多年以后,他也是记忆犹深。
于是未树走过去拥住他,亲吻他,将他压在身下。那一日泠然出奇地乖,也出奇地没有哭,只是出神地呆望着他,让他误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脏物。
完事之后泠然沉默了半天,忽然在他怀中低声道:“……剑诀,你可想要?”
“你肯给我?”未树来了精神,望着他问。
“……我知道怎么打开剑诀,可剑诀不在我这。”泠然道。
“打开?那东西藏在何处?”
“……迷月剑中。”泠然轻道,“在侯冰深地方。他们掠我下山时,一同搜了去的。”
“那侯爵南父子奇精无比,拿了名剑自然先要拆看,剑诀岂不是早落入他们手中?”未树着急。
“……放心,”泠然笑道,“普天之下,除了我,无人可以打开机关,所以不必担心。问题是……”
“什么问题?”
“那剑深藏侯府深处,如何才能取将得出?”泠然设问。
未树听了此言,也觉得棘手,当下沉默不语。
泠然又是笑:“其实也不很难。”
“乖泠然,你又有法子?”未树听了大喜。
“你用他最在乎的东西与他去换,他自是给你了。”泠然悠悠道。
“……他最在乎的又是何物?”未树又陷入了新一轮苦恼。
“我。”泠然一字一句道,“只是你舍不舍得与他换?”
“……”未树望了眼前这月下丽人,呆了许久,笑道,“为何我会舍不得?”
侯冰深听了此话,笑了起来:“我当什么宝贝,原来是那把破剑,给你便是,只不过,你不觉得这买卖不值么?”说罢,坏笑着直望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