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四十一了,再生个孩子养到他自力更生你就六十多了。你不怕代沟我还怕呢!到时候他连你都不搭理,凭什么
还养我?你往长远想过没有?谁让你当初不听我妈的话,趁小掐死我得了,省得现在给你添堵!反正你就是认定我活不
长!从我生病没确诊的时候就认定我要死!什么生个孩子是为我好?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怕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你就怕你们林家断香火!我妈不给你生孩子,你就跟她离婚。你才自私!要说我自私那也是跟你学的!”
突然之间,小亦把什么都看得很白。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了。人和人之间真的有感情存在嘛?小亦看见的是,人们不过
是为了麻木的活着,不得不相互依靠。怪不得佛祖对罪大恶极的人也能以善相待,为了活着,再大的恶也是善。小亦想
,原来大彻大悟就是对世间彻底失望。那么佛,就是对世间失望最彻底的一个。所以人大彻大悟之后总要找个地方隐居
,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原来人活着是这么悲哀。
小亦象只被堵在烟囱里的耗子,两面受气还没有出路。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被蒋志涮,被爸爸骂,真想找人说道说道
。小亦委屈了一肚子的眼泪开门就往外跑。爸爸拽住门锁说:“又往哪儿跑?了得你了,有点小事就往外跑,跟你妈一
样!”
“你管我象谁!不象你就行!”小亦猫腰从爸爸胳膊下面钻出去了。爸爸在后面伸手就抓小亦的衣服领子:“你给我回
来!”
“我不回去!我要找我妈!”
“你个小兔崽子!”
“你骂人想好了,别不留神扇自个嘴巴子。”
小亦急匆匆的敲开小寺家门。梁阿姨刚把门开个缝,小亦推门就冲进去了。梁阿姨被推的差点摔倒。爸爸从楼上跟下来
,扶住梁阿姨抱歉的说:“真不好意思。我找我儿子。”
“又吵架了?”梁阿姨拿这对父子没有办法。自从楼上楼下的熟悉之后,她和小寺的生活就没一天安静过。特别是上次
亲眼见小亦打了小寺,梁阿姨很不待见这爷俩,老的没深沉,小的没规矩。不过毕竟她是小寺的妈,韧性也出奇的好,
再看不顺眼的事也先在心里放着,不到一定时候不会显露出一丝不悦。
小亦躲在小寺的房间反锁了门。爸爸和梁阿姨在门外怎么敲小亦也不言声。过了几分钟外面安静了,梁阿姨轻轻敲门说
:“小亦,你爸爸上楼了。”然后就再没动静了。
小亦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想上楼,可也没地方去,于是哀求小寺说:“我晚上能不能住你这儿?”小寺点点头,把小亦
安置下了。
夜里,小亦躺在小寺身边老也睡不着。他听见大屋里有动静就光着脚下了地。推开门是爸爸的房间。很大的双人床中央
躺着后妈最喜欢的那个布娃娃。平时后妈走到哪里就抱到哪里,今天却把她忘在床上了。小亦拾起那个布娃娃,怔怔的
看着。布娃娃那一头褐色的短发甜美的弯曲着,把她衬的十分娇俏可爱。小亦揪起一措小卷发,扯掉了。看着布娃娃头
上秃掉的那一块,小亦觉得挺好玩儿。
索性小亦抱着布娃娃进了卫生间。这里很昏暗。门外的光线沿着半掩着的门缝在地上画出一条惨白的光带。那光带投在
盥洗台上,把水果刀的利刃映出刺眼的光亮。
小亦不假思索的拿起刀,顺着布娃娃的胸腔来了一下。没听见预期的那种刀锋划裂布面的声音,只看见血静静的流了出
来,弄脏了布娃娃身上那件月白色蕾丝花边洋装。小亦突然来了精神,又多划了几刀。越来越多的血流了出来,夹杂着
粘稠的肉酱似的东西,在洋装上绘出奇异的图案。
布娃娃被那团血色的污物覆盖了,小亦松了口气,心里有种什么东西回来了。那是一种遗失很久的感觉。小亦正在欣喜
,门缝中闪过一双诡异的眼睛。家里回来人了?小亦吓了一跳,赶忙用手擦拭盥洗台上的血污。可那团血污越擦越大。
小亦焦急的逃出卫生间,看见后妈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织着她的红毛衣。客厅地板上渗出密密麻麻的血点。小亦慌极
了,他怕后妈看见,就趴在地上拼命的擦。可血点迅速扩散,飞快的向后妈脚下涌去。
小亦怕得要命,一边不由自主的掉眼泪,一边更拼命的擦。他也分不清哪些血是地板上渗出来的,哪些是他手上磨出来
的,反正小亦要在后妈发现之前,把这里弄干净。
就在泪眼朦胧中,小亦看见后妈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布娃娃,一样的小卷发,一样的月白色蕾丝花边洋装。她把布娃娃放
在红毛衣上比划着,然后又揣回怀里。小亦呆住了,有种恐惧的窒息。布娃娃是无穷无尽的。小亦绝望了,开始号啕大
哭。他明白他永远斗不过那个布娃娃。
小亦躺在床上一身是汗,手臂重重的砸在小寺身上。小寺被惊醒了,侧身看见小亦紧闭着眼睛,嘴里还呜呜的哭着。他
用力推醒小亦。小亦醒过来,可怜吧吧的眨眨泪汪汪的眼睛,看见身边的小寺突然很安慰。他连忙拉住小寺的手,用力
握着。
后半夜小亦没再睡着。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后妈进门是势不可挡的,新孩子的降生也是不可避免的。自己何去何从?
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从没考虑过爸爸的心情。不过一想到今后和后妈一起生活的日子,小亦就心慌。新妈妈,新孩子
,爸爸不久就会有新的三口之家。在这个家里,自己毫无疑问是多出来的。妈妈会不会和爸爸一样也组建了新家庭?这
两年很少有妈妈的消息。也许爸爸知道,可他都不会告诉小亦。到那个时候,小亦就是生活在夹缝里的人,去那边都觉
得不自在。也许是小亦性格太别扭,自己要筑道隔墙封锁内心和外界的交流。不过小亦一直认为,家不是简单的一间房
子几口人,而是某种内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旦破坏消亡,就不会再复生。小亦不知道爸爸明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即
使明白,也被麻木的现实生活磨灭完了。小亦叹口气,小寺多好啊,在他妈妈的庇护下活的心安理得。
小亦坐起来拧亮台灯。小寺被猛然出现光线刺疼了眼睛,用手捂着脸。小亦推着小寺肩膀说:“小寺,你有没有想过要
是那天你妈不在了,你怎么办?”
小寺睁着大眼睛望着小亦发愣。不明白小亦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难道你从没打算过你的将来么?你妈就是再能活,抛开天灾人祸不说,也不能活过你吧?咱们算你妈高寿点,活到八
十,那会儿你才五十多,剩下的日子你咋过?还有,你妈活到八十,她不能工作到八十吧?身子骨再好到六十也得歇着
了。你那会儿正是中年,难道真好意思守着你妈的存款给你妈养老顺便自己消磨下半辈子?你妈也就一个工薪阶层,得
攒多少钱才够你花啊?你以前想过没有?”
小寺盯着小亦的脸看了老半天,显然从没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我能怎么样?我和你不一样。你将来病好了还可以念
书工作。我以后也就这样了,什么都做不。』
“谁说的?你也可以念书工作。有很多工作适合你作。你不去找怎么知道?”
『我妈说工作的事不用我操心。她能挣钱养我的。』
“你还真心安理得?总劳累你妈养着,你就不觉得亏欠你妈什么?你现在都算成年人了,就没想过要作点什么孝敬你妈
?”
『我妈说只要我平平安安的她就高兴了。别的不用我做什么。』
要不是亲耳所闻小亦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快二十岁的人说的话。怎么听说话这人的智力也就在十岁以下。真是温室里的
花朵,一点不知道大自然的环境恶劣。
“我说你这人……就算不为你妈,为你自己,你有没有往长远打算过?总有一天你妈会走的,到时候你怎么过?难道跟
着你妈一块儿去不成?”
『我妈说她都会给我安排好的,不让我操心。再说还远着呢,不着急。』
“你!”小亦没话说了。皇上不急太监急。小寺的将来他自己都不担心,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小亦仰面躺下,看着天
花板说:“我爸还说我白眼狼。你才真的白眼狼呢。你妈对你那么好,你也不知道心疼。傻小子,总有你靠到油尽灯枯
的时候,让你没地方哭。”
『你刚才说什么?』小寺凑过来问。刚才他就看见小亦侧脸,不知道小亦嘟囔些什么。
“没什么。”
『你刚才做什么梦了,怎么突然说这些?』
刚才的梦么?太伤心了,小亦不想再提,就随口说:“我梦见咱们俩在森林里迷路了。我被狮子咬死了。没人给你做饭
吃,然后你饿死了。”
『这样你就哭了?』小寺笑着,『梦都是假的,你也信?』
“万一要是真的呢?”
『这个梦太离奇了,我们怎么可能再森林里迷路?肯定你又看什么奇怪的漫画书了。』
小寺什么都想得开,小亦不好说他是傻还是乐观。真的不会在森林里迷路么?小亦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四周一片迷茫
,没有出路。
(龙的天空)
小亦在小寺家一住就是好几天。爸爸没有每天来擒小亦,估计他认为小亦除了这里没地方去,过几天气消了自个就回家
了。小亦虽说脸皮厚,但长时间懒在小寺家白吃白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自己的家又不想回,所以小亦每天都很郁闷
。
下午天气不错,小寺拉小亦去溜狗。自从住到小寺家小亦已经好几天没下楼了。小寺不想小亦整天在屋里憋闷着。排骨
也憋了很久没出门了,一出房门就撒欢的跑在最前面。
出了院门,远远看见蒋志在马路边晃悠。见了小亦,他三两步窜过来说:“这两天你上哪儿去了?我给你家打好几个电
话都说你不在。”
小亦看了蒋志两眼没说话,只和小寺快步往街对面的花园去了。
坐在长椅上,小寺问:『刚才那人是你朋友?我觉得很眼熟。』
“不是朋友。”小亦毅然划清和蒋志的界限,“就他骑车撞的咱们。”
『你没找他打架吧?我看他也不好惹,你别老把撞车的事放在心上。算了吧。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咱俩谁也没受伤。
』
“要真是打一架就能解决还简单了。”小亦丧气的说。他始终没想明白蒋志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一直以来蒋志真把自
己当白痴耍着玩儿?想着以前自己是废物了点儿,给蒋志添了不少麻烦,但是从来也没强求蒋志为自己做这做那。怎么
蒋志突然就翻脸了呢?撒谎说出国从此断了音信。难为自己每天傻乎乎的去翻信箱,以为真有什么国外寄来的信。
越想越气恼,越想小亦越觉得自己低能。小寺看小亦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小亦也不言语,就那么拉长着脸低头坐着。
蒋志在花台边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蹭过来,小心翼翼的紧挨着小亦坐下。
“大白胖子!”蒋志不好和小亦直接对话,又不能这样一直尴尬下去,就拿排骨打破僵局,“过来!还记得我不?”
排骨吐着舌头跑到蒋志脚边,伸着湿鼻子围着蒋志的裤管仔细的闻了闻,然后前爪搭着蒋志的膝盖用后腿直立起来,汪
汪的叫两声,表示认识。
“这半年没白养活你。好狗!”蒋志抱起排骨放到腿上。俩手捧着排骨的脸往中间一挤,给排骨整了正宗沙皮狗的模样
。排骨艰难的从嘴巴缝里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一脸丘陵。
小亦拦腰抱着排骨拽到自己腿上说:“你跟这狗有仇啊?见着就欺负!”
“谁说的?贺非没地儿养他。这半年都是把他寄放在我家的。你瞧我把他养的多胖。”蒋志边说边伸手摩挲排骨的脑袋
。
排骨大脑袋一晃,咔嚓一口死死咬住蒋志的高级手表不放。蒋志慌了手脚,用右手拍着排骨的脑袋说:“松嘴!你给我
松嘴!”排骨牢牢地咬着战利品顽强抵抗,迫使蒋志不得已解开表带以示投向。排骨得意洋洋的叼着手表跳到小寺腿上
,来回踩了几圈冲着一个他认为的好方位趴下,然后专心致志的啃这块表骨头。
“你的表都是高级货了,沾点口水不会生锈吧?”小亦斜着眼睛问蒋志。
蒋志嘿嘿的笑着说:“买的时候到是说这表防水来着。”
正说着,啪嗒一声,排骨把表扔地上了。
“摔一下不会不走字了吧?”小亦又问。
“好象是还防震。”蒋志挠着耳朵说。
排骨好像听明白了,赶紧跳下小寺的膝盖,继续把表衔在嘴里,开始把这块表当球玩儿。扔出去,拣回来,再扔出去,
再拣回来,忙的不亦乐乎。
蒋志看的心疼,但碍着得罪了小亦又不敢说话。
小亦看蒋志一脸难受相心里很受用,于是喊过排骨说:“这个破狗,表是你玩儿的么?拿过来!”排骨叼着表跑到小亦
脚边。小亦从排骨嘴里拿出沾满灰尘和口水的表说:“再高级的表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坏了我拿什么赔人家?把你卖
了都不值人一根表针的!”
蒋志被小亦话里有话的憋出一头汗,搭讪着说:“摔不坏的。”
“真的高级货不一样啊?我看看。坏了算你的,不坏算我的。”小亦用手指抹开表面上的污渍一看,表针还有节奏的走
着。放到耳边听听,声音相当规律。小亦列嘴一笑说:“真的没坏啊!高级货就是高级货!真好!”然后小亦把表在裤
子上蹭蹭干净,带自己手腕上了。
蒋志本来伸出手准备接表了,见小亦把表自己带上了,只好勉为其难的收起四根手指头,指着那块表说:“你喜欢就带
着吧。”
小亦抬着手腕儿全方位的欣赏着缴获来的手表说:“这多不好意思啊,这么好的表你还说给我就给我了,我怎么担当的
起啊?”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蒋志的笑脸快僵住了,然后借机说:“以前的事就算了吧。要我怎么赔偿你说个准话。陈俊
那儿你别三天两头去闹了。人家也是小本儿生意,禁不住折腾。”
小亦就奇怪蒋志这么好性的跑来做什么,原来还是贺非在背后撺掇的。他可真听贺非的话,小亦更觉得窝火。正想说两
句涮人的话,路上驶来一辆出租车,在院门口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个人,小亦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撇下蒋志和小寺向
出租车跑去。
直到跟妈妈逛了两个商场,小亦还犹如在梦中。妈妈说回来就回来,也没个前奏。就象贝多芬命运交响曲开篇那般,把
人吓得够呛。妈妈从头到脚给小亦买了四套新衣服,两双秋冬季的鞋,然后在一家高级西餐馆点了一份牛排看着小亦吃
。
“好吃嘛?”
“好吃。只要不劳累我做,什么都好吃。”
“你爸还是不做饭?”
“我们轮班儿做。不过每回轮到他他都找借口逃。我要是不做他就说我。”
“哼!”妈妈从鼻孔里冒出个声音,好像一切尽在她预料之中一样。她把碟子里的西红柿挑出来去了皮,和着其它的蔬
菜和色拉酱搅拌均匀,推到小亦面前说:“别老盯着肉,多吃蔬菜。”小亦望着扔在桌上的西红柿皮受宠若惊。妈妈不